敦煌本的《化度寺碑》(全称《化度寺故僧邕禅师舍利塔铭》。唐贞观五年立。欧阳询书。用笔瘦劲刚猛,结体内敛修长,法度森严。)的发现,让启功老人考证出来:清代大书法家翁方纲盛名之下,仍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1原詩是這樣的:書樓片石萬千題,物論悠悠總未齊。照眼殘編來隴右,九原何處起覃溪。

其中的覃溪,就是指的翁方綱。翁方綱(1733~1818), 清代書法家、文學家、金石學家。字正三,壹字忠敘,號覃溪,晚號蘇齋。直隸人。精通金石、譜錄、書畫、詞章之學,書法與同時的劉墉、梁同書、王文治齊名。這樣的名人也可能有誤判嗎?讓我們逐句看看。

2第壹句說,書樓片石,指的是北宋人“範氏書樓真本”,萬千題,是指翁方綱認定的那個版本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題跋,翁方綱的藏本是清初收藏家作過跋的版本,上面題識很多,盈千累萬。

第二句說,物論悠悠,指的是眾人的議論和討論非常多,總未齊,就是沒有定論。

第三句說,照眼,就是很好的東西或寶物,光芒照亮眼睛;殘編來隴右,指的是敦煌本的《化度寺碑》。因為這個版本發現在敦煌,“隴右”壹詞則由陜甘界山的隴山(六盤山)而來,古人判斷地域上的左右,都以坐北向南為標準,因此以西為右,故稱隴山以西為隴右。而敦煌在隴右,因此有殘編來隴右的說法。

第四句說,九原:秦代郡,治九原(今包頭西),秦末為匈奴所占。沒有考證,當是翁方綱的逝地或是指九州大地。何處起覃溪,到哪裏讓翁方綱復活呢?

3这首诗在网上很多朋友解释均把意思解释为“到哪里能寻找翁方纲那样的考证大师呢”,其实,启功老人的原意是断翁方纲是“名医杀人”的,因为明王偁的旧藏本(后来考证为《化度寺碑》的原始本,现藏于上海博物馆。)让翁氏详细观察和考证后,认为是宋翻宋拓,而等到敦煌《化度寺碑》发现后,证明明王偁的版本才是真迹。

不迷信专家,并且证明专家说的是错误的,是考古学家们的任务。书法学习者则不必纠结于此,只要自认为是好字,努力去学就是了。

名山图

这部山水作品原无书题,是一部木刻印刷杰作,在著名的中国山水志中占有重要地位。此作品为残本,上册有30面,下册31面。有些左上角和右上角记录了中国名山的名称,有些不记名,还有一些有奇峰、溪流、名胜和花园的名称。其他源于不同来源的图上没有这类名称。这部作品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由明代杨尔曾撰陈一贯绘汪忠信镌的类似作品《海外奇观》相比更加雅致。 这件作品的不同版本是对《名山胜概记》的补充。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今年是国画大师李可染先生诞辰100周年。近日,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以“世纪可染”为主题的李可染先生书画作品展。笔者在一个下午有幸认真欣赏了展出的每一件作品。现在想来,那个下午是一个令人振奋、激动的下午,也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的下午。笔者关注可染先生的书画艺术、特别是书法艺术已经很多年了。以前的时候曾读到过李可染先生的很多书画作品,但原作看的很有限,这次与基本涵盖李可染先生所有风格作品的原作近距离、零距离的接触给了我很多非常直接的艺术感受和信息,也改变了我很多原来的感觉和判断,遂也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拿起笔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来谈谈可染先生。

一、李可染先生书法艺术的巅峰阶段在40年代

2003年11月份我去西安出差,一天在薛养贤的书斋里聊天正火热的时候,养贤兄突然站起来在书柜里抽出一本书和我讲:“俊东,你看看这件作品。”养贤给我看的就是李可染玉蜻蜓画上的题款,见图一。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只要东西好,就会有人发现,就会有知音。因为在梅墨生的《当代书画家批评》那本书里,在梅对李可染的书法艺术进行批评的时候,他选配的图片就是这件作品。在那之前我看到的资料是有限的,而那件作品几乎就是我对李可染印象的全部,而且就因为这件作品,李可染的书法艺术在我的心目中是非常高的。

122005年的4月,我在今日美术馆曾有幸看到过李可染先生的一个画展,虽然展出的作品不是很多,但还是给我以很深的印象。当时海上著名书法家、著名书法理论家沃兴华先生在北京也看到了那个展览,我们还谈论起李可染的这个展览,沃先生对李可染的书法线条质感大加赞赏。我也深感他们两个人在线条质感上似乎有着某种相通的追求。

几年之中,在研究了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李可染画传,翻阅了李可染先生很多国画和书法的图片资料,特别是这次2007年11月份在中国美术馆看了可染先生的这个展览,在更多的期待之下,心里反而生出深深的惆怅和惋惜。笔者有一种偏激的看法,似乎李可染先生的潜力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也就是说,被很多人尊为大师的李可染,没有实现“人书俱老”这样一种从事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一个基本规律。如果仅从书法艺术的角度而言,其最好的书法作品都产生在40年代,也就是在李可染30多岁、40岁之前就完成了。现在说起,心里还有很多的无奈和惋惜。前面图一中这件经典的题款就产生在这一时期,1943年,当时李可染先生36岁。试问当今时代哪一个36岁之人可以达此境界,李可染也确实是天才。

3李可染先生在40年代这一时期的书法艺术风格(很少见独立的书法艺术作品,从国画上的题款而言)显然带有从碑版出来的行书如赵之谦、康有为、于右任等人书法艺术的显著特征,点画结体厚重沉实、高古朴拙,而又苍灵秀润、气韵生动,虽然从碑版里出来,但是线条并不呆板僵化,而是非常松弛、松动,具有很强的抒情性和生命感染力。而反观李可染先生70、80年代的书法作品,无论是独立的书法艺术作品,还是画上的题款,线条质量自然无可挑剔,具有金石质感和钢丝的弹性,这是在极度、苛刻要求笔法控制下出来的东西(这样的线条和李可染后期的艺术审美有关,也可能和后期受齐白石先生用笔很慢的影响有关,还可能和李可染先生晚年得过脑病手颤抖有关,总之是个综合因素的反映),甚至很多线条的右侧边缘线都有因严格笔法控制而出来的小锯齿。但书法艺术不仅仅是写线条,必需要有艺术家的情绪、感受等鲜活的东西在里面。

见图二、图三、图四、图五、图六。图二是李可染先生《渔父图》的题款,作于1948年;图三是李可染先生《钟馗》的题款,作于1948年;图五是李可染先生《赏荷图》的题款,作于1962年;图六是李可染先生《铁拐李》的题款,画作于1945年,题款题于1980年。通过李可染先生前后期书法艺术作品的比较,我们发现李可染先生后期的作品,如风格相近于图四的作品,甚至每个单独的结字都似乎进入一种程式化的格式,缺乏以前那种洒脱、灵动的气韵,显得很生硬和死板,令人感到非常惋惜。我们总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和认为,李可染30几岁的时候就能写那么好,到最后去世82岁那该写的多精彩啊,这是我们的期盼,可是历史自有它自己的轨迹。在艺术史上,有很多天才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创造出了震惊世界的艺术珍品,随后就消失了。

4之所以以“玉蜻蜓”为题,除了李可染《玉蜻蜓》这张画作本身的艺术水平很高以外,还有太多的因李可染在这张作品题款中,特别是写到最后“蜻蜓飞上玉搔头”时所溢出的风流倜傥、散淡不羁深深折服。那个时候李可染真的很年轻,也真有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感觉,可是后来就都过去了。于是,玉蜻蜓也就成一种遗憾、一个牵绊和一个美丽的梦。

5就国画而言,我喜欢李可染的人物胜过山水。特别是其在40年代,也就是在其30多岁的时候留下的那批人物画,《午困图》《执扇仕女》《玉蜻蜓》《搔背图》《棕下老人》等,可谓精彩绝伦,张张都是神来之笔。李可染先生以牧牛图名世,但我觉得在牧牛图里起点睛作用的还是画中的人物,特别是人物的神情。

我曾经在看过李可染先生的《五牛图》之后,写过一段话:“如果只有牛,李可染就不是大师。为何,缺人耳。李可染成在人。”为什么,李可染在国画艺术上所取得的最高成就应该是在人物画中所表现出来的对线条把握精准之后的简洁和人物的传神,正如大涤子所言:“精神灿烂,出之纸上”。那种寥寥数笔就能传达出神态的功力和天分,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见图七:李可染《午困图》,作于1948年。和我持相同观点的还有老舍先生。1944年12月22日他在重庆《扫荡报》上写《看画》一文,对李可染的人物画推崇备至:“他(指李)的山水,我以为,不如人物好。”“论画人物,可染兄的作品恐怕要算国内最伟大的一位了。”其实从后来,也就是李可染晚年1985年在《执扇仕女》后补的题款中我们也可以窥到他老人家自己的评价:“此是一九四三年在重庆国立艺专课堂为某生所画,四十年后在京得见,因以近作易之。年来眼昏手颤不复能再作此图矣。人生易老,不胜慨叹。一九八五年岁在乙丑春三月,可染题记。”转眼42年就过去了,老人在京得见自己的旧作,除了感叹时光飞逝之外,只面对艺术而言,前后艺术风格和艺术感觉相比较,老人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也许我们永远都不得而知。因为在1985年,我们国家的整个形势和政策,特别是对待艺术的政策,已经和刚刚建国时以及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形势都不一样了。

6二、李可染先生晚年的“李家山水”境界很高,却不是更多的得力于传统的书法用笔

笔者有一个偏执的观点,李可染先生在晚年时候的“李家山水”确实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比如《黄海烟霞》,见图八(1962年作,家属藏,68X46.3)是中国画发展和探索中的经典作品之一。分解这件作品的具体构成的时候,笔法上基本上是相对单一的,线条中的内蕴也不能说是上乘,而大量的是墨法的运用,通过色彩的对比,形式构成的对比来达到一定的境界。虽然这件作品的艺术境界很高,但笔者总是觉得和心目中的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有了距离。这样的距离我想来源于李可染先生对西方美术思想、观念的借鉴,特别是对光和色彩的大量成功的运用,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对传统中国画、文人画中对笔法内蕴的锤炼和苛求。如果仅从中国画、美术的角度而言,无疑可染先生是成功的,是为中国画的发展做出过成功探索的大师;但是从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文人画的角度而言,总是觉得不够纯粹了。

7以前,有人曾对我对李可染先生的书法艺术前期比后期好的观点提出过质疑。我其实对李可染先生的书画艺术给予很高评价,包括认为可染先生书法艺术后期的没有前期的好,也并不是全部否定后期的作品,比如仅指线条的质感而言,无疑可染先生后期的作品是成功的。而且可染先生一流的线条质量影响了很多人,包括在当代独步书坛的上海沃兴华先生,其实受可染先生的影响很大,现在沃先生的很多作品中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可染先生的影子。评价可染先生的书法艺术前期的比后期的好,是针对他个体而言,以一个大师的标准而言。如果就是把他后期的作品和当代书坛一些自诩会进入书法史的书家相比,又会是什么效果呢?可能不言自喻。

陈传席先生在论述李可染先生的国画艺术的时候:“李可染的墨法就是墨法,神功迹化,妙造自然,达到了一代高峰。“苦学派”们学李可染苦功易,知其心机难。”在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书画艺术里,其实墨法和笔法是很难分开的。但陈传席先生之所以在这里说的是墨法,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就指李可染后期的“李家山水”而言,其实真正的高水平的书法笔法、书法用笔是很少的,所以陈传席才会用的是“墨法”,而没有提笔法。陈传席不是说知其心机难吗?对于这个问题的认识,也真是“能过关者自知之”。

8三、通过李可染先生这一个案得出的感悟

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篇幅来论述李可染的书画艺术,就想说这样几件事情:

一、从李可染这一个案来看,中国的书画是相辅相成的,在画的境界很高的时候,其书法艺术的境界也很高,反之亦然。也可以推断出,书法或是国画单一方面的成就很高,另一方面很差的情况应该很少。

二、提前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画家要想成为大师一级的人物,必须过书法这一关。不过这一关,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不仅仅是就李可染一个人而言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在最早作中国二十世纪画家的书法艺术这一分专题时就有一个初衷,通过大量阅读中国二十世纪国画成就很高画家的书法艺术,发现,凡是能够被公认为国画成就很高的画家,其书法艺术所达到的境界也很高。特别像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等人只就书法艺术而言,拿到书法界来比较都是一流的,可是把一流的书法家的画拿到画家群体里去比较,可能很少、几乎没有能进入一流的可能。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当然也有朋友会说,一个书法家的画如果是一流的人们就自然把他当作画家了,因为画家的地位比书法家的地位高啊,我承认是这样的。这就更说明问题了,于是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对于现在还只搞书法艺术的人而言,最好书画同步进行,可以事半功倍。

9三、有了前面的结论和认识,我们在评价一个当代国画家创作的时候,假如你还不是很懂画的话,仅看其题款就知其大概处在一个什么境界层次上,上错下错不会差太多。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对书法艺术有很高的鉴赏力。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浙江美院就读国画系时,每看到形式新颖的作品,就会感到眼前一亮,多盯几眼。毕业后我被分配至浙江奉化文化馆工作。那时,正值“文革”当中,又在基层工作,哪里还谈什么艺术,更谈不上能看到什么画册资料。当时,唯一能看到是允许文化单位订的阿尔巴尼亚画报,每幅画报里常登几幅油画和黑白插图。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艺术作品,居然极有形式感,我兴奋不已,爱不释手。我将这些图片剪下来贴在铅画纸上,至今还保存着。

12012-神木园之一-158cmx360cm

“文革”结束后,偶然的机会我借到一本肯特的版画册,两本梵高、莫奈的油画册,一读就是半年余。从我的学习历程,可以看到笔墨与时代的关系是极为密切。

我是山东平度人,平度是潍坊木版年画的发源地之一。有机会搞到一批老版的木版年画,特别是没有套色的黑白版,我喜欢至极。这些外来和民间的画册资料就是我早期研究形式美感的宝贵资料。在奉化做基层美术工作,主要对象就是农民和渔民,当时,我投入极大的热情和精力辅导农民作画。虽然付出很大,回报也丰厚,从中我学到了农民画直观、质朴、装饰的形式美感。改革开放后,我有很多机会出国观摩西方现代派作品,使我对现代派形式美感的了解和研究逐步深入。艺术靠悟性,也靠积累,下多少功夫,就得多少回报。

22010-白塔湖一角-135cm×271cm

我在中国画领域耕耘五十年了,经过这些年的实践和思考,我的创作理念逐渐明朗。简单地概括说,就是既要笔墨又要现代。再说白一点就是笔墨是“旧”的,越传统越好;形式是新的,越强烈越好。“旧”笔墨与新形式的契合点是我追求的最佳状态。

32010-千年榧林-144×367-姜宝林作品

一切绘画艺术都是视觉艺术,绘画以形式而存在,没有绘画形式,视觉就成为空白。这里所说的形式是绘画艺术的宽泛概念,只要有绘画形象,只要有笔痕色彩就有形式存在。当然这种形式有高低、优劣之分。凡是具有感染力的作品,其形式都是新颖的、鲜明的、强烈的、震撼的,看了使人耳目一新,为之一震,给人以视觉上乃至心灵上特别的感觉。我姑且把这样的形式叫做形式感。

711112010-樱桃-136×68-姜宝林作品

中国画讲不讲形式感,这是个有争议的问题。有的人认为中国画是天人合一,随性抒发,是性情心灵的宣泄,是无意为之。苦思冥想的构筑形式不是有悖于写意精神吗?此话固然不错,但看看中国美术史,虽然理论上对形式美感的论述极少。但“六法”中的“经营位置”,我认为也不仅仅是讲构图布局,这“经营”二字应当也包含对形式感的探索。再看看作品史实,凡是开宗立派的大家无不是首先在形式上的突破而自立门户的。远的不说,就说明清以来的文征明、徐青藤、董其昌、吴彬、陈老莲、傅眉、肖云从、程邃、龚贤、王原祁、金农、三任、虚谷、赵之谦等,这些先贤对形式的探索令我倾倒。近现代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石鲁、李可染、陆俨少、徐生翁等这些大师在形式上的成就让我折服。特别是八大、龚贤、黄宾虹、潘天寿在形式上的突出贡献让我百看不厌,常读常新,受益匪浅。

44442010-千年榧王等我画-136cm×68cm-姜宝林作品

潘天寿将花鸟画由传统向现代的转轨推至顶峰,他在形式美感上的建树,堪称中国画现代化的楷模。除此之外,其他的前辈大师虽然在整体上少有形式上的突破,但是在他们的诸多作品中不乏有强烈形式感的佳作存在。在中国美术史论中几乎没有哪位艺术家专论形式感,即使潘天寿在他遗留的诸多文学作品中也没有谈到他在形式感上的追求,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他的几方闲章能够体会其中三昧——“一味霸悍”是说追求强烈震撼;“强其骨”是说要有气势、有骨力、有张力;“不雕”是说不要雕琢。不要做作,应该随意和谐;“宠为下”是说受世俗一般人喜爱的作品是下等品,意指艺术应跨越时代。这几个印语多少是他追求形式美感的自白和艺术观。

66662010-一夜西风-144cm×367cm-姜宝林作品

作为观念形态的艺术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反映的产物,反过来说,也就是那个时代的艺术作品必然打上那个时代的烙印,必然反映那个时代的审美心理和审美取向。所以时代变,观念变,意境变,形式也在变。在长达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古代艺术家们在形式探索上尚且做出如此的努力,留下那么多经典作品。如今改革开放,一路进入现代文明的工业时代、电子时代,难道我们还要留恋古代失意文人隐居深山、逃避社会所创作的反映他们心理活动的小桥流水、萧瑟荒寒、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境和形式吗?这些极具古典美的经典作品,在今天虽然仍有它的审美价值,受到人们的喜爱,但是它不是这个时代的代表作品。所以作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就要努力创作反映这个时代的优秀作品,这是时代的召唤,也是艺术家的责任,这是需要有意识去追求和努力的。

在中央美院攻读研究生时,1980年的冬天,受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邀请,研究生班为北京人民大会堂宁夏厅画布置画,我们有机会去宁夏采风。看惯了天真平淡的江南山水,当看到巍峨苍厚的大西北山水时,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峥嵘裸露的山石在冬季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到的都是线,都是山石结构的纹理,极具节奏韵律,构成线条的抽象美。这一发现使我多年探索的白描山水得到了印证,并扩展了我的视野和题材。

888882010-紫藤-136×68-姜宝林作品

时代的巨变,带来社会各方面的变化,人们观念的转变也就成为必然,绘画艺术亦然。营造新意境,构建新形式,更新观念就成为首要前提。没有新观念,就不会有新形式。纵观历代大家,无不是首先改变观念而付诸实践,带来绘画作品的新面貌,从而创建新流派。历来书画家书写时都是用油烟墨,因为它光亮、透明、富有神采。我研究龚半千发现,他有些作品可能用的是油烟,几层积墨后,产生松动、浑厚、肌理斑驳的艺术效果,创造了自己独特的新形式、新面貌。宿墨本来是书画中忌讳的脏墨,我在浙江美院就读时,早晨要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洗砚,然后再研新墨。可是黄宾虹却反其道而行之,化腐朽为神奇,不仅采用宿墨,而且创造了宿墨法,将他浑厚华滋的美学追求推向了极致。

42010-胭脂-136cm×68cm-姜宝林作品

以上例证,仅是说因为观念的改变带来书写工具材料的变革。而在创作理念、艺术法则等规律方面,难道就是一成不变的吗?有些是否可以重新审视,进而更新呢?观念新,才能意境新,才能形式新,这是不言而喻的定理。

近年来,艺术品经营行业的竞争日趋激烈,艺术品交易市场中的传统板块,如中国传统书画和当代艺术品市场出现交易疲软状态,各家拍卖行、画廊开始寻找突破行业发展瓶颈的“爆破点”。在中国传统书画市场行情上扬之时,一批被称为“新水墨”的中国画作品,因其面貌与传统书画迥然不同,别具一格,在艺术品市场中的价格飙升,被视为“Pop stars”。“新水墨”艺术的异军突起,成为过去几年艺术市场中的“现象级”事件,以“新水墨”为主题的拍卖专场佳绩频传,各家美术馆、画廊等艺术机构不断举办“新水墨”艺术品展览。

1▬ 張羽  指印(局部) ▬

宣紙  136cm×68cm  2012年

2▬ 秦艾 全家福 ▬

紙本水墨 90cm×170cm 2012年

成交活躍 隱憂暗藏

从国内几家大型拍卖公司公布的数据来看,2012年至2014年,艺术品市场中的“新水墨”艺术品的上拍数量开始呈现井喷式增长。2012 年,中国嘉德推出“水墨新世界”专场,北京保利推出“中国当代水墨中坚力量”夜场拍卖。2014年10月,郝量作品《云记》在佳士得(上海)拍出675万元,徐累作品《霓石》以1840万元的价格刷新了其个人作品拍卖新纪录,并首次将“新水墨”作品带入“千万元级别”,而“新水墨”艺术品在2014年的国内拍卖市场总成交率接近90%,其行情之火爆可见一斑。与此同时,多家国际性拍卖行也观察到中国内地市场的发展新动向。2013年,纽约佳士得拍卖行在纽约和香港两地接连举办“阅墨:中国当代水墨画展”,刘国松、刘丹、谷文达、徐冰、杨诘苍、秦风、邱志杰等艺术家的作品纷纷亮相,并接受私人洽购;苏富比举办了“中国当代水墨展售会”专场拍卖;美国大都会美术馆则举办了以“水墨”命名的东方艺术家群展。

3▬ 郝量 雲記 手卷 ▬

絹本重彩 40.5cm×966cm 2012—2013年

4▬ 徐累 霓石 ▬

絹本水墨 267cm×562cm 2013年

隨著中國藝術品市場在2014年底進入“冷市”時期,新水墨藝術的市場行情開始呈現迅速下滑態勢。雖然香港藝術市場的表現相對穩定,但“新水墨”藝術品在中國大陸拍賣市場中的地位卻壹跌再跌。北京保利秋拍推出的“水墨SHUI MO”夜場僅上拍34件拍品,總成交額2370.15萬元,成交率73.52%。該專場拍賣圖錄的封面——朱新建作品《姑娘十八》的估價為30萬元,卻遭遇了流拍。李津的代表性作品《飲食男女》未能成交。“延展——國際視野下的中國當代水墨”專場拍品共計11件,總成交額2918.7萬元,成交率為72.73%。該專場中除了郝量作品《幽暗》以170萬元成交、徐累作品《念奴嬌》以379.5 萬元成交以外,並無高價拍品出現。郝量作品《毒浮屠》估價高達280萬,無人舉牌競拍。此外,北京榮寶秋拍上拍的5件曾健勇作品全部流拍,其在北京保利和蘇富比上拍的9件作品中也僅有兩件順利成交。而李津作品在北京榮寶拍賣中的成交率也不到50%。

5▬ 徐累 念奴嬌 ▬

鏡心 紙本設色 89cm×169cm

6▬ 郝量 毒浮屠 ▬

紙本設色 163cm×88cm

2015年至今,在全球藝術品市場整體成交額銳減的大背景下,香港蘇富比在2015秋拍中繼續推出“當代水墨藝術”專場,成交額3106.8萬港元,成交率74.74%。2015年佳士得拍賣會中,“新水墨”藝術領軍人物——徐累的作品《鸚鵡》《籠》等均遭流拍;2016年初,保利澳門拍場中徐累作品《江山誤》估價為180~240萬元,仍然沒有藏家接盤。

7▬ 徐累 如夢令 ▬

絹本設色 263cm×460cm 2015年

定位不清 降溫難免

8▬ 杭春暉 “關於真相的N次方”之壹 ▬

紙本設色 156cm×52cm 2015年

9▬ 李津 納涼圖 ▬

紙本設色 49cm×231cm 2009年

“新水墨”藝術品的火爆行情僅維持了約兩年的時間,它的降溫之快是許多人始料未及的。作為市場指向標的拍賣市場數據會隨著經濟大環境的波動而產生變化,但畫廊市場中“新水墨”主題展覽卻同樣開始減量。例如蜂巢當代藝術中心連續兩年舉辦“變異:中國當代水墨大展”後,並未繼續推出該系列展覽。這不由得讓人懷疑,“新水墨”藝術的價值究竟是什麽?它的誕生是否真的指明了中國水墨藝術的發展方向?它的迅速隕落,是否暗示了這壹切都是由資本市場操辦的壹場光怪陸離的大戲?

據業內人士反映,與經典書畫作品相比,無論是成交額,還是市場抗風險性,“新水墨”市場仍然存在明顯的差距,無力在拍賣領域獨挑大梁。由於過分註重利益,過於大膽地入市投資,加大了市場投資回報風險。北京藝融拍賣經理人趙帥認為:“‘新水墨’市場現在還很不成熟,屬於‘明星打造’階段,沒有形成板塊優勢和影響力。在拍賣領域,‘新水墨’板塊的規模、所占市場份額與經典水墨、油畫等板塊相比差距較大,目前只有少數知名的‘新水墨’藝術家作品上拍。”獨立策展人朱小鈞則認為:“近年來,新水墨的市場繁榮是虛假的,資本快速進入又快速出場。因此,‘新水墨’藝術品的價格被過早、過快地提升。由於“新水墨”藝術品的供貨量大,供大於求的現象導致其市場行情的慘淡。在‘新水墨’領域裏缺乏有效的學術支撐,如今已經到了考驗藏家的藝術品鑒賞力以及藝術家創新能力的階段。”

藝術評論人李坤凝在《新水墨的成與敗》壹文中提到,“新水墨”藝術壹炮走紅的原因,無非是傳統書畫作品市場趨向於飽和,面貌新穎、價格低廉的“新水墨”藝術品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價格上升空間。可見,“新水墨”藝術品行情上揚的推手,正是壹部分以投機為目的、寄望於通過藝術品的流轉獲取財富的收藏家或資本集團。他們極盡資本運作之能事,不惜故弄玄虛,竭澤而漁,推高了“新水墨”藝術品的價格。將尚未得到學術認可,甚至沒有學術定義、沒有學術名稱的新生藝術品標榜為市場投資的新對象,以快速攫取高額的經濟利益。而諸如“當代水墨”“實驗水墨”“新水墨”之類的詞匯紛紛冒將出來,讓人理不出頭緒,摸不清門道。

大器難成 何去何從

10▬ 黃丹 岸 ▬

紙本設色 138cm×70cm

“新水墨”藝術的出現並非是壹個偶然的現象。千百年來,中國傳統藝術家堅持筆墨為上。但今天,“筆墨”壹詞早已不單單是繪畫工具的名稱,它已經演化為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精神的標誌性符號。

藝術評論人艾蕾爾的《今天的水墨新在哪裏》壹文所說道:“傳統文人士大夫階層用以怡養性情、移情臥遊的墨戲,在現代化進程中,難以擺脫其單壹性、概念化的僵化模式。時代的發展促使水墨理念進行現代性轉換,從傳統文人畫的筆墨程式、繪畫主題、品評標準等條條框框中逃逸而出,重新獲得秩序與生機。”可見,傳統水墨藝術在中、西兩種異質性文化的沖突下,被迫進行自我調整與轉化。現代水墨藝術的初生,正是建立在受西方文化藝術思想沖擊的藝術家對傳統水墨藝術的質疑與揚棄之上。但目前看來,這種調整和轉化仍然是過分的,不恰當的,具有相當強烈的摸索意味。所謂的“新水墨”,壹方面推進了中國水墨藝術的發展,使得水墨藝術在視覺形態方面更為多元化。另壹方面卻也深陷在西方審美標準的牢籠之中。曾幾何時,“拿來主義”是行之有效的自我刷新方式,但這種讓我們從壹個圍城跳入另壹個圍城的“拿來主義”,卻也掐斷了中國水墨藝術特有的發展邏輯。

當然,我們不能夠用舊的經驗去酌量全新的藝術,因為如果只用歷史性經驗去解構壹切,為各種被先驗化的物象找到歷史性的經驗根源,並將這種武斷的、先入為主的行為認定為人類的先驗意識,這將徹底地剝奪、拆毀新生物象的合法性基礎。而存在主義哲學也在提醒我們:人類是能夠做出自由抉擇的主體,每壹個人只有在堅持自我與破舊立新兩種狀態的不停轉換中,才能保持作為獨立生存者的自由。自由與超越是不可分割地聯系在壹起的。沒有對超越的確信,就沒有自由的實現,沒有自由的實現也就沒有超越的經驗。藝術的超越引領我們看到自由,獲得自由的藝術必將再次走上超越的征途。

11▬ 秦艾 暫停的時光 ▬

90cm×165cm 2011年

作為已經頗具規模的新生藝術,“新水墨”藝術的存在具備特殊的合理性。徐累、武藝、曾健勇,每壹個藝術家在水墨藝術中找到了突破舊程式、老法則的方式,試圖重新建立新的藝術語言邏輯。可以說,從“新水墨”藝術誕生之時,他們便已經走在大部分藝術家的前面,雖然當我們還未看到這種超越式實驗的珍貴之處,商業的隱形之手便開始扼住了“新水墨”藝術的咽喉。然而壹切大規模的變革行為的出現,都有堅實的立足點。這即是人類的藝術創作能夠經久不衰、推陳出新的原因。“新水墨”之所以為“新水墨”,是因為這類作品的內質是對人類生存空間、內心幻想的觀照,畫面中的筆墨結構、符號形態等層面發生著處境化隱喻,體現了傳統繪畫的形式語言和現代藝術家的敘事方式、思維邏輯上沖突。作為壹種文化現象,“新水墨”藝術的出現恰恰遵循著藝術的發展普遍性路徑。當我們看到諸多“新水墨”藝術作品流於簡單、粗暴,甚至走上“卡哇伊藝術”“波普藝術”的符號化之路,或是打“象征主義”“浪漫主義”“表現主義”藝術的“擦邊球”,不禁感嘆,這個幼稚的、想盡壹切辦法要生存下去的嬰兒,如何能夠承受強力的資本市場的無情作弄。在中國當代藝術迅速發展的今天,每壹位當代藝術家面對的個人語境不盡相同。但我們也需要看到,藝術創作是對人類群體的共性生存經驗與訴求的瞻望和忖度,每壹位藝術家所追尋的目標,應該是表達屬於其個人或該藝術家所代表的某個群體的特殊的、真切的生命體驗。人類的歷史則通過對每壹個相異個體的語言、行為,闡述世界的意義。而如何看待筆墨技法和“筆墨精神”,如何考量和定奪中國當代書畫藝術的審美原則和藝術旨趣,如何避免膚淺的圖像抄襲,如何避免倚“新”賣“新”,寓雜多於整壹,是每壹個不願意躺在歷史功勞簿上睡覺的中國畫家都將遭遇的挑戰。■

12▬ 彭薇 漢宮春色 ▬

裝置 2011年

中国传世山水画:清代卷(三)1

《巢湖图》清石涛纸本设色纵96.5厘米横41.5厘米天津市艺术博物馆藏

石涛的笔墨技法宗与董源、黄公望,但他又不拘成法,技法多变。他善于用点,树叶丛草多以点出。楼阁的线条用凝重秀挺的中锋笔法勾出,而树木土坡又是或湿或干的多种皴法画出,令画面的具有变幻无穷的意境。元济的山水讲求气势,不拘小节的瑕癖,这幅《巢湖图》在细节处略有粗简之嫌,然而通篇充溢着郁勃的生气,观者便不会去推求其画法的是否处处精谨。

2《青绿山水图》高岑立轴绢本

3《万山苍翠图》清高岑

4《淮扬洁秋图》清石涛纸本设色纵89厘米横57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此画上河岸边的城墙中屋舍层层。河岸及城墙内外的丛树以水墨点画,垂柳与河岸边苇草用白描画法。田地与土坡以“拖泥带水皴”画出。垂柳和土坡上又有赭石作点,明净雅洁。下方虚画,云雾迷漫。远处淡墨渲染。画面的上部有画家一段富有诗意的题跋,叙述了古扬州的变迁,并抒发了作者的感慨,增加了画面的气氛,引人联想。此图布局新颖,灵活运用了各种笔势,淋漓尽致地描绘出自然山水变幻莫测的风貌,形成了他自己独样化的风格。

5《狂壑晴岚图》清石涛纸本设色纵164.9厘米横55.9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石涛在驾驭笔墨方面有一种非凡的表现力,无拘于既有的规范、绳墨,而一任情感倾泻,横竖涂抹,逶迤成章。枯湿浓淡兼施并发,颇尽笔墨变化之能事。无论是画树还是画石,行笔拙厚而酣畅。枯笔使用后,往往继之湿笔润泽,使水墨交融、顿生韵味。皴点并用,更使此画独具一格。此画应了郑板桥的评价:“石涛画法,千变万化,离奇苍古而又能细秀妥贴,比之八大山人殆有过之无不及。”

6《空山结屋图》清查士标纸本设色纵98.7厘米横53.3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查士标在绘画上师法倪云林、董源和米芾。倪云林画是枯淡、静柔的,查画则以疏散简率之笔,潇洒纵横。下笔速度率意,干净利索。在清代张庚《国朝画征录》中记载:查士标,画初学倪高士,后参以梅华道人、董文敏笔法,用笔不多,惜墨如金,风神懒散,气韵荒寒,逸品也。这幅画上,画家用干笔皴擦,率意中不乏繁复;布局工整,树石刻画精微,淡设色极淡雅。此图画空旷山峰的起伏中,一屋舍悄立于中,意境清幽明净,风格诚如清代张庚所论。

7山水蔬果花卉图(局部)清石涛册页纸本设色每页28×21.8厘米美国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藏

8山水蔬果花卉图(局部)清石涛册页纸本设色每页28×21.8厘米美国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藏

9《山水清音图》清石涛纸本设色纵102.6厘米横42.5厘米上海博物馆藏

石涛的作品一变古人和四王三重四叠之法,以构图新奇见长,在这幅画上原济用了他最擅长的“截取法”,在丛林中截取了幽阁深藏的一段景致,以特写的手法绘出,虽则画的的是一段小景,却传达出一种深邃的意境。元济笔墨画法多变,善于用墨,这幅图上墨气浓重滋润,湿笔较多,通过水墨的渗化和笔墨的融合,使山林的清润深幽被尽致地表现出来。这幅画画了丛林中的一处幽阁,水边坡上有小亭翼然,其下幽篁密布。

10《清凉台》清石涛纸本设色纵40厘米横30.2厘米南京博物院藏

元济创新派的杰出代表,以苍茫豪拓、淋漓洒脱的“气胜”而著称。这幅作品丛簧小阁用干笔枯墨,有新安法派画风,远山用湿笔作云山,空灵碧透,墨气淋漓。整幅作品意境清逸冷峻,笔墨简练,虽寥寥数笔,随手挥写,但却点化成一片令人回味不已的幽美诗境。欣赏这幅清音阁图,细读画种题诗,更倍感画境之妙。

11《山水图》清汪之瑞纸本水墨纵136厘米横56.7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

此画笔墨简淡,苍秀卓立,轮廓中锋勾勒,山作背面少皴。画坡树萧疏,水中野亭,高峰见顶。画家的作品最鲜明的特点就是“简”,主要以线表现,有时简练到一根线条表现一个境地,又决不因为线少而致景陋。其论画有云:“能疏能密,有奇有正,方为好手。”在明末清初的画家中,汪之瑞具有十分雄厚的艺术功力,可惜流传的作品太少。本幅上有戴洪魁的题语:“此前辈汪之瑞真迹,其势高洁,其笔简老,亦一时名手也。”

12《华山毛女洞图》清戴本孝

戴本孝(1621—1691)明代画家。号前休子,终生不仕,以布衣隐居鹰阿山,故号鹰阿山樵。安徽休宁人。戴本孝绘画多写黄山胜景,他擅用干笔,格调松秀枯淡,墨色苍浑,构境空疏,近于元人的体格。石涛的早期山水画曾受到他的影响。其笔下的山石多用枯笔蘸焦墨皴擦而出体面,很少用线条勾勒山石结构,也较少点苔。在构图布境上戴本孝属意元人意境的空疏高旷,但他并不专仿元人笔墨。他曾游历五岳,眼界开阔,他重视“师法自然”,因而笔下的山川丘壑变化多端,但画面的意境清旷,意趣高逸。

13《黄山图轴》清梅清纸本纵20.8厘米横38.2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梅清(1624—1697)清代画家。字远公,和字渊公,号瞿山,别号新田山长,敬亭画逸、莲峰长者等。安徽宣城人。梅清对元四家、明代的沈周的画法有深入的研习,同时注重师法自然,曾遍游名山,他尤其喜爱黄山的奇峰、异石、怪松,云海等胜景。他的山水绘画也多描绘黄山景致。此幅即为其中代表。

14《黄山天都峰图》清梅清纸本水墨纵184.2厘米横48.8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

梅清是黄山画派的首领,从不同角度和笔墨技巧的变化,表现出瞬息多变的黄山佳境。在这幅作品中,画家的笔墨简率,却着意表现天都峰的奇突高耸。天都峰立陡奇险,冲出云天,山腰间云气缭绕,低矮的山岩上慈光阁为林木掩映,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画家写天都峰之奇突高峻,取其奇险峻峭之势,而不求貌的形似,天都峰的上下大小,犹如仙人掌。写山岩用折带皴,皴染结合,整幅绘画运笔流畅,虚实相间,意境深远。

15《秋山喜客图》清王概纸本设色高31.6厘米长869.5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

王概(1654—1710), 名丐, 字东郊, 一字安节, 秀水(今浙江嘉兴)人, 寓居南京。善画山水, 师龚贤, 笔法苍健。传世《芥子园画谱》, 共3集, 系王概兄弟3人和其他诸人编绘并加以解说的, 其中山水部分为其手笔。此画写大江岸边群山绵亘逶迤, 幽岩深谷、高峰平坡、流溪飞泉, 杂树密林, 各呈其态, 茅蓬桥梁、舳舻桅樯, 山泉林木均锁于烟云晦明变幻之中。此画以干笔勾勒皴擦, 淡墨渲染, 浅绛设色, 得山石形理, 而能氤氲成气。卷后自题长诗, 有“秋山喜各末草草, 客来亦谓此卷好”句, 知为作者得意佳作。

《千岩万壑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27.8厘米横980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龚贤(1618—1689)明末清初画家。为金陵八家之一。字岂贤,号半千、野遗、柴丈人。祖籍江苏昆山,后迁居南京。晚年定居南京清凉山,名居所为“扫叶楼”,屋旁栽种花竹,名“半亩园”,卖画课徒其间,清贫度日。龚贤的山水画远宗董源、米芾、吴镇,近师沈周,进一步发展了笔丰墨健的画法,画风浑厚苍秀沉郁。龚贤的艺术造诣居金陵八家之首,现代著名画家黄宾虹、李可染都从他的画法中得到了启迪。《千岩万壑图》画重山复嶂,平林大江,水村舟桥,洋洋洒洒,连绵无尽。

《千岩万壑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27.8厘米横980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16《溪山无尽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27.4厘米横725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龚贤作画最善用墨,主张墨气要厚、润,他发展了积墨画法,山石树木多次皴擦渲染,墨色浓厚,然而其间又有微妙的深浅变化和明暗对比。这种画法将江南山川的茂密、滋润、明媚、深远的特征尽致地表现出来。《溪山无尽图》画中山石通常不露棱角,用层层深厚的积墨,反复皴染,墨色浑厚,湿气浓重。山石树木层层积染,墨色浓重,但并未使画面“重浊”、“板滞”,因为龚贤还善于“计白当黑”,在浓黑的涯壁上倒挂清瀑,以之“留白”通畅画面的气脉,黑白相生,凝重与空灵相生。

17《溪山无尽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27.4厘米横725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摄山栖霞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30.5厘米横152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龚贤所作章法奇特,出人意表,用笔落墨,沉郁深厚,浓密润泽,尤以积墨见长。《摄山栖霞图》中层层积染的林木、峰峦,莽莽苍苍,生气郁勃,有时给人以“重浊”、“板滞”的错觉;但细细品味,一种清俊秀永的静穆之气,涵蕴于墨韵间,令人澡雪精神。寻其原因,不仅因为画家精于水法,能理性地控制“水候”而施墨,使所积墨湿漉漉地有淋漓滋润之感;更因为他积墨的同时,还注意通过“留白”来畅通全局。

18《清凉环翠图》(部分)清龚贤纸本水墨纵30.2厘米横144.2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这幅画描绘了层峦叠嶂,丘壑纵横,林木深郁的山间书屋。画面气氛肃穆,步步高峻的山岭以“积墨法”画出,墨色浓重苍润,使画面气象峥嵘。“积墨法”为龚贤在总结前人画法的基础上独创的画法,龚贤精研此法是追求一种苍润的境界,他以干笔作墨骨,再以层层皴染包润之,令山林树木呈现出鲜润沉厚的墨韵,使画面湿润厚重之感,这种画法适于表现江南湿意浓重的山水景色,同时也使龚贤的绘画具有了一种深郁静穆的格调。

19《秋江渔舍图》清龚贤绢本水墨纵92.2厘米横49.7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龚贤在画面中所留白道,或为横锁山腰的烟岚,或为直挂崖壁的泉瀑,此外还有浓荫间的树干枝杈、山麓下的茅亭板桥。《秋江渔舍图》中,便是“计白当黑”,使黑者愈黑,白者愈白,凝重处凝重,空灵处更空灵。展开画卷,水村舟桥、平林大江、重山复嶂,洋洋洒洒。就如龚贤自述“白者阳也,黑者阴也。石面多平故白,上承日月照临故白;石旁多纹,或草苔所积,或不见日月,为伏阴故黑。”

20《寒林古屋图》清龚贤纸本水墨纵75.2厘米横47.5厘米安徽省博物馆藏

《寒林古屋图》中山石积墨,层层深厚,富于质感和量感。散散落落的村舍、茅亭、安置妥帖,与杂树蓊翳相掩映,清江不流,空山无人的意境跃然画面。整个画面“元气淋漓嶂尤湿”,但给人的感觉不是激动奔放,不是荡气回肠,而是清幽静寂、平淡蕴藉。画中所形成的强烈的黑白反差,极得造化至深至静之理。

21《秋水板桥图》清龚贤绢本设色纵170.2厘米横47.2厘米安徽省博物馆藏

龚贤喜用老辣朴拙的笔触,沉着稳重,秃笔与尖笔兼用。秃笔,取之圆润苍劲,勾屋,皴擦,画树和点苔苍老有力,即所谓“铁干银钩老笔翻”。龚贤用墨,以层层积墨见长,虽不用泼墨,实具有泼墨烟润淋漓的效果,颇有宋人的用墨特点。《秋水板桥图》写山石,多次皴擦点染,积而又积,以求浑厚苍润。平缓的山坡、雄浑的峰峦、幽雅的秋水、飘逸的板桥,画家先用淡墨作披麻皴,皴笔短细,轻松而严实。

《佛教遗经》,小楷法帖。传为晋王羲之书。真迹久佚,宋以后学者多疑之。欧阳修认为是唐代经生书。黄庭坚从书法艺术角度分析,认为不及《乐毅论》。帖后有“永和十二年六月旦日山阴王羲之”一行,系后人妄加。刻本兼《墨池堂》等丛帖。

虽然,被定义为后人伪作,然而不管从书法的角度,还是从经文的角度都是可以供大家参考学习的。愿意更多了解《佛教遗经》的读者可以点击下方的链接: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6fzxfW8LKGyqfg3bKTZ6cEEPhCSITcHPCZntkjPB8GWlj9SXjvy5JChwuqGZVuPzNoj8x7dpFdjUW5dljggcJ7SmrOEMdP03-T6KC-dqsBK

经文和字体都值得你去抄一抄,有兴趣就拿起笔吧!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1沈曾植(1850—1922),字子培,号乙庵,晚号寐叟。祖籍浙江嘉兴,生于北京。

沈寐叟是晚清一代集学大儒。王国维《沈乙庵先生七十寿序》中云,沈寐叟与清初顾炎武、乾嘉时期戴震和钱竹汀是鼎足而三的清代各时期的学术代表。

沈寐叟的学问广无涯涘,沈寐叟研究专家、当代著名学者钱仲联先生云:“在学术上,经、史、音韵训诂、西北与南洋地理、佛、道、医、古代刑律、版本目录、碑帖、画、乐律,无不精通。”

书法方面,沈寐叟是晚清“碑帖融合”的代表人物,其一生的书法嬗变路径犹如晚清书法演变史的缩影,是学人治书的典范。

本文拟把沈寐叟的书风演变分成三个时期:博取时期(1911年以前)、风格积淀期(1911—1920)与风格定型期(1920—1922)。

时间段的划分基本沿用现在学者们的研究成果,略微不同之处是综合各家观点后,再与沈寐叟的墨迹作品互证而提出来的。

本文对各个阶段的风格界定与当下成果有较大不同,原因如下。

时下的学者把沈寐叟1911年以前称作“帖学阶段”。虽然1911年以前明显碑学风格的墨迹确实很难找到,但是,沈寐叟1911年以前既已进行碑学研究,并留下了不少碑帖题跋,如《寐叟题跋》中,有38岁时所作的《石门颂碑跋》、40岁时所作的《高湛墓志跋》、52岁即1901年时所作的《张黑女墓志跋》等等。既已进行碑学的广泛研究,其书不受碑学影响是不合常理的,况且,晚清碑学盛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沈曾植竟然数十年不进行碑学实践?令人难以想象。所以,把第一个时期称作“博取时期”,相对稳妥一些。

目前的学者常把第二个时期(1911—1920)称作“碑帖融合”期,也很勉强。首先,沈寐叟“碑帖”的完美“融合”,实际上是到了1920年以后的人生最后两年才得以实现的。其次,沈寐叟一生都在研究碑帖,一生都在进行“碑帖融合”,将那么长的一个“人生计划”仅仅限定在1911至1920之间,实在是有悖常理的。所以,本文拟作“风格积淀期”而不是“碑帖融合”期,也许要相对稳妥得多。

第三个时期(1920—1922)称作“风格定型期”,是因为沈寐叟的书法到1920年以后才“定型”成熟。

一、博取时期(1911年以前)

沈寐叟1911年以前的风格极其复杂,有钟繇的影子,有欧阳询的影子,也有黄庭坚、米芾的影子,还有包世臣的影子,有的作品又很难归于哪一家哪一派。在这些纷繁复杂的风格中,有三个线索比较清晰和突出,以下把这三个线索按照时间先后排列,便于清楚沈寐叟的书风演变轨迹。其它不太突出的风格,暂略而不论。

(一)包世臣、吴让之的影响

沈寐叟受包世臣、吴让之的影响甚为久远。据日本学者菅野智明《<寐叟题跋>的书法》统计,《海日楼题跋》中包世臣、吴让之风格的作品,多数集中在1885年至1891年之间,即沈寐叟36岁至42岁之间。

沈寐叟的弟子,王蘧常先生在《忆沈寐叟师》中云“先生书法,执笔学包世臣”,“其学书从晋唐入手,致力于钟繇,后转学碑。于包世臣之‘安吴笔法’颇为推崇,讲求执笔和笔墨相称之法” 等等,皆说明了包世臣对沈寐叟的影响。

包世臣对沈寐叟的影响一直持续到辛亥革命前后,有一段王蘧常亲身经历的材料可以证明:

予见先生六十以前为孙隘庵临《郑文公碑》,绝少变化。又见为予外舅沈公仲殷写佛经卷,当时诧为精绝者,亦不能过安吴轨辙。六十以后,真积力久,一旦顿悟,遂一空依傍,变化不可方物,然其用心实发于早岁也。

沈寐叟“六十岁”之际,即辛亥革命(1911年)时候,其字仍在包世臣的笼罩之内。后来,得以“赋闲”蛰居上海,减去人世的纷扰,在“海日楼”刻苦读书、写字,审美观不断升华,才逐渐冲出包世臣的藩篱。

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也认为沈曾植年轻时候“专学包世臣、吴熙载一派”,后来才“像释子悟道般的,把书学的秘奥‘一旦豁然贯通’了”。

虽然,沈寐叟在包世臣身上用功甚深,但绝非一味盲崇,而是处处体现出学者的独立之思考。如沈寐叟《海日楼书法答问》中既已指出了包世臣的不足:

安吴笔本弱,纯以草法为运用。

沈寐叟在这里既指出包世臣笔力弱的弊病,也称赞其用碑派笔法来写行草的创举。沈寐叟晚年将行草与碑学打通,恐怕最受益于包世臣。

又,沈寐叟在《护德瓶斋涉笔》中云:

愚读《艺舟双楫》,心仪中画圆满之义,然施之于书不能工。晓起睹石庵书,忽悟“笔界迹流美人”之说,因知中画圆满,仍须从近左处圆满求之。此是藏锋之用,非言书体也。

包世臣虽然提出“中画圆满”的观点,但其所指恐怕并不容易实践,沈寐叟通过刘墉的作品,才悟到“中画圆满”实际上是指藏锋用笔。可以说,沈寐叟为“中画圆满”赋予了现实的含义。沈寐叟并在另外一段材料中进一步指出“中画蓄力,虽为书家秘密,非中郎、锺、卫法也。” 即“中画圆满”只能是一法,而不是万古不变之法,象蔡邕、钟繇以及卫瓘的笔法往往呈现出两头有锋、中间较细的线样,这与“画中圆满”是相悖的。所以,沈寐叟对包世臣的“中画圆满”之法进行了更细微、更精确的阐释,远远超越包世臣的本意了。

包世臣对晚清的书法影响甚巨,流风所及者“相矜为包派”,这与其是较早成功探索碑学、帖学技法的书家身份有关。包世臣率先垂范,故从包世臣着手,不失为一条简洁有效的路径。这也许是沈寐叟的初衷。

(二)欧阳询的影响

沈曾植受欧阳询影响的时间跨度很大,日本学者菅野智明《<寐叟题跋>的书法》中云其主要集中在1891至1916之间,尤其集中在1900年左右。

2图一

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里云“率更贵盛于嘉道之间”,实际上,嘉庆、道光以后的士大夫书家几乎都受到欧阳询的影响,“欧底赵面”的馆阁体是读书人考试取仕的必备基本功,除了少数有志于成为书法家的士人能冲出欧阳询的藩篱之外,大多数皆以欧阳询为其一生的审美旨归。这一“风景”直到辛亥革命以后,居住在上海的那些前朝遗老如王同愈等人始终坚守着,成为一种“清朝楷书”式样。

所以,沈寐叟受欧阳询影响,是时代使然。沈寐叟在书法艺术上有远大抱负,在蛰居上海以后,能抛弃欧阳询体而去寻找自己的艺术世界,这是当时的其他遗老们远远不及的。

(三)米芾的影响

据菅野智明《<沈寐叟题跋>的书法》归纳,沈寐叟的米芾风格作品主要出现在1908年至1910年之间。 经过本人的细查,1910年是沈寐叟的米芾风格的成熟期,辛亥年初,沈寐叟还未定居上海的时候,其米芾体尤其娴熟,已经达到了极高水准。

3图二

辛亥革命以后,慢慢摈弃了米芾的外表,而吸取了米芾的“八面出风”、“激越跳荡”的笔法精神,化到碑帖融合的笔法中去了。

沈寐叟学习米芾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米芾的帖学笔法与包世臣的“碑学”行草笔法也很多相通之处,可以借来丰富包世臣笔法的不足。

王蘧常《忆沈寐叟师》云沈寐叟“执笔在手,盘旋飞舞,极其灵动,甚至笔管卧倒于纸上,厚如玉版宣纸亦常被打去一大片。他作书主转指,转指时最用力,要求笔笔送到” ,实际上,米芾的用笔方法大概也如此。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说的“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也似乎是米芾的用笔特征。

沈寐叟晚年的笔法跳荡、果断有力或许受米芾笔法的启发。当代学者言及此问题时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或许是没有认识到沈寐叟此种笔法的渊源关系而导致的。

小结:包世臣、吴让之对沈寐叟的影响主要集中在1885年至1891年之间,欧阳询的影响主要集中在1900年左右,米芾的影响主要集中在1910年。大概每十年一个变化,这就是沈寐叟辛亥革命以前最重要的嬗变轨迹。

以上三家对沈寐叟早期的书法影响甚大,至于其门生金蓉镜所云“壮嗜张廉卿”、马宗霍《书林藻鉴》中所云“早岁欲仿山谷”等等,并非沈寐叟取法之大宗,故略而不论。

二、风格积淀期(1911—1920)

辛亥革命(1911年)是沈寐叟书风转变的一个重要“拐点”。经历世事沧桑的沈寐叟,避居上海,得以沉浸在“海日楼”中考订书画、读书写字。其著名的《海日楼题跋》,多为居住上海以后所作,遗留下来的书法作品,也多属此期所为。王蘧常《忆沈寐叟师》云:

先生生前先以书法为馀事,然亦刻意经营,竭心尽力,六十四岁后始专意写字,至七十三岁去世,用力极勤,遂卓然成为大家。

“六十四岁”即1913年,沈寐叟才开始把写字当成一件重要的事业来做,其三十多岁时候所提出的“异体同势”、“古今杂形”等等思想,在这个时期才得以逐渐落实。

沈寐叟这个时期较为突出的风格,主要受以下四家的影响。

(一) 黄道周的影响

沈寐叟受到黄道周的影响,在学界已达成共识。如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说:“学黄道周字的很少,我所仅能找到的,只有一个钱朝彦——很不著名的。这个人学黄道周,像是像极了,可是没有他自己的个性,且也谈不到“发挥光大”。直等到清之季年,有位大家出来了——就是沈曾植。” 王蘧常《忆沈寐叟师》也云:“先生晚年自行变法,冶碑帖于一炉,又取明人黄道周、倪鸿宝两家笔法,参分隶而加以变化”等等。

但是,沈寐叟何时开始学黄道周呢?现在的研究成果还有再商讨的馀地。

据菅野智明研究,《寐叟题跋》的黄道周风格主要“集中在1919年以后”,但是,如果仅仅根据《寐叟题跋》的研究成果来断定沈寐叟的黄道周风格产生在1919年,那就太晚了。

沈曾植《护德瓶斋涉笔二则》(见图三)的黄道周风格已经非常纯正。《护德瓶斋涉笔》是沈寐叟1882年至1883年之间所写,即使后来或有续添,但不会太长。因此,这件手稿可约计写于沈曾植33至34岁之间。与正式的书法作品不同,手稿因为有现场的涂改痕迹,晚年重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且,因为随意性、零时性特征,手稿作伪的可能性也很小。

4图三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此件之外,很难见到沈寐叟1883以后黄道周风格的作品,一直到辛亥革命以后的1912年,才有黄道周风格的作品出现,当然,自1912年以后,黄道周风格的作品不断涌现,并一直延续到沈寐叟生命的最后,与章草、与魏碑相结合,形成了沈曾植最后成熟定型的体貌。

本着“孤证不立”的治学原则,暂把沈寐叟在33岁左右出现黄道周风格的这一现象存而不论,等待文献的进一步发掘。

沈寐叟为何如此钟爱黄道周?几乎找不到沈寐叟自己的言论。有成果指出是因为沈寐叟敬佩黄道周人格,所以师法黄道周。这一说法由于没有材料可以证明,只能当作一种推测。

沈寐叟虽然没有留下相关的言论,但经过一些相近材料的比勘,也能旁证出沈寐叟学习黄道周的原因。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是这样描述黄道周书风的:

黄道周便大胆地去远师钟繇,再参入索靖的草法。波磔多,停蓄少;方笔多,圆笔少。所以他的真书,如断崖峭壁,土花斑驳;他的草书,如急湍下流,被咽危石。

黄道周“远师钟繇”、“再参入索靖的草法”,实际上,黄道周的这一取法对象也就是沈寐叟的取法对象,由于审美旨趣相同,所以,通过学习黄道周,就更容易打通钟繇、索靖章草与碑学之间的关系。这犹如沈寐叟学习包世臣也是为了实现碑学与草书的结合一样。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二) 《流沙坠简》以及章草的影响

1911年至1914年这四年时间,沈寐叟的书风与辛亥革命以前虽然有些变化,但变化并不太大。自1915年以后,风格才明显不同,重要原因或许是由于沈寐叟在1915年开始融合《流沙坠简》导致的。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中已提出这个观点:“先生于唐人写经、流沙坠简亦极用力,晚年变法或亦得力于此。”

据文献记载,沈寐叟在1913年底才见到《流沙坠简》,如沈曾植《与罗振玉信札》民国二年(1913)十二月条云:

汉竹简书,近似唐人。鄙向日论南北书派,早有此疑,今得确证,助我张目。前属子敬代达摄影之议,不知需价若干?能先照示数种否?此为书法计,但得其大小肥瘦楷草数种足矣,亦不在多也。

从这里可以看出,沈寐叟通过《流沙坠简》来验证自己以前的南北书派观点,而且还希望能验证自己以前楷书和草书的笔法渊源观点,所以,向罗振玉再购“大小肥瘦楷草数种”。又,沈曾植《与罗振玉信札》民国三年(1914年二月二日)条又云:

今日得正月二十七日书,并流沙坠简样张,展视焕然,乃与平生据石刻金文悬拟梦想,仪型不异,用此知古今不隔,神理常存,省览徘徊,顿复使灭定枯禅,复反数旬生意。……坠简中不知有章草否?有今隶否?续有印出,仍望再示数纸。馀年无几,先覩之愿又非寻常比也。筱珊言,朝鲜又出东汉碑,其文公曾释出否?

这条文献记载,沈寐叟通过《流沙坠简》证实了自己以前所持的石刻(多为隶书)、金文(多为大篆)的书法观点,很欣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罗振玉《致沈曾植札》1914年三月二十九日条云:

《流沙坠简考释》已印成,兹将后半寄奉,此书恐无读之终卷者,幸长者匡其不逮,至恳至恳。

据这段材料可以看出,沈寐叟全方位研究《流沙坠简》应该始于1914年三月二十九日以后。

从沈寐叟遗留下来的墨迹来看,到1916年,已经熟练掌握《流沙坠简》并与其它书体融合,初步具有晚年的成熟体势。

71111图四

此后,《流沙坠简》一直是沈寐叟晚年书风的重要部分。

获得《流沙坠简》后,沈寐叟一边实践,一边广泛运用到书法研究当中,如其《菌阁琐谈》云:

王珣《伯远帖》墨迹,隶笔分情,剧可与流沙简书相证发。

这是用《流沙坠简》与王珣《伯远帖》纸本墨迹互证(见图)。又云:

《礼器》细劲,在汉碑中自成一格。……。流沙木简中‘始建国’、‘折伤薄’、‘急就篇’皆此体。

这是用《流沙坠简》来证明石刻《礼器碑》的笔法。

沈寐叟不仅自己临摹、研究《流沙坠简》,而且也要求学生谢复园也要临摹此简。如沈曾植《海日楼遗札—与谢复园》云:

《流沙坠简》,顷复索得一本,前本仍寄奉,以慰公惓倦之意。然公前次所摹,殊无得处,试悬臂放大书之,取其意而不拘形似,或当有合。

“取其意而不拘形似,或当有合”即是沈寐叟的教学观点,也是自己的实践观点。

从这些材料看出,《流沙坠简》墨迹,对沈寐叟那一辈人理解隶书碑刻、金文等等的笔法是何等之重要。

(三) 唐人写经的影响

唐人写经对沈寐叟书法的影响,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中即已提到:“先生于唐人写经、流沙坠简亦极用力,晚年变法或亦得力于此。”

虽然王蘧常已经指出来了,但是,正如肖文飞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并没有引起学界广泛的关注,肖文飞先生在其博士论文中对此问题进行了专门的梳理。

肖文飞先生认为沈寐叟学习写经体不晚于1890年,这与事实是大概相符的。

沈寐叟在45至50岁左右频繁出现一种“横轻竖重”、转角顿笔的书风,这大概就是受写经体的影响导致的。而且,这种稳定的“横轻竖重”笔画一直到沈寐叟最后两年的书法墨迹中仍然出现,并是其楷书的最重要面貌。这种笔法乍看起来是继承颜真卿,实际上呢,颜真卿也是受到写经体启发而来的,而且与颜真卿的那种绝对化的“平正”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6图五

黄道周的方折笔法与写经体相结合,斜势的笔画就会打破写经体的呆板“匠气”,这样,产生出了类似苏东坡的“石压蛤蟆”体。沈寐叟晚年的浑厚结实又有欹侧之感的典型楷书式样大概就是这样产生的。

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中所指出的沈寐叟“作书主转指,转指时最用力”的用笔特征,与沈寐叟学习写经体有密切关系,如沈曾植《手腕之异》云:

写书写经,则章程书之流也。碑碣摩崖,则铭石书之流也。章程以细密为准,则宜用指。铭石以宏廓为用,则宜运腕。因所书之宜适,而字势异、笔势异,手腕之异,由此兴焉。由后世言之,则笔势因指腕之用而生;由古初言之,则指腕之用因笔势而生也。

这里讲到的写经体与碑碣法的不同,写经体宜用转指,而写碑碣宜用手腕。所以,王蘧常所说沈寐叟既转指、亦手腕盘旋飞舞, 沙孟海所说“专用方笔,翻覆盘旋”等实际上就是碑帖技法的结合。

关于唐人写经的“横平竖直”问题,沈寐叟既已思考过。其《算子之诮》云:

唐有经生,宋有院体,明有内阁诰敕体,明季以来有馆阁书,并以工整专长。名家薄之于算子之诮,其实名家之书,又岂出横平竖直之外?推而上之唐碑,推而上之汉隶,亦孰有不平直者?虽六朝碑,虽诸家行草帖,何不一横是横、竖是竖耶?算子指其平排无势耳,识得笔法,便无疑已。

经生体的“横平竖直”,沈寐叟晚年一直都有此体出现。可知唐人写经对沈寐叟影响甚巨了。

(四)《爨宝子碑》的影响

沈寐叟辛亥革命以后的碑学书法,有如康有为撰文、沈寐叟书丹的《吴保初墓志》,这是纯粹地道的墓志风格,据碑文记载,文撰于“己未年”即1919年,可以推断,碑大概也在是年写就。

大概于1917年为顾家相所写挽诗,也是地道的墓志风格。

王蘧常所云的“先师之治书学,上自甲骨、钟鼎、竹简、陶器等,凡有文字者,无不肆习,余尝见其斋中所积元书纸高可隐身,皆此类也。然案头所置仅《淳化秘阁》、《急就章》、《校官》等数帖、《郑羲》、《张猛龙》、《敬显隽》数碑而已。”这大概符合1915年到1919之间的实际情况,因为《吴保初墓志》和《顾家相挽诗》的用笔锋颖与《敬显隽》颇为相近。

现在所见沈寐叟临摹的《爨宝子碑》,没有纪年,故不能确切断代。

日本学者菅野智明在其《<寐叟题跋>的书法》中认为,沈曾植受到黄道周、《爨宝子》影响,集中在1919年以后。 这个说法基本符合事实,但是,从沈寐叟遗留下的墨迹来看,其《爨宝子》风格在1916年时既已成熟。到1919年以后,已经能熟练提取、运用《爨宝子碑》的精神,与章草、黄道周完美融合,成为自己的最后面貌。

7图六

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所说的“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大概是通过学《爨宝子碑》而获得的。

小结:在沈寐叟的“风格积淀期”,以上四家大概是沈寐叟最重要的取法线索,是晚期“风格定型期”必要的储备。

三、风格定型期(1920—1922)

在沈寐叟人生的最后两年,将不同的书体、不同的笔法融合在一起,形成自己成熟的风格。

(一) 糅合黄道周、《爨宝子碑》的结构

如前所述,黄道周的生折结构对沈寐叟有很深的影响,《爨宝子》的天真古朴也深深吸引沈寐叟,在其人生的最后两年,最终将这两种结构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险绝而又生动的结构特征,这就是曾熙所说的“工处在拙,妙处在生,胜人处在不稳”的书法特征。

8图七

沈寐叟一生都在寻求多体的融通,希望找到一种“妍媸杂糅”、“异体同势”、“古今杂形”的结构,当然,沈寐叟最终是找到了。

沈寐叟谈论书体融通的文献非常多,如其《论行楷隶篆通变》云:

楷之生动,多取于行。篆之生动,多取于隶。隶者,篆之行也。篆参隶势而姿生,隶参楷势而姿生,此通乎今以为变也。篆参籀势而隶古,隶参篆势而质古,此通乎古以为变也。故夫物相杂而文生,物相兼而数赜。

旧体参近体叫“通乎今以为变”,近体参旧体叫“通乎古以为变”,这就是“物相杂而文生,物相兼而数赜”的道理。

再如其在1919年所写的《全拙庵温故录》中又云:

碑碣南北大同,大较于楷法中犹时沿隶法。

这是看到南北碑的楷隶结合特征。

经过不同书体的融合,沈寐叟晚年创造了犹如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说的“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的自家面貌。

(二) 糅合索靖章草和简牍的笔法

沈寐叟最后两年的典型笔法,主要从索靖章草和简牍的“锋颖外露”中获得。

9图八

马宗霍《书林藻鉴》云:

暮年作草,遂尔抑扬尽致,委曲得宜,真如索征西所谓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极缤纷离披之美。

此段材料可以证明沈寐叟得到了索靖的章草风格。

王蘧常《忆沈寐叟师》云:

先生晚年自行变法,冶碑帖于一炉,又取明人黄道周、倪鸿宝两家笔法,参分隶而加以变化。

这段材料说明了沈寐叟将黄道周与分隶(如简牍)的笔法融合在一起。沈寐叟认为“简牍为行草之宗”,所以,晚年大量实践《流沙坠简》。

“锋颖外露”与侧锋用笔密切相关,沈寐叟一直提倡侧锋的合理使用,如其在《海日楼书法答问》所说的:

侧笔之妙,在阴阳不离乎中。始艮终乾,不解无碍。

“始艮终乾”指的是入笔和收笔皆要回锋,沈寐叟认为只要懂得“侧锋”不离中线,即是妙笔,并非笔笔都要回锋。

所以,章士钊用“奇峭博丽”来形容沈翁书法,是非常恰如其分的。

此段时间,沈寐叟还广泛地研习其他北碑,但并没有完全融合到其主流风格中去,故略而不论。

另外,此段时间,沈寐叟也有篆书、隶书作品传世,但并不能代表其书法上的最高成就,亦略而不论。

小结:

黄道周和《爨宝子碑》的结构,索靖章草和简牍的笔法是沈寐叟最后书法定型的关键。沈寐叟在风格积淀期虽然已经在这些方面已经大力实践,但真正的融通无碍是要到其人生的最后两年。

结馀:沈曾植在晚清的价值和意义

作为晚清的“泰山北斗”,“一代学宗”的沈寐叟,其在书法上的价值和意义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学者型书家的典范,对我们如何治书学起到了示范作用。

第二,“碑帖融合”的辩证书法思想,不仅在晚清,而且直到现在也不失其参考价值。

第三,沈寐叟率先实践《流沙坠简》,带动了晚清民国章草的复兴,产生了如郑孝胥、李瑞清、王世镗、于右任、章士钊、胡小石、郑诵先、王蘧常等等一批并不逊色于唐宋元明的章草大家。

1黄宾虹的“三角弧”

张俊东

有好事者想知道中国美术界中谁的知名度最高,于是在广州做过一次调查,得到调查结果前三名依次是徐悲鸿、齐白石和张大千。张大千和前两位相比,只能算作一半,他冲出了艺术界,但没有突破文化界;而徐悲鸿和齐白石不但在文化界影响巨大,在普通老百姓中甚至也做到了家喻户晓。

独步中国二十世纪书画创作的黄宾虹没有进入这个名单。普通老百姓中知道黄宾虹的很少,文化界知道黄宾虹、又能够对其书画艺术有一定认识的在今天看来也不是很多,就连在范围很小的书画界对黄宾虹的艺术成就能够有清醒深刻认识的人也不能说是很多。艺术就是这样,往往都是在艺术本体上取得成就越高、个人风格越强烈,而在当时的现实中越是不能被广大群众和众多的“艺术家”所接受,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曲高和寡、阳春白雪。

还很年轻的我似乎不应该下这样的结论,但我还是要表达我的观点。不仅仅是书画界,在整个中国艺术史上,到黄宾虹都是一个高峰,是几乎难以超越的高峰。

从艺术史上看,往往在当时由于意识独步和表现前卫而不能被时人所接受的一些孤独的大师们,随着时间的淘洗和历史的发展慢慢都被人们所接受了,以至于后来逐渐被“分解”、某些方面接近甚至是在某一个方面对他们有了很大程度的超越。而黄宾虹可能永远都是一个特例。后人中的少数人也许可以意识到黄宾虹所取得的成就,也会分析出他的一些具体技法上东西,但很难达到他那样的高度了,因为他已经把中国画的内美发展到一定的极至,特别是在他后期、也就是89岁到90岁之间,宾虹老人眼睛患白内障,视力模糊不清情况下所创作出的山水画作品几乎是“替神说话”一样的鬼斧神工之作,有人说是“天籁”,有人说是天意之作,有人说是神来之笔,我觉得对于喜欢中国艺术、具有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人来说,使用什么超常赞美的语言评价黄宾虹这一时期的作品都不过分。具体到作品,见图一,这是黄宾虹在90岁时创作的《桃花溪》,已经没有基本的一山一水景物的描画,大家唯一还可辨识的景物可能就是在画面左下部的“亭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具体的景物吗?没有,只有笔墨,而且全是最基本的笔和墨。这就是黄宾虹一生所追求的“中国画舍笔墨内美而无它”的美学理念。而且,仅从这件画作上题款的寥寥数字,足以看出宾虹老人书法艺术所达到的境界。

2图一

写到这里不禁感慨,上天就是这样的不可捉摸,对于天才的音乐大师贝多芬,耳朵的听力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上天偏要让他耳聋;对于一个画画的视觉艺术大师黄宾虹来说视力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上天偏要他眼睛患上了白内障,几乎失明。可正是在这样视力很模糊的情况下,在宾虹老人超常的艺术感受力和创造力、艺术修养等等因素都达到人书俱老的条件下,这一时期的作品就成了似与不似、老与不老、神与不神、仙与不仙之间的化境之作,是不可琢磨的,是宾虹老人与天地相应、相互生发之后的心性,也是天地之心的流淌和升华,这怎么能是一个还很理性、带有去学习和创作艺术作品的人能够达到的呢。所以,某一种角度上讲,黄宾虹患白内障期间的作品只能是去感受,是不能学、也是学不来。对于黄宾虹个人而言,眼睛患上眼疾是一种病痛和折磨,而恰恰是这一折磨却成就了他的艺术顶峰。所以如果不是从人性的角度、而是从艺术的家度而言,真的希望黄宾虹老人不作清除眼睛白内障的手术,患眼疾的时间如果能够再长一点,黄宾虹老人就会为我们留下更多更精彩的作品。

黄宾虹先生在中国画上所取得的成就我们不去过多的评论,我们重点谈谈黄宾虹的书法艺术。

一、境界最高是其行草题款。在书法界、特别是专业群体中,黄宾虹的书法艺术一直被很多人看好,绝大多数业内人士的观点是说黄宾虹书法最好的是其篆书,我也曾持这样的观点,还对其篆书进行过很长时间的临摹,但最近我看了黄宾虹更多的作品和资料后,我觉得黄宾虹的篆书在他的书法中只是相对比较成熟而已,成熟并不等于艺术水平所达到的境界就最高,艺术境界高的还是其行草题款。对于一个画家而言,画后题款是中国画创作之后的余事,一般都是不计工拙,不是很刻意做作的,而黄宾虹的篆书创作多少都带有故意而为的意识在里面,在无意于佳和有意于佳的不同心态下,笔、墨、纸以及相互间的生发,所有的感觉都有很大的不同,创作出来的作品也就有很大的区别。见图二:心肠肌骨联。(这件篆书楹联作品是黄宾虹90岁所作,是其成就很高、具有一定代表性的篆书作品,和前面《桃花溪》是同一年创作,把这件篆书楹联和《桃花溪》上的题款相比较可能更有说服力。)仔细分析对比其篆书和行草题款,其篆书在用笔结字上少了很多率意和潇散的东西,在墨色上少了很多丰富的变化,由于用笔、用墨的不同而导致缺少了黄宾虹所独创、也是最为重要的那种用笔用墨上的华滋、澄明之美。无论是画还是其书法艺术,如果缺少了这种用笔用墨的华滋、澄明之美,黄宾虹就不是黄宾虹了。

3图二

但黄宾虹的一些行草书作品、特别是不是画作题款的那些,其中也有很多不是很好的作品,比如草书《千字文》,见图三。主要问题在于单个字结体不够完美和精彩、整体章法的单一和平,还有就是一个笔画与下一个笔画连接时的粘而不当。

4图三

二、最基本笔法是一波三折。我们分析一个人的书法艺术作品的时候,一定要看其最基本的艺术构成元素。书法艺术的最基本构成元素是线条,高质量的好线条不仅要有质感,物理上的那种结实;还要有情感,充满生命力、带有艺术家的情感和个性的底色等等。有人说,把一些书法大家的字破坏掉,只剩下不成字的一根根线条,但我们可以只通过线条就可以判断出是哪一个大家的,我觉得这样的论断是有一定道理的。好的线条是由笔法、墨法、艺术家的情感因素等等很多种因素决定的,这里我们只谈笔法。黄宾虹的线条是精彩的,线条的成功之处得益于他独特的笔法——一波三折。见图四,无论横还是竖,都不是物理上的水平直线或是垂直的直线,而是横着的“S”或是竖着的“S”,通过上下、左右的起伏和摇摆,形成动态的平衡,这一起一伏、一摇一摆,一根普通的线条也就具有了上下、左右、峰谷、动静、刚柔和阴阳,这种线条是活的、动的,自然也就充满生命力,也更加符合中国传统哲学精神。

5图四

黄宾虹为什么采用并高度重视、一生研究一波三折,这来源于他的艺术观点“三角弧”理论。1948年,也就是黄宾虹83岁的时候,黄宾虹在杭州美术界欢迎他的茶话会上发表了《国画之民学》的演讲,他有一段极其精彩的论述:“天生的东西决不会都是整齐的,所以要不齐,要不齐之齐,齐而不齐,才是美。《易》云:‘可观莫如树。’树木的花叶枝干,正合以上所说的标准,所以可观。”我们就不要玩把“齐”字换成“直”字的文字游戏了,所言艺理是一样的。

在这里,我还想让大家感受一下黄宾虹的线条和八大的线条,见图五和图六。分别取自黄宾虹90岁时所作的山水画中和八大山人71岁时所作的《河上花图卷》。当我们的眼睛触及到图四中黄宾虹所画山水一个个三角弧的线条,那种内蕴和质感;触摸到图六中八大画荷花的茎时所创造的浑圆、纯净的生命之线,看到这样的线条,你们还会觉得黄宾虹和八大山人的书法艺术水平高吗?高是相对的,与他们所创造出来的这些线条相比,他们的书法艺术又算得了什么。

6图五

7图六

三、最大贡献是用笔用墨、笔墨相互生发。黄宾虹之所以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使中国山水画在他的手里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就在于他独特的笔法和墨法,这也是他对中国艺术的最大贡献。他不仅在中国画的创作上使“积墨法”得到新的弘扬,他还以他笔法墨法的实践把中国书法艺术的笔法墨法丰富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最早写意画开始形成的时候,是书法影响了绘画,中国画的创作从书法艺术中借鉴很多的用笔,可是随着后来的发展,很多人既是书法家又是画家,于是很多人把中国画中更具丰富的笔法、特别是比之书法更具大胆和大幅度的浓淡枯湿的墨法借鉴到书法艺术中来,比如明代的王铎、徐渭等人,王铎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和其在书法艺术中“涨墨法”的创造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把王铎作为书法艺术史上用墨最为大胆和成功的第一个人,那么第二个人就当属黄宾虹先生了。在某一种程度上,黄宾虹这一用笔用墨的技术和所达到的层次,特别是浑厚华滋、内美澄明的境界只在王铎之上不再王铎之下。仅凭这一点,黄宾虹先生就可以在中国书法艺术上彪炳史册、光照千秋,不知道下一位大师在几百年、或者千年之后能否出线。

有个观点需要强调,黄宾虹作品所呈现出的华滋澄明境界决不仅仅是靠笔法墨法技术层面就能够达到的,是和黄宾虹先生的综合艺术修养和所达到的人生境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也就人书俱老、浑然天成。“人书俱老”是传统中国书画艺术的一个审美标准。这里的“老”不仅仅是指年龄上的“老”而是指作为艺术家的人和作为艺术作品格调上的一种“老境”。那是一种曾经沧海,一种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一种“无心而自达”。如果仅从技法层面分析,也不仅仅是墨法,其实笔法和墨法永远都是分不开的。“分明是笔,笔力有气。融洽是墨,墨采有韵。”“古来未有无笔而能用墨者。笔之腕力不足,则笔不能管墨,即臃肿成为‘墨猪’。”宾虹老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用自己的理论解释自己的实践是再有发言权不过了,但我对“笔之腕力不足,则笔不能管墨,”还是略有怀疑,也许是用词的不够准确吧。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虽然黄宾虹在用笔用墨上的探索达到了几代以来难以逾越的高峰,但主要还是表现在中国画上,在书法艺术上他已经没有精力来达到一个更高的完美高度,但他的学生林散之只是借鉴了他的笔法墨法就创造了中国书法的一座高峰,被誉为当代草圣,也进一步证明黄宾虹在笔法墨法上的探索对中国书法艺术极大的推动。

四、经验是一生临摹。黄宾虹先生之所以能够写出那么好的线条,能够在山水画和书法艺术上同时达到这样的高度,除了天赋、高寿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人一生都在认认真真的临摹经典的碑帖,特别是篆书用功尤勤。仅资料中反映他认真临过并留下书法艺术作品的就有《大盂鼎》、《卫肇鼎铭》、《郑氏藏盘》、《伯 敦》、《 季良父壶》、《 羌钟》等等,见图七、图八、图九、图十。很多碑帖别说临写,我们都没听说过。宾虹老人论画说“流动中有古拙,才有静气;无古拙处即浮而躁。以浮躁为流动,是大误也。”宾虹老人这里所说的古拙首先是指线条中要有古拙之气,而古拙之气从何而来呢。我想如果不从书法艺术的秦汉篆隶中深入挖掘是很难得到古拙、朴厚之气的。我们常常羡慕人家写出来的东西,常常期盼自己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可是艺术同样遵循一条法则,你付出了吗,付出了多少,你如何对待她她就会如何对待你。

2006年3月于北京六铺炕蜗居

1石涛(1642年-1708年),清初画家,原姓朱,名若极,广西桂林人,祖籍安徽凤阳,小字阿长,别号很多,如大涤子、清湘老人、苦瓜和尚、瞎尊者,法号有元济、原济等。

2朱耷(1626—约1705),明末清初画家,中国画一代宗师。本名由桵,字雪个,号八大山人、个山 、驴屋等,汉族,江西南昌人。明宁王朱权后裔。明亡后削发为僧,后改信道教,住南昌青云谱道院。

从简介中可以看出,八大山人与石涛同为一时期书画名家,又都是明宗室,诸多相似之处使他们有了更多的交集。据年谱和史料研究,八大应该辈长于石涛,年龄相差16岁左右。他们的交往虽然受当时条件之限制,但心意相通,相互推崇,不仅有书信往来,还有画事上的合作。

例如八大绘兰石,石涛补竹;石涛画桃源图,八大作《桃花源记》;八大画水仙,石涛题诗等。他们的合作不一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亦可能在书信往来中传递,以见证他们之间的风雅画事,而现仅存有石涛请八大画的《大涤堂图》,和石涛赠予八大的《春江垂钓图》。八大为石涛画了《大涤堂图》后,石涛又为八大之画题诗《题八大山人大涤堂图》曰:“江西山人称八大,往往游戏笔墨外。新奇迹奇放浪观,笔歌墨舞真三味。有时对客发痴癫,佯狂李酒呼青天。须臾大醉草千纸,书法画法前人前。跟高百代古无比,旁人赞美公不喜。眼然图就持了义,抹之大笑曰小技。四方知交皆闻予,廿年踪迹那得知。程子抱犊向予道,雪个当年即是伊。”此作便是二人心心相印、交往甚密之鉴证。此书扎所述石涛欲向八大山人求画,并向其提出所画内容要求,甚是有趣。

下面呈现的书法作品就是石涛与八大山人之间来往通信的手札,有感兴趣的朋友不妨读一下这一段有意思的书信:

“闻先生花甲七十四五,登山如飞,真神仙中人,济将六十,诸事不堪,十年已来,见往来者所得书画,皆非济辈可能赞颂得之宝物也,济几次接先生手教,皆未得奉答,总因病苦,拙于酬应,不独于先生一人前,四方皆知,济是此等病,真是笑话人,今因李松庵兄还南州空函寄上,济欲求先生三尺高、一尺阔小幅,平坡上老屋数椽,古木樗散数株,阁中一老叟,空诸所有;即大涤予大涤堂也,此事少不得者,余纸求法书数行列于上,真济宝物也,向所承寄太大,屋小放不下,款求书大涤子大涤草堂,莫书和尚,济有冠有发之人,向上一齐涤,只不能迅身至西江,一睹先生颜色,为恨!老病在身,如何如何!雪翁老先生,济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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