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代中国书法需要文化精神的滋养。不难看到,当代书法由于大面积进入市场化,使得书法出现了诸多问题,同时隐含了一些深层次问题,即西方一些人认为的当代东方文化已经失效,全世界文化正在现代化西化中被“同质化”。这里的问题不仅值得清理,而且还意味着中国学者必须面对新问题作出当代解答:新世纪中国书法该怎么走?

一 书法与文化的血脉关系不可中断

我们必须走出自己的道路,既不能完全跟着日本现代书法走,也不能完全跟着韩国式的书法走,更不能跟着欧美流行的波普文化走。那种对中国传统文化过分贬低是行不通的。西方人的误读需要解释,这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性造成的。东方人也不能以书法做秀,这将使西方对中国的误解更加深,消解中国文化国粹的价值。现在很多人只是跟在日本后面难以超越,不思超越就永远没有超越可能性,于是越写越差。我们可以在形式的现代性方面探索创新,而在创新过程中使内容具有更多的整合传统的精神气韵。

应强调书法的精神生态性和价值重建性。每位真正的书法家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文化宝库,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于右任、启功,无一不是文化大家。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专业的书法家,相反,倒是文人学者在精通经史子集之后“我笔写我心”,在笔墨中展示自己的心灵踪迹而成为书法大家。

随着社会开放发展和国际书法大潮的兴起, 书法更需要深厚的文化精神。中国传统讲究“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无所及而又无所不及,这是“道问学”的问题。“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为书法的至理。全球化浪潮中世界主义精神在拓展,多元文化互动在展开,中国书法作为东方文化特有的艺术精神,将成为世界文化史上的一枝奇葩。当代书法应融会历代贤哲们高度的文化内涵,吸纳他们的深厚智慧而不断精进。

书法不但被本民族各界以不同方式认知而成为民族的象征,而且惠及近邻,濡染最深者为日本、韩国。如今日本以“书道”称之,韩国以“书艺”命名,均对书法艺术加以尊崇。中国则以“书法”称之,这并不是比“书道”、“书艺”命名要低一个范畴。在中国文化传统中,“道”是难以企及的,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艺”则是“技艺”、“技能”、技艺术数之类,在我国传统中并非重中之重,在经史子集四部的“子部”中排名颇为靠后而被视作“小道”,“可 观”而已。中国称“书法”为“法”,具有一种质朴无碍的“道”的精神内藴其中——不轻易言“道”,将“道”看作超越性存在。“技近乎道”,可以通过艺术触及道体的光辉,谈艺而言“道”,不难在《易经》、《老子》、《庄子》的“道”范畴找到余音回响。“法”可“师”进而提升个体的心性价值,则可达到高妙的境界 。只有“不炫名不耀奇”,才会真正达到“道”的至高无上。

中国书法的未来是中国文化未来的缩影。 文化无优劣而只有差异,必须尊重文化的差异,这是世界的潮流。在全球化语境中,我们反对对东方文化的后殖民策略,而是坚持在“发现东方”的多元文化对话中走向中国“文化输出”。要关注中国问题和汉语言的文化深度——语言背后是思想,思想背后是灵魂。让全民族凝聚起来的不应该是西式的大众文化,而应该是中国母语思想文化。“汉字文化”无可否定地说在亚洲具有重要的文化凝聚力,其重要性远远在所谓“筷子文化”之上。书法的精粹在于人格力量的笔墨呈现,当我们面对飘若游云、惊若游龙的《兰亭集序》,或是摩挲把玩丰润秀美的《鸭头丸帖》,千载之下的悠然心会又怎能不让人欣然握管挥毫?如果书法家在心神激荡,提笔欲写之时,发现自己丧失母语文化而不敢落笔,那种失却文化根基的尴尬是什么滋味?

书法文化在当代面临新的语境,其中之一就是它的文化代表性程度。在文化发展中,可以分为老、中、青三代的“代际文化”。如果说,前现代时代的书法因其强大的书写实用功能而在当时社会上被三代广泛使用,那么,在现代性语境中,书法在青年中的流失就成为不容忽视的问题了。在大学中不难看到:两个讲座相邻举行,一边是著名书家讲书法美学,一边是某公司总裁讲生财之道,前者听众寥若晨星,后者那里却挤得则水泄不通。我的忧虑是,如果书法艺术失去了青年一代的传承和拓展,其发展前景和意义何在呢?难道书法只能是精英艺术中的一种博物馆文化?难道人们在关注自然生态的时候,不可以关注一下书法文化生态和精神生态的问题?中国书法,只有真切地走入文化精神中,才可以 杜绝那些在书法混乱的市场中的假冒现象,才能给国际书法界一个精神重建的中国书法整体形象。

中国书法精神生态问题的提出,意味着通过精神复归测量当代书法创作和理论与古代书法家的距离有多远,并从中领悟王羲之的喟叹 :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微言大义,从而使书法在人类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前景中,担当起文化发展中的“发现东方”的文化“价值重建”的责任。

二 当代书法与文化发展的问题

中国当代书法艺术发展的关键,是中国书法界要兼容并包搞五湖四海,不拉帮结派搞山头主义。只要是对中国书法有深厚的文化素养者,只要是推进中国书法在东方和西方文化中的书家学者,只要是对中国书法艺术的本体价值和审美特性有独到的体验者,都可以汇成一个书法文化的集合体,使书法所成为中国书法文化阐释和促进的一个重要平台。

书法一直是中国文化的核心编码。书法的汉字书写可以使我们从书体嬗变中感受到每次字体变革中的文化推进感和历史的空间感:篆书长形结构的下垂感,代表先秦对宇宙生命的看法;汉隶那种宽博横向性的笔势,代表了汉代的雄强大气;楷书尤其是唐楷的方正严整,代表了唐代文化开放多元的审美风尚;行书和草书椭圆形运动,代表中国的时间流动意识和对时空交错的感受。在书体变化中感受中国文化的递进,就会充盈着对“意境”和“气息”的尊重。一些书者线条写得颇像张旭怀素王铎,而整幅作品却败笔连连。什么原因?他忘了作品不是满幅充满张力的线条堆积,也不是简单的笔墨甚至败笔的铺排。作品成功的关键在于意境,意境是文化品格和人格修为的对象化,在阴阳互补、强弱对比、浓淡变化、疏密相映的絪蕴气息中,呈现的是活生生的“人的形象”。

翻开中国书法史,历代大学问家无不是书法家,而书法家无不是饱读诗书的学者。隋代已有书法博士,唐代更是“尚法”,宋、元、明、清几乎成了学优则仕的高级敲门砖。要考学要获得地位,书法首当其中。在今天,书法与学术和教育似乎双水分流,书法越来越不学术,而且似乎只重技术而不艺术了。就这样,书法渐渐丧失了在文化上的中心合法性。再加上当代电子计算机的推进,使得书法一步步走向学术文化的边缘。当代书法的复兴是“新时期”以来中国的特殊文化现象。多次的全国展、全国中青年展、现代书法展等同步运行。这二十多年来,中国书界一方面接受欧风美雨的新思潮影响,另一方面中国书法在本土广大群众基础上形成百万大军。而在九十年代,书法在市场经济中复兴甚至过热,书法家在爆得大名的同时获得了不菲的收入,人们在自由地鉴赏书法的同时收藏书法成为时髦。于是,书法与文化的雅兴渐远而与经济泡沫更近。

书法对世界文化的意义,是中国书法是个见仁见智的事,也是个浅者不觉其深,深者不觉其浅的理。中国书法不是拿笔醮上墨汁在白纸上书写的踪迹而已,它的本体规定性在于:一落笔就不能修改,就把书家的心性人格、知识才情记录在案,它只能是生命情绪的一次性徒手线条留存。在这里没有传统和现代的优劣之分,只有一个判断标准,那就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因此,在现代性时间观成为世界标准的当代,应该强调以“境界论空间观”超越“线性时间观”的价值尺度。

事实上,书法在初级阶段时候是写“字”和“结构”,中级阶段时是写“人”和“情感”,高级阶段写的是一个国家的“文化”和“精神”。书法作为中国文化的指纹和血脉,成为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文化的标志。我注意到一些书家,甚至知名书家错别字满篇,语法字法都不对,字俗而内容更俗。大俗大雅无可厚非,但是有些俗不可耐或者媚俗而令人难以忍受。文化缺失症是当代书界的表征,应该尽可能把书法文化教育和个体修为的影响辐射到各个方面。有人否定大学书法教育,认为书法是某些专业团体内部的事情。我认为这是对书法最大的无知和不敬!从古到今书法都不是谁可以垄断独断的领域,中国书法是每个中国人的事,只要他喜欢酷爱,只要他能入其环中,只要他能深入体味其中三昧,只要他能把历史上的各种名家碑帖精深研习而后自出机抒地创作,他就可能成为书法家。书法艺术从来没有任何行业可以垄断。大学里从事书法艺术研修和创作,对当代中国书法艺术研究的多元展开和健康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文化多元和高教大力发展的今天,丧失了文化的海纳百川和必要的高等教育制度性推进,将使人的全面发展受到限制。仅仅靠写字而成为书法家的想法,在当代已经不再具有合法性。在新世纪想成为书法大师需要具备多种素质,起码需要最广博的人文知识结构,能够把握中国书法文化的精髓。中国书法传统的训练是每一个书法家的基本素养,是其创作起飞前重要的知识补充。单单写字而疏远学术充其量是一个书匠,他既不能代表民族的审美风尚,也不能代表中国的书法文化发展水准。

三 传统、民间与现代后现代书法的多元发展

在我看来,传统书法仍然是中国书法的母体和资源。当代书法多元发展,使得其众多书法流派中有几种书法现象尤其值得关注,这就是传统书法、现代书法、后现代书法、学院派书法、流行书法、行为书法。这是大体归类,还可以找出新古典主义、书法主义等。有些相近的可以归到传统,有些相对的可以归到后现代,有些可能是行为艺术。新世纪的书法流派将更多,这是一个从集体主义走向个体主义时代,因此追新创新是必然的场景。在书法创新中我主张推进“半步”,坚持“半步主义”。往前迈三步可能是致命的,但往后退步也是致命的。我采取的文化态度是“极高明而道中庸”,迈出半步,以我为主,可持续发展,坚持有效地推进。

书法美的内容特征

我们知道艺术作品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艺术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是属于观念形态的东西。书法艺术也不例外。因此作为观念形态的书法艺术,它内容的特征,往往取决于它所反映的对象的特殊性和把握方式的特殊性的统一。具体地说书法艺术反映对象的特殊性是文字书写,把握方式的特殊性是笔墨线条。因此,书法文字的内容对其所具有的书法美学价值来说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关键四在笔墨线条艺术水平的高低雅俗之分。这一点可以结合书法审美的历史与现状来看。

历史上的甲骨文、金文、小篆,对于今天的大多数人来说是不懂的(不识),但甲骨文的坚劲峻丽、金文的古朴雄逸、小篆的典雅秀美,依然为当代人的审美所接受。又如张旭的狂草《古诗四帖》、《肚痛帖》,怀素的狂草《自叙帖》、《苦笋帖》等,其文字内容也是大多数人所不完全认识的,但他们那潇洒不羁、跌宕豪放,“挥毫落纸如云烟”(杜甫《饮中八仙歌》)的笔墨线条之美,深为人们欣赏并赞叹不已。再如历代所流传下的大量碑帖墨迹,其中不少文字内容是带有封建落后意识以至封建迷信的成分,但这些碑帖墨迹具有很高的书法艺术水平,因此人们依然肯定它的审美价值与艺术地位。很自然这种肯定的依据是后者而非前者。所以,根据书法艺术的客观特性来看,书法艺术内容特征的确立应是书法艺术的文字线条本身,而不是文字内容的本身。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参看白谦慎《也论中国书法艺术的性质》(《书法研究》一九八二年第二期),他根据笔墨线条组合的艺术原理,把各种点画部首有机地组成从未有过的臆造的“字”,这些字是不具备任何内容的,但由于白谦慎艺术地运用了笔画线条的功能,仍然给人以审美的享受。

综上所述,可见在书法美学中,内容与形式作为对立面的统一表现得十分鲜明。关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黑格尔曾作过极为生动的阐述,对于我们理解书法美学中的这一问题是十分有益的。黑格尔首先肯定了“内容即具有形式于其自身”,接着他说:“内容非它,即形式之回转到内容,形式非它,即内容之回转到形式。”(《小逻辑》)内容与形式是相互包含,相互转化的。黑格尔的这一“回转”说,辨证地说明了书法美的内容与形式,即书法美的内容非它,只文字内容本身回转到文字线条本身。书法美的形式非它,是文字线条本身回转到文字内容本身。可见在这里书法文字线条是起着“回转”的主导作用,是内容特征的标志。

黑格尔在《美学》第一卷中曾从审美心理角度分析过艺术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他认为艺术作品从一方面看,“具体的内容本身就已含有外在的、实在的,也就是感性的表现作为它的一个因素”,而从另一方面看,“在本质上就是诉诸内心生活的”,“为着感情和思想存在的”,而“只有因为这个道理,内容与艺术形象才能互相吻合”。因此,作为书法美的内容特征是文字线条本身,但书法家在书写这些文字线条是却倾注了自己的思想感情与审美意识,通过线条来“达其性情,形其哀乐”(孙过庭《书谱》),“诉诸内心生活”。孙过庭在《书谱》中就集中了王羲之所写的几种书作,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揭示了这位“书圣”诉诸于线条中的不同情感元素,说他“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又如颜真卿所写《祭侄文稿》是悼祭侄子季明之作,号称“天下第二行书”。整幅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枯笔,结字也欹侧跌宕(也许这篇文稿文字内容本身亦会有这种情感,但观者还是首先从文字线条本身获得这种情感。)也正是在这个前提下被定为“天下第二行书”的。王羲之《兰亭序》被定为“天下第一行书”其道理也一样。《兰亭序》、《祭侄文稿》的文字线条本身被作为书法美的内容特征肯定的。相反此二帖如用现代铅字排版印刷出来,其文字内容不会变,但作为书法美来讲是不存在的。因此,从审美心理来看,书法美的文字线条本身是第一性的,文字内容本身是第二性的。能否可以这样讲:书法作品所写文字内容本身是什么,对其美学价值无关大局。而书法作品所写文字线条本身怎么样,对其美学价值到是至关重要,从而为书法美的内容特征作了质的规定。

书法美的双重属性

各门艺术可以按其反映现实的不同方式来划分种类,它可以是以情感为主,也可以是以认识为主,由此构成表现艺术与再现艺术二大种类。表现艺术以反映主观世界为主要对象。再现艺术以反映客观世界为主要对象。而二者并非截然对立,有时是互为观照、辨证统一的。那么,书法艺术的种类该如何划分?我们认为:书法艺术是以情感表现为主,而不是以认识再现为主。即作为书法艺术物化形态的线条是“有诸于中而形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晁说之《书法考》),是书法家主观世界的表现,而不是客观世界的再现。正如汉·杨雄在《法言·问神篇》所指出的那样:“故言,心声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动情乎?”唐·孙过庭在《书谱》中也说过:“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阴惨阳舒,本乎天地之心。”而德国的黑格尔及俄国的别林斯基也分别强调过艺术表现的“情致”作用。所以,书法艺术应归入表现艺术的范畴。这样是否就抹杀书法艺术的再现性了?不是的。书法艺术里通过线条来诉诸人的视觉,因此笔墨线条在一定的程度上就带有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再现性,这也就是汉·蔡邕在《笔论》中所说的“为书之体,须入其形”,“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这就构成了书法美的双重特性,表现性中带有相对的再现性。

唐·张怀灌在《书议》中曾对书法艺术表现特征作了极为精湛的阐述,这就是著名的“囊括万殊,裁成一相”说。因为,书法艺术的文字线条是以“依类象形”为本源,但后者就超越了被模拟对象成为约定俗成的符号。即经过了一番从“囊括”到“裁成”,加工、演绎、概括过程。书法家们运用手中的笔把“万殊”提炼、简化、浓缩成了“一相”,净化为线条本身的效应。所以,不管是书法艺术的笔墨线条,还是结构章法,都不能再现客观世界某个对象,只是以主观的形式概括象征客观世界某个对象,是“意象”,而不是“具象”。所以,美国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表现》一章中指出:“艺术家一旦掌握了丰富的符号体系,他所知道的关于人类情感的知识实际上便会超过他人全部个人经验。一件艺术作品表现的是生活、感情和内在现实的想法。但是它既非直言无隐的又非缄默寡言的感情发泄,它是一种发展了的隐喻,一种将言词难以表达的东西——意识自身的逻辑——明确表达出来的非推论的符号。”(《美学译文》第三册)

在历代书论中,我们曾看到不少关于某个书法家的笔墨线条或结构章法象什么的议论。如梁武帝说:“钟繇书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阕。”又如王羲之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后》形容“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之坠石”等等。不能否认,这些形象比喻的再现,能给人以生动的书法审美感受。这也许就是书法美中再现性的一些作用吧。但这种再现性在书法中毕竟是间接的、象征性的。既仅仅是象什么,而不是是什么。如果真是“云鹄游天”“龙跳天门”那样就是绘画作品而不是书法作品了。可见这种再现性在书法美中是受到质的规定;是比喻不是对照。受到量的限制:只能如、象,不能是。另外,再现性在书法美中也显示着一种不稳定性,如一横既可看作是“千里阵云”,又可看作“一叶横舟”,一点就更多了,可看作“坠石、怪石、杏仁、梅核、龙爪、鸡头、群鹊、羊角、菱米”等,而现实的客观事物是云就不是舟,是坠石就不是怪石,而书法美的这种再现性却是多元化的。

因此,书法美中的表现性越丰富、越生动,那么其再现性就越丰满、越多样。可见书法美的双重性是以表现为主,再现为辅,相得益彰的。

运笔点画的形态

我国传统书论历来重视运笔点画。因为,书法是靠运笔点画所产生的线条来组合结构、章法的。书法家正是通过运笔点画来赋予线条各种美的形态,方圆粗细、曲直动静等。

由于书法运笔的方法不同,可以使点画线条呈现出方笔、圆笔之分。方笔以“折”为使转,在书写每个字的点画线条是行笔断而复起,其收锋为“外拓”法;圆笔以“转”为使转,行笔换而不断,其收锋为“内厌”法,因而表现出不同的“肌肤之丽”。方笔骨力洞达、严峻持穆,如魏碑中的《张猛龙》,笔法方劲质朴,峻利奇肆;圆笔秀逸浑穆、和厚丰融,如魏碑中的《郑文公》,笔法圆劲飘逸,从容朴茂;而方圆并用的运笔方法,就会产生刚劲中寓灵秀,婉约中含峻奇的形式美感,如魏碑中的《张黑女》,笔法就是方圆兼用,因而显得峻利疏朗,遒劲浑融,富有阴柔阳刚之美的统一。笔画粗细所产生的形式美感也是较鲜明的,大都粗的笔画显得壮实丰厚、凝质遒劲,如汉碑《衡方碑》,线条粗壮雄厚、丰腴宽博。而细的笔画则显得刚健美锐,峻峭劲健,如汉碑《礼器碑》,线条精细清丽,瘦劲俊美。

与方圆粗细相比,线条曲直动静的形态美是更强烈而多变的。曲与直、动与静在书法作品中是互为观照,互相映衬的。从“随体结诎”的篆书、波磔多姿的隶书、点画多变的楷书、行云流水的行书、龙飞凤舞的草书,其曲直动静的发展是越来越强烈的,书法美的线条形式就是遵循着这样一个轨迹。草书线条的曲直动静之美可谓是集书法形式美的大成,是极精致的。阳泉《草书赋》就说:“惟六书之为体,美草法之最奇。”刘熙载《艺概》中也指出:“书家无篆圣、隶圣,而有草圣。盖草之道千变万化,执持寻逐,失之愈远。”狂素颠张的草书线条形态“矫若游龙,疾若惊蛇”,其曲直回旋、动静奇逸,的确是千姿万态,不可端倪的,时而呈波状线,时而呈蛇形线。席勒曾对波状线作过独到的研究,他在《论美书简》中有一封给克尔纳的信,先画了以下两种线条:然后他解释说:“这两种线条的区别在于,第一种陡然地改变趋向,第二种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趋向;就审美感受而言,由于它们具有两种不同的属性,它们的效果也不相同。……但也有一种运动,它的趋向从一开始就不受什么规定,这种运动对我们来说,是出于自愿的运动。我们从图中的波状线条体会到这种运动。因此,下边这条线从其自身的自由,区别上面那条线。”第一条线是生硬的,而第二条波状线才是自由的。书法线条的形态也是如此,象第一线那样是僵硬的、强制的,这样的书法线条无美可言。而象第二条线那样作波状运动才是获得线条自身的自由,使“龙蛇竞笔端”。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再引用一下英国画家、美学理论家荷加兹在《美的分析》一书中对波状线、蛇形线的精辟阐述:“从迂回曲折的林间小径、曲折蜿蜒的河流和下面我们将会看到的所有主要是我称之为波状线和蛇形线构成其形状的对象上,眼睛也会得到同样的满足。”“波状线,作为美的线条,变化更多,它由两种对立的曲线组成,因此更美、更舒服。……蛇形线,灵活生动,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旋绕,能使眼睛得到满足,引导眼睛追逐其无限的多样性。”波状线的变化、蛇形线的灵活在草书线条的形态中表现的生动自然,发挥的淋漓尽致。如王铎草书的线条,状如惊蛇游龙,形似波涌浪飞,既能跌宕起伏,动感强烈,又能气度从容,静逸内涵,“是故曲直在情性而达于形质”(《艺舟双楫》)。

书法美的本质属性

我们在上一节肯定了书法艺术是以表现为主的这一特性后,再来探讨书法美的本质属性就较为明白了。既然书法艺术的物化形态是线条,而线条是构成文字符号的材料。那么,线条与文字这些特征就规定了书法美的本质属性:是抽象线条的艺术组合。

抽象线条的艺术组合作为书法美的本质属性,就是说线条在书法中不是直接地反映形象,描绘各种事物,它只依靠文字线条的艺术组合要求去书写,从而产生美感。可见它只是代表一定概念的约定俗成的符号。张怀灌在《书断》中指出“善学者乃学之于造化,异类而求之,固不取乎原本,而各逞其然。”从“依类象形”到“异类而求”,这个从具象到抽象的发展过程,也是书法线条发展的逻辑规律。书法美的抽象本质属性较鲜明的表现在外在与内在二个方面。书法线条在表现外在的具体事物时,是提炼、集中、概括,是对原物形象高度的抽象。如日、月、鹿、鸟等字在最初的甲骨文、金文中还是带有摹拟的形式,而后在隶书、楷书中,就不再带有摹拟的意念,而是抽象的线条组合运用。书法线条在表现内在的思想感情时,也是诉诸、变汇、通融,是对思想感情内在的抽象,而不能象小说、戏剧等可以直接表明作者的思想感情,立场倾向。正因为书法线条在逻辑发展过程中摆脱了外在与内在的束缚,从而获得了相对的自由,从一元化(依类象形)走向多元化(异类而求),书法线条的抽象性也就获得了更大的丰富性、普遍性与概括性,由此可创造出千形万态变幻无穷、深邃内蕴的书法美来。康定斯基在解释抽象艺术时曾说:“抽象艺术离开了自然的‘表皮’,但不是离开它的规律。请允许我说,那宇宙性的规律。”“抽象画家接纳他的各种刺激,不是从任何一自然片段,而是从自然整体,从它的多样的表现,这一切在他内心里累积起来,而导致作品。这个综合性基础,寻找一个对于他最合适的表达形式,这就是:‘无物象’表达形式。抽象的绘画是比有物象的更广阔、更自由,更富内容。”尽管康定斯基这段话是对抽象画所说,但对于理解书法美的抽象性还是有借鉴作用的,即书法线条离开象形自然的“表皮”趋向“无物象”的表达形式后,抽象线条的本身就比象形线条的本身内容更广阔自由。这种情况在行书、特别是草书中就更突出,试看张旭、怀素的狂草,在那回旋曲折、畅达连贯的笔墨线条中,使你看到既象“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又象“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让你感到的既有那种潇洒豪放的情感,又有那超群佚伦的理念,积淀着那么强烈的宇宙意识,表现的是何等的微妙与微茫,似可言传,又不可言传,而只可意会。所以,书法美在这里寻找到了它最合适的表现方法——抽象。

诚然,书法美的本质属性是抽象线条的艺术组合,但人们在创作书法或欣赏书法时,往往会受到客观世界具体形象的启悟、产生联想,从而使抽象线条中寓有一定的形象性。宗白华先生在《中国书法艺术的性质》中曾辨证地指出:“中国书法,在抽象的东西中带有象形的成分,也就是成为一个艺术性的基础”。(《书法研究》一九八三年第四期)而书法这种抽象性中带有形象性的特点,常常能使创作者与欣赏者唤起某种生活实践的体验或具体形象的观念,使书法的审美性更深化,更生动。如雷简夫忆想江水的“翻驶掀转高下奔逐之状,起而作书”,文与可“见蛇斗而草书长”,张旭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情激越”,黄庭坚“晚入峡见长年荡桨,乃悟笔法”(书法史中此类的记载是很多的)。我们看黄庭坚的书法中宫收敛,笔墨线条舒展呈放射状,犹如长桨荡波,跌宕多姿。同时,人们在欣赏书法时,也常产生某些形象的比喻,如“萧子云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荆轲负剑,壮士弯弓,雄人猎虎,心胸猛烈,锋刃难当。羊欣书如婢作夫人,不堪位置,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古今书人优劣评》)形容草书:“婀娜如削弱柳,耸拔如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凤,宛转而起蟠龙。”(《草书状》)此类比喻,不一而举。然而,这种形象毕竟不是形象本身,而是依附与抽象表现的“似而不似,不似而似”的自由联盟。这种联想是人们在书法抽象线条中凭想象所进行的,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一定要真实到是什么形象就是什么形象,因而是充分自由,不受定义、概念制约的。书法线条这种形象的联想与异化,正是书法线条本身抽象的分解与综合,是美的艺术作用的显示。因此,作为不能再现客观形象的书法艺术,它的本质属性是抽象线条的艺术组合。

如何体现“阳刚”和“阴柔”?

书法艺术是通过阳刚、阴柔来表现其艺术的。阳刚、阴柔是书法的基本构成,在书法中是相互交替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约,以维持书法的整体平衡。首先要弄清阳刚、阴柔是什么,从《易经》上理解,阳刚是雄强、博大、力度的象征。阴柔是秀美、小巧、柔和的象征。故在书法中即要表现出阳刚的雄强、又要表现阴柔的美丽,使书法艺术作品达到“炉火纯青”、“刚柔相济”境界。从宏观上讲“阳刚”、“阴柔”、“刚柔相济”是书法艺术中的三种境界,有的追求“雄强”、“博大”;有的追求“秀丽”、“小巧”;“刚柔相济”则是书法的更高的追求。从微观上讲、我们知道汉字是由:“线条”、“结构”构成的,“刚柔相济”是“线条”、“结构”的结合。 从以下可以看出:

一、“线条”是汉字的根基,任何汉字都是由“线条”组成的。故“线条”是汉字的框架或者说是骨架,要硬朗、才能支撑着汉字,故“线条”要表现出力度、表现出“阳刚”的美。如“线条”没有力度,则表现出“软骨病”态,那是不健康的。

二、“结构”是汉字的造型,每个汉字都有不同的“结构”构成。但“结构”一定要严谨、要符合自然规律,一定要“美”、要“漂亮”,体现柔和、弹性和韵味,展示“阴柔”的美,使相遇的人能有“回头率”,不看则是有病。这如同唱歌,好的歌曲一定要好听的,其声音要圆韵、要美,以吸引欣赏者。

三、“刚柔相济”是阳刚的“线条”和阴柔的“结构”的柔合,达到的一种完美。“刚柔相济”这四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做好,却很不容易。这依靠长时间的积累、柔合才可能达到的。这也是“功夫”的体现。如阳刚的“线条”做好了,未必阴柔的“结构”就做好了。反之,阴柔的“结构”做好了,未必阳刚的“线条”就做好了。这就需要一步、一步地、长时间不断地练习、磨合,逐步达到“刚柔相济”。如我们听到??的字“媚骨”,就是线条过软,缺乏阳刚;有的线条很好,结构不好,给人“粗野”的感觉。王羲之的书法好就好在有阳刚的“线条”和阴柔的“结构”二者完美的结合,达到“刚柔相济”的境界,被世人称道。书法是由:“阳刚”(线条),“阴柔”(结构)构成,去达到“刚柔相济”的完美,去表现阳刚与阴柔的关系,使阳刚、阴柔相互交融在一起。古人说:“十年磨一剑”、“台上三分锺,台下十年功”,任何一门艺术达到高的境界并非一日之寒,都要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达到的。综观古今书法大家的优秀作品,不管是“雄强”的还是“秀丽”的,不难发现都是由“阳刚”的线条和“阴柔”的结构构成,同时又是“阳刚”、“阴柔”的结合的高手,同时又表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从此再次证明了书法艺术是阳刚与阴柔关系、是鱼和水的关系,是不能分离的。

1书法来源于图画式的记录是毫不足怪的,它本来就是在逐渐演变的过程中慢慢地抽象转化起来的。有很多字形不但演绎了图画,且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视觉效果(原义象形文字),而走向了视觉适应(抽象的合理构建)。它的表现形式,起初也并非完全以独立的面目予以显示,而是以含混的笔迹画出并不完备的字形。文字在第一期的发展中,与图画的关系还表现在作为装饰使用上。青铜时代的文字已基本脱离了对图画的表象模拟,而走向内在沉淀。在这期间的装饰图形几乎与早期的文字难有区别。像青铜盘上的鱼形饰纹、玉佩鱼形,其上镌刻纹路系鱼身的抽象转化,可见出文字演化之痕迹。也就是说,作为象形化的表现因素之理性沉淀,是二者的共同基础,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看出线型是如何依据图形抽象转化,而为最终广扬之脉络,而具多方的合理构建。

从字形的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假借、形声还是指事等等,象形性是它构建的本源。如莫(暮)字大意为太阳落入地平线之草丛中。这儿已有一个太阳与草丛的结合,它不是一形一物之指了,在日后逐渐变化中,又失去了它赖以成形的因素。但是“暮”虽然不具象形性,甚至破坏了原来的构建而注入新的因素,我们仍可见出这样的事实,那就是象形已转化地积淀在它的构建之中。如有“艹”为字头的字很多,但它却是在“艹”中演化而来。因此,如果没有象形的字始,今天的文字是难以想象的。象形性文字不像拼音文字那样富有多方偶合而呈局限,因而便出现了抽化性演绎。也即首先许多部首程式化,再在组合中完成新的构建。这种演绎依据即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喻合着自然界各种事物形态,潜在地反映出自然的运动、视觉的平衡等形态和适应。所以,笔画本身在这里便会出现对这个构建的举足轻重的影响和美的完成递进。“线”作为中国艺术的一个重要标志,不但在其显性状态可以表露出来(线描),即使在其隐性状态也可以体现出这一点(内在构成上)。也就是说,不但在中国书法中作为构建的本体,而且泛在于中国艺术之中。中国画亦有纯线型(原始朴拙期)、放大线型(古典中期混淹和皴擦呈现),以至线型还原(古典后期的线型解放独立显示)。这个过程从 帛画到宋代马夏山水、清初八大山人式花卉可以说是一种代表。即是“线”由形的界定到参与气氛造就,再到独立倜傥的三个不同过渡。

那么,在西方艺术中的“线”又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呢?似乎在早期同中国艺术并没有什么质的分野。古希腊遗留下大量的陶瓶画可以向我们表明这一点。像《送别战士》之类,线条运用之娴熟似乎已流畅到飘遥的地步。之后古希腊雕塑的发达,导向了人体团块式的体积感来显示肌肉的力量,单薄的线型自然以无能为力而告退。以线型为内在结构参与绘画,这在西方的一些画家中也是时有谋求的。18世纪的英国画家荷加斯通过自己丰富的艺术实践,向人们证明绘画构成上的最美线条是蛇形线。他认为:须知,如果在可能想象得出来的大量多种多样的波状线中具有一种线条真正称得上是美的线条,那么,也只有一种准确的蛇形线,我把它叫做富有吸引力的线条。(威廉·荷加斯《美的分析》,杨成寅译,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版)但是具体在蛇形线本身如何引起美感,荷加斯似乎并没有深究,那我们只好通过几种不同的线条比较看起了:圆形线,包含着周而复始的运动,没有跳跃式变化,失之于机械;直线结构,线本身不存在弯曲变化,失之于板滞。经过跳跃处理的线条,但幅度过大,而失之险绝;只有蛇形线方使人感觉到既弯曲有度,又呈节奏变化,因而较为符合视觉适应,也最具美感要求。以上线条分析,也就是美感来源是以脱离形体构建为前提的,它的基础是以独立形式显示于观者的心理感觉。

中国的书法与中国画之“线”的区别是极其微妙的,书法的线条是负责形体结构的,而这个“形”完全是二维性组合结构。也就是只考虑拼加因素,而毋庸顾及虚实、明暗、质感……绘画的线条不但负责构建形体,同时不遗余力地显示着自己的魅力。人物画方面的早期觉悟尚推唐代吴道子为极致。绘画的线条不像书法那样具备谨严限制,顾恺之固然连绵细密不绝,曹仲达大可有曹衣出水之誉,但大多侧重于线条的组合特色。只有吴道子出,方从线条之外谋求营养,催发其独立美感之成立。他创立了一种兰叶描,翩翩有度,从而如行云流水、吴带当风,飘洒出世。

可以看出,线条在中国书法中已不是单纯的”线条”了,而是含有特定审美内涵的形式。“如高峰之坠石”、“似长空之初月”的意义在于书法已脱离具象构成走向抽象占领时,应当灌注什么意识。也就是说,我们勿论“、”是否真的能给我们“高峰之坠石’的感觉。其实,欧阳询在这儿给我们的是一个视觉符号的启发,即在点、线中如何灌注一种意识。书法是二维形式构建的艺术,即上下、左右的组合拼加,具有足够的条件来显示它的“线”的容量特性。这也是因为线条本身在中国书法中含有无限的容量存储。这点是不容置疑的。这并非是就它的拼加组合的造型空间而言,而是说它的变化和内在模拟方向以及由此而潜伏的审美能量。

与中国艺术迥异,西方绘画走向了一条非定量化向定量发展的方向(即写实的科学体系)。因此,画家无论具有多么丰富的艺术蕴量,也逐渐地被集中在愈来愈狭窄的空间,其最终达到“将自然的表皮贴在了画布上”,从而完成了一个发展的闭合……而中国书法开始的演化方向即系在了一个无限的发展系上,所谋求的是天人合一,思接万仞,心游太虚,超越有限,纳入无限的境地。而“线”则是这个导引的良佳契机。中国书法的线性特点还在于摆脱单线的功利性(如构建形体),而具有模拟性、暗喻性、生命性、立体性、运动性、情感性集合的独立意义,这也正是书法作为真正艺术的关键条件。只有这样才有:草书是线条的舞蹈,一线直下,转折顿挫,龙飞凤舞,是音乐式的节奏、旋律、韵致……楷书之线虽也风情万种,却敛而不露,是威仪的表现,是翘首江中的飞檐斗拱,亭台楼阁。以美的风采为建筑,它是在静立中迎接灵魂的搏斗。行书之线如小夜曲,虽无交响乐之气派,又乏楷之威仪,却也泣诉有度,渗入心魄。如果说楷书的线条是建筑的支撑,以静态显示生命,那么“线”本身往往是历经千锤百炼的。 的确,一“线”之构,即凝聚着两种力量的对比中和。诚所谓:欲右先左,欲下先上;藏头护尾,力在字中; 绵里裹铁,墨里藏针。———以此显示笔画本身的内在立体性。 还有力度的锤炼—— 笔力即是经过多方锻炼所形成的一种富于经验性美感的产生。其实也就是笔行纸上所产生的一 种微妙的涩力。一个力能拔山的壮士下笔可能软弱 无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却可能下笔有千钧 之力。这是一种“四两拨千金”式的太极功夫效应, 也是一种经验性的“意会”产物。

草书所形容曰:既如舞袖挥拂而萦纡,又若垂藤樛盘而缭绕。蹙旋转锋,亦如腾猿过树,逸蚪得水,轻兵追虏,烈火燎原。(虞世南《笔髓论·释草》)每家均有不同的建构:怀素银钩铁划,变化幻灭,瘦硬森严而具弹性之美。张旭人书合一,喜怒之间代之线言,溢于笔表。逸线雍容肥腴而呈大度之美。黄庭坚则直将线条提到纯美的境地。左展右舒,状若蚯蚓之穿行。且线温润如玉箸绕缭,随意至而点到,点线分明,意趣盎然。黄书最大的特点即是绝不混淆点与线的距离,并有意识地予以放大。

……

草书线与线之间除了视觉的不同适应之外(结体),尚有其感觉体验性存在,即带有某种难以定量、言语传达的微妙所在。这也正是中国书法之线性的精神所在了。其实,草书的精神性正在于已非纯“线”态之美,更多地是联系书家的潜性导引于斯了。至后的一些书家更是以“趣”、“味”、“意”、“情”、“性”等艺术因素来把线性导向边缘,使之具有更为广阔的潜性附着。像金农漆书、郑燮变体等亦是如此而已。也就是说,这些线本身已有了放大,而成为造就趣味化风格的直接因素。类乎八大山人花卉中的荷茎之类,下笔方圆浑扁合宜,源出所书,徐渭渗化的葡萄枝藤也同样见出书法的痕迹效用……这就是书法“线”的显性状态放大。“线”的隐性状态却早已潜伏其中,中国艺术的山水取势、雕塑取姿、建筑取态,园林取境……无不见出类乎书法之线的动静、起伏、快慢、疾涩、点线等等内在潜伏。其中不但是心理的外在适应和理性构建及固体表现,而更导向自由的空间。

这不正是书法之线性的功用吗? 这不正是中国艺术的形式特点吗?

1从汉魏到唐几百年的时间,然而,唐代则是中国书法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唐太宗李世民独尊大王书,不能不说对孙过庭的书法美学观产生影响。孙致力于书法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对于当时书学论著“妍蚩杂糅,条目纠纷”的状况十分担忧,决意要写一篇“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的理论文章。这就是《书谱》。从《书谱》的后记来看,“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曰书谱”以及“缄秘之旨,余无取焉”之句式,用的都是现在完成式。因此,此《书谱》为孙过庭《书谱》全篇是无有疑义的。

孙过庭《书谱》,书文双绝。然而,今人对古典书法艺术,特别是草书艺术的学习鉴赏,存在两个方面的困难,一是不认识古人的草字;二是不能正确的识读古文。就书谱来说,虽然网络上译文版本较多,但大多存有译文不准确甚至错误的情形。如对“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一句,不少版本都译为“撰写书论文章的人,往往择取接受前人的糟粕,真正精于鉴赏的人,方能得到内涵的精华”,其错在于把“假”一般地译为“假借”的意思。实际“假”在此是通“遐”是远离的意思。正所谓差之一字,谬之千里。再如,把“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一句的“少不如老”译为“青少年不如老年人”其实,孙过庭所说“少不如老”就是“年少不如年老”,是说学书的不同阶段,而不是指不同的群体。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本人研究认为,孙过庭《书谱》,博大精深。今天我们学习书法,仍应从读懂《书谱》开始。本文试图对孙过庭《书谱》进行全新的解读、诠释,以期对热爱书法的同道有所帮助,也希望得到各位大家的指教。

一、中国书法史不过若干书法家的历史

孙过庭以“自古之善书者……”开篇,娓娓道来,看似漫不经心,确暗涵深义。在孙过庭看来,中国汉魏以来几百年的书法史,不过几位著名的有影响的书法家的历史:汉魏有钟张,晋末称羲献,其余不足观。然如何评价一个时代的书风及代表人物的书法成就,孙过庭却以“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评判之,晋不及汉魏,羲献不及钟张。当然,这里边暗含隋唐不及魏晋的意思。今不逮古,或今不如昔,总让人感到悲观。但孙过庭转而提出“质以代兴,妍因俗易”的命题,使“今不逮古”的判断,被划定在由质而变文的坐标上。质,即本体、本质,具有朴素、单纯的意思;文,通纹,自然力及人力活动造成的变化,如天文、人文、文化。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质文三变,物理常然。就书法而言,文字初创,主要是为了记事记言,其结体、章法、介质都是质朴、简单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笔墨纸砚等不断精良,书法逐步与实用分离成为可资欣赏的艺术,而变得妍媚、华丽了。这种变化是自然的。然而,人们在欣赏享受华丽的宫殿、雕车、服饰的同时,也在怀念古人那洞穴、牛车、农耕、狩猎的生活,特别是作为文化艺术,如果失去远古时代文字初创时的风貌,一味地华美、雕饰,就会给人一种轻浮、造作的感觉。这也象一个人的气质风范一样,“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们不能舍弃现时人们创造的豪华宫殿去住洞穴,也不能放弃华美的雕车宝辇去坐牛车,但古人那种创造精神和质朴的风貌还是需要后人永远汲取的。

回到书评,孙过庭提出自己的评判标准。他不同意“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的简单的说法,而提出“专攻博涉说”。即认为专精一体容易,而博涉多优难。在此基础上,他分析认为,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从而得出“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的独尊大王的结论。但孙之二王相较,并未提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只是以谢安的评鉴、献之耻于家教和羲之临行题壁为依据,是有失偏颇的。

二、书法作为艺术之生成律

古来对书法的美学特征的描述都是以自然景物作为媒介,以物状书,然孙过庭的此段描述是最为精彩的。有评者认为,孙过庭在《书谱》一文中,虽也反对“龙、蛇、云、露”的说法,和“龟、鹤、花、英”之类的描述,但他自己的这段描述也确有“巧涉丹青”之嫌。但本人以为,孙过庭的这段描述,至少向我们传达了这样两个方面的信息:一是书法的线条是“有象”的。这是书法同写字的本质区别。“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把书法之点画形态描绘的有声有色,“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也许,这正是书法的艺术属性,是历代书法人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二是书法的生成律。“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这是书法生成发展的铁律。一件书法作品,千笔万画,但生于一点,积点成画,积点画成字,积字成篇。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中国祖先的最高智慧,也是中国书法创作的奥妙之所在。清著名书画家石涛在其《画语录》中说:“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这种道生于一的观念,对于认识和掌握书法的义理或许有所启发。近代法国大雕塑家罗丹曾说:“一个规定的线(文)通贯着大宇宙,赋予了一切被创造物。”这种“一切生于一,一贯通一切”的观点与中国的美学思想惊人的相似。把孙过庭向我们讲述的这两点合起来,就是:书法的点画线条是有象的,其象法于自然,故书法肇于自然;书法是由“白与黑”、“无和有”而生成的,它是人类创造性劳动(书写)的结晶。

接着,孙过庭认为,实现书法创作能力的关键是摹效。他认为“曾不傍窥尺犊,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项羽(公元前232——公元前202),名籍,字羽,汉族,下相(今江苏宿迁)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领袖,著名军事家,史上最强武将,号西楚霸王。年少时项梁曾请人教他书法诗歌,籍学了没多久便厌倦了,后梁又请人教他武艺,没多久又不学了,梁大怒。籍曰:“学文不过能记住姓名,学武不过能以一抵百,籍要学便学万人敌!”于是梁便教授他兵法。但其学了一段时间后又不愿意学了,梁只好顺着他不再管他。孙引述班超、项羽两个人弃笔的事例,是在告诉人们,这样是永远也弄不懂书法的。

三、书法究竟是什么

书法是什么。当代人说,书法是汉字书写的艺术。有的引述古人论述,“书迹者,界也”、“书者,如也”、“书,心画也”,诸如此类。但孙过庭并未满足这些,他以“杨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的经典论述,引出人们对书法本质属性的思考。苏轼曾云:“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画至于吴道子,书至于颜鲁公,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尽矣。”可见,古人对于“诗、文、书、画”是等量齐观的,而书同诗文画一样是天下之能事。而杨雄的这句话,有的解释为,诗赋乃雕虫小技,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乐此道。这里,“小道”与“能事”出现了矛盾。“壮夫”如果释为“有雄心壮志之人”,那么,诗赋就只能是“小道”了。而且孙过庭的“况复……”一句,似乎把书法又降了一个层面。而我以为,杨雄的“壮夫”,应释为“豪强勇武之人”,这也正好与前面提到的“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相对应。接着,孙过庭又把书法同“奕棋”和“垂纶”、“礼乐”、“神仙”相比较,说,“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詎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而书法不能。那么,书法是什么呢?孙过庭说:“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埏埴,和泥制作陶器也。《老子》:“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河上公注:“埏,和也;埴,土也。谓和土以为器也。”汉桓宽《盐铁论·通有》:“铸金为锄,埏埴为器。”可见,在孙过庭看来,书法是“埏埴以为器”的创造性劳动,这种创造性劳动不仅要使每件器皿在形制上变化无穷,而且还要能够把工艺技巧与炉火锻烧完美结合。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最为精当的关于书法本质属性的论断。中国的陶器制作,世界闻名,精美之作,历代宝之,然器出埏埴,和土而为之;中国书法,源远流长,精美之作,历代宝之,然墨宝出自书法,笔墨而成之。

四、书法究竟有没有秘诀

书法应因时代。但古今阻绝,无所质问,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这是孙过庭所担心的。孙公已去1300多年,而他的担心依然存在。书法是什么,书法究竟有没有秘诀。尽管从古到今,书法论著汗牛充栋,但“古今阻绝,无所质问”的状况依然存在。对于今人来说,读懂古人尤其不易。一是书写工具的演变,使毛笔书写从实用中游离出来,人们不用毛笔书写,因此,也就失去了毛笔那种意韵的传承;二是语言文学本身的演进,由文言到白话,古人用古汉语写成的文章,今人多数读不懂;三是汉字书写字体的演化,由甲骨文、金文、篆书演化而来的各种书体,特别是古人书法作品的草化字体,今人若不专门研究,也是不认识的。读不懂,如天书,何谈传承。再加上当代人的“好溺偏固,自阂通规”,更加剧了这种阻隔。

很显然,孙过庭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说,詎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在孙的《书谱》中,普遍联系的观点是值得称道的。“心与手”,“转与用”,以及前面的“点与画”、“字与篇”,后边的“真与草”,“回互虽殊,大体相涉”。他试图告诉人们,书法是有规律可循的,不同书体是相互联系的,各种用笔的方法,不过是一棵树上分出的枝条而已。同源异派,万条共树,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也是书法艺术所应遵循的义理。“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在孙过庭看来,不同书体都有自己的形质与情性,而这种形质与情性的表现方法不外乎点画和使转的兼通。而学书之人,应明白不同书体的适用范围和美之所在——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原因就在于不同书体是互融互通的,把它们冶于一炉,方可尽善。这是学书的义理所在,也是书法品评的标准所在。

书法是有规律的。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倾。磋呼,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孙过庭经过自己二十多年的书法实践,认为“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接着,他详细论述了“五乖五合论”。他认为,书法是人的创造性劳动,因此与天气、书写工具以及书写者当时的情绪、灵感密切相关。“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时令、器物(工具)、人,三者的完美结合是优秀书法作品产生的基础。中国书法史上所有优秀作品的产生无不证明了这一点。《兰亭序》、《祭侄稿》、《黄州诗》无不是这样。后人在述及三大优秀作品产生原因的时候,往往把它单纯归结为性情的挥洒,看作是性情的产物,这是有失偏颇的。在这里,书法犹如埏埴,不仅需要工艺技巧,还得与炉火锻烧完美结合,就有了注脚。

“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得意忘言语,出自《庄子·外物》:“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是古人关于语言与语义的表述。语言的产生是人类在社会实践活动中表情达意的需要,语言是人类交往的工具。在人类交往中,“得意忘言”既是一种常态,也是一种美德。不然就不会有“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理仁》),也不会有孙过庭的“当仁者得意忘言”的表述。但正因为此,如何“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便成了问题。孙过庭的想法是:“除繁去滥,睹迹明心”。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书谱》语)。他列举了传王羲之《笔阵图》,认为“尚可启发童蒙”;而诸家势评“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而发端于轩辕黄帝的六文之作,起于始皇嬴政的八体之兴,这些虽然不用特别光大,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加上在历代传习中的一些诸如“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的描述,使人们对于书法的认识有如雾里看花。而代传的王羲之笔势论十章,“章则顿亏”,“宜从弃择”。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孙过庭的治学思想及其对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书法理论状况的担忧。如何使书学发扬光大,是孙过庭《书谱》所要着意探究的问题。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孙在这里提出的,是一个关于意(心之所达)、言(言之所通)与书(形于纸墨)三者的关系问题。是书法著述的难题,也是书法创作的难题。古往今来,关于书法的著述,大多言不达意,文难表语。这一方面是书法本身有奥妙所在,而这种奥妙是一种长期积累探索的体验,是一种“顿悟”;另一方面,书法鉴赏品评本身也是一种学问,诸如“屋漏痕”、“锥画沙”,又如“鸟兽峙”、“龙跳虎卧”之类,至今让人见仁见智。孙过庭力求排解这类的难题,但又谈何容易。故只能“阙而未逮,请俟将来。”这段话,应该也是他的谦词。

孙在这里首先撰述执、使、转、用的道理。“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对这段论述,孙过庭很是自负,认为是“举前人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窥其根源,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披卷可明,下笔无滞。”执使转用,是专讲用笔的。孙在这里讲得十分简练,只是概念式的表述,但却是对用笔方法的最直接、最精当的描述。其中揭示了深浅、长短、纵横、牵制、钩环、盘纡、点画、向背八对矛盾。这八对矛盾,八个范畴,概括为执、使、转、用,而执使、使转、转用又分别是一种方法。孙过庭多次讲到“使转为情性”、“转用之术”等。用矛盾统一的观点来研究书法,并且把笔法作为书法最核心的东西,这是孙过庭对中国书学的不小的贡献。赵孟頫曾讲“用笔千古不易”,这里所说的用笔,实际也是笔法。难怪唐宋间《书谱》也被称为《运笔论》。

五、书法的艺术属性

书法为什么妙不可言,书法的艺术属性是什么?历代尊崇的王羲之书法,为什么能够“摹蹋日广,研习岁滋”,原因就在于书法是一门可被欣赏的艺术。孙过庭说,“写《乐毅》则情多佛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对于孙过庭的这段话,有的翻译为,“王羲之写乐毅则……”这是错误的。因为,孙在这里是解释为什么王羲之的书法被人们所竞相摹拓的原因,是“试言其由,略陈数意”的内容。当然不排除书法作者在创作这些作品时,受了特定环境的影响,书法是当时真实情感的挥洒。但这里孙强调的是书法作品欣赏者的感受。这就如同一段优美的乐曲,它之所以被广泛接受并传唱,是因为它能持续地带给人们美的感受。孙进一步说,“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嗳之奏,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不仅只有伯牙的弹奏让人想到高山流水,华美的文章让人心旷神怡,精美的书法作品同样能给人美的享受。但孙过庭仍没有说明书法是什么,而是转而又说“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是啊,书法应该是分立于绘画、音乐等艺术形式之外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在孙过庭看来,书法是人的内心情感的表现,书法肇于自然。他认为,“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人受天地自然环境的影响,有乐亦有悲,而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笔划的舒展与拘束,都是性情和顺乎自然的表现。

然而孙过庭既是一个情调论者,认为书法是人的性情的外在表现,又是一个笔法论者,认为用笔上“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进而强调要“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在他看来,用笔是书法的基础,真书与草书相比,草书尤甚。“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而要实现笔法使转的精准熟练,没有他法,必须长期不懈地察之、拟之,把古人用笔的“规矩”了然于胸,意先笔后,才能实现“潇洒流落,翰逸神飞”。孙过庭暗示,书法是有规律和诀窍的,但这个密码藏于古人的法帖之中,书法人必须从常年累月的察之、拟之中练眼、练手,一旦悟得其中奥秘,才能登堂入室,挥洒自如。孙接着列举了桑弘羊理财和庖丁解牛两个例子,来说明技进乎道的道理。弘羊理财属宏观,庖丁解牛则纯属小技,然其理是相通的。据《庄子·养生主》载,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文惠君赞叹其技艺之妙。庖丁释刀云:平生宰牛数千头,而今宰牛时全以神运,目“未尝见全牛”,刀入牛身若“无厚入有间”而游刃有余。后常用“庖丁解牛”作为神妙的技艺的典型。孙过庭对自己的所悟相当自负。说“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可见,书法之法并不神秘。

对于书法技艺的学习与掌握,年老与年少各有其特点。在这里,孙过庭提出,“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在他看来,学书不仅靠手,更要靠大脑的思考。这是其他书论家不曾论及的。书法是夷险和权变的艺术。不管年老与年少,勤勉不止地学习,大致要经过三个阶段:“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 平正——险绝——平正,孙过庭的三阶段论亦是他对中国书学的贡献。有人说,他的美学思想来源于儒学、道家。在《书谱》中,他先后引用过孔子、老子的话语来说明观点,如“五十知命……”、“下士闻道……”,但他的哲学思想又是符合唯物辩证法的。人们对于书艺的掌握,也是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有一个由自然王国到必然王国的过程。孙这里说的学书三阶段,正是这样一个过程。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他的追求只能是平正,规规模拟;在掌握了书法的规矩,笔法相对纯熟之后,要追求险绝,因为书法之美同自然景物之美一样,不在于平正,而在于险绝,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那么,为什么还要“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呢?要知道,孙过庭所谓“复归平正”之平正,已经不是初学分布时的平正,而是蕴含险绝之美的更高层次的平正,是事物的否定之否定。孙过庭是主张人要终身学习的,因此,平正——险绝——平正,亦是一个不断往复的过程,然而人总是会老的,作为一个人的艺术生命总是会终结的,“人书俱老”是一个书法艺术家的终极境界。

六、书法的秘奥只赋予那些勤奋的学习探索者

孙过庭认为书法是有规律的,书法的规律是可以被人所掌握的。在学书的人群中,有自鄙者,亦有自矜者,“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他的这一观点亦应值得称道。在现实中,自矜者和自鄙者两种类型的人都是存在的。有的学书几十年,但从不在临帖上下功夫,而是写自己的字,还自以为不错,动辄拿自己的所谓作品送人,甚至为别人题匾书跋;有的则总觉得自己的字拿不出手,把创作看成很艰难的事,为了书法下了很多死功夫。很显然,孙过庭还是肯定了后者。

影响书法优劣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在《书谱》中,孙过庭提出了“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的书学主张。察之、拟之的目的都是效法传统。这也许是中国书法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一个原因。有学者认为,学习书法既要讲承传,更要讲创新,因而主张察之不必精,拟之不必似。这是有失偏颇的。基因的遗传与变异是生物进化中矛盾着的两个方面,但遗传是相对稳定起主导作用的。同样,优秀文化的继承和创新也是这样,首先是继承,在继承的前提下创新。对此,孙过庭批评道,“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捡,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慕习之辈,尤宜慎诸。”学书人对古典法帖的察之、拟之,从尚精到能精,从贵似到能似,是一个提高的过程,也是初学者不可跨越的必修课。在现实中,不注重基础课的修炼,急于求成的情形是很多的。于是孙过庭列举了几种情况:“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速,翻效迟重。”进而提出书法创作中淹留、劲疾,迅速、迟重的关系问题。在他看来,淹留不是一味的慢,而是能速不速,迅速也不是一味的快,而是迟重中的劲疾。当然,这种境界只有笔法精熟才能做到。当笔法精熟,多种技巧都能掌握时,就要注意骨力和遒润的关系。“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总之,一件好的书法作品,既要有骨,又要有血肉,既要有枝干,又要有花叶。所以说,书法是“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这样看来,孙过庭不单是一个书法理论家,也是一个书法实践者,他对于书法的感知是超乎常人的。

那么,要求规规摹拟,察之拟之,是否会出现千人一面,万人一体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孙过庭说,“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径侹不遒,刚佷者又倔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矩,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淬于俗吏,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书法之法是统一的,古人曾总结出“永字八法”、“三十六法”、“十二势”、“笔法十二意”等,但书法的风格决不会完全一样。在孙看来,不同性格特征的人其书法作品的风格也不一样。性格决定书法的风格。这样,又回到“书如其人”的命题中去了。当然,最直接说明这一命题的例子就是王氏父子。羲之、献之本为父子,书法上可谓一脉相承,但在孙看来,右军书“不激不厉,风规自远”而大令书则“鼓努为力,标置成体”。不管我们是否同意孙的这一评判,但“二王”之书各有特点这是不争的事实。

孙过庭对儒、道哲学是有很深研究的。因此,他认为书法同天文、人文一样充满了变化。对于“书之为妙”的掌握,是一个艰难的探索过程。“假令运用未周,尚亏工于秘奥,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意思是说,假若挥运转用还不周全,还缺乏功夫不能理解书之奥妙,而当其书法达到迭宕起伏的时候,此中的秘奥已疏通萌发于心胸,一定能够通晓点画所表现的情趣,全面明白书法产生演变的规律。可见,孙过庭是个学而知之论者。书法的秘奥只赋予那些勤奋的学习探索者。书法是创造的艺术,其构件就是虫篆、草隶、八分、飞白,诸书体都可借鉴,熔铸陶均,形成视觉美感。但这种创造又不是随意的、杂乱无章的,而是有规则的。这个规则就是“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这就是书法美的最高境界。一点、一字、一篇,万千变化发于一,五材并用,八法共施,书法的变化同天地自然一样,运转有序,阴阳和谐,美丽多姿。到这时,已不再追求察之、拟之的形似。因为不同的形态只不过“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隋珠和璧,异质同妍”。到这时也不再理会羲献钟张之书法秘奥,因为所有的法不过捕鱼获兔的工具而已。至此,孙过庭完成了他的心愿。

七、过庭的困惑

然而,在书法的鉴赏方面,孙过庭也有自己的困惑。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如果这样,书法的好坏就只有书法家自己才可以鉴赏评论。这显然不利于书法艺术的成熟。孙过庭叙述了自己的一段体验,他把自认为好的作品拿出来给当时的所谓内行观赏,结果是“其中巧丽,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而把自己的作品题上古人名目,结果被刮目相看,赞赏不已。这说明什么呢?还有老姥遇题扇、门生获书几的故事,也让人思考。孙自己的经历,是书法圈子内的事,而老姥、门生故事是说书法在社会上的际遇。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来理解孙过庭的意思:

书法创作与鉴赏是两回事,并非会写就一定懂得鉴赏。《书谱》中曾列举谢安与王献之的故事。谢安善鉴赏而轻子敬书,子敬亦不服。孙过庭自认为对书法有很深的造诣,但其看法与“时称识者”乃不相合。这其中恐怕有两种可能,一是献之、过庭也是鉴赏的外行,自认为巧丽的,并不能得到赏者认可,二是谢安与“时称识者”不过如此,并非真正懂得鉴赏。然二者必具其一。

书法鉴赏中存在重名好古的问题。一件书法作品,出于谁手,关系重大。这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如果说是正常的,因为书法本身是人的性情的发挥,是人的创造性劳动,一件书法作品溶入了创作者的情感和生活体验。如果说不正常,就是书法同其他艺术品一样应该有自己的客观标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书法鉴赏中,知与不知大不一样。在列举了蔡邕、孙阳、老姥、门生的例子之后,孙引用了伯子之息流波、“夫士屈于不知己”的典故和庄子、老子的一段话: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蔡邕听琴、伯乐相马都说明艺术、人才需要有人赏识才行。二王书法流传千年,就是因为有人赏识。但孙过庭引述庄、老的言论来说明书法鉴赏的问题是有些谬误了。因为庄老的这种论断实则一种“悖论”。你欣赏不了说明你不懂,反而说明我的高明。献之应对谢安是用了这种逻辑。现在流行的一句话叫做:“高书不入俗人眼”也是这逻辑的翻版。知之与不知的问题还有著名的“知鱼之乐”的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条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可见,惠子当时就指出庄子逻辑上的问题。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同样是一种主观判断,人不是菌、蛄,怎么知道它们知与不知呢?夏虫秋死,其实就是一个错误的判断。春夏秋冬本是北方四季分明地区的概念,而且夏虫到冬天多是以卵的方式存活着,到第二年春天再孵化。人们对于真善美的欣赏和追求,人们对于自然和社会规律的认知,有程度的区分,但不会有完全背离的结果。孙对于朝菌、夏虫的引述,后来被窦臬反引,说孙过庭书法千纸一类、一字万同者,“如见疑于冰冷,甘没齿于夏虫”。这确实有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味道!

1在茶余饭后闲聊的时候,有的朋友问我:练习书法有没有捷径?我不加思索的给予了肯定。其实所谓的捷径只不过是一种相对正确的学习方法而已。下面我就个人几十年的学书经验,谈点体会,仅供成年业余书法爱好者参考。

一、沉心静气,用心感知。

首先选定一种小楷字帖,认真地进行研读,充分地理解全篇文章,直到横流倒背,烂熟于胸后,将字帖分段复印。文字太少显的枯燥乏味,太多又不便于记忆,我认为四行字一页为宜。摹写时,用透明的白纸(最好是考贝纸)覆在字贴上描摹,每日利用早、中、晚的时间摹写一页字贴,至少是十遍、多多益善 ,以此循环往复,坚持三个月后,再将字贴放大复印,以每字3-5公分大小为宜进行摹写,每日大小字交替,时间仍以三个月为宜。其目的是第一个月着眼于练习字形结构,第二个月着重于练习基本笔划(点横竖撇捺),第三个月着力于练习偏旁部首,以纠正自己原有的不良书写习惯。

通过半年的强化训练,你对楷书的基本笔画和结构有了新的认识和体会,接下来开始对临(照着字帖写)或者背临(默写字帖的文字),直到和原帖相似为止。至如行书、草书等其它书体的练习,如采用以上的方法也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无论你练习哪种字,都不要放弃对小楷的练习,一定要把它作为重要的日课(为什么要练习小楷?但限于篇幅,在此不作赘述)。

二、选准字贴,情有独钟。

字贴的选择至关重要,他直接决定着艺术水准格调的高低,也决定着本人的审美观点(先入为主的概念在这里尤为突出),因此必须慎重,如果你练习书法的目的是为了实用,就选择唐、宋时期的字贴,如果您想在书法艺术方面有一定的造诣和发展,建议你选择魏晋时期的字贴,但无论你选择哪种字贴都要做到情有独钟。如你选择了王羲之的字贴,就专练他的系列:楷书练习《乐毅论》或《黄庭经》,行书可练习《圣教序》或《兰亭叙》,草书可练习《十七帖》等,切忌见异思迁(我因见异思迁白白地浪费了十多年的大好光阴),不要刻意追求怪异和矫柔做作、扭捏作态,更不能相信“遍临诸家而后融为一体”的谎言,因用墨用笔各有技法,结构造形因人而异,只要你坚持练习,一定会有你自己的风格。

三、博览群书,拓展视野。

书法艺术魅力的关键所在,是因他以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为依托,通过毛笔书写技法去表现、宣染文字内涵的高雅格调,反之,将不能独立存在。如某大书法家创作一幅主题为“你不是东西”的书法作品,就是写的再好恐怕也没有人会去收藏和鉴赏。因此,博览群书、丰富知识,提高本人的鉴赏水平是非常必要的,但我建议以四个门类为主,一是要通读、理解甚至是背诵古今精典的书法理论;二是要尽可能多的记忆脍炙人口的诗词佳篇、名言警句,为你将来搞书法创作打下良好的基础。三是从古至今的书法史和象形文字的演变规律。

四、勤学好问,横向交流。

书法的练习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地纠正自己不良书写习惯的过程;书法创作的过程也就是对自己平常练习的总结过程。因此要想把书写技法和水墨技法在一幅作品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丰富多彩,则须用心临写、善于观察和勤学好问。因为很多技法上的东西如果完全靠自己去摸索,就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有所领悟,假如能够得到他人的指点则会事半功倍。所以勤学好问,横向交流是非常必要的。我个人的观点是:一是要以自己精心准备的作品在本地区书法家之间进行交流,认真地听取他们对作品的评价,尤其是不足之处要立即请教解决的办法;二是要积极地参与各级书法协会组织的书法展览和竞赛,不要刻意地去追寻结果,但必须重视准备参与的全过程;三是至少要订阅二种以上书法专业的报刊或杂志,留意别人练习书法的心得体会,特别是和自己练习同一个字贴的作品或理论性文章,从中丰富知识,拓展视野,以提高自己对书法艺术的审美眼光与鉴赏水平;四是择师求艺。拜师学艺是练习书法的重要捷径,有一个好的师傅,他能够严于督促,迫使你勤于练习而不走弯路,他能够直言不悔,用自己成功的经验和成熟的眼光带你步入书法艺术的殿堂。但我劝你不要盲目地拜师,尤其是对那些追求怪异、惊险但确又满篇病笔的书法家(我称他们为书法活动家),你最好不要去拜师,因他对书法感知的观点并不一定适合你的个性,也许会将你引入岐图。如你已有扎实的基础,并擅长楷书且又显得过于沉静,当然也可以从中吸取灵动的精萃。

五、以美为主,雅俗共赏。

美和丑是哲学范畴的一对矛盾,既相互对立而又相互依存。也就是说美中有丑,丑中也有美。据相关资料显示,在80%以上的人群中都可以容忍美中之丑,但确不能欣赏、根本不愿去研究丑中之美。因此,我认为搞书法创作要尽可能的以美为主,努力做到用笔变化美、线条质感美、结构造型美、章法布局美、水墨效果美。纵观历经几千年的绝世神品,几乎没有丑的主色调。如王羲之、李邕、董其昌及欧、颜、柳、赵等诸家之作,为什么能够流传而又经久不衰,其主要原因就是遵循了以美为主,追求了雅俗共赏,吻合了大众的审美眼光,所以说象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书法爱好者,如果脱离了雅俗共赏的范围,也就等于你脱离了实际,失去了大众基础,那么你的艺术也会成为孤芳自赏,最终被历史所淘汰 .

附:读帖的不可或缺及其重要性…..

与临帖一样,读帖也是学习书法艺术的一种基本方法。那么,读帖的意义何在呢?在我们看来,这主要包括下述几个方面。就是这几个方面的意义,使它在人们的学书过程中占有了一个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一是通过读帖而较为深入与全面地来分析、研究、体会与掌握所读碑帖的法度规矩与神采气韵特征。这“所读碑帖”可以是“当时”正在临习的,也可以是“当时”并不在临习的。如果是“当时”正在临习的碑帖,便可以参照读帖中的理解与体会,来反省与检讨一下对该碑帖的临习把握是否准确与到位。倘若是随便读读其他碑帖(“当时”未在临习的),那就可以“专注”于该碑帖的法度规矩与神采气韵特征的体会与把握了。一般而言,在临习活动中由于“一边看一边写”,对所临碑帖的具体特征不可能作较为深入而全面的思考与分析。而读帖恰恰可以弥补临帖活动的这种“美中不足”。由此可见,读帖乃是深入而全面地了解与掌握某一碑帖的一种好的方法。

二是通过读帖来对比与研究所读之碑帖与其他碑帖的异同。这“其他碑帖”,自然只能是读帖者此前读过的或临习过的。因为读帖只是一种“思想活动”,读帖者可以“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所以他就可以轻而易举、随心所欲地,将当下的所读之帖与此前所熟悉的各种碑帖进行对比与分析;并由此而拓展与深化对所读之帖的具体美学特征的了解与把握。这也是通过读帖方可以对所读之帖获得更为全面而深入的认识与把握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是通过读帖来探索书法艺术的总体规律。这“总体规律”决定着使书法艺术成其为书法艺术的各种具体的美学性质与艺术特色。而这“总体规律”又是通过一件件具体的碑帖作品而体现出来的。因而要想认识与把握这“总体规律”,那惟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对各种具体的碑帖作品的分析、对比、思考与研究。而读帖,便是进行这种“分析、对比、思考与研究”的最好方法。如上所及,读帖是可以将各种碑帖“放到一起”(实即集中到自己的表象世界中)来进行分析、对比、思考与研究的。

四是通过读帖来探索、研究并解决书家自己的风格建树问题。众所周知,学书的根本目的在成家。就连上述对书法“总体规律”的探索与把握,也是为成家这一最终目的服务的。而成家的具体表现,就是书家自己的艺术风格的确立与成熟。而要想确立自己的艺术风格,就必须参照他人(主要是历代名家)的成家规律,且这种被参照的对象是多多益善的。只有这样,才能寻找出真正客观、真实的成家规律来,并依据这种普遍规律而确定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具体方式。这是只有读帖才能胜任的一项十分复杂而艰巨的任务。在这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相对地说,真正的成家是靠读帖“读”出来的,而不是靠临帖“临”出来的。那种“多读不必多临”的学书观的正确性,正在这里。

五是通过读帖而对所读之帖进行“意临”。但这里所谓“意临”,是在意念中临写之意。也就是说,在读帖的时候,你可以在意念之中对所读之帖进行局部的乃至总体的“临写”。这种“临写”可以配合着一定的手势动作,也可以完全是意念性质的。因为主要是意念活动,所以它对于深入而全面地认识与把握有关碑帖的法度规矩等无疑是大有裨益、不可替代的。

综上可见,读帖所指向与解决的,是学书过程中的思想认识问题。而思想认识是人的艺术实践的“指挥官”与“司令部”;认识到什么程度,方能实践到什么程度;认识上不去,实践是不可能上去的。这就是前人在论书时所一再强调的,心到方能手到,绝没有心不到而竟能手到之理。但同时应该看到的是,同属解决思想认识问题,对于处于不同水平层次的学书者而言,那能解决的具体内容却是并不相同的。这里虽然不存在十分绝对的界限,却也可以进行一些大致的区别对待。这里简要地从三个层次着眼,来谈一下上述问题。

第一个层次,是就那些学书伊始者而言。学书伊始,对书法艺术尚缺乏基本的了解与认识。因而这时的读帖,主要就是要了解所读之帖的那些最基本的方法、技巧与特征。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最好是读一本弄懂一本;即把一部碑帖基本上(当然不能要求过高)弄懂之后,再去读另一本。二是要结合自己所临的碑帖来读;即临写什么碑帖时,就首先来读什么碑帖,并要结合着在临写过程中所遇到的具体问题来读。当然,随着水平的不断提高,读帖的范围也当逐渐扩大,读帖的方式也当日趋灵活,这是自己也可以体会得到的。

第二个层次,是就那些有一定功力者而言。这些人所亟需的,是开阔眼界、提高水平的问题。须知,有了一定的功力,对初学阶段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但对成家的最终目标则仍“十分遥远”。所以这时的读帖,就主要是要“瞄准”将来成家的最终目标,而丰富与兴化对于书法艺术的美学规律的探求与把握。真正把握了这些美学规律,才谈得上建树自己的艺术风格;否则,那自我风格的建树,就只能停留在理想之中了。

第三个层次,是就那些已经成家的学书者而言。已经是书家了,却仍要不断地学习,因而也仍是学书者。而读帖就是他们继续学习的一种基本途径。但书家之读帖,则主要是为一己艺术风格的发展与成熟服务的了。在这一过程中,他当然仍要探索与思考诸如书法艺术的美学规律这类一般性的问题。但这种探索与思考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一般性地认识与把握这些规律本身,而是要运用这些规律来解决自己的风格建树问题的。学书以成家为本,既已成家,那当然就要在这个“本”上下功夫了。

这三个层次是由低到高、前后贯通、循序渐进的。因而较低层次中的有关内容,是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较高的层次之中的。譬如,对方法、技巧的关注与思考,是初学书者读帖的主要任务。但即便成了书家,在读帖过程中也仍然会时常地关注与思考方法、技巧方面的问题。如此等等,这些即不详及。

1《汲索堂笔谈》之一:重提书法的“笔法”问题

自1979年7月上海《书法》杂志社举办全国群众书法竞赛以来,“书法热”持续升温。1981年5月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后,各省、市都成立了地方书法家协会(或分会),会员甚众,书法刊物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多种赛事、展览令人应接不暇,书法创作与理论队伍可谓浩浩荡荡,表面看来已无愧于书法艺术“母国”的声名。但静下心来细加揣摩,却少见精品;品读书法理论家们的论述,大都空话连篇;精明的书法理论家则只作些考证与一般性记述;目前的书法理论真正有助于创作(书写)的实在不多。

实践是真理的标准,这原本是一般常识。然而在当今书法界,这一常识好象过时了!书法理论家们的口头禅是“书法理论应该是前瞻性、超前的;中国书坛应该以前瞻性、超前的书法理论来指导当今书法创作!”在当今书法理论家看来,传统的书论也过时了,他们要开创性地创造自己的书法理论体系。近几年,书法界似乎已开始重提“回归传统”,但仅仅是口号式地倡议而已,未见多少切中肯綮的澄清和确具操作性的理论导引。这样一来,精品鲜见的现状,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们不禁要问:中国书法是一门古老的传统艺术,前辈书家根据国人的审美旨趣,总结出诸多相应的规则,这之中就没有值得我们继承、发展的优良传统吗?稍微了解中华文化的人都明白,“笔法”无疑就是中国书法艺术规则中的优良传统。

深具眼光的书法家、学者梅墨生先生,早在1997年第二期《书法》杂志上撰文论及当代书家的用笔缺陷时,指出:“若是用一语概括当今书法笔法的总倾向,我以为不妨用粗率化与做作气称之,此点便在不少成名家作品上亦多有所体现。”梅先生认为:“书法的表现风格,归根结底要落实到用笔——运笔方法上去。如果我在此斗胆冒一句天下之大不韪,那就是:当代书法很大程度上失落了传统笔法。”“如果说当代书法所失落的恰恰是传统书法中最精微最玄妙最具艺术审美价值的‘笔法’,试问,充斥在无数件宣纸上的点画线条显然就是不耐看的,经不住推敲的许许多多‘悬浮’的缺少内涵力的线划了。”梅先生此语可谓切中时弊。他进一步指出:“尽管我对沈尹默先生本身的艺术创作不特赞同,但当此之际,我以为呼吁书界沉潜下来,深研传统,特别是认真学习和继承历代书法“笔法”的优良传统怕也乃一当务之急,因此,重视和重读沈先生对笔法的论述似又必要。否则,中国书法的优良表现传统恐怕只有在当代书家的一些临习之作上可以体察到,而在多数书家的自运之作上将愈来愈见‘笔法’的粗率而欠缺一种内涵美。”梅先生对书法家的殷切期望之情,昭然可见。但时过八年多时间,书法界名家们书法作品的“笔法”粗率化倾向依然如故,并未见明显改观。值此全国上下大力提倡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之际,再次呼吁书法界加强对书法“笔法”这一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发展,无疑地对时下的书法创作与评论,均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书法“笔法”是前代书法家流传下来,经沈尹默先生根据汉字特点及书写者手的生理构成,总结出来的一套书法创作“运腕”的规范化动作。它由执笔与运笔两部分组成。执笔的要点是指实、掌虚、掌竖、腕平、腕 与肘同时并起(悬手);运笔的要点是手腕的转动,同时在腰部发力、松肩的状态下,伴以肘的导、送。“笔法”的功能在于保证书写线条的“笔笔中锋”——点画完满、鲜活、沉着、充满力感的立体意味;以及书法笔势的连贯与和谐。本人将书法“笔法”概括为:“使用毛笔书写汉字,手的艺术动作”。

按照沈先生的观点,掌握“笔法”是书法家的基本功,要“想写好字,就必得如此做”——按执笔、运笔要点练习、临帖。此外别无他途。(沈尹默《和青少年朋友谈怎样练习用毛笔写字》)本人以为,书法家掌握“笔法”基本功,有如画家必须具有状物写生的能力。

书法艺术的练习只有临习名家法书—途,临习名家法书的目的在于掌握前代书家共同恪守的笔法规则,使自已的书写动作规范化、艺术化。严格说来,书写者期望掌握“笔法”技巧,须从临习晋唐名家的经典作品(法书)入手,方有可能。只要方法正确,“人人都可以学而致之”(沈尹默语, 同上)。书写者是否真正掌握了“笔法”技巧,可以从其写件上予以验证。

书法“笔法”理论是沈尹默先生苦心孤诣深研书法传统六十年作出的科学总结,1960年前后,沈先生将它无私奉献于世。但遗憾的是,十年“文革”间,传统文化备受摧毁;改革开放之后,人心浮燥,世人做事唯求速成。致使沈先生的“笔法”学说倍受冷落,甚至横遭攻击。目前,全国上下都在大力提倡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本人认为,正是书法界发扬书法“笔法”优良传统,光大沈先生“笔法”学说的大好时机。据悉,沈尹默先生生前曾嘱托其“忘年交”、上海碑帖鉴定家王壮弘先生弘扬、光大其书法“笔法”学说,后来王先生因故脊椎受伤,不能练习并弘扬“笔法”学说,有负沈先生所托;事后王先生对此深表惋惜与遗憾。(《书法》1993年第4期)

本人自1980年起潜心研究沈先生“笔法”理论,1997年自感初步领会其要义,至2000年末,对其中蕴涵的文化价值和发展空间又多了不少感悟。本人认为:“笔法”不仅是书法艺术的基本功,又是书法艺术的根本大法,更是书法艺术的绝妙技巧(绝技)。书法艺术的特殊性在于:其基本功与绝技交叉在一起。“笔法”技巧必须经长期甚至终生磨练,才能运用自如;不通“笔法”,书写者根本无法创作出精品。 二十多年来,书法界少见书法精品,与书写者忽视对传统“笔法”的探求,关系极大。

《汲索堂笔谈》之二 : 草书之道 贵在“五要”

大家知道,草书是一种特殊的书体,是最具艺术感染力的笔迹。概括地说,汉字草书基本上仅有两种笔势,即“点”与“转”。书作中切忌经常出现长画的横、竖、撇等,偶尔为之,也须以“点”之体势出现。虽然草书仅有“点”、“转”两笔,但其千姿百态之造型由此作成,其难度可想而知。难怪张芝练草书至池水尽墨,才成就其“草圣”英名。

草书创作须“五要”:

(一)、要通“笔法”;

(二)、要精楷体,楷书是草书主要参照系;

(三)、要研章草,不习章草、作草易无度;

(四)、要识草,明草字源流;

(五)、要思想开放,它包括书法人读书、阅世的涵养与胸襟。

以上“五要”,关键在通“笔法”,掌握它需要作者有过人的见识或明师指点,以及对书道学问孜孜以求的恒心。

草书的训练与创作又有所区别:在训练方面,临帖(晋唐名家书迹)之时,书法人须细心体会范本“笔法”技巧的妙巧,在再现范本的同时,以期揣摩、掌握范本作者的用笔动作(“笔法”),以便自运。至于创作,那是在“得笔”之后,书法人进行草书创作之时,由于已得“笔法”,此时“技在手上,道存心中”,应忘乎所以,胸无牵挂,不拘成法,随意挥洒,以期“振迅天真,出于意外”。

《汲索堂笔谈》之三: 毛笔字与书法作品的区别

书法艺术作为典型的中华民族艺术传统,历来受到文化人的重视,其所具有的无穷魅力虽然与方块的汉字有关,更与充分发挥其使用工具—毛笔的性能关系至大。自毛笔出现至今一千多年,毛笔文化的发展可谓一波三折,仅就以毛笔书写汉字的书法艺术而言,先后出现张芝、钟繇 、王羲之、颜真卿、怀素、米芾 等世人公认书法家,这些公认书法家运用毛笔书写汉字,根据中华民族的审美特点,创造出灿烂的书法艺术,为历史上留下光彩夺目的书法经典。检阅这些公认书法家中、晚年的笔迹 。已不是一般意义的毛笔字,而是具有艺术欣赏、学习价值的书法作品,可见,毛笔字与书法作品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但检阅历史文献,我们未能找到满意地对这两个概念的诠释。我相信历史上,有不少人思考过这一问题,并已得到答案;至少上述提及的书法家已经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对这一对概念进行诠释,这一工作也只有书法家能够完成。很遗憾,我们未能找到书法家们的诠释文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一现象:①这或许与中华文化重综合、体验与领悟,轻逻辑推理、穷究理论概念的习惯有关;②或者这些书法家以为:“这是一个常识问题,无需我辈多费唇舌”。这是任何一个书法学者起码应该领悟到的问题,不然你就没有研究书法的天份与基础了。

据说,近代文人沈从文先生曾就这一问题有所提及,并未作出详尽诠释。在当代,对书法艺术作了深入研究,并自成一套书法理论系统的沈尹默先生,对此问题未作详尽的论述,这是令人遗憾的。沈氏1962年发表对初学者极具启发意义的《和青少年朋友谈怎样练习用毛笔写字》一文,文中主要针对书法艺术学习、研究的具体技巧及训练要求。由于该文的标题及正文内容,没有着重强调所述为“书法艺术”的技巧训练要点,故未能引起书法学习、研究者足够的重视。

本人认为,在科技发达、信息开放、毛笔字已远离实用、书法艺术进入泛文化现象的今天,对毛笔字与书法作品这一对概念已到了不能不加以诠释的地步了(至少我个人是这样认识的)。否则众多书法艺术学习、研究者,包括书法爱好者因此而将宝贵光阴,浪费在对庸俗毛笔字的临习上,导致终生与书法艺术无缘,岂不可惜。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书法艺术在传承与发展方面,将因此受到负面影响。当前书法艺术的尊严,因此而面临挑战的尴尬局面,已令识者扼腕 叹息。

中国书法艺术又称书法艺术,简称书法或书道。传统的书法艺术包括书法理论和书法作品。书法作品是书法家用毛笔蘸墨汁运用独特的书法技巧(“笔法”)书写汉字,以点画、造型的美感,感染观赏者的艺术品。从上述概念可知:书法作品,首先必须是毛笔字,但又不同于毛笔字。首先,两者的功能不同,毛笔字重在实用,用以交流思想,表达意愿;书法作品则是书法家创作的艺术品,它也可以在实用方面发挥作用,但更以其独特的美感而受到人们的喜爱,经装裱张挂、欣赏,甚至作为学习,临摹的范本。其次两者因功能的不同,书写的要求又有差别:毛笔字讲究易辩认、规范,不排除标准化,主要讲究字形结构规范整齐,而书法作品因追求美感,所以要求书写者充分发挥毛笔柔软的特点,在保证“笔笔中锋”美感的前提下追求变化,主要追求点画笔墨造型的变化,因而客观地要求,作者掌握高超的“笔法”技艺。所以书法家与一般毛笔字书写者的区别在于,是否能运用“笔法”技艺进行书写。

在目前可以看到的笔迹中,典型的毛笔字有清代《黄自元结字九十二法》、启功先生的楷、行书、宋代蔡京的行书笔迹、于右任 的《标准草书》等;典型的书法作品:楷书有王羲之《乐毅论》(梁摸本)、唐代虞世南《孔子庙堂碑》,(王、虞所作 虽为楷书,但运用“笔法”技艺进行书写,在书写过程中求变化的艺术要求,可从其笔迹中得到验证,)行书有晋代王羲之《兰亭序》、宋代米芾《蜀素帖》、草书有晋代王羲之《十七帖》,唐代怀素小草《千字文》等。

《汲索堂笔谈》之四 : 书法艺术学习的眼光与思想

在古代,一般的学子要想学习书法,求得一部好字帖是相当困难的。然而在科技 照相 及印刷技术发达的今日,寻找名家法书字帖的印本则相当容易,这可是生活在今日的书法爱好者、研究者的福气。然而面对琳琅满目的名家法书印本,该如何下手、着手进行练习与研究?这就是摆在今日书法研究者的一道难题。

其实这本身就是书法研究的方法问题。也许你的第一反应是“找老师请教”,或者按书法教科书的指引,进行练习研究。然而今日的书法老师太多了。他们众论纷纭,莫衷一是;书法教科书的情况也如此,那又如何是好? 关键还是书法研究者的眼光及思想;因为练写毛笔字可以速成,但搞书法研究则速成不了,它需要正确的方法加上较长时间的练习。如果你以为书法作品就是毛笔字,毛笔字等于书法作品;只不过是名人与非名人的区别而已:著名人士书写的毛笔字就是书法作品,无名人士书写的就是毛笔字,这就是大部分书法爱好者的看法。他们无法区分毛笔字与书法作品,只能相信“耳朵”(俗称“耳鉴”),不敢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这部分书法爱好者,终其一生只能在练习书写毛笔字的圈子内打转。客观地分清毛笔字与书法作品,需要敏锐的眼光。而对于一小部分书法爱好者来说,随着学习的深入,他会逐步走进研究书法艺术的门槛,从一个书法爱好者转变成为一个书法研究者,这就是一个有眼光、有思想的书法爱好者所要走过的道路。这一小部分人具有区别毛笔字与书法作品的独到眼光,这就同美食家在品尝美食,他能品味出常人辨别不出来的各种味道一样,他能看到晋唐名家法书与同时代或后代一般文人所书写的毛笔字之间的差别。他能按照书法的“艺术逻辑”进行深入思考:王羲之所以成为书法家王羲之、颜真卿之所以成为书法家颜真卿、怀素之所以成为书法家怀素的道理所在。史上所称,书法家王羲之只因其为人正直、有骨气 、骨鲠、具有非凡的人格修养,才成就其为书法家、“书圣”的美名,书法家颜真卿只因为官清正、忠直,不畏分裂势力,视死如归,人格高尚才成就其为书法家,怀素和尚因不守佛门规矩、喜饮酒、 写字、颠狂不羁,才成就其“草圣”美名,这些说教式的诠释他们之所以成为书法家的理由,是不能令他信服的。因为在历史上,为人比王羲之更加正直、有骨气,人格修养比王羲之更加高尚的人士大有人在,为什么就不能多出现一个书法家“钱羲之”?同样道理,历史上为官清正、忠直、不畏分裂势力、视死如归、人格高尚者大有人在,为什么就不能多出现一个书法家“陈真卿”?说到历史上的佛门弟子,比怀素更颠狂、更喜饮酒、 更不守佛门清规戒律,也喜欢翰墨的和尚更加不乏其人,为什么不能再造就另一个书法家、“草圣”“释怀素”?经这么一问,“书法艺术必定有其特殊性”这一重要命题就被提出来了。

如果书法艺术不存在特殊性,那么,书法就不能成为艺术,书法艺术也就消亡了。说到底,书法艺术的特殊性,就是书法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我们知道,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物的内在联系。人们要认识它,只能按照事物的客观规律办事;只有如此,事物才能健康发展。研究书法艺术的人,只有认识书法艺术的客观规律,进而掌握之,自身的书法艺术水平才有提高、发展的可能。不按书法艺术的客观规律办事,是不能发扬、光大中华民族的书法艺术的。可见眼光与思想对一个书法研究者来说是多么重要。

《汲索堂笔谈》之五 : 学书目的说及其他

在艺术领域上并没有比中国书法更简单了,一色墨既能达其情性。然而看似简单却不那么容易成功。为此须支付大量临池时间是其重要成本。毛笔之难以驾驭令人感叹此艺为中国文人摇头丸之伪艺术。话虽如此,历代文人依然乐此不疲。时至今日,毛笔已退出实用工具,书法依然

为诸多有心人所喜爱。提及学书目的大致有如下几种情况:

一为怡情雅翫计,这占当前书法人口之大部分。实践证明坚持每天临池数十分钟对缓解精神压力可以说有其特别功效。贵在坚持二字。况且能写一手雅字参与职场竞争无疑将会加分。

二为更好运用毛笔进行工作计,这占当前书法人口很小部分。书法之点画质量要求极为高,故中国画等研究者为更好运用毛笔进行工作,亦学书。

三以中国书法为专业者,这亦占当前书法人口很少一部分,且这部分人绝大部分是从起初之怡情雅致转移过来。

如上所述书法虽然因毛笔之难以驾驭而需花费大量时间临池揣摩,故爱好者应为日常能挤出时间临池一 以此作为专业,其要求似乎更高些。除了日常拥有研究时间外,还须同时自有占有足够的资料以及正确研究方法。前提还要加上独到的眼光。成为书法家是专业研究者之目标,这似乎更难一些。要为后人所认可就更难了。历代例子比比皆是。

个人认为书法之所以成为艺术由诸多因素促成,但关键是毛笔起决定作用。既然是艺术,就存在作者赏者眼光修养等差异。问题作为书作交流期待更多赞许当属自然。受到眼光者建设性批评亦堪接受。

故吾从来认为书法亦应该百花齐放,无需刻意定高低。书法能传千年,五百年后,专家依然赏君书作,那才实在是高,而对在世书家少作批评为妥。

1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把语言符号看作是一个概念和一个有声意象的统一体,有声意象称能指(signifiant),概念又称所指(signifie)。在同一个符号系统中,能指和所指应该是统一的,符号的意义应该是固定的。而在禅宗看来,任何语言文字都是第二性的东西,经书语言并非真正的实在,能指并非所指。禅宗因而认为“迷人从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觉”。

人的手指指示了月亮,就像语言指示了语义。如果一味执着于语言本身探求语义,就像以手指为月体一样地落入谬误。《楞严经》的指月之喻表明语言相对于语义来说,只是一个指示而已,得月忘指,得意亦可离言,索绪尔把符号看作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拿玫瑰花来说,玫瑰的形象是能指,爱是其所指,两者加起来,就构成了表达爱情的玫瑰符号。索绪尔把符号看作能指和所指的结合,和一般人对符号的用法是一致的。但语言是有歧义的,一个词汇的多种含义从另一个角度也表明我们用语言表达概念也有可能是不精确的。这种不精确是严格的抽象思维要尽力克服的。为克服不精确性,抽象思维创造了几个功不可没的概念:

第一个是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概念的内涵就是概念对事物的特有属性的反映。概念的外延就是具体的、具有概念所反映的特有属性的那些事物。比如”商品”这个概念的内涵是为了交换而生产的劳动产品,这个概念的外延是市场上的汽车、房子、食品、电视等等。要明确概念就要明确它的内涵和外延,也就是要明确这个概念反映的是事物的哪些特有属性和它指的是哪些事物。第二个概念是“定义”。概念要明确就是要明确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怎样才能使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明确呢?定义是明确概念的内涵的方法。我们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许多概念都是模模糊糊和似是而非的,严格的抽象思维要求你首先要审查这些概念有没有准确的定义,如果一个人概念模糊或者概念的运用前后不一致,你是和他谈不清任何问题的。数不清的思维错误其实在这个阶段就已经产生了。

对于知识本身的理解,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所谓知识就是一种有价值的智能结晶,它可以通过信息、经验心得、抽象的观念、标准作业程序、系统化的文件、具体的技术等方式呈现。知识呈现的形式虽然有很多种,但在本质上都必须具备创造附加价值的效果,否则就不能被称为知识。因此引进、学习、扩散、创新知识,一直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特征,也是驱动社会进步的最主要力量。现代人根据知识能否清晰地表述和有效的转移,可以把知识资源可分为显性知识(explicit knowledge)和缄默知识(tacit knowledge)。显性知识又称编码化知识(codified knowledge),是可以比较容易地整理、编码,具有单一的含义和内容。缄默知识是很难编码、隐含的知识,它往往被偶然发现,并且这种知识不能和个人、社会及地域背景轻易地分开。书法中的许多知识就是属于后者的“缄默知识”,尤其是一些技能方面的精微之处,因为它和个人、社会及地域文化背景相关,具有中国文化的“独”的精神,很难言传,或者有人也不愿意言传,这就成为了独家之秘和独家之技。

在对中国的书法和笔法的理解上,其实人们最需要理清的就是和“书法”“笔法”这二个词语的概念,给它界定明晰的内涵和外延,分清它们的所指和能指。但是这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从目前人们给他们的已有的定义看,都是不如人意的,甚至还没有接触到他们的实质,这固然有这两个概念的复杂性,也有我们中华文化不善于理性的科学逻辑性思维的因素,但我认为更主要是人们赖于抽象的思维,或者说搞书法研究的人都是文科出身,没有经过严格的科学逻辑思维的训练。

当然在三十多年前已经有人在为此努力了,中国八十年代后在书法理论上,写得最透的是熊秉明、邱振中和张羽翔。熊秉明学贯中西,长期生活在法国,但他的国学底子深厚,深受西南联大诸明师的影响,因此在国内动乱时,他能深入研究中国书法的理论,对它们用西方的科学视角进行宏观的梳理,这在国内是其他人没有的优越条件!所以他的成果是难以超越的!熊先生把中国的古代书法理论归纳为六大系统,喻物派、纯造型派、缘情派、伦理派、天然派、禅意派,他的科学研究使人耳目一新!邱振中的独创性在于他是理科出身,他对书法的研究站在了科学的立场上,因此他在笔法和字的形式结构的研究超越了他的同学们。张羽翔的理论内容很简约,属于典型的短平快,其实他的思想深受邱振中的影响,但对邱的理论进行了简约化,并在实践上取得了短期的效果,因此很受时人的欢迎。但是他们在功成名就之后,后继研究却是停滞不前了,尽管像邱振中不断有新书出版,但其根本的观点没有太多的变化,不过是原有理论的不断重复和重新组合,包括其最新出版的《书法》一书。下面试着讲一点个人的想法。

书法的概念

书法一词,目前最早见于南朝宋?虞龢《论书表》中:“恒玄爱重书法,每宴集,辄出法书示宾客。”“书法”一词出现在刘宋,并不意味着书法的诞生也在此时。书法作为一种以书写汉字符号主要形式的自觉的艺术追求形式出现在什么时候,目前学术界并没有一定的定论!最早可以追溯到商代,因为客观地讲,甲骨文也有它的钟张颜柳,也有它的分期的风格。

1935年董作宾发表《甲骨文断代研究例》才算真正发轫。董氏据十项标准,即世系、称谓、贞人、坑位、方国、人物、事类、文法、字形、字体把甲骨文分成以下五期:

第一期 盘庚 小辛 小乙 武丁 二世四王

第二期 祖庚 祖甲 一世二王

第三期 廪辛 康丁 一世二王

第四期 武乙 文丁 二世二王

第五期 帝乙 帝辛 二世二王

董氏的五期断代学说把甲骨文研究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大大提高了甲骨文作为历史和语言资料的科学价值,具有极为深远的意义。但是,他的五期分法也存在着弊病,就是把甲骨本身的分类和王世的推定混在一起了。五期断代学说把殷墟甲骨分为五大类。认为第一类的书写风格雄伟;这一期贞人有宾、争、韦、丙、亘、古、永等。第二类谨饬;此期贞人有出、大、行、兄、尹、喜、即等。第三类颓糜;贞人有何、口、旅、彭等。第四类劲峭;此期文辞简略,常省去“卜”字,可配贞人名。第五类严整。重新复古,文辞严正隽美。其大字丰茂峻美,下启两周早期金文。

随着殷墟发掘的继续进行,甲骨的出土不断增多。今天多数甲骨学者都逐渐认识到,所谓甲骨断代研究实质上包括两个方面:即甲骨分类以及确定每类甲骨所在的年代。“甲骨分类”是指根据字体等特征把殷墟甲骨划分为若干类,“确定年代”是指要确定每类甲骨处在什么王世。后者要对每类甲骨中所见到的全部称谓加以归纳,总结成“称谓系统”,再用这种“称谓系统”(祖、妣、父、母等)同商王世系进行对照以确定每类甲骨所处的年代。此外,诸如贞人、出土层位、人名事类等也是称谓系统之外的确定年代的原始依据。

五十年代初,陈梦家(1911—1966)在进行甲骨断代研究时,已经多少意识到董氏五期分法简单按王世划分甲骨的缺陷。因此,他在《甲骨断代与坑位——甲骨断代学丁篇》一文中使用了宾组、出组等名称,其方法主要是通过贞人(陈氏称为“卜人”)的系联来给甲骨分组(文见《中国考古学报》第5册,1951年;后收入《综述》)。

70年代以后,在讨论甲骨分期有关问题时,李学勤在《论“妇好”墓的年代及有关问题》(《文物》1977年11期)一文中提出“历组”的名称;后来又在《小屯南地甲骨与甲骨分期》(《文物》1981年5期)一文中提出了“无名组”的名称。所谓无名组是指由全无卜人的卜辞所归成的一组。在后一篇文章里,他认为殷墟卜辞主要可分为九组,即陈氏所分的宾组、 组、子组、午组、出组、何组、黄组,再加上他的历组和无名组。详见以下对照表:

董作宾、陈梦家、李学勤三家甲骨分期分组对照表

李学勤 董作宾 陈梦家

宾组 一期 宾组,武丁卜辞

组 四期,文武丁卜辞 组,武丁晚期

子组 四期,文武丁卜辞 子组

午组 四期,文武丁卜辞 午组

历组 四期 武文卜辞

出组 二期 出组,庚甲卜辞

无名组 三期 康丁卜辞

何组 三期 何组,廪辛卜辞

黄组 五期 乙辛卜辞

关于甲骨文的分期,我更同意李学勤的九组分法说,这九组的书风各异,使商代书法呈现出丰富多彩的面貌。这九组卜辞的名称和书法特点是:

1、宾组,相当于商王武西时期,一般属于挺拔雄健一路,类似后世颜真卿书风,是甲骨文书法中的精品。

2、子组,武丁时期非王卜辞:字体细不,转折处干净有力,如柳体小楷。

3、 组,武丁时期非王卜辞:体态侧倒多姿。似北碑墓志,奇趣生动。

4、出组,相当于商王祖庚甲时期:字体大小偏中,行款整齐,字形端正,似秦刻石。

5、何组,相当于商王廪辛康丁至武乙文丁时期,笔道凝炼,行气爽朗,有烂漫之致,可视如甲骨文中的行楷,似杨凝式《韭花帖》。

6、午组,相当于商王武丁时期:书体比较复杂,大致有三大类。一类与宾组相似,一类结构浑圆,转折为圆角,似金文之圆转。这在甲骨文中是颇具特色的。比较常见的一类字体较小,笔画纤弱。

7、厉组,相当于商王武丁至祖庚时期:笔道挺拔如宾组,但更为质朴方古,行气疏松自然,似二王尺牍,不及宾组规整。

8、无名组,相当于商王祖庚祖甲武乙文丁时期,结体圆润,似敦煌残纸《李柏文书》,气息恬淡。

9黄组,相当于商王武乙、文丁至帝乙帝辛时期:字体细小,精致工整,一笔不苟,如钟繇、王羲之小楷。

甲骨文是完善的文字体系,以六书造字的例子均已出现,后期其它书体的造型一直保留了甲骨的写法。首先,作为文字体系的成熟性而言,甲骨文的偏房均未完全固定,如“步”字。其次,笔划数尚不固定,或增或减。如“王”字。第三有合文字。甲骨文象形意味较重,这种状况发展到两周,相对减少,至东周,由于列国争雄,文字现出了丰富多变的异体现象。 殷商甲骨文与两周金文是同一体系,而秦国文字在战国时期与其它国确有大量之不同体。秦国承袭西周中晚期的字法规范,理性特征强,符号化特征强,发展至秦代小篆,罢去六国文字中与秦不合者,许慎《说文解字》,以9353个小篆正文,是继承总结,秦之书同文,使小篆出写法完全规范化。同时,小篆的象形意味大幅度减少,越加抽象化、点画化、符号化、偏旁化。

中国因为历史悠久,国土辽阔,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官方文字符号书写系统,从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跨越了近二千年。其间还有印刷体和手写体的区分。因此中国的现代汉字的楷书的最终定型是在中唐时期。

迄今为止,我们能见到的先秦文字遗迹大体有三类:契刻文字、范铸文字、墨迹文字。

契刻文字包括甲骨文、石刻文字和凿刻金文;范铸文字主要指商、周范铸青铜器铭文及各国玺印文字;墨迹文字包括用各色颜料书写于任何材料上的文字。鉴于契刻文字和范铸文字已多少走失或根本不存在用笔的迹象,本文原则上以墨迹文字作主要考察对象。

从文字学的角度来看,古代的“聿,笔,书,画、昼”等字属于同源字,而“聿”原本是个会意字,后来成为了独体的部首,“聿”的本意就是用手拿毛笔书写之形,它是本意就是书写,用毛笔书写,甲骨文中聿就有笔和书写的意思,有人认为这就是“笔”的初文,到了后来为了更进一步表达更精确的概念,后来才有了笔、书、画、昼等相区分的衍生字。“书”的甲骨文是个会意字,意思是用毛笔写出口中的语言,后来繁体字“書”下面变成曰,指说的话,意思一脉相承。而笔后来加上了“竹”字头,特指一种工具。“畫”是用毛笔在田上划线,可能是“劃”本字。中国的文字是中华文化的活化石,也是解密古代历史的一把重要钥匙,因此从“聿”的造型分析,我国的先人至少在商代已经有毛笔。

我国古代的毛笔,它究竟产生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什么时候,目前还没有比较确切的定论。不过在仰韶文化的遗址中,发现了许多彩绘陶器,上面所绘的图案,清晰流畅,粗细得宜,色彩和水份饱和,这不是用一般竹木削成的笔所能表现出来的,而必须用蓄水多,柔软而有弹性的裹束起来的毛才能做到的。毛笔的雏形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在战国时,人们对于笔的称呼不一,楚称“聿”,吴称“不律” ,燕称“弗”,秦统一六国后,才统一称为“笔”。

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最早的毛笔,当是湖南,河南出土的战国时期毛笔。笔管竹制,髹以漆汁,用麻丝把兔箭毛包裹在竹轩的外周,形成笔头,笔锋坚而挺。1954年在湖南长沙左家公山的一座战国墓中 出土的一支毛笔,笔身套在一支小竹管内,笔杆竹制长18.5厘米,径0.4厘米,笔毛长2.5厘米,是极佳 的野兔箭毛所制,极宜书写简牍。据制笔的老技工观察,认为毛笔是用上好的兔箭毫做成的,做法与现在的有些不同,不是笔毛插在笔杆内,而是将笔毛围在杆的一端,然后用丝线缠住,外面涂漆。与笔放在一起的还有铜削、竹片、小竹筒三件,据推测,可能是当时写字的整套工具。竹片的作用相当于后世的纸,铜削是刮削竹片用的,小竹筒可能是贮墨一类物质的。

197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的一支毛笔,其形制和战国笔大致相同,并在此基础上有所改良。该笔在竹管的端部凿成腔,以纳笔头。整枝毛笔纳入一个和毛笔等长的细竹筒中,竹筒中间的二侧,镂有8.5厘米的长方形空糟,以便取用毛笔,竹筒髹以黑漆,并绘有朱色线条。

图一

另外甘肃省天水市放马滩出土的秦笔,及长沙马王堆、湖北省江陵县凤凰山、甘肃省武威市、敦煌市悬泉置和马圈湾、内蒙古自治区古居延地区的汉笔、东海县温泉镇尹湾西汉墓出土的汉笔、武威的西晋笔等都是上古时代遗存的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

1993年2月份东海县温泉镇尹湾西汉墓出土

图二

在甘肃武威磨咀子一座东汉中期墓中出土的一支笔,笔芯出锋用的是黑紫色的硬毛,外面覆盖着一层较软的黄裼色的毛,正和《古今注》的说法相同。

写不同的字要考虑用不同的的笔。比较考古发掘的先秦和两汉毛笔,形制变化很大。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笔锋长度与直径的比例的改变上,先秦毛笔的这一比例一般在5:1至6:1之间,汉代毛笔一般在2:l至3:1之间。先秦毛笔笔锋细长尖挺,书写者为便于把握,往往只能用笔尖部分,使转固然灵活却难出变化,因此适合写篆书。而隶书的“三折笔”技法很难由这种工具来完成。汉代毛笔往往选大料制小笔,取长毫做成笔头,深纳笔杆(常为1cm左右,也有达2cm者),外露的笔锋不长。据考古工作者测试,“汉代毛笔的尖、齐、圆、健是无可挑剔的”[1],这就使得书写者有可能较理性地控制它,笔锋运动因此得以复杂、丰富起来。清代的个别书法家写篆书时为体现中锋,有些人特意把笔尖剪去,这也可说是一种用笔的技巧。

战国毛笔与汉代毛笔笔锋形制对比:

例证 笔锋长度 笔锋直径 长度与直径的比例

战国毛笔 左家公山楚笔 2.5cm 约0.4cm 约6/1

包山楚笔 3.5cm 约0.7cm 5/1

睡虎地秦笔 2.5cm 约0.4cm 约6/1

汉代毛笔 居延汉笔 1.4cm 约0.65cm 约2/1

西郭宝墓汉笔 2.3cm 约0.75cm 约3/1

资料来源:[A]左家公山楚笔,《中国书法全集?秦汉简牍帛书(一)》第26页,荣宝斋1997年版。[B]包山楚笔,《包山楚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c]睡虎地秦笔,《云梦睡虎地秦墓》,文物出版社1981年版。[D]居延汉笔,同[A]。[E]西郭宝墓汉笔,《书法丛刊》1997年第4期第89页。

书法这个“法”字,是很能够体现“先秦文化”这个东西的,最早应指通用的法律、规则、方法。从东汉人开始,中国文人实际上就在实用写字的基础上想建立另一套写字的艺术化造型的方法,因为在此之前,中国的诗歌、散文、音乐、青铜艺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已经由实用变成了艺术了。立法,立的是区别于实用写字的法,所以在唐代以前的书法理论里面,百分之七八十的理论文章的篇名都是用的是法家兵家的术语。《九势》、《笔势论》、《四体书势》、《笔阵图》等属于法家兵家的术语比较多。从蔡邕他们开始,实际上写字这个东西,已经属于了造型的学问。摆一个字如何摆法,这和军事上的布阵是相似的一回事。兵家和法家的思想除了研究战争和政治的根本思想、原则之外,它们还很注重研究达到目的的具体的方法和手段,例如法家的对帝王的权术的研究,对国君如何保持自己的权势的研究,这些都是非常实际和具体的。兵家也是这样,对如何用地形、用火、用间、布阵行军、将军如何立威取信的研究也是很具体的。因此在兵家和法家中这一方面的术语也特别多。而书法地位的真正提高是在唐太宗时期,因为唐太宗特别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他设立弘文馆让虞世南、欧阳询教示楷书,贞观二年置书学,设书学博士,诠选官吏标准有四,书即其中之一。另外他对王羲之无以复加的推崇,广泛收罗王羲之的作品,本人又为唐代学王书风树立了典范。因此从文献学的角度看,历史上可以肯定的王羲之的谈书法的言论是少之又少的,而传为王羲之所写的《笔阵图》、《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书论》《记白云先生书诀》等,都是在唐太宗以后出现的,很明显是唐人的伪作,当然伪作仍有其历史的价值,就像现在唐代的摹本仍具有文物价值一样,但是我们要清楚这类文章反映的思想是唐代人的思想。

因为有帝王的所好,也是当官的敲门砖,一般士人都竞相学书。而社会上托名王羲之以及和王相关的卫夫人,甚至托名仅以学王献之著称的羊欣的各种书法密诀就应运而生了。又由于李世民将学书与军事相联系,再加上唐书趋向于与晋书有别的刚健雄强的风格,所以形成了“笔阵”的观念,并以之加给卫夫人和王羲之。然而,艺术创造虽与军事指挥有相通的地方,但唐人那种完全将书法创造与打仗相比附的做法是不足取的。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唐人其实是很注重对书法的笔法的传承和研究的。而儒家的术语,或者说是儒家文化进入到书法里边是属于唐代中期才开始的。

笔法的概念

何为笔法?潘伯鹰《中国书法简论》言:“从执笔到用笔,结合起来,总名之曰‘笔法’。”在前人眼中,笔法历来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从工具性能来说,毛笔是一种能存储一定墨量的柔豪,执、使、用转等操作都有一定的难度,且变化多端,有时出乎意料之外。然而也正是这种不可端倪的变化特点,为书法艺术创造的无限丰富性提供了物质基础。

书法技法中的笔法从其所使用的工具,到其一整套复杂的技巧,再到其系统的理念,这些构成了一个浑然一体的特异神奇的观念,它有着丰富的心理与情感寄寓。这既是书法达到一门高度成熟的民族艺术的标识,也是书法技法组成的核心,也是由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决定的。故前人感言:“用笔者天也。”(宋?陈思《秦汉魏四朝用笔法》)

笔法一词从语言学的角度来分析,它包含的内容是很丰富和复杂的,而且古人在使用这个词时也没有明确的定义,因此大家在使用时应该剖析出它的实际所指和能指。本人认为,从词源意义上讲,“聿、书、笔”是同义的,中国的“书法”即“笔法”,在中国古代的书论中,“笔法”的内容可以含盖整个书法的本体内容。

说起笔法,人们一定会想起一些关于它的神秘的传说,其实这些都是唐代人编出来的。

相传钟繇(151~230)幼时往抱犊山学书三年,归来与邯郸淳、韦诞等人议用笔,见蔡邕笔法,始觉自家笔法未精,捶胸至呕血,曹操用五灵丹救活了他。之后他向韦诞苦求蔡氏笔法,韦诞不与。等到韦诞死去,钟繇挖开他的坟得到蔡邕的书论,勤加练习,最终书法绝伦。这虽然只是一个传说故事,然而钟繇对书法的热情已可见一斑。钟繇身为国家重臣,毕生于书法领域进行了积极的探索。相传他临终时对儿子说:“吾精思学书三十年……与人居,画地广数步,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每见万类,皆书象之。”他的努力对当时书法的发展是一种极大的推动,直接开启了后来王羲之等人对旧书体的改造。

其实历代所有关于笔法的论述,其所指和能指的内容是不固定的,需用进行具体的分析,笔法的基本内容本质上不外乎三个方面:一为笔法的技法形式;一为笔法的美学内容。三为笔法的经验和创独。即书法的形式、内容、审美、经验、创独。体现为书写者身体各部位与笔锋的协调关系,及由此关系而表现出来的种种笔锋运动形式,以及作品给人的视觉意象。这整个过程是前后一贯、互为依存的,但为了理论表述的便利,本文在形式上将其分成执笔法、运笔法、用笔法等几个方面,它们是笔法的一体多面。对于后者,不妨分别从点画用笔所表现的哲学意识、生命意识、民俗意识、审美意识、时代状况等方面来考察,它是汉民族的文化观念,在历史长河中,积淀于笔法运用形式上的审美内涵,与笔法的技法内容是内与外、里与表的关系。

历史上的笔法大体上可以归纳为以下内容:

(1)执笔的方法与姿势

分析起来,执笔法不外单钩、双钩两大类。“五指执笔法”便是双钩的一种。不管哪一种执笔法,都要以方便灵巧为原则,正如宋人苏轼所揭示的:“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每个人可以根据自身条件和喜好选择执笔法,书写时还要根据书写的字体、字的大小、尺幅等变换相应的书写姿势与执笔法。

图三

执笔,现在大家普遍采用的执笔方法“五指执笔法”,大约产生生于北宋。即用大拇指的指面着力贴于笔管的内侧,指面稍向上斜,食指弯曲,第一节指现斜俯贴于笔管外侧,这样,笔管被大拇指和食指把握住。中指弯曲出钩,处在食指的下面,指面紧贴笔管外侧,将笔管钩上,无名指弯曲用指背结合处挡上笔管的内侧,小指弯曲垫在无名指的下面。这样,五指各有分工,各尽其力,笔拿着稳,直,不会斜,并且可松可紧。其实传统中还有“拨镫法”、“两指法”、“三指法”等等,名目繁多。这些执笔的使用方法可以因人而异,书法家可根据自己的生活习惯及生理机能作自我调节。历史上的执笔方法因为家具和人们起居习惯的变化是有变化的,详细情况可以参阅本人所写的《浅谈魏晋书法的文化生态——王羲之《兰亭序》的用笔、用纸、坐姿、执笔分析》一文。[2]

写字还应该讲究姿势,分为坐姿和立姿两种,这是因为坐姿正确,有利于书写,否则,会写不好字,坐着写字,应该坐直,放松自然,不可僵板,头微俯,目光俯视纸面,距离约40厘米左右,执笔应该稍偏向右方,以便看清书写的笔画。站着写字,两脚分开,右脚稍向前一点,左手可按纸,不可歪站。

据说林散之擅用“两指法”,写出的线条内蕴丰富,说明执笔只要为人习惯并能让人体察用笔的奥秘,都是可行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五指执笔法”较为适宜,因为它能充分发挥五指的作用。就我个人的体验与观察,“五指执笔法”的基本方法大多能为人掌握并理解,但转指捻管(尤其是快速运笔中)却不为一般人所知,不能发挥运用。在执笔与用笔之间还有一个秘则——姿势虽正,执笔样子好看,未必实用。大多数人认为执笔要正、直,其实只有在欲写未写时笔可以是正的,一旦落笔,笔始终不应该为正,就如一个舞蹈运动员或自由体操运动员,只有在开始或结束时可能有一个立正的姿势,作为一种对观众的礼仪。而一进入角色,则一般不再有立正的姿势。笔之用也正在这“变化”之中。执与用的过渡,在于指及腕、肘、肩乃至全身的协调与转换,以适应重力(提按)与速度(快慢)之间的微妙转接。死守执笔法的姿态,未必能真正用活你手上的这杆毛笔。

对古人的执笔与用笔的解读,可以从古人的书论与作品中体察。《东坡题跋》曾云:“献之少时学书,逸少从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仆以为不然。知书不在于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独以其小儿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笔,不然,则天下有力者莫不能书也。”羲之从后取献之笔而不能,东坡理解这是羲之从小孩对执笔的认真这一角度加以褒扬的,而非以为笔牢便是懂笔法了。这一点也可说明执笔当不宜死守,以能随意用之而不失法度者为上。古人也有总结指实掌虚者,指实非指把笔捏死,实际应是把笔玩于股掌之间,以能随心所欲。笔者用指亦虚,但人亦不能轻取,自以为各指用笔的关口收放有自。指实则易死,不能转指捻管则在快速中线条微妙处无从体现。指虚而不松懈。松懈则各指作用未能发挥到位。

(2)运笔的方法(运指、运腕、运肘、全身力到)

用笔的关键主要在挥运。以提按有度、快慢有节及其互相间的默契为能事。提则轻、按则重。但提不可轻提,按不能死按。轻提则笔空,死按则笔滞。故在提与按之间的转换过渡极为复杂。有能提而重者,有能按而动者,是为高手。右军、鲁公、旭、素、少师等,皆能重提、动按。观《初月》、《频有哀祸》诸帖,使转自如又能笔笔到位;《祭姪稿》、《古诗四帖》等,则能重按而不滞,线条凝练而不呆板。拿大王与赵孟頫比,大王胜在使转间的动作立体,骨力强健而体态洒脱,赵书则转笔多不见转指,用笔为执笔所缚,一俟转、折处则时见侧笔,故易生单薄。右军也有不少侧笔,但其侧锋多带中锋,即侧扫的动作极短促,侧而马上能中锋,且极快速,速度又见变化,故侧而不见羸弱(古人曾有绞转法,或正是指侧而能中,中而能侧)。张旭书比于同是唐代书家高闲的草书,则厚重、灵活皆过之。高闲《千字文》似乎只有动作,但按即按,提即提,提按之间的过渡不入纸,即多提空或死按,点画之间的血肉筋骨不能如《古诗四帖》这般的丰满与鲜活。

重提与动按,便是对用笔力作用的微妙理解。常人言提必轻,言按必重,只是解其一般规律。而提之重、按之动,则又与运笔速度之徐疾相关。速度快则线迹爽,慢则线迹缓,但若只知快慢,不知快慢的调节(即速度中的节奏、线律等),则快枉为快,慢易成死笔。提按(重力)与快慢(速度)的协调把握,构成用笔的主要内容。

转指捻管(即运指,目的是为了调锋,写出更有技术含量的点画),这需要仔细去体会实践,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对毛笔性能的精熟的基础之上,打破对于执笔法的死板的理解,书法的许多技法是可以创新的。

(3)用笔的方法

用笔的方法我们现在一般可以从具体点画用笔及抽象点画用笔(起笔、中段、转折、收笔)二方面展开研究。这在今的研究已经很多了。我们可以从中得到许多启发。

当然用笔的技巧要在长期的实践中才能达到高妙之境,除勤学苦练外,还要倾心感悟。精熟高妙的书法用笔,可以保证书家顺利实现自己的艺术创造的目的。

用笔的核心——笔锋运动形式,是点画形态、内质的决定因素。所以自古至今,人们往往依托于点画来研究用笔内容。常见方式有二:一是依托于具体的点画形式,把个别性点画的写法当作用笔内容,以《“永字八法”详说》为代表;二是依托于抽象的点画形式,不涉及具体的点、横、撇、捺,而是拈出所有点画都具备的起、行、收过程,对点画的发笔、中段、转折、收笔进行分析解剖。由于研究方式有别,所认识的用笔内容相应而异。

具体的观点有,

A、从文字的线条的形态和发展中寻找笔法的演变。如许洪流在《技与道》中认为:

甲骨文的线条主要有三类:一类线条呈“丰中锐末”的形态特征,即两端尖细,中段粗壮,如白陶墨书“祀”字(图)和绝大部分甲骨文(图)。另一类线条基本等粗,起止不见锋芒,如甲骨卜辞《乙》7285朱书文字、部分甲骨文(图3)和安阳后冈殷墓出土的六件柄形器上的朱书文字,这一类数量相对较少。三类是介于前两类之间的,如石牌朱书“小哉出”三字(图4)。金文的笔画中出现显著的波磔,大篆和小篆主要是中锋用笔,隶书中出现“一波三折”的顿挫笔法,用笔和线形是逐渐丰富的。到了楷书和和行草书中,中国书法的具体的点画形式不断丰富和发展,呈现出千姿百态。

B、古人的研究,近人的新的阐释。魏晋南北朝时期,书家把笔法归纳为以下五个主要方面:

一、藏头护尾。这是后世“中锋”说的滥觞。

二、涩势。这是后世“逆锋”说的要义之一。

三、顿挫与迟速法。反映出魏晋南北朝书家对书法节奏的自觉追求。

四、转笔法。导致后世“换(调)锋”说的产生。

五、尽一身之力而送之。用笔时,要求身体周遍协调,引发后世的“悬肘提腕”说与“全身力到”说。

唐代之后,人们先后提出的笔法概念主要有:

(1)、中锋运笔

中锋运笔是毛笔书写时的主要运行方式。蔡邕说的“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中的“笔心”指笔锋、笔尖。“常在点画中行”,是指经常在笔画的中间运行。由于毛笔是圆锥状态的,因此中间的笔毫要比两边的厚一些,墨汁多一些,所以写出来的笔画呈圆润浑厚的立体感觉,显得很饱满。这就叫“中锋运笔”。但有时候虽然笔锋在笔画的中间,但是毛笔不是处于圆锥状态,而是像油画笔那样呈扁平状态,这时候写出来的笔画质感会显得扁平薄怯,因此蔡邕要在前面冠上“圆笔属纸”四个字。如果书写过程中出现“扁笔”,一种方法可以将毛笔在砚池边上掭一下,使它回复到圆锥状态;另一种方法以执笔的手指将笔杆转动一下,使落笔时扁笔变圆;还有一种方法是在书写过程中用调节笔锋的方法使其变圆。不过,“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这种解释中锋运笔的方法,仍然令人觉得难以领会,因为具体书写时,笔锋已分布在笔画的中间和两侧,是很难找到所谓的笔心来的。因此应该用另一种更精确、科学的方法来进行诠释。毛笔在纸上运行时,笔腹处于运行的前方,笔锋紧随其后,笔锋始终重复在笔腹所形成的墨迹之上,为中锋运笔(见图6)。中锋运笔时,笔锋到笔腹的方向与毛笔的运行方向一致。

用中锋运笔写出来的笔画由于书写力度、速度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质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笔画边线光洁平整,如刀切的一样,古称‘古钗脚”;另一类笔画边缘毛涩不平,如万年相藤,古称“屋漏痕”,或称之谓“金石气”。前者书写速度略快,用力平均,显示出刚健挺拔、富有朝气的美。后者书写速度略慢,比较用力,手指路有震颤。显示出遒劲涵蕴而又老成的美。初学者应该先练习前一种干净利索的线条。待熟练了再追求“屋漏痕”。实际上“屋漏痕”是功到自然而成的,决不是做作而成的,刻意用颤抖或扭动去做是不行的。

古人常用“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来形容笔画线条。所谓“力透纸背”,是指书写时笔力雄厚,墨能透过纸背。老师检验学生毛笔字写得是否认真,往往将元书纸反过来看笔画中间的墨色是否吃透了,如果笔画的两头与中间一样黑,说明这个学生写字认真,不马虎。如果发现笔画的头尾是黑的,而中段部分不黑,说明这个学生写字草率,一带而过。“入木三分”,典出自王羲之。他写的祭祀祝版(木板),因要重写新的祝词,叫木匠将字削掉,结果削去三分才不见墨迹。说明王羲之笔力浑厚,墨能进入到木板三分那么深。“力透纸背”和“入木三分”,都是讲中锋运笔的力量和墨色实而不虚浮。

但是对中锋不能作机械化的理解。清代人对中锋的讲法大多不对。简单点讲,中锋就是不走极端,凡是锋在笔画内同时不偏向极端的用笔,都属于中锋。掌握笔锋的能力是一种技术,但是它能上升到道的境界,像庖丁解牛一样,技进乎道,但这中间有一个实践领悟的过程。

在行草书中,中锋用笔至关重要,是一个书家功力的体现。

在书写的过程中,并不是所有的时候用笔都是中锋的。用笔其实是笔锋不停地调整以成中锋的过程。应该说,要力求书写时绝大部分线条出自中锋。中锋也要有变化,要出现一波三折的感觉。中锋杀纸要狠,力度要大,线条的两边要出现毛糙的感觉,如此方见线条入木三分,这时线条的厚重感才会出现,线条如刻入纸中。

中锋的特例——“棉里针”:在线条中间有中线,见立体感,像“绵里针”。书法的高手在他的每一件作品中都会出现数处的“棉里针”。“棉里针”是中锋用笔达到最佳,且墨色略淡时,方能出现。“棉里针”的线条中线较两边的墨色来得重。

(2)、偏锋运笔

偏锋运笔与中锋运笔不同。偏锋运笔笔锋不在笔画的中间,而在其某一边行走;即笔锋处于笔画的一侧,笔腹处于笔画的另一侧,笔锋与笔腹在并列行走(见图7)。 偏锋运笔的笔锋一侧的笔画光洁平齐,笔腹一侧枯涩不平。这种一边光一边毛的笔画.因其不够完美,教历来被书家视为病笔。至于说书法家在写行、草书时,由于书写速度的加快,抑或为了加强作品的节奏感而出现的枯湿浓淡,甚至偶而的偏锋,该当别论。初学者首先要掌握的是中锋运笔的技法。

(3)、侧锋运笔

侧锋运笔是介于中锋运笔和偏锋运笔之间的一种运笔方法。也就是说从上往下投视,笔毫方向(中心线)与运行方向(笔画中心线)呈45度左右的夹角时,这种运笔方式叫侧锋运笔(见图8)。

侧锋运笔所书写的笔画线条的质感也处于中锋运笔与偏锋运笔之间。笔毫方向与运行方向的夹角小于45度时,笔画的质感接近中锋效果;笔毫的方向与运行方向的夹角大于45度时,笔画的质感接近偏锋效果。侧锋运笔大量运用于行、草书中,不过,颜真卿的楷书横画常用此法。

毛笔在纸上运行时大致有以上这三种状况、不同的书体,对运笔的要求也不相同。篆书纯用中锋;隶书、楷书以中锋为主,侧锋为辅;行书、草书以中锋、侧锋为主,偏锋偶尔为之。由于笔毫是柔软的,因此有时落笔处于偏锋状态,运行过程中笔毫逐渐理顺调节成中锋。运笔的关键在于会使用中锋,会调节笔锋,令其保持中锋运笔,这就是笔法。

C、具体点画用笔的笔法术语

笔法的术语很多,学习毛笔字不能对笔法的术语一无所知,除了上述的中锋、偏锋、侧锋外,下面我们还要对笔法的其他术语作一些简单的介绍。

起笔 起笔,也叫落笔、发笔。即毛笔的笔尖接触纸面的霎间。

行笔 行笔,指毛笔在纸上的运行。行笔有中锋、偏锋、侧锋三种情况。

收笔 收笔,指毛笔的笔尖离开纸面的霎间。

起笔和收笔均有两种情况,一种叫藏锋,一种叫露锋。

藏锋 藏锋是指起笔和收笔的笔锋不显露出来,书写时将笔锋隐藏在笔画里面。藏锋起笔,一般用逆锋的方法,也就是向运行相反的方向逆入起笔,使笔锋藏在笔画内。藏锋收笔,一般用回锋的方法使笔锋藏于笔画内。这种藏蜂起笔和收笔的方法,不露锋芒,比较含蓄。给人以绵和遒润、沉着涵蕴的感觉。

露锋 露锋是抬起笔和收笔的笔锋显露在笔画之外,直下起笔或直接出锋。这种起笔、收笔的方法,锋芒毕露,给人以精神外耀。爽利挺拔的感觉。

提笔 毛笔在行进过程中轻轻向上提,使笔画变细,叫提笔(见图9)。但提笔的程度有个限制,那就是笔锋不能离开纸面,因为离开纸面就成收笔了。

按笔 毛笔在行进过程中轻轻向下按,使笔画变粗,叫按笔(见图9)。

疾笔和涩笔 疾笔是指运行速度较快。涩笔是指运行速度较慢。一般来说,疾笔所书写的笔画容易光洁秀劲,涩笔所书写的笔画易于毛涩凝滞。书写时快慢要得当。过快,笔画浮滑、乏力;过慢,笔致和形体易于呆痴。

转与折 折,是指毛笔在运行过程中的某一点上突然改变方向(见图10)品的上口。转与折的区别在于转是圆弧形的,没有折点;折是有棱角,有折点。如“国”字,右边转弯的地方就是“转”,因是慢慢地弯过来的圆弧形,叫圆转。再如“书”字,横折竖的转弯处是方的,有棱角的,称“方折”,下面的“曰”属于圆转。王羲之的转折以似方却圆的笔法为主,比较流丽婉转。

见图10

方笔和圆笔 方笔指笔画起笔的地方呈方形或菱形;圆笔指笔画起笔的地方呈圆形。图11中的“二”字,上面一根起笔的地方是方形的,叫方笔;下面一横起笔的地方是圆形的,叫圆笔。方笔有锋芒、有棱角,容易见骨力,显得刚健果断;圆笔没有锋芒,不露圭角,骨力内涵,显得含蓄柔韧。一般来说,楷书笔画的起笔要有方有圆,方圆结合,这样才能显得丰富多变。

1古典书法,很多人尽其一生精力而无所成就,令人叹息。之所以劳而无功,关键在于不知运笔秘诀。自古而来,运笔之法便私下秘传,结果最后近乎失传。

今人学书,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点画的形态,却不知道点画为什么是这样的形态。

因为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只好用笔造作碑帖字迹的外貌,藏头护尾,小心翼翼……,写得苦不堪言。

书法本笔墨流淌之事,奈何现在皆成刻意造作之苦差,所谓初学和高手之间的差别,不过是开始造作与熟于造作之差别而已。

具体到这个小朋友嘛,建议先把书法班退掉,如今老师皆是谋财害命之辈(害人慧命!)。

然后从墨迹入手,先不要学碑刻。其次字不要写这么大,跟原帖差不多就成,当然笔也要换个小点的。最重要的是:要加快书写速度!

或有人问:写快了就不像啦怎么办?

答曰:不像没关系。

虽然问题很多,但是先解决最基础的:不要在宣纸上写字!换成手工毛边纸好了。如果银子宽裕,用绢也成。

宣纸是明后期才被普遍接受的书写纸张,而大部分书法经典作品都是元以前产生的。至于明清之际傅山王铎之类,写字都是用绢或者绫,即便明四家用的也不是我们今天的这种宣纸。纸的事情我们暂不多谈,你知道现在的宣纸不适合写字就成了。

除了换纸之外,你也应该先从三五公分见方的小字写起,现代人的作品能不看就不看,找个古典作品每字临上几十遍。以你的天分,自然能发现古典作品内涵的节奏。

每天练字一个小时是个不小的量了,靠意志力坚持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能找到书写的乐趣。

这个乐趣既在最后的结果,但更重要的在于书写的过程。那么,应该重视你自己身体的感觉,而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效果

一、当代人的东西最好别学,虽然学起来见效很快,但最终结果也不外是美术字。

二、欧阳询的东西先别学,尤其不要学《九成宫》,那是个高段位课题,以后再说。

三、碑刻先不要学,因为它需要一定的理解能力,先从墨本入手吧。

隋唐墨本挺多的,好比智永千字文、《大字阴符经》、《文赋》等等,都是入手的好门径。虽然上手慢一点,但是方向正确对于长远发展很重要。当然,如果只是玩玩就无所谓了。

米芾的写法是,由合理的动作将不同点画连贯起来。

用笔很流利,这是优点要坚持,但是如果一味追求流利会变成油滑。对于你来说,反而要求能停住。你观察一下圣教序,看看里面的字在什么地方打住!也就是说,放得开之后,还要拢得住。其实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你拢不住,就没有蓄力的过程,没有蓄力,发力也不会充分。发力不充分而追求书写速度,就变成油头滑脑。

也就是说,你要把古帖里面的字重新拆解,看看每个字里面到底有几跳,是大跳还是小跳,每个跳的起点在哪里,跳往哪个方向,用什么样的用笔方式才能顺利完成这一跳……。主要靠自己领会,因为即便看别人做动作,动作太快,也不容易看不出门道。

1、不要用羊毫,尤其不要用长锋羊毫,至少写元以前的东西不要用羊毫。工具很重要,所谓善书不择笔,是说在当时毛笔类似的时候不挑笔。我们现在的毛笔,跟唐宋都差别非常大,羊毫尤其不同。羊毫之外,紫毫不耐磨,就用狼毫吧。但市面上普通狼毫都是化纤做的,所以选稍贵一些的狼毫。

2、不要写得比原帖大很多,稍微大一点是可以的。其次要纸上要折格子,你仔细观察一下,《书谱》原文就有折线。再一个别用宣纸练字,要用表面稍微光洁的一点的纸,好比手工毛边就不错,又便宜。正式创作的纸,或者用绢,或者用老宣纸,或者色宣、泥金,或者自己加工也成,就是麻烦一些。

3、你的独特问题在于:形抓的太不准了。虽然我们不求形似,但外形还是要神似才对。估计你临帖的时候是一路抄下来的,其实应该一个字一个字的突破。每个字都写上十几遍或者几十遍才对,这样学习反而更快。先找书谱一页,或者一句话把它写像。

繁一提到的古人使用纸笔问题,非常重要。但是很多学书者认为这是个低级问题,不屑一顾。其实这是个高级问题,所以值得单独谈一下。

先说纸,我们知道它的前身是竹木和丝织品,也就是常说的竹简、木牍和帛书。经典的“典”就是双手捧着一排竹简的样子,而“经”就是编排竹简的绳子。但竹简太笨重了,而且绳子断了容易次序错乱,帛书太贵重了,一般人用不起。

汉代开始,聪明的中国人开始用废弃的麻造纸。值得学书者注意的是,几乎在发明造纸术的同时,中国人发明了涂布技术。所谓涂布,就是在纸面上均匀覆盖一层涂料。为什么要这么做?首先,因为竹简和丝织品都是很光滑的,而早期麻纤维纸张是凹凸不平的,涂布可以使得介面光滑。第二,竹简和丝织品都是不洇墨的,而麻纤维纸不够致密,墨水会渗透到疏松纤维之间的小空隙去,这样就会形成洇墨。为了防止洇墨,也要在纸面上进行涂布。

因为要进行这么多加工,所以古代的纸是很贵的,曾经有“洛阳纸贵”之说,绝非虚言。那么穷人怎么办?怀素家里很穷,否则家里也不会把他送到寺院里面去。他练字用漆盘和蕉叶,这两样东西都是非常光滑。传说中的纸中极品“澄心堂”,也是又光又滑的,跟我们现在的宣纸恰恰相反。

怎样才能让纸又光又滑?除了加涂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工序是砑光,包括捶打。但很可惜,大部分古代造纸工艺都失传了,默哀三分钟。现在的宣纸,跟古纸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材料也不同。古纸用麻、楮树皮较多,而宣纸是用檀树皮加稻草,成本有优势,所以一统天下。古纸有涂布,宣纸一般没有涂布,即便有也是简单的胶矾。古纸渗墨,是垂直往下走的,而现在的宣纸是往平面扩散的。可以通过自己加工把普通宣纸改造成类似古纸的效果,但是想要完全恢复古代技艺恐怕有很大难度。加工纸技术一般是秘传的,在此不便多说。

其次说笔,笔的问题比纸要好一些,但也比较麻烦。制笔的困难在于材料和技术。

毛笔从开始就用兽毛,史前时代就有了,所谓蒙恬造笔是误传,大概他改进了制笔工艺吧?兽毛的选材大有讲究,要生活在寒冷地带的兔毛(紫毫)、青羊毫(羊毫)、黄鼠狼(狼毫)才成,至于什么鹿毫、马毫、牛耳毫之类都是偶尔为之不是主流。为什么要用这些小动物的毛呢?因为它们结构特殊,尖端是箭锋一样的流线型锥状。像人头发就不能做毛笔,因为是直上直下的柱状。它们的毛不仅形状特殊,而且细腻、有弹性,换个说法就是刚柔兼备。一支毛笔好不好,关键看它能不能刚柔合一,既要委婉细腻,又要起伏自如。现在的毛笔,要么硬得象鬃刷,满纸毛刺,要么软得象墩布,倒下自己起不来。无他,只是化学纤维在作怪。顺便说一下,古代的羊毫,和我们今天用的羊毫不是羊毫。他们使用的是野生高山青羊的脊背之毛,很短的,而且弹性也好。现在的羊毫取自山羊毛,软软的长长的。即便是兔毫和狼毫,也跟古代不同了,为啥呢?因为天气变暖了,而且现在去哪里找高山地域的野生兔子和黄鼠狼啊?都是家养的了,脑满肠肥,毛粗肉厚。总之,做笔的毛料很难跟古代比啦。

再说制笔工艺,古今也有不同。古代制笔分为有心无心两种,现代都有继承,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现在制笔的形制与古人不同。古代的笔,重点放在笔的腰力上,所以笔毫在笔管里面栽得很深,出来的笔锋又粗又短。现在的笔重点放在锋端,栽得浅,出来的笔锋又细又长。其实制笔技术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成本。毛笔根部中间为增加弹性,往往填充硬毫,但有人开始添加纤维牟利。恶性循环之下,大家都开始掺假,这才真的要命。再说兽毛也贵了,一只像样的纯狼毫,大概得两百以上;紫毫更惨,成本呢也得小两百,但是也就写个三五千字。从商业角度看,还是尼龙纤维好啊,又便宜、又耐用,只有一个缺点:写不出好字。

之所以大规模应用尼龙纤维和宣纸,跟生活方式变迁也有关系。古人写字是捧在手中看的,一般也就是三公分左右,甚至更小。明清以后家庭建筑变高,悬挂在墙上的大字开始盛行。而传统的造纸和制笔工艺难以适应大字书写,主要成本居高不下。这时宣纸应运兴盛,也是时代需要。制笔业也开始生产大号毛笔,马鬃鹿毛等长毫都大量出现,当然最多的还是长锋羊毫。尤其清代盛行篆书和隶书的风气也助长了羊毫的流行,现代人开始拿羊毫写行草,若要回到古典时代的风格恐怕是南辕北辙。

泥金纸墨色发灰的问题,也是个常见问题。有两种可能:1、墨不成;2、纸不成。

如果是墨的原因,那么有如下办法:1、墨汁加点水再磨一下;2、加点酒;3、加点明胶;4、加丙烯;5、用松烟墨;6、用鬼子的墨汁(不推荐,死贵)。

何为笔法?运笔之方法,其要点不在纸上的笔墨形态,而在书写者的动作。

谈动作之前,先要谈到姿势。虽然历代有各种执笔方法,但有个原则不能动摇:指实掌虚腕平。

1、指实:手指同毛笔要相对固定,不要用手指肚把笔,而是要指端的骨头尖部。刚开始可用力掐住笔杆,熟练后可稍微放松。总之不能形成用手指头挑剔笔杆的习惯!

2、掌虚:正确握笔的姿势,掌心应该有个大约乒乓球大小的空间才合理,手指头不可以握到掌心!

3、腕平:腕平是指手背和腕部基本上处于同一平面,稍有夹角是允许的,手掌竖起来是不允许的!

学书法矫正执笔,相当于学拳矫正身形,既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至于动起来之后的要点,以后再谈。

顺便提醒一下,不要使用羊毫加宣纸这种“绝配”。

有个经典的执笔法或许适合你,不妨一试。

拿两支毛笔,像拿筷子一样夹在手指中,然后把下面那支抽走,剩下的那支就是正确执笔姿势了。

这种执笔姿势在外行身上很常见,但其实是最古典的执笔法。既然有这么个机缘,我就提前透露出来。它看起来像拿钢笔,其实有所不同。拇指第一关节压住笔杆,不再是用指尖,这样你的食指也不必太弯曲。仍然可以达到掌虚腕平的效果,手指更不会乱动,所以更稳定。

如能达到涵养心性之目的,书法已臻上乘,回视所谓名家泰斗之流,哑然一笑而已

每天两个小时的训练量是少不了的,而这两个小时应该主要是临摹。

临摹的作用不是要字型写得像原帖,而是要把原帖中的动作抽取出来并固定下来。我们只能看到古人的墨迹,但是我们可以揣测古人运笔的动作。也就是说,临帖的过程实际上是个解密的过程,这个环节非常费脑筋。然而这样做收获也大,一旦你抓住了古人的书写动作并固定下来,那么怎么写都对。

我的解说,只是一家之言。我姑妄言之,诸位姑妄听之。

九成宫是个太难的课题,不适合入门之用。

如果喜欢欧体,那么多临点张翰和千字文,可以当行书写,也可以当楷书写。

其实我们现在很幸运,可以见到那么多墨本。唐代的墨迹很多,先从墨迹入手吧,这样会少走些弯路

单就羊毫写魏碑来说吧,清代和近代的确是用羊毫写的多,以苍劲古拙为尚。但当时写魏碑的人,用的什么笔?当初写魏碑的人,写出来是什么效果?我有幸游历诸北朝摩崖碑刻,才知拓片不足以传神。拓片上斑驳苍茫之效果,大多是年代久远风化侵蚀所致。细看石刻上当年书写痕迹,无一例外皆是平滑优雅,定当是硬毫所为。清代近代写魏碑多鼓努为力,其实并非魏碑原貌。而近代和清代的书法,我认为并非古典书法范畴,因此不与立论。

工具之重要性,并非绝对,但却是基础。此关不过,后继乏力。

好比西窗一雨的柳体创作,便纸笔不合。笔是尼龙纤维,纸是胶矾熟宣。以此两者书写,而试图上追唐人风韵,无异乘驽马而欲致千里,皆不可得也。

或问曰:生宣也不成,熟宣也不成,总不能不用宣纸吧?

宣纸并非不可用,但要看何等宣纸,最好用二十年前生产之宣纸。奈何其价甚高、其货甚少、其用甚苛,不若还是用手工毛边算了。

前面提到欧体是个难题,其实柳体何尝不是个陷阱?想我当年初学书法,见柳体而欣然生喜,不料数年无功而费。抑学书之不勤?抑天份之浅?其实原因在于柳体容易引发错误的运笔方式。

我们见到的柳体楷书,都是碑刻。柳公权的墨迹只有《蒙诏》(《兰亭诗》是假滴),但《蒙诏》又不适合初学。单纯从碑刻柳字下手,最容易形成刻意绕笔围形的弊病,越写越复杂,越写越不自然,越写手越僵。便面上看来字越写越好,但实际上离古人的书写方式越来越远。因此当前一看到初学者写柳体,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

我小时候写字时崇拜的偶像叫李纯博,写得一手好柳体,获大奖如探囊取物。数十年间隔,近年见到李纯博的书法集,其低劣令我大为诧异。此无他,发展路线错误,虽暂有小成,终妨大业。

尚未到谈及笔法之时,先改正几个基础:

1、选唐代墨迹作为临帖目标;

2、用手工毛边纸练习并创作;

3、写楷书必须要纸上打格子;

4、注重书写动作而不是字型;

如果喜欢柳体,也没关系,其实真正的笔法是相通的,字型好说。你从别的地方了解了笔法,再回过头来写柳,感觉会完全不一样。

先说一下对柳体的评价。丁文隽说“诚旋书,运笔结构,过于矫柔矜持……唐书至此,流弊已深,以之作大字则嫌支离,作小字则嫌生硬”丁的说法也有道理,因为后人就是这样学习柳体的,所以柳体不宜初学。但实际上,柳体运笔非常自然,这个得水平稍微高点才能知道。

其次谈一下唐代墨迹问题,我们可以把隋唐五代当作一个时期,这个时期的墨迹包括:

楷书:无数的敦煌写经、灵飞经、智永千字文、阴符经、汲黯传、自书告身、善见律等等,小楷可以稍微放大临

行书:朱巨川告身、张好好诗、韭花帖、欧阳询诸帖(以张翰为主、千字文为辅)、鹡鸰颂、祭侄稿、土母帖

草书更多了,不列。

其实还有个丰富的“唐代”资源,那就是日本三笔三迹。尤其是小野道风和藤原行成的作品,可以当作唐代作品来看。

然后再说一下唐人法度问题。晋人和宋人,随意的地方多,所以字写得很洒脱。但是正因为洒脱,后人学来反而难以入门,从《兰亭》或苏米当入手,不是个好办法。唐人恪守规矩,从墨本能观察到规范的用笔,至少不会出大毛病。至于对工具的要求,每个时代都很高的,除了现在,呵呵。这方面只能尽力而为吧,看条件。

学书半途而废,往往因为不得其门。而不得其门,又因为市上谬说纷纭。沈尹默的书论,恐怕就有些问题,慎之!

顺便说一下,敦煌写经里面的萧望之传和王莽传是楷书极品,可以稍放大临。

临江生提到的空海执笔法问题,又是一个重量级问题,稍微多费几句口舌。执笔的问题本来就很复杂,近现代人的曲解使得它更加晦暗不清。

唐代韩方明提出秘传执笔法为双苞,认为普通的单苞不是上乘笔法。孙晓云女士对此有所误解,认为双苞就是拿食指中指两个指头勾住笔,其实双苞就是拇指和食指。那么单苞是啥?看看《校书图》就知道了,用食指勾住叫单苞,现在已经没人这么执笔了,但唐以前很多人这么执笔。

换个说法,空海的执笔法就是双苞。孙晓云的最大问题还不在于几根手指执笔的问题,而在于她误认为古人把毛笔在指头上捻来捻去,而且认为这是笔法秘诀。哎,自误犹可,写出书来误人子弟,不能不让人叹气。

孙小云最直接的错误,是把句子给理解错了。原文是:置笔于大指中节前,居转动之际,以两小指兼中指兼助为力。古文很多时候没有主语,也是个麻烦。“转动之际”的主语,不是毛笔,不是大指,也不是食指、中指、小指,而是手腕。空海没说清楚,孙晓云就猜错了。写字怎么可能捻管呢?除非慢吞吞地写所谓的魏书,新魏书。

沙孟海对空海之笔法也很有兴趣,他从中提出斜执笔的观点,很多弟子赞成。但是他老人家没想到,空海拿笔看起来是斜的不错,但是他左手拿纸也是斜的!所以纸笔之间,基本上还是垂直。沙老斜执笔,趴在桌子上写字,晋唐风韵恐怕难得,最多也就是苏东坡。

当然不可能仅仅通过矫正执笔就达成绝世功夫,后面还有很多路要走。但执笔的重要性,超过了很多人的估计。不知诸位看过《逝去的武林》没有?李仲轩老人讲当年师父校正他的身姿,往往不厌其烦,动辄数月。因为静止的姿态不准确,一动起来就散架了。静止的正确了,然后才能传授怎么发力。

不管武学还是书学,的确是有秘笈的。但不是说得到秘诀立刻横行天下,还是要苦练。不过不得法诀者苦练而无功,得诀者行之有效而已。王羲之的孩子多短寿,但书法皆有可观,必定是王羲之秘授了法要。空海来中国一年便书法大进,靠苦练肯定是不成的,其中也必定有秘授。当然也有自悟的,好比黄山谷、张旭等等。

古人作品的巧妙,是天然去雕饰之妙。刻意安排的巧妙,很快就会达到一定高度,然后每况愈下。自然得来的巧妙,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入佳境。

当代书家,大多鼎盛于中年,然后越写越差。无他,年老气衰,无力造作故。反观古代书家,有人书俱老之说。不可不深思!

改正的方法,就是减少视觉在书法中的作用,而要增加身心在书写过程中的敏感。具体操作办法是:写字的时候闭上一只眼睛,或者两眼稍微游离于字外,这时关注一下身体的运动:是舒适、流畅、携带、僵硬……

1、手写草诀歌是明末韩道亨写的,集字版的草诀歌是集的王羲之字,有可能宋代就出现了。但是这两个版本都比较差,不推荐。

2、结字和笔法,当然是笔法为上。具体来说,字型的安排要依照运笔的力度而定。譬如写一个横,为什么有的横长,有的横短?那是因为长横有未尽之力,所以要长;短横有回转之力,所以短。你仔细观察一下古人字迹中的“貝”中两小横,都是极其干脆利落,甚至两头不着边,那就是他们控笔向反向极速运动的结果。现代人不明所以,也要慢慢在贝中间点上两个小点,结果无异东施效颦。

赵孟钏档煤芎茫航嶙忠蚴毕啻帽是Ч挪灰住F涫到嶙植唤鲆蚴毕啻踔烈蛉硕欤怨湃诵醋智ё税偬踔撩扛鋈瞬煌焙蛐吹淖中投疾灰谎5史ㄊ窍嗤ǖ模

正因为笔法重要性超过了结字,所以我一再安慰大家写得不像没关系。实在是当前的书法教育,太注重形似了,最终临创脱节。临得很像,创作时没一笔象。其实应该反过来,注重用笔。这样临的时候不太象,但创作出来却神采酷肖。

关于颜柳,的确很难向行书转——虽然颜柳本人的行书都很棒。从汉隶入手也是不错的办法,如果能注意到汉代墨迹隶书的话。我们现在使用的汉字,基本上是汉代定型的,无论结构还是笔法。楷书、行书、草书,都出于隶书。

清月映郭对用笔已经比较留意,控笔能力也不错,腕部比较灵活。下一步应该训练的就是书写速度:

1、找个好点的版本,注意一下圣教序里面有游丝的地方。游丝说明这个地方书写速度是很快的,要用同样快的速度临写,当然写不出游丝没关系,知道这里要加速就成。

2、注意一下字中“打结”的地方,就是笔画比较重的地方。笔画重的地方,不是毛笔往下压形成的,是说明这个地方有急刹车。那么你也要跟着急刹车,注意前面把速度先提起来。

3、虽然速度快,但不要笔锋不要局限于字型内部运转,要观察到笔锋在字外空间的运转。把笔抡开了写,但落到纸上要有节制,明白?

圣教的结构近乎完美,所以要坚持不为所动,还是要盯着内在的笔路。如果找不出笔路,可以参考半截碑。

你用的毛边是机制的吧?机制毛边缺乏弹性,换手工的。

描笔肯定是错误的!偶尔描一下,可以;总是描两下,恶习。但我们应该知道为什么现在人写不出自然的棱角:一、笔法错误;二、纸笔不合。

然后说一下近墨者智临写的苏体:

1、老问题,字太大了!苏轼写多大,我们就写多大,大小很重要!

2、为什么字的大小重要?因为速度很重要。你看苏轼原作何等精神!精神从哪里来?从速度来!这个速度不是野马奔腾一般的速度,而是一种寸劲,也就是方寸之间猝然发力的能力。仔细看苏轼原作,体会一下他的闪转腾挪。

3、发力的初步,在于下笔之后的调锋,这个动作很细微而且快速,只能自己体会。反正不能把毛笔平着拖过去,这样平拖过去的笔画没有力度。但是也不能慢慢地扭来扭去,同样会降低笔画质量。观察一下原作细节慢慢会明白,所以临习的碑帖质量要稍高一点。

4、先不要通临,一个字一个字地吃透。什么程度叫吃透?写得有愉悦感就叫吃透。

工具的选择很重要,如果我们选对正确的纸和笔,学书的过程会节省很多时间。最好的纸,是自己加工的纸,以后再说。但笔总不能自己加工吧?所以要购买尼龙少一些的硬毫,很多一二十年前的老笔添加的尼龙较少,比较趁手。但是上哪里找那么多老笔啊?只好购买当前生产的小狼毫,不能用太便宜的,因为那肯定是尼龙做的。

怎么区别尼龙和兽毫呢?看弹性。劲道十足的,是尼龙!兽毫刚泡开是非常柔软的,无论紫毫、狼毫还是羊毫。但经过墨汁浸泡一夜之后,兽毫会逐渐变得有弹性。也就是说,兽毫是活的,会越写越舒服。而尼龙是死的,买来啥样,最后也啥样。

为什么不许用长锋?不仅是因为历史上没这个东西,更是因为长锋不会把手腕的节奏传达到纸墨上。曾经听说,硬毫练不出笔力,要用羊毫才能练出笔力。这个说法貌似有理,其实是蒙人。我不否认绝顶高手飞花摘叶,用羊毫也能精神爽利。但是我们会让一个初学者拿着纸剑练习发力?

从古典书法的角度来看,太过于现代了,见墨而不见笔。其实这种风格是当前的主流,展厅、题字大多是类似风格,追求大气、磅礴和对比。

而古典书法的目的,却恰好不是为了展览。大多数情况下,书写是为了自得其乐,或者与一二好友共赏。

我们必须在近当代形成的书风和古典书风之间进行取舍,不能脚踩两只船,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

或有问曰:现代人咋了?现代人的东西就不好?古代人的就一定好?

是这样的:现代人的东西也好,但大多是第一印象好,越看越没东西。古典的好,是初看起来很平淡,甚至平庸,但是却越看越好,越看越耐看。

其中两者分别的关键,不是结体、不是章法、不是布局,是笔法!说白了就是线条质量。就这么简单几条线,怎么写出质量?这就是秘密所在。

董其昌提出的是攒捉:“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躜捉本是拳学术语,我认为比董其昌提出的攒捉、放纵更为生动。躜,马蓄力前跃;捉,控马急停转向。书法,有点象拳法中的一打多。

我们学古人,就是拆解他们躜捉的动作,而不是模仿纸上的字型。

临柳体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关注字型和笔画形状。

在学习柳体的教材中,会有很多诸如“中宫紧缩,四周开张”之类的结构规律分析,或许还有“斩钉截铁、横斜竖正”的笔画分析。

但是我们拿这些规律去写一幅柳体的作品,会成功吗?一般不会。大家大概会注意到,写柳体风格的作品,一般字数不太多。何故?因为都是集字而成,一多就露馅了。集字是集字,创作是创作,这是两码事。简要而言,如果我们从字的结构和笔画入手,是不可能把柳体化为自己的营养的!

其实诸家皆然,不过柳体把这个问题给放大了。因为柳体的笔画比较奇特,看起来棱角分明,但是写起来却总搞不明白这些棱角怎么来的。当前多用两种办法:第一,描出来。第二,象画画一样围出来。其实呢,柳体的棱角是写出来的,而且是用很果断的速度写出来的,慢了不成的。或许写柳体写多了,也会蒙出一两个有棱角的笔画,但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弄出来的。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柳体独特的运笔方式给破译出来,然后把这种运笔方式进行大量重复训练,直至化为自己的书写习惯,那时就可以进行柳体风格的创作甚至创新了。

最好换个柳体的版本,你所使用的柳帖太干净,把运笔的痕迹都弄没了。看看柳的《金刚经》和《送梨帖跋》,可以稍微放大临,书写速度要果断!

顺便再说一下躜捉和寸劲的关系:寸劲是一种小范围的快速躜捉,属于躜捉中的高级技巧,但还有其他形式的躜捉。

书写速度慢,是不可能有力度和神采的。而“书道之妙,神采为上,形质次之。两者兼得,方可绍于古人。”你既然临过灵飞经,如果看过灵飞经的墨本,你应该知道原作是什么书写速度。赵体的书写速度也很快啊,他号称日书万字,你算算应该几秒一个字?大概四秒。但快不是胡画,也不是匆忙赶路,而是跳跃式前进,有节奏的。

刚开始学楷书也没错,但注意要带点行书的味道;如果学行书,则需要加点楷书的味道。

笔太硬,如果笔弹性太强,会妨碍形成主动发力的习惯。

起笔不错!能自觉意识到要有动作。但是个别收笔稍显草率,其实你能做好,不过写得随意了而已。

下一步,注意点画之间的连贯性!要用合理的轨迹把点画贯穿起来,这个轨迹要从古帖中找。观察古帖的细节,看看古帖中点画贯通的蛛丝马迹。所以,买个高倍的放大镜!

圣教序是个很好的碑帖,但是也容易把人引入歧途。为什么?因为它太完美,有点不近人情。怀仁当初集王羲之字的时候,大多作品是借来翻刻的,所以经过了很多次摹写,丢掉了很多细节。大家对比一下圣教序和兰亭序中的同一个字,就知道丢了多少东西。

而细节是非常重要的,它的重要性就在于使我们可以从中追寻出书写的痕迹,所以放大镜是学书必备。而圣教序呢,细节丢失太多,使得临习者注意力不知不觉就集中到了结字上面。当然这也是因为它的结字太经典,稍微模仿一下就效果可观,很有成就感。

单纯模仿结字用处不大,即便是记忆力特别好,能在创作时快速重复原帖结字也不成。当然,如果是应付展览足够了。但如果想真正吸收王羲之的神韵,必须得了解原作的运笔方式,这才是关键。千万不要陷入舍本逐末的困境,抓住了结字,而忽略了运笔。

对于圣教序的运笔,我前面提到过一点,就是从细节性的游丝、小钩入手观察加速,从重墨、粗笔观察刹车,这就是所谓的“躜捉”。然后把这些笔画的躜捉连贯起来,就是套路了。先一个字一个字吃透,不要通临,通临只是好看而已,没用的。

顺便说一下,最好从墨本下手,刻本总是要丢很多细节的。高手可以推断丢失的细节,但是初学不能。因此入门之后可以临碑,初学要临帖。

然后谈一下书法欣赏问题。

我们知道书法兼具建筑和音乐两种形态:最终作品是静止的,但创作过程是流动的。建筑的特点在于对空间的把握,而音乐的重点在于对时间的把握。那么我们在欣赏的时候,不妨以建筑和音乐两个角度来看同一幅作品。

首先从建筑的角度看,这也是常见的视角。首先看这个字是否有承重能力,也就是常说的力度。力度不是拿毛笔用力往纸上摁形成的,它是一种类似钢筋的东西,有硬度还有弹性。以往强调“横平竖直”被误解作美术字,其实这四个字大有深意。我们看古代作品的横,什么角度都有,好像算不上“平”。但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挺!感觉即便有重物压在上面不会塌下去。竖也一样,感觉踢一脚不会倒掉。在具有力度的基础上,然后看它对空间的分割是否优美,所谓“计白当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把空间分得琐碎凌乱,这个字的空间布置就是失败。

当然更重要的是书法的音乐性一面,音乐性又包括音质和节奏两个重要指标。音质就相当于线质,线条质量,是终生追求的问题,现在不多谈。节奏大家都有感触,就是所谓的气息是否流畅并优美。一味匆忙赶路的,或者笔笔缠绕的,都谈不上节奏。

大致这几个标准,就可以断定书法作品的高下。

有些小楷可以当中楷来写,但是十三行不能放大写,因为它笔法比较特殊。魏晋小楷有墨迹,但不是钟王的,是写经,也很有味道。唐代小楷很多啊,如果觉得《灵飞经》没有韵味,找找敦煌写经中《王莽传》和《萧望之传》,很精彩的。从元明时期小楷入手也成,但还是要用墨本。

写小楷,可以稍微放大到18mm,再大笔法就不一样了。如果无法写得小,我觉得可能是工具问题。有没有尝试过在普通纸上写小楷?

黄庭经的地位很高,但却不容易理解。

如果写大楷,就找个大字范本临写最好,好比《阴符经》。你的运笔接近欧体,写写墓志也成。当然最好从墨本入手,学碑刻之前至少应该临过一段时间墨本。

隶书也是如此,如果不临写汉简,直接从汉碑入手,容易走入清代和当代的隶书俗套。

写欧体行书是个不错的选择,建议以欧体行书为主,兼顾欧体楷书。欧体行书中,应该注重《张翰》与《千字文》。至于小楷,不妨先停一段时间,行书稍有入门之后重新拾起来会不一样。

九成宫和张翰不是一个风格,张翰跟虞恭公类似。其实在欧书里面,九成宫也非常另类,估计是灵感闪现偶然为之。喜欢九成宫是好事情,但要有合适的方法去接近她才成,不然会很伤心啊:)

你临的九成宫有几分样子,但是创作起来有一笔九成宫的东西吗?这样只是空喜欢了,要最终同九成宫合为一体才成。

怎么办呢?只能走一条比较迂回的路线。从张翰、千字文得欧体之笔法,从虞恭公、皇甫诞求其结构,然后旁参董美人、苏慈之风韵,然后才有资格切入九成宫。否则免谈!

老欣子所言有道理,颇会我心,可以参考。速度很关键,有些造型,不够果断是写不出来的。

要是玩玩,写瘦金体也不错。用紫毫勾线笔写!

关于执笔:

启功先生关于执笔的比喻,不太恰当。吃饭是三岁孩子都会的,书法是一辈子都难学通的。笔如人的意志在纸上画出道来就对,这个说法看似有道理,其实忽视了学书法的复杂过程。笔如人意,当然不错,但人意何来?自出心裁用墩布写字也颇合某些创新人士之意,能算书法?还有用头发胡子乱画的呢?他们都很得意,不知启功先生是否同意他们的做法。

我们只谈论古典书法!

古典书法的严密程度,接近传统武学,不是随心所欲就可以成功的,必须要有严格的训练方法。而执笔就是严格训练的第一步!具体细节我们先不谈,记住三个执笔要点:指实、掌虚、腕平。腕平指是手背与小臂的角度接近180度,沈尹默对“腕平”的理解有误。

楷书墨本挺多的,我们要集中于隋唐,

古人执笔,没有四指的,都是三指接触笔,末尾两个手指头不接触笔杆。四指执笔的话,很容易使得拇指无法发力。拇指不能发力,运笔的局部速度肯定上不去,字就没有神采。

常用的执笔法是把拇指和食指握成“ok”的样子,然后两指尖掐住笔杆,随后把中指并上。

无名指并没有接触笔杆。如果无名指接触笔杆,容易形成拿指头挑剔笔杆的毛病。

对高手讲把笔的确没有定法,只要腕部能充分发力就成。但是初学者还不知道怎么发力,所以有些执笔姿势会妨碍下一步的发展。

诸位可以自己体会一下,怎样执笔才能使得手腕带动笔端运转范围最接近半球面,那就是好的执笔法。

写智永,最好用手工毛边,比报纸效果好。

的确说得比较凌乱,现在整理一下。

对初学而言:

1、姿势:具体几个指头执笔先不讨论了,指实掌虚腕平就成。腕平最重要,沈尹默的对腕平的解释完全错误,切勿相信。我们所说的腕平,是手背和小臂接近一条线的意思。如果把手掌相对小臂竖起来,会严重妨碍手腕的运转范围和速度,虽看似稳健其实后患无穷。

2、工具:市面上大部分毛笔都是尼龙的,一般人难逃陷阱,真不知该怎么推荐才好。要是银子宽裕,就买稍微贵点的狼毫吧,小号的就成。至于纸倒是很容易找,用手工毛边就成。手工毛边的特征是:纸面多见褶皱,周围边缘不齐整,还会有小漏洞,或许个别纸还裂开一条缝。

3、选帖:选隋唐代墨本作为入门,行书、小楷、中楷、大楷都成。可以稍微放大一点临,但不要放太大。临帖要一个个字吃透,不要通临。

4、练习量:争取行书每天不少于四百,楷书不少于两百,书写速度不要太慢,要果断。还是老话,不像没关系,多写快写。

对于已经有基础的来说:

1、姿势:下巴稍微扣一下,手腕要含有一把劲,但不能僵,手指跟笔之间要稍微加点力。

2、工具:找那种比较软的狼毫,自己手下要感觉笔的弹性,真正的狼毫非常软。虽然软,但要求笔的腰部有力,倒下自己能起来。如果运气好,找点一二十年前的老笔。纸张方面,可以寻找时间比较长的宣纸作为创作用纸。只要银子许可,纸越老越好。

3、临帖:要尝试把行书当楷书临,把楷书当行书临,要能自己分析单个字中间有几个节拍,每个节拍的运笔角度和速度。可以临刻本或者拓本作为墨本的补充,但还是以墨本为主。临摹范围也可以超出唐代,但绝对不允许学明代以后的东西!

4、练习量:每天最好有两个小时,行书近千,楷书近五百。这时不仅要求整体速度,而且要求单个笔画速度要上去,每个字最好控制在6-10秒之间。

不要急于创作,慢慢来,三年功夫少不了的。

悬腕是一定的!请坚持,不悬腕无法达到腕平。其实不用紧张,会用筷子就会用笔,仔细思考一下怎么夹水饺。

可以从智永千字文下手,要墨迹本的那种,字可以稍微大点,因为我们的工具跟不上。

镝箭认为秦以前写字用硬笔,这是误传,中国人向来用毛笔写字的。戰國時期的毛筆已經出土很多了,早在商代就有了墨跡玉書。筆的下面之“聿”,古稱“bi”,是筆的聲旁,不是蘆葦的意思。名隱對刀筆吏之刀的解釋對。

字写得好不好无所谓,但不能越写越烦恼或者越狂躁,那就是方法错了。解决的办法也有,那就是稍微加快一点书写速度,速度提上来,字就不会太散。同时在书写过程中注重手腕的感觉而忽略头脑的批评,写得不像不好看都没关系,但要使书写动作合乎身体自然。如果九成宫迟迟没有进境,能不能暂且退一步,从虞恭公入手呢?

九成宫对用笔和结字的要求都很高,往往临摹尚可,但实际创作时运用难以自如。虽说临创脱节是个通病,但学九成宫往往更加明显。硬攻不成的话,不妨迂回围歼,即便最终难以攻克,但或许沿途另有斩获。

集中回答几个问题:

1、我们怎么知道原帖字多大?答:明以前的纸,高度都是26厘米左右的,跟我们一本十六开杂志的高度差不多,所以我们当前印刷的字帖,大部分是原作差不多大小。

2、用哪种版本的字帖好?答:银子宽裕就买二玄社的,其次是西泠印社的那套厚纸板封面,常见的是吉林摄影出版社孙宝文出的那一套。

3、《九成宫》这么难还能不能学?答:最好先学过欧阳询的行书和其他碑刻,然后再写《九成宫》。

4、练习用什么纸?答:手工毛边纸,最好别用报纸。

5、进入状态慢怎么办?答:逼着自己把书写速度提上来,不妨先练习快速书写笔画、偏旁作为热身。

书写的时候,要有意识把笔杆倾斜一定的角度,这个角度随运笔不断变化方向。但可不是象流行书风那样横过笔来刷字啊!这个笔杆的倾侧角度,主要由手腕的内挑和外翻形成,切莫用手指和肩臂运作。

间架可以临摹,笔法只好瞎猜。既然要猜笔法,当然从墨迹下手容易一些。如果你不肯从墨迹下手,又执意要学习古典书法,那么给你推荐一剂猛药——在立面上写字,把纸立起来帖到墙上或者木板上,然后悬空写字。刚开始肯定不成笔画,坚持下来会有收获,信不信由你。

接着谈几个理论问题:

1.弱水三千瓦一瓢说:“我们书法老师教运笔,是推着走,不是拖着运笔。这点我学到了。”非常关键的一点,写字要象扫地而不是拖地,恭喜遇到好老师。

但我们还应该细化一下:用哪个部位推笔走?也就是发力的源头在哪里?现在多教初学者从臂膀处发力,手腕相对固定,因为要写大字嘛。但这样做的后果是,运笔速度提不上去,发力不干脆。所以我们不妨对“推、托”之说换个形式,以“平移”和“圆转”对两种运笔方式进行区分。

所谓平移,是指平行于纸面发力,也就是弱水三千老师所说的拖字,是最不可取的发力方式。而“圆转”之圆则是同纸面形成垂直面的一个球面上发力,圆心是手腕。留心古典笔法者请于此处深思!

2、散世物和隶碑提出了练习和创作的脱节问题,实在是应该引起我们重视:为什么我们临习的碑帖不能化成创作时的元素?这是个大问题,很多美院毕业学生都未解决。但解决方案其实不复杂,练习的时候写快点就可以了,切忌缓慢描画字形。

但为什么这么多人落入这个陷阱?首先是过于求像,总认为写字就要写得像才对,其实关键是看能不能抓住古人运笔的轨迹。古人运笔轨迹是立体的,要抓住并不容易,需要不断揣测、实践、验证等等。今人喜欢做体力活,不喜欢动脑筋,因此抓不住笔法,纷纷去当复印机。其次是过于重视视觉效果而忽略了身体感受,尤其受过西方美术训练的人,恨不能找出每个笔画的精确坐标。现代书法之失误,多在于迎合西方注重视觉冲击力的习惯,而忽略了自己的身心感受。也有些野狐禅,以提倡心性为主,胡写乱涂,在下也不敢苟同。心性太过高妙,暂且不论,先把身体的感觉找对再说其他!

3、快速运笔和笔画质量问题看似是一个矛盾,其实是一对好友。现代人习惯于磨磨蹭蹭描字,一旦提速,立刻不成形状。其实自从清末阁馆体兴盛,此弊端已经开始发作,总认为慢慢写出来的字比快速写出来的要好。其实恰好相反,没有一定的速度作基础,笔画质量不可能太高。

关键在于这个速度如何形成?我见过当代几位草书名家,运笔速度也很快,但笔画质量不如人意。而唐代草书大家写字同样飞快无比,而点画布置精到无比。其中差别何在呢?发力方式不同而已。这就如同当代人打拳用肌肉,古人打拳用筋骨,同是速度为上,但效果截然不同。速度不是万能的,没有速度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速度的形成不是运用助跑形成,而是靠手腕的猝然发力而成。

1如“万岁枯藤”、如“百钧弩发”、如“崩浪雷奔”、如“高峰坠石”……一言以蔽之,曰笔力。关于笔力的强弱,是人所有目共鉴的,但是如何才能使自己的字笔力充盈,却是初学所十分关心,但又感到求之无术的问题。

笔力,本源于人体,形成于锋颖,而达之于纸上。因此,要使自己的字笔力雄健,必须具备执笔、书写姿势、正确地运笔,以及关于笔力的纸上反映等等的正确知识。

首先,古人常说,作书“皆须尽一身之力送之”,毫无疑问,这是事实。但言之容易,做之实难。要将全身的力量凝集到锋尖之上,绝非单凭用力所能达到。一般说来,笔力弱的人,在这方面,大率有以下一些问题:执笔不得其法,以指运笔。试想,执笔不牢,力量如何通过指传递下去?即使有了正确的执笔,如果刻舟求剑,思想只停留在“擫押勾格抵”上,力聚指端,致使光有指力而无腕力臂力,更不要说全身之力了。单凭指力,其书必弱。这是一种常见的毛病。

此外,元代陈绎曾曾提倡有枕腕、悬腕沉肘的作书方法,因能偷懒取巧,影响颇大。殊不知,沉肘则肘以上之力受阻;枕腕则腕以上力被滞,都是破坏笔力的书写姿势。大抵,只有指、腕、肘、肩、腰等关节都松动通畅,全身之力方能使之于毫端。黄山谷曾评苏东坡说:“东坡书彭城以前犹可伪,至黄州后,掣笔极有力,可望而知真赝也。”而东坡自己却说:“仆以为,知书不在于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为得之。”由此可知,执笔用力,在于自然。

其次,运笔之法,要数汉代蔡邕述之最详,他说:“书有二法,一曰疾,一曰涩,得疾涩二法,书妙尽矣。”所谓“涩”乃是我们通常说的“逆势”,即逆笔推行,发挥笔毛的弹性,致使“万毫齐力”,方能“力透纸背”。所谓“疾”,乃是指得势奋笔,迅捷飞腾而无所阻碍。一如王羲之所说的“爽爽若神”,又如黄山谷评米芾书所说的:“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这正是初学最难之处。由于运笔不熟练,初学行笔常有粘滞现象,欲速不能,造成势背,笔力自然被破坏。要解决这一问题,须加强作书的熟练程度,须“意在笔先,字居心后”。当然,这是功力问题。

最后,还要谈一谈笔力的纸上反映问题。现实中,不知何为真正的“笔力”。如果以讹传讹,必致堕入迷津而不能自拔。一般,对笔力有以下错误的表现方法:

其一,盲目用力。将笔锋尽根按下,强行硬拖,导致无笔触,无墨韵,用墨过丰,字形粗而无神,如同“墨猪”。这种用力,实则为背道而驰。南齐王僧虔所说的“拙力”,正是指这种情况。

其二,蔡邕曾说:“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确实,笔力必须藏之于点画的内在,而不是强显其形,不见古人就有过“绵里藏针”的说法。有些人,不明此道,不知刚用柔显,致筋骨暴露。张怀瓘《评书药石论》说:“若露筋骨,是乃病也,岂曰壮哉!书亦须用圆转,顺其天理,若辄成棱角,是乃病也,岂曰力哉!”

其三,有些人受到不良习气影响,作书有意袅袅,如绾蚯蚓;机械顿挫,如排算子。忸怩造作,故作姿态。这种书法,貌若苍老,其实无病呻吟,最为可憎,学书断然不能涉此邪道。

三、有人认为写字必须“笔笔中锋”,但也有人认为写字不一定要“笔笔中锋”,验之古人书迹似乎也不全是“笔笔中锋”。对于这个问题,应该怎样理解?

沈尹默先生曾把笔法归纳为“无非‘笔笔中锋’而已”。此说并不是贸然而发的,乃是总结了近二千年历史经验的结果。早在东汉末年,著名书家蔡邕就曾有过“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的话,这连同他的“勒若横鳞”的比喻,常被视为千古一言,而后历代大家莫不以此为作书准则,故中锋之说代不乏人。如唐李世民的“大抵腕竖则锋正,锋正则四面势全”,颜真卿的“屋漏痕”,柳公权的“笔正”之说。又如黄山谷“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米芾《群玉堂法帖》:“得笔,则虽细如髭发亦圆;不得笔,虽粗如椽亦扁。”明清以后更是赘述不烦,其中以笪重光《书筏》讲得最透彻:“能运中锋虽败笔亦圆,不会中锋即佳颖亦劣。优劣之根,断在于此。”正因为中锋运笔代相沿袭,无怪元代赵孟兆页的“用笔千古不易”之说,能成为脍炙人口的至理名言。

中锋运笔应该说是被肯定的,即使不强调中锋者,往往也并不是否定中锋,而只是认为“偶出偏锋,无伤大雅”而已。所以,症结所在,在于中锋杂以偏锋是否可行。

认为“偶出偏锋,无伤大雅”的,一般出自两种情况:一种,由于笔笔中锋难度较大,部分书者,虽知中锋的好处,但力不从心,只能依醉就醉而已;另一种,他们的书法犹如文人画一般,着眼点在于意趣上面,相应对于运笔的要求就显得不太严格。

还得借用沈尹默先生曾说过的话。沈老曾经把习书之人分为两大类——书家和善书者。书家的作品法度森严而又妙趣横生,因此,一向为人们所欣赏和保重,并能作为学书的范本。有的作品则不然,它们虽然也能令人赏心悦目,有一定的欣赏价值,但由于缺乏严格的法度,则不足以为人师表。沈老把这种作品的作者称做“善书者”。

由此可知,强调不强调中锋,是个目的和要求的问题。如果有人偶尔写几张字,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陶冶情性,那就不妨随便一点,不必考究中锋;如果你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书法家,希望自己能悠游于书法艺术的园地之中,则必须严格要求自己,真正掌握作书的高难度技法。

事实上,即使是“善书者”也并不是不用中锋,只是不强调笔笔中锋而已。“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如果不经过一定的中锋运笔的操练,其结果必定使你连书法大门都无法摸到。

最后还要谈一谈由此所衍生出来的一个问题,笔笔中锋和偶出偏锋者相比,是否肯定前者胜于后者,我的回答是,从局部技法上来说,是!从整体上来看则不一定!

因为,中锋运笔是书法艺术的必然要求,而不是全部要求。宋代大家米芾曾说,作书须:“骨、筋、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确实,如无“筋骨皮肉”,则必定没有“脂泽、风神”,但书法艺术的高境界,绝不局限于单纯的运笔技巧。

书法艺术的创作,要求书者将自己的学问、见识、思想、情感、胸襟等等,溶解到技法中去,以形成独特的风格,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书如其人”。从历史上来看,凡著名的书家,都有深厚的字外功夫。仅有书法功底而乏字外功夫,其作品往往缺乏韵味,格调不高。也就是说艺术性不高。反之有字外功夫的作者,纵然有时运笔有病,却往往能远胜于前者。

北宋末年,有两位书家,一个是黄山谷的启蒙师周越,一个是主刻《淳化阁帖》的王著。这两个人的作品都没能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其原因正是由于缺乏个性,一如黄山谷所说:“美而病韵者王著,劲而病韵者周越,皆渠侬胸次之罪,非学之不尽工也。”这一事实,足以引起我们的深思。综观历史,因缺乏字外功夫而被淘汰出书家之列的大有人在;但运笔不合法度,单凭字外功夫而成为书家的,却鲜有其例。当然,或因其人品高,或因其学识博,虽然书法平常,但人们还是宝爱其书迹,那是另一回事了。

1学习书法不难,但要想把书法写好很难。

到底难在什么地方?这得从书法的书写特点来分析。

学习书法的人都知道,书法是瞬间表现的艺术,一件书法作品可以在瞬间完成的,在这瞬间里的一招一式要表现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技术、思想和意境。

另外,书法还是不可以重复的艺术,一件作品一个样,没有绝对一模一样的作品。书法还是一个遗憾的艺术,如果一个字甚至一个笔划写坏了,大大影响书法的质量。因此,书法的不可涂改性决定了书法的难度。俗话说:“字是黑狗,越描越丑”就是这个道理。

优秀的书法作品,字里行间透露出娴熟的笔法、漂亮的结构和完美的章法,以及深远的意境。将这些美的组合足以使书法爱好者所痴迷,甚至以终身相许。

因此,要使书法水平达到一定的高度是很难的,其难主要解决以下六个难点:难在用笔,难在结构,难在墨法,难在章法,难在意境,难在统一。能否突破这六个难点,是写好书法的关键。

一、难在用笔

王羲之在《书论》中说:“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这里的“迟急”、“曲直”、“藏出”、“起伏”说的都是在用笔过程中行笔的变化。

“迟急”是说行笔速度节奏的变化;

“曲直”是说行笔运动轨迹的变化;

“藏出”是说起笔、收笔的变化;

“起伏”是说行笔过程中提、按的变化。

这些都是用笔的要点,而且不同的行笔方法可以得到不同的艺术效果。通常情况下,“迟”表现“沉着”,“急”表现“得势”;“曲”表现“多姿”;“直”表现“刚劲”;“藏”表现“浑成”;“出”表现“爽利”;“起”表现“灵动”;“伏”表现“稳重”。然而,这些又都不是绝对的,不同情况,不同对待。

这里的“十”、“五”我们应该把它视为辨证关系,而不是绝对的量化标准,更不能把 “十迟五急”作为每字的处理方法,否则将会弄巧成拙。因此,我们要将这些相互对立的元素组成一个和谐的矛盾统一体,使其书法线条丰富多彩,变化无穷。一句话,学会了用笔就等于学会了走路,只有能熟练地驾御毛笔,才能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写到那里就写到那里。

二、难在结构

王羲之在(题 卫夫人《笔陈图》后)说:“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这里的平直、相似、算子、方整、齐平,从不同的角度说明了只有雷同,没有变化的字不是书法。

那书法是什么呢?书法是艺术,在书法中处处都要表现艺术。

从形态上讲究对比、变化,从内涵上讲究神采、韵味。故对比、变化是书法的根,神采、韵味是书法的魂。

蔡邕在《九势》中说:“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合势背。”

书法要求笔画搭配适宜、使转有情。线条决定质量,结构决定形态,韵味决定神采。

就像厨师做菜首先讲究菜的质量,然后做成“形”、“色”俱佳、具有艺术品位的菜,一是能吸引食客的眼球,二是能增加食欲,看着就想“吃”。“吃”是厨师做菜的核心内容,要把菜做的很有味道,酸、甜、麻、辣、鲜、香,我们要什么,有什么,回味无穷,吃了就忘不了能得到很好的享受。

书法也是如此,其形在外,味在内,形可视,味可品,做到形似不难,要做到神似,有味道就不那么容易,二者皆佳者,可谓形神兼备也。

三、难在墨法

清包世臣《艺舟双辑?述书下》云:“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则墨法尤书艺一大关键已。笔实则墨沉,笔飘则墨浮。…… ”

墨法在书法中占着中要的地位,善于用墨,是书家一生不断的追求。

素有“惜墨如金”的当代草圣林散之,用墨讲究、变化无穷。“泼墨似水”的清代神笔王铎,用墨大胆、痛快沉着,把笔墨“浓、淡、干、湿、燥”的丰富变化演绎地淋漓尽致。宋姜夔《续书谱·用墨》说的更为详细:“凡作楷,墨欲乾,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以润取妍,以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知也。”

这说明不同的字体对墨的要求也是不一样的,合理的用墨能使字体增彩。

书法中的“浓淡”、“干湿”、“燥韵”的一切变化都在自然形成之中。一味增多,过激都可以引起不良反应。如用墨不可过淡,淡则灰,灰则伤神;不可过浓,浓则滞,滞则不畅(笔);不可过干,干则枯,枯则无华;不可过湿,湿则溢,溢则无韵;不可过燥,燥则焦,焦则狼藉。否则,就会失去天真。我理解的用墨很简单,如同吃饭一样,吃——消化——再吃——再消化,也即蘸墨——书写——再蘸墨——再书写。

四、难在章法

右军《兰亭序》,章法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入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古人作书很讲究章法,蒋骥《续书法论》:“篇幅以章法为先,运实为虚,实处俱灵;以虚为实,断处俱续。行间有高下疏密,须得参差掩映之迹。”

章法是点画与点画之间的呼应,字与字之间的顾盼,行与行之间的相映,整体上气韵通达,虚实相生,神采飞扬。

章法也称“布白”,“布白”就是“布局”,把整幅作品的内容进行布白,如字距、行距、行款以及字的大小、款式的高低,天地的留白等。

五、难在意境

意境是书法家把书法的情感注入笔端,用书法的形象来抒发胸中之意,让读者欣赏到书法作品的丰富内涵,从中得到感悟、启示和滋养。

意境是文化的体现,其表现方法,简单地说是虚实相生,实是虚的基础,虚是实的升华,虚实是相互依托的关系。

在书法的审美过程中,意境的产生,是一种心理现象。

“意境深远”:就是把书法艺术不同的美,展示在想象的空间里,把自然境界和艺术境界的完美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意境来。如颜体的开阔,表现出了豁达的心胸和包容的雅量。正如一位哲人所说:比陆地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宽广的是人的胸怀。胸怀宽宏是一种美德、一种风度、一种仁爱无私的境界。把这种境界表现在书法艺术中,就是意境。

意境表现的形式、方法是多种多样的,但意境应该是出彩的,要出彩就要注入很多美的元素,常用对比、夸张、意料之外的手法来吸引眼球,增加视角的冲击力和提高作品的感染力,只有意境出彩的作品,才能让人回味无穷,激动、兴奋和感慨,并使人们的情感得到净化和升华。

在意境的表达上要考虑抒发情感,追求“情与景汇,意与象通”的境界,把作者的真实情感表现在作品中,就像《祭侄稿》一样悲愤胸中出,至性书正气,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是颜真卿心情的真实流露。在极度悲愤的情绪下,顾不得笔墨的工拙,随着书家情绪起伏而自然形成,是情感和功夫的自然流露。达到了技术和艺术完美结合的顶峰,在书法历史上树起了一座丰碑。

六、难在统一

书法是由笔画、结构、章法、意境等元素组成的,并通过笔墨而完成的一门独特的艺术。

用笔的熟练程度决定着线条的质量

笔画的长短、粗细、俯仰、伸缩的准确与否,决定了结构的形态的优劣

结构的宽窄、高低、大小、斜正、疏密的对比、变化准确与否,决定了章法的优劣

书法是通过汉字表达作者的情感的艺术,把笔画、结构、章法、意境等所有的因素以及对比、变化统一在一起,再注入作者的技术、情感、思想、境界、追求,就是经典的好作品。

以上这些我们都能从古代经典的作品中得到体验。

变化与统一是一对辨证关系,变化可以使作品丰富,统一可以使作品规范。到位而不越位,变化中蕴藏着统一,统一中又富于变化,浑然一体。

我们常说一心不能二用,其实,在书法学习上,不但一心要二用,还要三用、四用。

如我们在写字的过程中,不但要把握好用笔的节奏、结构的对比,还要把握好墨色的枯润,章法的挪让,只有这些都做到了得心应手,才能很好地抒发自己的情感,作品的意境才能得以显现。

因此,学习书法要手脑并用,要有全面的、过硬的基本功,能够把各种技法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否则是难以驾御的。

如果只注意了用笔而忽略了结构,虽然线条写好了,但结构不好,写出的字不好看;只注意了结构而忽略了用笔,结构虽然写好了,线条不好,写出的字也不好看;只注意了用笔、结构而忽略了章法、意境,用笔、结构虽然写好了,章法、意境不好,写出的作品没有内涵更不好看。

总之,要想写好作品,就要技术、思想、文化全面地统一到位。

掌握了以上技术,并把这些技术通过实践熟练地、自然地表现出来,就已经具备了书写书法、表现书法的能力。

孙过庭在《书谱》中说:“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和之际,优劣无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四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当仁者得志忘言,罕阵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

在书法创作的主观和客观之间,处理好书法中的六个难点,把握好书法中“辨证”、“统一”的关系,解决好书法中各对矛盾,最终达到书法中的“和谐”、“统一”之美。

1凡是艺术都要讲究节奏和韵律的美,音乐、诗歌是这样,书法也是如此。所谓抑扬顿挫、错落有致,其实就是书法中的形势结合、阴阳平衡的结果。书法艺术取法自然,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都体现了矛盾的相对统一,阴阳的相生相克,正反的相辅相成。在书法的形和势中都应当反映这样的自然规律。

譬如书法中的笔法就要讲究抑扬顿挫、有起有伏、有放有收。横画竖画中的逆锋起笔、横画直落笔、直画横落笔就是“抑”,抑是为了蓄势而扬;撇和捺的提笔出锋就是“扬”,就是出露锋芒、释放能量;“顿”和“挫”也是笔画中内敛和外放的结合,如横和竖画中的收笔就是“挫”,点和提就是“顿”,顿本身就是一种节奏,就象信马由缰时马踩出的步点,歌唱时的节拍,或者水滴在石上的声响,舒缓有致、起伏跌宕。另外中锋行笔时的运腕也是“顿”,也是为了讲求书写时的节奏和步调。所以书写时的每一笔画都是需要讲究抑扬顿挫的艺术元素,其相互的结合才能体现节奏和韵律的美感,否则就是呆板和没有生气的。

在书法的字形结构中同样需要注重相互呼应中的抑扬顿挫,抑和扬本身就是阴阳中的两极。要使字的上下、左右、内外做到阴阳协调,就一定要做到抑扬结合收放有致。笔画的粗细长短,笔画之间的笔势往还都需要很好的节奏感。要做到纤穠合度、刚柔相济才能使字的整体气韵生动。字形中抑扬顿挫节奏的把握,都是体现了在书法中无论是情感的抒发还是意趣的表达,都不能一味的宣泄,而是要把直白和含蓄有机地结合,这样书法作品才会有深度和内涵,才能使人感动和震撼。

一幅好的书法作品都要做到有感而发、意在笔先。把深厚的情感和人生体验贯注到书法作品中不仅需要深厚的书法功力,更需要用节奏的抑扬顿挫来规范。虽然书法讲究一气呵成、前后连贯,但不能象野马脱缰一泻千里。有人评说王羲之的《兰亭序》“字的大小相应,长短相间,虚实相生,每行摇曳动荡、变化多姿”。《兰亭序》不仅字美,被誉为古今第一行书,而且文美,深刻表达了王羲之对人生的感悟。所以它以书法的节奏美和韵律美,恰如其分的表达了文章的意境美,情景交融相得益彰,这就是书法艺术的最高境界。所以说书法艺术所运用的语言就是笔法、字形结构,而章法就是阴阳平衡抑扬顿挫的节奏,就象音乐中的旋律,诗歌中的韵律。书法既要讲究“语言”的生动,也要注意“章法”的得当,只有这样书法作品才能提升到艺术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