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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最枯燥乏味的人,枯燥到什么嗜好都没有。我自比是一棵只有枝干并无绿叶更无花朵的树。

如果读书也能算是一个嗜好的话,我的唯一嗜好就是读书。

至于哪几部书对我影响最大,几十年来我一贯认为是两位大师的著作:在德国是亨利希·吕德斯,我老师的老师;在中国是陈寅恪先生。两个人都是考据大师,方法缜密到神奇的程度。从中也可以看出我个人兴趣之所在。我禀性板滞,不喜欢玄之又玄的哲学。我喜欢能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而考据正合吾意。

我在下面介绍的只限于中国文学作品。外国文学作品不在其中。我的专业书籍也不包括在里面,因为太冷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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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的《史记》

《史记》这一部书,很多人都认为它既是一部伟大的史籍,又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我个人同意这个看法。平常所称的《二十四史》中,尽管水平参差不齐,但是哪一部也不能望《史记》之项背。

《史记》之所以能达到这个水平,司马迁的天才当然是重要原因;但是他的遭遇起的作用似乎更大。他无端受了宫刑,以致郁闷激愤之情溢满胸中,发而为文,句句皆带悲愤。他在《报任少卿书》中已有充分的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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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这不是一部史书,也不是某一个文学家和诗人的总集,而只是一部由许多颇短的小故事编纂而成的奇书。有些篇只有短短几句话,连小故事也算不上。每一篇几乎都有几句或一句隽语,表面简单淳朴,内容却深奥异常,令人回味无穷。六朝和稍前的一个时期内,社会动乱,出了许多看来脾气相当古怪的人物,外似放诞,内实怀忧。他们的举动与常人不同。此书记录了他们的言行,短短几句话,而栩栩如生,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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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诗

有人称陶渊明为“田园诗人”。笼统言之,这个称号是恰当的。他的诗确实与田园有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名句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从思想内容上来看,陶渊明颇近道家,中心是纯任自然。从文体上来看,他的诗简易淳朴,毫无雕饰,与当时流行的镂金错彩的骈文迥异其趣。因此,在当时以及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对他的诗的评价并不高,在《诗品》中,仅列为中品。但是,时间越后,评价越高,最终成为中国伟大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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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诗

李白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天才之一,这一点是谁都承认的。杜甫对他的诗给予了最高的评价:“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李白的诗风飘逸豪放。根据我个人的感受,读他的诗,只要一开始,你就很难停住,必须读下去。原因我认为是,李白的诗一气流转,这一股“气”不可抗御,让你非把诗读完不行。这在别的诗人作品中,是很难遇到的现象。在唐代,以及以后的一千多年中,对李白的诗几乎只有赞誉,而无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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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诗

杜甫也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千余年来,李杜并称。但是二人的创作风格却迥乎不同:李是飘逸豪放,而杜则是沉郁顿挫。从使用的格律上,也可以看出二人的不同。七律在李白集中比较少见,而在杜甫集中则颇多。摆脱七律的束缚,李白是没有枷锁跳舞;杜甫善于使用七律,则是带着枷锁跳舞,二人的舞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在文学批评史上,杜甫颇受到一些人的指摘,而对李白则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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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的词

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传留下来的仅有三十多首,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仍在江南当小皇帝,后期则已降宋。后期词不多,但是篇篇都是杰作,纯用白描,不作雕饰,一个典故也不用,话几乎都是平常的白话,老妪能解;然而意境却哀婉凄凉,千百年来打动了千百万人的心。在词史上巍然成一大家,受到了文艺批评家的赞赏。但是,对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赞美后主有佛祖的胸怀,我却至今尚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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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的诗文词

中国古代赞誉文人有三绝之说。三绝者,诗、书、画三个方画皆能达到极高水平之谓也,苏轼至少可以说已达到了五绝:诗、书、画、文、词。因此,我们可以说,苏轼是中国文学史和艺术史上最全面的伟大天才。论诗,他为宋代一大家。论文,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笔墨凝重,大气磅礴。论书,他是宋代苏、黄、米、蔡四大家之首。论词,他摆脱了婉约派的传统,创豪放派,与辛弃疾并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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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的词

宋代以后,中国词的创作到了清代又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名家辈出,风格不同,又都能各极其妙,实属难能可贵。在这群灿若列星的词家中,我独独喜爱纳兰性德。他是大学士明珠的儿子,生长于荣华富贵中,然而却胸怀愁思,流溢于楮墨之间。这一点我至今还难以得到满意的解释。从艺术性方面来看,他的词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

胡适之先生给予《儒林外史》极高的评价。诗人冯至也酷爱此书。我自己也是极为喜爱《儒林外史》的。

此书的思想内容是反科举制度,昭然可见,用不着细说,它的特点在艺术性上。吴敬梓惜墨如金,从不作冗长的描述。书中人物众多,各有特性,作者只讲一个小故事,或用短短几句话,活脱脱一个人就仿佛站在我们眼前,栩栩如生。这种特技极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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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的《红楼梦》

在古今中外众多的长篇小说中,《红楼梦》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是状元。中国其他长篇小说都没能成为“学”,而“红学”则是显学。《红楼梦》描述的是一个大家族的衰微的过程。本书特异之处也在它的艺术性上。书中人物众多,男女老幼,主子奴才,五行八作,应有尽有。作者有时只用寥寥数语而人物就活灵活现,让读者永远难忘。读这样一部书,主要是欣赏它的高超的艺术手法。那些把它政治化的无稽之谈,都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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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香岩,又号壹公、无竞居士,晚年自号抱冰。汉族,清代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人,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其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对洋务派和早期改良派基本纲领的一个总结和概括;毛泽东对其在推动中国民族工业发展方面所作的贡献评价甚高,曾说过“提起中国民族工业,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教育方面,他创办了自强学堂(武汉大学)、三江师范学堂(南京大学)、湖北农务学堂(华中农业大学)、湖北武昌幼稚园(中国首个幼儿园)、湖北工艺学堂(武汉科技大学)等。张之洞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晚清“四大名臣”。

张之洞书学苏东坡,善用侧锋,然有其横肆而无其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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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工书,书法苏轼,深负盛名。此册显露,其也擅“米体”,笔力遒劲,俊迈豪放,跌宕有致。张之洞曾向张佩纶私授“书诀”,称“即于两字求之,结体求丰,用笔求润”,自然丰润,笔意开展,便是他书体常见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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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韵雍容
唐风古法
宋意极趣
这三种风格成为了中国书法的三大古风!

雍容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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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容晋韵“韵”兴起的时代正是文人在书法史上展露头角并成为主角的时代,“韵”的兴起是书法从工匠技术到文化艺术的转变,从客体(文字)的形式至上到主体(书法家)的精神至上的转变,书法由此开始注重人文精神的体现和宏扬,而最合适的载体就是行书、行草书。行书、行草与讲究“法”的楷、讲究“意”的草不同,它有着最丰富的细微变化。据说,《伯远帖》所显示的晋韵风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孔侍中帖》、《鸭头丸帖》也堪称“韵”之典范!王珣 《伯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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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人尚韵,韵,神韵,气韵,所说晋人尚韵大多指的是二王所开创的行书,行书最具中和之美,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而这种中和美更能体现在作品的风韵与神采。世人所熟知的兰亭序正是给人以这种从容的感觉,只要说起兰亭序都要说上一句气韵生动,此四字说出容易,试问从古到今能有几人大作真正得此四字也?而兰亭序不但从容祥和,又如高山流水,如琴瑟合鸣,此晋人尚韵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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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当中的韵是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的,它包含的意义很多,一个人的学识、修养、生活经历,甚至包括一个人的心胸气度。韵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我认为儒家的一些思想和佛家一些哲理正和书法当中的韵暗合。而唐风则相对法则明朗。王羲之 《兰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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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法唐风

古法唐风 唐朝自太宗至玄宗前期,国力强盛,疆域拓展,四方来朝,政治、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文学艺术进入雄强博大、汪洋恣肆的新境界,定法度、立标格,激情渲泻,烂漫多姿,名家、大家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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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书法艺术正式确立了唐法,与王羲之、王献之的“二王”法度共同构建了中国书法艺术两种不同的风格基调。而唐法的最后定型,即是颜真卿所创立的“颜体”。颜真卿  《李玄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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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趣宋意

极趣宋意 晋韵、唐法、宋意,这晋韵与宋意颇重于主观感受;而唐法则偏于客观的艺术技巧。作为对一个时代书风的评价,它虽过于笼统但却简明扼要。那么,晋韵的代表王羲之与宋意的代表黄庭坚,应该说是比较接近的,现在说黄庭坚是反叛了魏晋风度及晋韵,其根据何在?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重主观的共性上,宋意与黄庭坚突破了魏晋人强调儒雅强调含蓄的时代色彩,而更多地注入了宋时文人不羁的狂放的个性。黄庭坚 《刘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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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宋人的「意」的主观抒情追求的意趣极浓:而非魏晋人的偏于自然流露。黄庭坚的雄强肆张,正是宋意主观抒情追求中的一个最成功的典范。这种雄强肆张给人的强烈感受,同时代的蔡襄等人和前时代的二王都是不具备的。它带上了黄庭坚本人的无拘无束的色彩,成为巩固黄庭坚作为开拓性代表书家地位的一个决定性因素。他锐意开新,不愿追随二王,宁愿「倔强」独立于正统的「海外」,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一个书坛的髯客。黄庭坚《松风阁》。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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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是一种高尚美术,要从篆、隶、楷书入手,然后进入行草用笔,才有神韵。

——于右任微信图片_20170612112228

学书法不可不取法古人,亦不可拘泥于古人,就其爱好者习之,只要心摹手追,习之有恒,得其妙谛,即可任意变化,就不难自成一家。

2▲行草李白扶风豪士歌

一切须顺乎自然。平时我虽也时时留意别人的字,如何写就会好看,但是,在动笔的时候,我决不是迁就美观而违反自然。因为自然本身就是一种美。你看,窗外的花、鸟、虫、草,无一不是顺乎自然而生,而无一不美。一个人的字,只要自然与熟练,不去故求美观,也就会自然美观的。

3▲行书子超老弟轴

我之作书,初无意于求工。始则鬻书自给,继则以为业余运动,后则有感于中国文字之急需谋求其书写之便利以应时代要求,而提倡标准草书。

关于方法的问题,前代书家,他们都只讲理论,而不讲方法,所以我答复书法朋友们的询问,只讲“无死笔”三字。就是说,写字无死笔,不管你怎样的组织,它都是好字,一有死笔,就不可医治了。现在我再补充四点:

一、多读
写字本来是读书人的事,书读的好,而字写不好的人有之,但决没有不读书而能把字写好的。

二、多临
作画的朋友告诉我写字比作画难,我不能画,不知确否如此,但写好者确真不容易。童而习之,白首未工者,大有人在。所以前代书家毕生的精力所获成果是我们最好的参考。它不独可以充实我们的内涵,美化字的外形,同时更可以加速我们学习的行程。

三、多写
临是临他人的,写是写自己的;临是收集材料,写是吸收消化。不然,即使苦写一生,也不过是徒为他人作奴役而已。

四、多看
看是研究,学而不思则日久弊生。只临只写而不研究,则不是盲从古人就是盲从自己。所谓看,不但多看古人的,更要多看自己,而且这两种看法对古人是重在发掘他们的优点,对自己是重在多发现自己的缺点。

4▲赠云林先生草书轴

我喜欢写字,我觉得写字时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我感到每个字都有它的神妙处,但是这种神妙,只有在写草书时才有;若是写其他字体,便失去了那种豪迈、奔放的逸趣。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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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专长花鸟,笔酣墨饱,力健有锋,但画虫则一丝不苟,极为精细。尤工虾蟹、蝉、蝶、鱼、鸟、水墨淋漓,洋溢着自然界生气勃勃的气息。齐白石的画,反对不切实际的空想,齐白石经常注意花、鸟、虫、鱼的特点,揣摩它们的精神。

2作画中的齐白石

【自养草虫,观察入微】

31935年作 花卉草虫 册页

齐白石四十岁(1902年)以前的画以工笔花卉为主,尤其画草虫早就传神。他在家一直养着纺织娘、蜜蜂、蝴蝶等草虫,还有其他小动物,时常注意它们的特点,仔细观察,直接进行写生。

41935年作 花卉草虫册页

5寿桃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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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蔬果草虫

8蔬果草虫

9可惜无声 花鸟工虫册页

白石老人所画的草虫种类很多,常见到的有蝴蝶、蜜蜂、蜻蜓、蟋蟀、螳螂等,此外还有细腰峰、纺织娘、蚕、蝈蝈、飞蛾等。在画法上有粗笔,也有细笔。

10花卉草虫 册页

11花卉草虫册页

12兰花草虫

13莲蓬蜻蜓

14莲蓬蜻蜓

【白石画虫,技艺胜于古人】

151921年作 秋卉秋虫

齐白石善画草虫,他艺术道路上的贵人徐悲鸿曾评价,“写昆虫突过古人,其虾、蟹、雏鸡、芭蕉,以墨写者,俱体物精微,纯然独创。”齐白石曾说:为万虫写照,为百鸟张神,要自己画出自己的面目。

161930年作 长寿图

白石将工笔与写意如此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了一起,创造出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在历代画家的笔下,草虫仅是花草的点缀,而在齐白石的画中,草虫虽与真虫大小无异,却成为真正的主角与视觉中心。

17白菜草虫

18贝叶草虫

19贝叶草虫

20贝叶草虫

21贝叶蝉

【细节之处,尽显匠心】

22海棠蝴蝶

老人画的蝴蝶,用焦墨随便两笔就能画出蝴蝶的翅膀来,再两笔又画出一只。两只蝴蝶在一起不但能画出翅膀正在飞舞的状态,并且能把蝴蝶翅膀的黑薄而有绒的质感表达出来。这是由多年对蝴蝶的观察体会,再经创造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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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梅兰芳作花卉;齐白石添蝶

白石老人画蟋蟀也很成功。简单几笔墨道钩出,蟋蟀的形象就跃然纸上,尤其是大腿的肥健,触须的细长挺秀,不但逼真,而且更显出笔力来。

261944年作 贝叶草虫

271947年作 贝叶草虫

28菜蔬草虫

更多高清无印大图,邀你共赏:

291942年作 海棠蜜蜂

301951年作 枇杷虫草

31菜蔬草虫

32草虫

33草虫

34草虫

35草虫

36草虫

37草虫

38草虫

39草虫册页

40草虫花卉

41草虫集 册页

42草虫两幅

43草虫四条屏

44草虫图 册页

45草虫雁来红

46草虫图 册页局部

47大耋多寿

48多子

49工笔草虫

50工笔草虫

51高官耋坐图

52工笔草虫

53工笔草虫

54广豳风图

55红叶草虫

56葫芦草虫

57葫芦螳螂

58葫芦小虫

59兰花草虫

60葡萄蚱蜢

61齐白石作草虫;女儿齐良芷2006年补花果

62牵牛草虫

63牵牛蜻蜓

64清乐何如

65蜻蜓

66蜻蜓

67秋粮

68石榴蜜蜂

69天牛

70丝瓜小蜂

71万事不如把酒强

72玉簪草虫

73蚱蜢

74知了图

75寿桃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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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紫藤蜜蜂

· END ·

读贴,拿着古代碑帖读。有人说“看”帖和“读”帖一样,其实完全不然,一字之差,却相隔万里之遥。看,是一目十行,走马观花;读,才是体味其中奥妙。读帖不 能像看小说,不动脑,更不能不动手。动脑,就是要琢磨 “帖” ,也就是专业术语里讲的 “形质”,帖上的字的点画、结构和章法,都是看得到的。那么,如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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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于“字”,看它的提按、顿挫、疾徐、藏露、方圆的用笔技巧。

着重体会书家的“笔力”。古人对此又叫“骨力”或 “骨气”。但是,我们在“三余”动手在宣纸上“临”有困难,那就用手指在空中比着画,也有叫“空临”。这样更易于反复体会每个字的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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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还要看每篇的章法,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的首尾相应,上下承接,左右顾盼,递相映带,参差错落,伸缩抑扬及和谐统一。

就是要熟记每一个字的笔法。每周起码要记住一个字。这样时间久了,每个字都达到相当熟悉时,你再临帖或创作时,就会得心应手,挥洒自如了。除此之外,就是逐渐领会和掌握碑帖的主人在写帖的“气”和“神”。这里的“气”也就是专业术语里的“贯气”;一看“形连”,即字与字之间的有形连接;二看“引带”,即上个字的末笔与下个字的首笔锋芒是如何呼应的,也叫“意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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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看“势连”,即字与字之间的俯仰顾盼,笔断意连是如何衔接的。

至于“神”,由于才疏学浅,不敢妄谈。只能说一点点体会,就是书法史上每个书家都有每个书家的各自的特点和风格。康有为讲过一句话“观千帖,方能帖”。我很赞同这个观点。一定要多看。看得多了,你的视野就开阔了。中国有句古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不断的相互比较,眼睛就会锐利起来,眼力自然就会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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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读帖从一点一画入手, 仔细研究和琢磨古人用笔、结字、章法及气势、韵味之妙处。通过阅读,眼观神会, 潜移默化, 以加深理解, 锻炼视觉记忆,丰富、积蓄和提高艺术鉴赏能力。

有句话叫“帖临一本,书观百家”。读帖不仅限于一两本, 古今许多书法家的实践经验证明, 读帖胜于临帖。学习古人,首先要继承和领略书法大家的各人风格,在这个基础上,再去逐步寻求变化。在领略的基础上去寻变化,时而久之日积月累,你的书技定会有很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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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印琐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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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一个“旧式”的家庭,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前清的举人。记得我刚五岁,父母就教我执笔习书,临的是颜书《多宝塔》。虽说我小时不很贪玩,但对写字并不感兴趣,所以学书虽早,却没有什么收获。我父亲会篆刻,大概正因为此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我小时看他刻印吹气的样子很有趣,也想试着刻,而我父亲不让,但他的那本翻得很旧的《六书通》却肯借给我翻阅。后来我上了小学,每逢学到生字,回家就搬出《六书通》来找。此书是按诗韵编排的,孩时不懂得韵,就得一页一页地找,找到了就大为高兴。因为得之不易就必须记住它所属的声部,因此也就知道了“白雪”属入声等等。待到我小学毕业,印章虽未刻成,篆字却认了不少,还居然能仄仄平平仄仄平地胡乱做起诗来,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不知是父严可畏还是近庙欺神,我始终没有向父亲学过印。在念中学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翻阅到一些名家的印谱,但大多都不喜欢,只喜齐白石一人,齐印章法跌宕,线条刚健,大有“时代气息”,较接近青年人的胃口,于是我行摸索着学习。近来偶翻旧筐看到旧作,真有不堪入目之感,然而当时似乎还很得意。

“文革”开始,学校停课,自觉无聊,躲在家里画画刻印消遣,这时我还认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一天,我和朋友陈达一同去拜访篆刻前辈 谢义耕先生,他看我的印作,只说一句话,齐白石不能学,学印要学汉印!我当时非常惊讶,然师命不可违,只好硬着头皮摹了几方汉印,先生看后说好,还以“息心静气乃得浑厚”作为赠语。那时我对汉印好在何处和怎样息心静气,却未得其解。

不久,我又拜访了另一位前辈陈子奋先生。他看了我刻的“齐印”和“汉印”后,不说一句话,却找出一本邓石如的篆书字帖和一册吴昌硕的印谱借我,说是前者每天要临习百字,后者暂且先看看。隔了一段时间后,我再去拜见陈先生,他才跟我说:齐白石的印不好,而学汉印固然没错,但青年人不易理解,因而也难得神髓,不如先从流派印章入手,吴让之、陈曼生、吴昌硕和黄牧甫都可以学,而且都要学。至于赵之谦、子奋翁不大喜欢,而邓散木则根本不在先生的眼里。

此后,为了不使两位老师介意,我既学流派印章,也摹秦汉古印,主观上为了左右逢源,而客观上涉猎多方,确不能不说是大有收益。至于老师对齐的非议,我原先总以为是文人相轻的缘故。但后来我也逐渐看到这样一个事实,齐印面目强烈,气格轩昂,当然不愧是个大家,但也许正因为面目独特,程式多于变化,学者一旦架式缠身,抑或不得其丑也,难逃其手心了,作个不大贴切的比喻,齐氏天资独厚、手眼不凡,他自可以在钢丝上漫步,而学其者都不免失去平衡从高处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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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印琐谈(二)

我在陈子奋先生的指导下,开始比较系统地研习明清流派印章,由于各流派的作家很多,而我手头资料有限,就只好着重学习西泠前四家以及陈曼生、吴让之、吴昌硕、黄牧甫这几家,同时也参照学习子奋先生的印作。我很虔诚地研究他们的每一件作品,先细读自己能理解的,然后反复思忖、咀嚼自己不大理解的。特别是浙派诸家的作品比较艰涩,初看真的不知好在何处,于是我就试着从多角度去揣摩体会,也未立时收效,有时数年之后才有所悟。这跟以前私塾教书,先不求甚解地死背,以冀日后领悟的道理有点相似。

以后,我又将各家作品中的印字摹下,进行归纳比较,并整理成一本象字典式的小册子。这是一项看似乏味,但很有意义,并且费时的工作。在归纳、比较中我就发现了许多以前难以发现的东西。比如黄牧甫的三点水,是何时从曲线转为直线的,而同为直线的水部又是如何进行细微变化的;再如吴让之刻的“海”字,当其位于印章的右边时,它的最后一笔可以弯在左向,而刻在印章左边或中间的“海”,它的末笔都是朝右向的,如此等等。

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件事是我学印过程中的关键。一天我在子奋师家里,林健师兄出示了一本他放大双钩的奋师印字的大册子,奋师读后大喜,后来我借阅回家也如法钩摹了数百字。事隔十多年之后,奋师已经作古,我和林健偶然谈起往事,却一至认为那次的钩摹所学到的东西,曾使我们第一次领略到“顿悟”的真趣。

学印和学书一样必须经过临摹的阶段,临摹常常是很艰苦的。据说有人临摹古印曾达数千方之多,我惭愧没有这样的精力和恒心,我采取的是临摹与创作相结合的方法。有人请我制一方姓名章,我就打开某家印谱,取其中某印作为整体章法布局为摹本,然后进行配篆。配篆有一定的难度,特别是遇到印谱里没有的字,所以常常为了统一体势而多遍地翻阅印谱进行反复琢磨,而琢磨的结果又加深了对摹本印谱的理解。虽然这不免有点象临时抱指脚的样子,但“固而知之”则更容易体会深刻。

凡做学问都要深入,深入才能深得精髓,只做表面文章或浅尝辄止,是子奋先生极力反对的。先生常说治印之道全在精微二字,读印时对其一点一画,或复刀补救,或着意荒忽,凡作者所苦心经营的都要有察觉;刻印时既不能程式化的照刻,也不能灵感化的随意,哪里该断,哪里不该破都要有讲究,但又不能程式化,传统艺术的诀窍就在于掌握住平衡。又说,刻粗放一路的则不可失其精工之致,并引苏轼的话“始知真放在精微”作为按语。他还说,刻印属“雕虫”,所以要培养善察秋毫和表现秋毫的能力。我将习作给他看,他经常指出这一画该削去根头发丝粗细,或哪一角可破开一个小缺口以便通气云云。后来我到上海,也得到钱君陶先生的类似指点。我常想,这二位先生所给我的又岂止是指点,他们认真、深入和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是我终生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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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印琐谈(三)

一九七一年,我学稼于顺昌吉舟村。农事之余,刻了百花印谱一册,其中有学各流派的,也有学秦汉古印的,当然还有学陈子奋先生的。装订成集后寄给郭沫若先生,十天之后,便收到了郭老的回信和他为印集题的签,信中有一句话使我很受启发,他说,“字的结构,在古玺中本是不太守规约的,可以创新。”同时还指出篆刻艺术的风格。我还将印集给周围的师友们看,他们几乎都说好,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我的师兄林健,他真诚地说:“各家风格俱全,只是没有你自己的面目。”

我是个很好强的人,很早就产生这么个信念:我的艺术要使所有我心目中的强者为之折服,否则,又何必苦苦地从事艺术创作,做个可乐的鉴赏者好了。如今林健不折服,我感到沮丧。但面目终不是说变就变的,要有自家的面目,就得脱胎换骨,而这又何其难也!但我也并不就此气馁,只好在静默中思索着迎接创新的契机。

如此思索寻觅了将近五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仰韶文化彩陶上的刻划符号,这原始的幽灵马上揪住了我的心,我预感到日夜盼望的契机已经到来。正当我打算将这念头告诉子奋先生,以求帮助的时候,不幸先生谢世了!缰绳断了,马儿乱跑了,我在急于求成的心理驱使下,果然刻了一批脱胎换骨的“创新”之后。它们与时下所谓有“时代气息”的作品一样,有个共同的特征:粗野、零乱、过份的变形和刀痕毕露。友侪读后说调子近李骆公,而李氏的艺术是一向被我视为俚俗的典型,我岂能与之同调!奈何大家都这么看,经过静心思量,我决定舍弃它,但舍弃并不意味着老路。

西方现代画家克利,以抽象绘画闻名于世。他经常以各种抽象的线条符号来组成画面,虽然看看去象花布一块,然而却充满了哲理性的思考,表现了热情与冷峻的结合;山口百惠的眼睛,明流纯真之下总带着一丝忧郁的寒光,所以她被人称作是冷艳的化身。这两人的艺术可以说与篆刻毫不相干,但对我来说,却有着另一层意义,它使我明白了艺术创新只从形式上追求是不够的,还必须在精神内涵方面开拓新审美境界。换句话说,只有在作品上建立起“灵魂”,形式才是有生命的。这时,我就像释氏在菩提树下醒来一样,经历了这样一个“渐悟”过程。

此后又有五年,我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主旋律”,它不仅要具备审美的价值,最好还能诉说对人生的理解,正如有位中年篆刻家所说:“我每走一步都踏在先人的脚印上,好象一寸荒地也没有。”的确,意境上的创新不是唾手可得的,“雄浑”被吴昌硕占有了,“随和”为吴让之所垄断,“生辣”成了来楚生的专利。。。。。。如果说我尚有幸,终于在“奇逸”里找到了自己的一席小位,但它若与雄浑相比,又显得何其苍白,这是敝人常引为自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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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鳖睨蛋

据说甲鱼下了蛋之后,便在蛋旁长时间守着盯着,直至小甲鱼破壳爬出而后止。我读中学的时候,碰上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学校停了课,我逍遥无事,就写字画画消遣,当时闭门练字习画虽还淡不上犯忌,但总是有背时务的事。我学艺之初,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漫无目的,没有思想、没有追求,纯粹为了排遣过剩的精力和不时觉得好玩而已。我每写一张字,有时竟然看上一两个小时也不厌烦,老母见了说我是老鳖睨蛋。我得了这个典故,觉得比锥刺股、发悬梁之类来得主动和惬意,在乐得消受之余,这种自我欣赏的行为益发形成为一种习惯,也近乎一种毛病了。

稍长,知道学艺原来并不是为了自我欣赏,还要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还要为人民大众服务,然而我“睨蛋”的积习难改,在“二为”之前自我陶然一番,想也不至于犯原则性的错误,后来,一夜睡醒,不才如我却突然成了“名家”,原先“睨蛋”的,现在成了专事“生蛋”和“卖蛋”的了。后来,居然有人请我到大学堂,上讲台教人家怎样“生蛋”;还有组织聘我当展览会的评委什么的,掌握起捧和杀的大权来,每当这种时候,我便有许多感慨,首先感慨自己从睨蛋到卖蛋又到鉴蛋过程的好玩;其次感慨自己指手划脚之趣;又感慨送展人之热情和虔诚,甚或为登金榜不惜揣人心意而见风驶舵之可衰。

中国的艺人大概受孔子诲人不倦的美德影响,一旦自己有了点学问,或是刚略为出人头地便“好为人师”起来。举大展评选为例,当上评委,按自己的好恶给别人的作品打圈或打叉,本来已经很有居高临下和强加于人的味道,但一般就此还未能满足,如果趁势召开评选座谈会,便会大谈特谈导向作用,似乎自己肩负着扭转乾坤的责任。有时看到说话者痛心疾首和正襟危坐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其实艺术之花园,本该各开各的花儿,原没有丹尊白卑之分,只有花儿先开后放之别。设置评委会原是事实,只因社会需要秩序而设法制,作为评委似乎应该用全心力去寻求与他人作品的对话,评选应该是爱、是理解、是学习,而后才是选择,如果天下的评委都热衷于导向,都如同牛群相声说的:“导着,导着,导出一条小毛驴来”,那我们这个世界将成怎样?

中国的艺人大多都有谦虚好学的美德,谦虚要伴有自信,艺术才会抽枝长叶;谦虚如缺自信,艺术则生而不长。我每去参观书画家的个人展览,总见到作者恭敬地迎在门口,逢人便说讨教的语言,不管他是诚意的还是客套的,我都感到奇怪。老鳖下了许多蛋,自己好生得意,凭什么要请这位老师来那老师来指教指教?然而,敢于办个展的终归是有自信心的人,该行为也总是值得赞赏的。

糟糕的是另有一些人谦虚好学得可以,只要谁的作品获得大奖就学谁,谁的作品有新意就取经就移植。我时常不解:我们为什么如此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我们缺乏独立的想法和个性,缺乏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为什么要去搞艺术?艺术是艺术家自我意志的世界,缺少自我意志而随波逐流的人永远无法创造和占有这个世界。

也许有朋友说,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但事业要顺利展开,急切需要入选和获奖,当社会未让我们尽情舒展自我意志的时候,我们只好先委屈自己而迎合他人,是啊!当今社会这么看重功利,人总不能无视现实而想入非非吧?

看来,我“睨蛋”的习惯要成为笑柄了。前些天老婆就是提议我不如用“睨蛋”的时间去“生蛋”,说是这样既可提高工作效率又能增加效益,岂不大好?我闻之,茫然不知何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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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法乎上

“全国第二届篆刻艺术展”在烟台举办后,引起了书法篆刻界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作为艺术展的评委石开先生受媒体之邀,就其中最敏感的两个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以下为石开先生回答函全文。

大函收读,贵报所嘱就当前印坛广泛学时人的问题作文,并妄将我列为被学对象之一,使我甚感为难。因我以如此身份发言,凡涉及自身之处,既难闪烁其词,又难“老王卖瓜”更难自我检讨或胡乱谦虚一番,盖此三者皆不符敝人性格也。

我少年时拜两位老师学印,一位主张“勿论魏晋”,就是说魏晋以降都不值得取法,其中当然包括明清流派印在内,这种观点极似罗福颐先生。另一位比较开明,可谓不薄古人爱今人,但“今人”并不泛指,他认为艺术是发展的,明代诸家属滥觞阶段不足取法,皖浙两派的创始人邓石如和丁敬也只能敬而远之,可以效法学习的唯有吴让之、陈曼生、吴昌硕和黄牧甫数人而已(赵之谦也可学,但他个人不喜欢)。至于吴昌硕之后的齐白石、王福厂、陈师曾、邓散木、陈巨来、来楚生等人虽属好但不足为楷模。他的这种看法我当时以为纯属文人相轻,因为他始终主张取法乎上。所谓“上”,未必是以古为上,正确的理解是经过历史考验而存留下来的优秀文化遗产。他认为历史的考验期一般为作者身后的五十年,生前荣耀的身后成了过眼烟云,生前寂寞的身后却波澜迭起,这就是历史考验的结果。为什么要五十年?因为作者死后,其关系网大约还会存在几十年,私情仍会模糊着历史公允的视线,你看,多复杂!

那么,一切都得盖棺论定?如是,文艺批评不都成了“马后炮”?所以我们今天提倡批评要智慧、科学、公正,这六个字极为重要,有了它批评才具有真正的价值,如果每个批评者都有以上素质和抱有历史使命的态度,我想大可不必盖棺才能论定,也不必排队等候历史的考验了。然而,面对当今一片阿谀奉承式的批评,“大师”遍天下的情况,等候考验似乎还大有必要。

凡经受历史考验而“复活”的艺术,就自然而然成了传统的一部分。今天我们视吴昌硕传统,可陆维钊那一辈人就不会都那么看。同样,当代被看好的篆刻家之中,有一部分将难以复活而烟消云散,也许有一部分幸运地成了百年之后的传统。如果人们对他们进行智慧、科学、公正的批评,也许不无意义,但作为学习效法的“投资”,则充满了风险。

至于有人学我印章,说实话,我既得意又惶恐,得意我未作古便受人膜拜,虚荣心大大满足;惶恐我未成传统也未必会成传统,放着实在的传统不学,而学我这个未知数,岂不误人子弟?如果有人认准了我会成为日后的传统而提前来学,我对他的“慧眼”向他作揖了。如果有人认为吴昌硕已“财源枯竭”,而石开有“油水可捞”,我笑他糊涂虫!总之,我也主张取法乎上。

然而,现在的青年印人也许不作如是观,他们比较有主见,好竞争,追求新生事物,当然也好急功近利。他们认为:谁的作品有感染力就应该向谁学,作品的好坏优劣,他们自己会判断,而取法乎上的教条不会永远被尊重。当然有时他们也象“投机商”,学谁的作品选展览的命中率高,就一窝蜂而至。除了这些心理之外,有一点不可忽视:即他们的知识结构注定了要向当代文化索取更多的营养,就象婴儿需要年青母亲的乳汁而不期待外婆藏在箱里的奶酪。其实这种现象不独发生在印坛,画界、诗坛以及表演艺术界都有类似现象,也不独是青年艺人,中年艺人不也照样就近求取法乳?以我自身为例,我就曾从陈子奋、钱君陶处求得营养,而从来对文彭、何震就不屑一顾。所以,如果将取法乎上作为理论强调,也许对我就矛盾的。

近日重读散宜生诗,其中有这么两句:“因人俯仰终奴仆,家数自成始丈夫。”学艺之道一理相同,不论学古人、学时人终归是奴仆,只有创造才有生命,但创造不能强求,只能存意识于胸中,待渠成于水到。夜深了,即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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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采风流”

篆刻词句,大有学问。

前贤造句各殊。吴昌硕重哲理,爱引子书句,如“能亦丑”、“钩有须”之类,而绝少引唐宋以降的句子,故而显得高古莫测,但也因此有迂腐气:赵之谦雅俗共赏,在书画上用了诸如“如梦方觉”、“人生到此”一类的词句章,确是雅趣盎然;齐白石的印语我最喜欢,有景有情,如“也曾卧看牛山”、“梦想芙蓉路八千”、“西山如笑笑我耶”等等。然而曾有人讥之为“薛蟠体”。我认识一位旧文人,他就说“中国长沙湘潭人也”不通!长沙只中国有,此首二字多余,“也”字为判断或肯定的语气,他颔首反问:“难道是‘英国长沙湘潭狗也’不成?”但齐白石还是令我倾倒不置:曾经有位名菊影的女士欲与齐氏作妾,齐“刻一印印于笺上以慰之”,印文为“最怜君想入非非”,真是文采风流。

如今成就文人雅士的土壤似不太肥沃,所见印语或不通,或废话、或陈词滥调、或不知所云,能见到的好句实在不多。举例如下:

“龙之传人”铺天盖地。龙固然有代表华夏民族古文化的意味,但它是历代封建帝王的象征,权势、自大、好斗是其属性。依我的拙见,“龙之传人”不过是封建余孽的雅号,不知曾几何时,全国青年印人几乎都刻有此印,揣在怀里以示身份,不是有点滑稽吗?

有一位美术院校的教师要我刻一方印,内容是鲁迅遗言中的一句话:“我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和血”。刻上这整句话倒也可以明志,奈何他只要其中的“吃的是草”四个字,岂不成了笑语!还曾看到一张画着熊猫的画,压脚印为“国宝”二字,那么这印是指熊猫呢?还是指这张画?真叫人费猜疑。

西冷印社举办过一次征稿竞赛,其中有一个命题是“文采风流”。征稿启事中特别注明,凡入选得奖者有被推荐入社的机会。于是我这个射名逐利之徒见此肥饵高悬,即刻捉刀制印。印成之后却发:此印除了寄杭州外别无他用,苟以之歌颂当今文坛,似乎没有这种提法;如果铃于自己的书画之上,我还不至这么厚的脸皮,要是持以赠人,人家已够风流何须我多事鼓吹?另一个命题为“于今铁笔更宜坚”,我不知所云。

今年初夏,我有幸参加全国二届篆刻展的评选工作。当有一方“出门便有乐”的印章出现时,所有的评委都笑了。平心而论,此句造得挺顺口也无语病,只是不知说些什么。幸好我还善解人意,试作如斯解:作者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或是男儿,每当作者出门办公,便享受到小宝贝倚门喊“拜拜”的乐趣。确实是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还有一位年龄较大的作者刻了一句“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这下我可猜不出典故了,更不知出于哪家的逻辑。另一评委读后不尽然争辩,说那“天”字明明是个“而”字,我们一读,一起大笑。

说人容易评已难。戍辰那年元月初三,我母亲病逝,甚是悲痛,做“七”那天我记得了“戍辰有泪”四个字,不料那年夏天父亲也患病去世。现在想起来,这类文辞确确要慎用,前人谓之印是也。

说到好句,当然也有。画家曾密用了“容我求索”的句子,不卑不亢,自然与常见的“上下求索”不可同日而语。此类例还有,不再多举。

我曾在《书法报》上写过一小文,说刻印择句自订有六不刻:一是口号、警句、劝世语不刻,因为我不是贤者,自己做不到的没有权利教人;二为俗句不刻,所谓俗句指类似相命签条上的文句,可当今的“书山有路学海无边”这样的句子连薛蟠都自叹不如;三是流词不刻;四为古典名句不刻,古典名句好是好,可惜老掉了牙;五是穿酸学究句不刻,因为我学问不够,不能真懂好些词的含义;六为华丽不着边际的词不刻,盖其不合敝人脾性也。我之所以如此挑挑捡捡,作茧自缚,是因为平日好挖苦人,怕也遭到相同的回报,故多加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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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开简介与篆刻作品欣赏

石开,1951年生于福建省福州市,原姓刘,别名吉舟,从事艺术职业后改姓石。青少年师从陈子奋、谢义耕、何敦仁等先生学习书法、篆刻、绘画、诗文。1998年迁居北京,为职业篆刻书法家,沧浪书社成员。历任福建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篆刻委员、中国书法进修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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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字伯高。颜真卿字清臣。《唐书》皆有传。世人有用他两人的官爵称之为张长史、颜鲁公的。张旭精极笔法,真草俱妙。后人论书,对于欧、虞、褚、陆都有异词,惟独于张旭没有非短过。真卿二十多岁时,曾游长安,师事张旭二年,略得笔法,自以为未稳,三十五岁,又特往洛阳去访张旭,继续求教,真卿后来在写给怀素的序文中有这样一段追述:“夫草稿之作,起于汉代,杜度、崔瑗,始以妙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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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繇《荐季直表》(局部)

迨乎伯英(张芝),尤擅其美。羲、献兹降,虞、陆相承,口诀手授,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虽姿性颠逸,超绝古今,而模楷精详,特为真正。真卿早岁常接游居,屡蒙激昂,教以笔法。”看了上面一段话,就可以了解张旭书法造诣何以能达到无人非短的境界,这是由于他得到正确的传授,功力又深,所以得到真卿的佩服,想要把他继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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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繇《荐季直表》(局部)

张旭也以真卿是可教之材,因而接受了他的请求,诚恳地和他说:“书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子,可须思妙。”思妙是精思人微之意。乃举出十二意来和他对话,要他回答,藉作启示。笔法十二意本是魏钟繇所提出的。钟繇何以要这样提呢?那就先得了解一下钟繇写字的主张。根据前人传下来的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一文所记,有涉及钟繇的事情,可以就此探得一点他的学字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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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繇《荐季直表》(局部)

记载是这样的:“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想象中的字形是包括静和动、实和虚两个方面的),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大小平直是静和实的一面,偃仰振动是动和虚的一面),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尔(就是说仅能成字的笔画而已)。”接着就叙述了宋翼被钟繇谴责的故事:“昔宋翼常作此书(即方整齐平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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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繇《荐季直表》(局部)

翼是钟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即捺),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画(总指一切点画而言),常隐锋(即藏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每作一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驰骤。”翼自遵钟繇笔势改变作风以后,始有成就。这个记载,足够说明笔意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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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命表》

再看梁朝萧衍《观钟繇书法十二意》一文,篇中只就钟、王优劣说了一番,没有阐明十二意,但仔细看看他论右军书时,所说的“势巧形密”,“意疏字缓”,却很有启发。势何以得巧,自然是意足于下笔之前。意疏就是用意有不周到之处,致使字缓。右军末年书,世人曾有缓异的批评,陶弘景认为这是对代笔人书体所说的。萧衍则不知是根据何等笔迹作出这样的评论,在这里自然无讨论的必要,然却反映出笔意对于书法的重要意义。钟繇概括地提出笔法十二意,是值得学书人重视的。以前没有人作过详悉的解说,直到唐朝张、颜对话,才逐条加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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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田丙舍帖》

颜真卿《自书告身》 

长史乃日:“夫平谓横,子知之乎?”仆思以对日:“尝闻长史示令每为一平画,皆须纵横有象,此岂非其谓乎?’’长史乃笑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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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自书告身》 

每作一横画,自然意在于求其平,但一味求平,必易流于板滞,所以柳宗元的《八法颂》中有“勒常患平”之戒。八法中谓横画为勒。在《九势》中特定出“横鳞”之规,《笔阵图》中则有“如千里阵云”的比方。鱼鳞和阵云的形象,都是平而又不甚平的横列状态。

这样正合横画的要求。故孙过庭说:“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笔锋在点画中行,必然有起有伏,起带有纵的倾向,伏则仍回到横的方面去,不断地、一纵一横地行使笔毫,形成横画,便有鱼鳞、阵云的活泼意趣,就达到了不平而平的要求。所以真卿举“纵横有象”一语来回答求平的意图,而得到了长史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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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松风阁》

又日:“夫直谓纵,子知之乎?”日:“岂不谓直者必纵之,不令邪曲之谓乎?”长史日:“然。”

纵是直画,也得同横画一样,对于它的要求,自然意在于求直,所以真卿简单答以“必纵之不令邪曲”(指留在纸上已成的形而言)。照《九势》“竖勒”之规说来,似乎和真卿所说有异同,一个讲“勒”,一个却讲“纵”,其实是相反相成。点画行笔时,不能单勒单纵,这是可以体会得到的。

如果一味把笔毫勒住,那就不能行动了,必然还得要放松些,那就是纵。两说并不冲突,随举一端,皆可以理会到全面。其实,这和“不平之平”的道理一样,也要从不直中求直,笔力才能入纸,才能写出真正的可观的直,在纸上就不显得邪曲。所以李世民讲过一句话:“努不宜直,直则无力。”八法中谓纵画为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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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平公造像题记》

又日:“均谓间,子知之乎?”日:“尝蒙示以间不容光之谓乎?”长史日:“然。”

“间”是指一字的笔画与笔画之间,各个部分之间的空隙。这些空隙,要令人看了顺眼,配合均匀,出于自然,不觉得相离过远,或者过近,这就是所谓“均”。举一个相反的例子来说,若果纵画与纵画,横画与横画,互相间的距离,排列得分毫不差,那就是前人所说的状如算子,形状上是整齐不过了,但一入眼反而觉得不匀称,因而不耐看。

这要和横、纵画的平直要求一样,要在不平中求得平,不直中求得直,这里也要向不均处求得均。法书点画之间的空隙,其远近相距要各得其宜,不容毫发增加。所以真卿用了一句极端的话“间不容光”来回答,光是无隙不入的,意思就是说,点画间所留得的空隙,连一线之光都容不下,这才算恰到好处。这非基本功到家,就不能达到如此稳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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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又曰:“密谓际,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筑锋下笔,皆令完成,不令其疏之谓乎?”长史曰:“然。”

“际”是指字的笔画与笔画相衔接之处。两画之际,似断实连,似连实断。密的要求,就是要显得连住,同时又要显得脱开,所以真卿用“筑锋下笔,皆令完成,不令其疏”答之。筑锋所用笔力,是比藏锋要重些,而比藏头则要轻得多。字画之际,就是两画出入相接之处,点画出入之迹,必由笔锋所形成,而出入皆须逆入逆收,“际”处不但露锋会失掉密的作用,即仅用藏锋,还嫌不够,故必用筑锋。藏锋之力是虚的多,而筑锋用力则较着实。求密必须如此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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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这是讲行笔的过程,而其要求则是“皆令其完成”。这一“皆”字是指两画出入而言。“完成”是说明相衔得宜,不露痕迹,故无偏疏之弊。近代书家往往喜欢称道两句话:“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通风。”疏就疏到底,密就密到底。这种要求就太绝对化了,恰恰与上面所说的均密两意相反。若果主张疏就一味疏,密便一味密,其结果不是雕疏无实,就是黑气满纸。这种用一点论的方法去分析事物,就无法触到事物的本质,也就无法掌握其规律,这样要想不碰壁,要想达到预计的要求,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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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又曰:“锋谓末,子知之乎?”曰:“岂不谓末以成画,使其锋健之谓乎?”长史曰:“然。”

“末”,萧衍文中作“端”,两者是一样的意思。真卿所说的“末以成画”,是指每一笔画的收处,收笔必用锋,意存劲健,才能不犯拖沓之病。《九势》藏锋条指出“点画出入之迹”,就是说明这个道理。不过这里只就笔锋出处说明其尤当劲健,才合用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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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又曰:“力谓骨体,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趯(tì)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之谓乎?”长史曰:“然。”

“力谓骨体”,萧衍文中只用一“体”字,此文多一“骨”字,意更明显。真卿用“趯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体自然雄媚”答之。“趯”字是表示速行的样子,又含有盗行或侧行的意思。盗行、侧行皆须举动轻快而不散漫才能做到,如此则非用意专一,聚集精力为之不可。故八法之努画,大家都主张用趯笔之法,为的是免掉失力的弊病。由此就很容易明白要字中有力。便须用趯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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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把人体的力通过笔毫注入字中,字自然会有骨干,不是软弱瘫痪,而能呈显雄杰气概。真卿在雄字下加一媚字,这便表明这力是活力而不是拙力。所以前人既称羲之字雄强,又说它姿媚,是有道理的。一般人说颜筋柳骨,这也反映出颜字是用意在于刚柔结合的筋力,这与他懂得用趯笔是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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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侄文稿》(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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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圣母帖》局部 碑刻现藏西安碑林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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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食鱼帖》

究竟是文人相轻,还是艺术家都是天敌?

宋朝的一代宗师米芾,对书坛前辈怀素大师,竟然如此的“大不敬”。米芾在《论草书帖》中说:“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辄徒成下品。张颠俗子,变乱古法,惊诸凡夫,自有识者。怀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时代压之,不能高古。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辩光尤可憎恶也。”

米芾的这番言论,矛头直指唐代书坛,对唐朝草书尤为不满。唐朝草书名冠三甲的是怀素、张旭、孙过庭;而贺知章的《孝经》,绝对比不了高闲的《千字文》,他俩也只能排在第二梯队。唐代高闲的书法,不在“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之下,是宋代“尚意”书法的开山鼻祖。

如果说“入晋人格”,是米芾书法的最高理想,也是他评判书法高下的尺度。那么,高闲作品不说也就算了,张旭确实也因“变乱古法”,他的《古诗四首》不忍细读,一句话:学过草书的,你看不懂;没学过草书的,你更看不懂。

米芾究竟为什么连怀素也不放过呢?米芾看不起怀素,一句话就是他的字“不高古”。

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如果按现代的语境去解释“读书破万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当时杜甫的语境中,哪怕是国学博士生,如果没读过书法的墨迹本,那就不要告诉别人你读过书。说出来,免得被人耻笑。

“书”的本意是书写,是手书写成文的作品。怀素的狂草纵横不群,激流闪电,仿佛有如神助。怀素是一个酒鬼,喝酒、吃肉从不守法门戒律;他又是一个僧人,号称“只读经书不参禅”,你很难描绘出他的信仰。

怀素不仅仅是一个书者,他还是草书的“终结者”,成为唐代草书最后的绝响。

怀素(725-785年,一作737-799年),俗姓钱,字藏真,法号怀素。《自叙帖》中说:“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翰墨。”然怀素并不是地道的长沙人,而是湖南永州零陵人。他幼年时出家,是他内心真实的选择么?他少年时痴迷书法,沉溺于纸笔翰墨,整天介乱写乱画,曾两次被驱离寺院。

怀素在湖南出生时,是名相张九龄下台之后,奸相李林甫掌权的时代。怀素的童年时代,经历了“开元盛世”的辉煌,可惜那时他还不懂事。但是,大唐帝国经历的巅峰时代,人文经典盛世的辉煌,早已注入他幼小的心灵。

怀素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曾做过县令、长史之类的小官,按照他的家世与门第,也算是满门书香。他七岁的时候,萌生了出家的想法,这是他贫穷的文化选择。在他的青少年时期,整个兴盛的大唐帝国,正在酝酿着一场动乱。不过,这时候怀素是出家人,他的成长时期正处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管政治风云多么动荡,出家人照样可以清修。他的家族有出家传统,伯祖父惠融是僧人,也是一个书法家,他学习欧阳询,几乎可以乱真。

《怀素别传》说,怀素家贫,买不起纸张,只好在寺院的墙壁上、衣服上、器皿上,到处写字;还有一说,怀素故里曾种植上万株芭蕉树,他把叶子都剪下来,用来练习书法;另有一说,他制作了一块漆盘,写了擦擦了写,以至把漆盘都磨穿了。

少年时代的怀素,他写字究竟怎样,我们早已无法见到。从上面记载与传说中,我们知道他练习书法很勤奋,但练习书法是否得法,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怀素草书与魏晋草书不同,由于少年时缺少师承,为他书法创新埋下了伏笔。

不过青年时期的怀素,就已经小有“书名”。

“安史之乱”爆发以后,大诗人李白获罪。不久后,他在巫峡获得特赦,从四川乘船回到江陵(今为湖北荆州),又南游洞庭潇湘。这一年,李白五十九岁,怀素正值弱冠之年,他慕名前往李白处求诗。

这是怀素第一次遇到李白,也是唯一一次与其交往。他们一起交游,李白醉态“斗酒诗百篇”,怀素醉酒字更狂。“诗仙”李白和“狂僧”怀素,两个人性情相近,李白爱其才还为他写下《草书歌行》,为我们留下了研究怀素早年的资料。诗中不乏提拔后学之誉辞。同时,也对怀素创新给予了肯定:“草书天下称独步”,“独步天下”是有些夸张。诗中又言“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以此,可看出李白对怀素的偏爱和推崇。

王羲之也曾说,我的书法,比之钟张,应当抗行,或者超过他们;他又说,张芝的草书,犹当雁行,然而张芝的草书精熟,以至于池水都是黑的。假如我沉溺若此,未必输于张芝的草书。可见,王羲之对张芝的推崇,超过他对钟繇的推崇。

李白说王逸少(王羲之)、张伯英(张芝)浪得虚名,是因为他们的艺术成就已成为了过去。李白说张旭老死不算数,重在推崇少年怀素英名。李白说怀素“不师古”,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怀素前半生苦苦求索,在草书的门外,不得其门而入;而后半生进入法门,成仙成圣得道升天,正好暗合了怀素书风。

中国的两汉时代,是草书的初创阶段。起初,章草的用笔风格,是建立在隶书基础之上的,到了魏晋时代,用笔呈丰腴肥美的形态,典型代表就是王羲之的《豹奴帖》。可以说此帖雁行古雅,笔法雍容大度,成为章草的经典。而他的儿子王献之,则突破他父亲的风格。二王父子书风的分野,就是今草和旧草的分界线。王羲之的审美价值取向,更多地倾向于隶书,王献之书法线条,则更接近篆书的线条。

从笔迹学的角度看,怀素一生的书法线条,质地上都倾向于瘦细,和禅修苦寒的美学有很大关系。怀素年轻时代,书法在于“不师古”。按照中国的笔法传承,他还“不得法”,还处于正统书法的门外。怀素二十九岁时,曾经写下了《秋兴八首》。《秋兴八首》是杜甫的诗句,创作于大历元年(公元766年),也就是“安史之乱”三年以后。怀素此帖的书风,到这时还未发育成熟,而他的内心也处于彷徨阶段。对于一个“野狐禅”,或者一个“贱家鸡”,怀素草书根本得不到认同。《秋兴八首》的书法线条,臃肿中包含着怯懦,为追求“一笔书”的效果,牵丝萦带显得很牵强,给人以拖沓的感觉。无论是起笔、行笔、收笔,远还没有迈进晋人的门槛。

怀素本是一个叛逆者,在盛唐走向晚唐的时代,唐朝书法氛围崇尚法度;王羲之书法在初唐,受到唐太宗的追捧,时人更是趋之若鹜,怀素并不在意当代的艺术潮流。他更多地在“一笔书”的领域探索,继承了张芝、崔爰、杜度以及王献之的书法传统。如果说,怀素青少年时期的书法,凭借的是艺术直觉。那他三十岁以后的艺术探索,则是在艺术传统中求索。而中国书法的历史传统,就是中国书法史上的笔法传承,笔法则是魏晋书法的“核心机密”。

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而立之年的怀素,开始游学四方学习笔法的征途。

中国笔法传承,在唐代从欧阳询、虞世南以后,能够精通笔法的书家,只有徐浩和颜真卿两人。怀素为了学习笔法,于大历二年(公元767年),开始南下广州,向徐浩学习笔法。但此行目的并没有达到,第二年怀素又开始北上岳州(今湖南岳阳)。

在游历的过程中,怀素并不是没有收获,他在《自叙帖》中说,他在经禅之暇,颇好翰墨,然而恨自己没有见到前人的墨迹,所见甚浅。所以他要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在交游中,遗编绝简,往往遇之,然后豁然心胸。他的书法,也进入“略无凝滞”的境界。

怀素《自叙帖》全卷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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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自叙帖

【作者】唐代 怀素

【书体】大草(狂草)

【规格】纸本墨迹,卷轴,纵28.3厘米,横775厘米

【收藏】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

【原文释文】

怀素家长沙,幼 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覩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无疑滞,鱼笺绢素,多所尘点,士大夫不以为怪焉。颜刑部,书家者流,精极笔法,水镜之辨,许在末行。又以尚书司勋郎卢象、小宗伯张正言,曾为歌诗,故叙之曰:“开士怀素,僧中之英,气概通疏,性灵豁畅,精心草圣。积有岁时,江岭之间,其名大著。故吏部侍郎韦公陟,覩其笔力。勖以有成。今礼部 侍郎张公谓赏其不羁,引以游处。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赞之,动盈卷轴。夫草稿之作,起於汉代,杜度、崔瑗,始以妙闻。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献兹降,虞陆相承,口诀手授。以至于吴郡张旭长史,虽姿性颠逸,超绝古今,而模(模字误衍)楷精法(法精二字误倒)详,特为真正。真卿早岁,常接游居,屡蒙激昂,教以;笔法,资质劣弱,又婴物务,不能恳习,迄以无成。追思一言,何可复得。忽见师作,纵横不群,迅疾骇人。若还旧观,向使师得亲承善诱,函挹规模,则入室之宾,舍子奚适。嗟叹不足,聊书此,以冠诸篇首。”其後继作不绝,溢乎箱箧。其述形似,则有张礼部云:“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卢员外云:“初疑轻烟澹古松,又似山开万仞峰。”王永州邕曰:“寒猿饮水撼枯藤,壮士拔山伸劲铁。”朱处士遥云:“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叙机格,则有李御史舟云:“昔张旭之作也,时人谓之张颠,今怀素之为也,余实谓之狂僧。以狂继颠,谁曰不可。”张公又云:“稽山贺老总知名,吴郡张颠曾不面。”许御史瑝云:“志在新 奇无定则,古瘦漓骊半无墨,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後却书书下得。”戴御史叔伦云:“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语疾速,则有窦御史冀云:“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戴公又云:“驰毫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下及。”目愚劣,则有从父司勋员外郎吴兴 钱起诗云:“远锡无前侣,孤西寄太虚。狂来轻世 界,醉里得真如。”皆辞旨激切,理识玄奥,固非虚荡之所敢当,徒增愧畏耳。时大历丁已冬 十月廿有八日。

怀素真正获得笔法,是拜见他的表叔邬彤之后,才逐渐领悟到魏晋的笔法。

邬彤是张旭的学生,也是颜真卿的同学。邬彤把怀素留在家中,他把张芝临池之妙、张旭的草书神鬼莫测,以及王献之的书法,如寒冬枯树等缺点,都一一讲解给了怀素;离别之时,邬彤又将作字之法,一个“悟”字教给怀素。

怀素对邬彤的教诲,是时刻铭骨在心的。

怀素在四十岁时,到达京兆长安,向颜真卿求教笔法。他是通过颜真卿,而学到张旭笔法的。颜真卿说,我二十多岁时,曾游长安,师事张旭二年,略得笔法,自以为未稳。三十五岁,从醴泉罢职回来,又特往洛阳去访张旭,继续求教。张旭向颜真卿举出“十二笔意”,颜真卿又把“十二笔意”即“平谓横、直谓纵、均谓间、密谓际”等传授给了怀素。

颜真卿擅长楷书,而怀素擅长狂草。此时,唐代两大顶尖高手,开始了一次“书法理论”的对话。

颜真卿问怀素:“你的草书除了老师传授外,自己有否获得感受?”怀素说:“有一天傍晚,我曾长时间观察夏云的姿态。发现云朵随着风势,转化而变化莫测,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蛟龙翻腾,或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或如大鹏展翅,平原走马,不胜枚举,美妙无穷。”颜真卿说:“你的‘夏云多奇峰’的体会,使我闻所未闻,增加了我的广识,‘草圣’的渊妙,代不乏人,今天有你在,后继有人了。”

当怀素领略了书法真谛之后,四十岁他的书法创作进入了巅峰状态。他一生的代表作,主要有《自叙帖》《圣母帖》《老僧食鱼帖》《苦笋帖》《论书帖》等作品。在怀素所有作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自叙帖》和《圣母帖》。

怀素的《自叙帖》,乃是他中年的草书巨制。这幅一百二十六行、长达七米有余的作品,是怀素一生草书艺术的写照。通篇神采飞扬,笔墨活泼飞动,笔下虎虎生风。“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有人说它是 “泼墨大写意”,我则说它是“一条激流奔涌的大河”,在波澜壮阔中高潮迭起。

《自叙帖》笔法似游丝,犹如轻盈的彩绸,在回环缠绕之中,你永远找不到打结的结点。如果说王羲之《十七帖》,用的是隶书含蓄而内敛的笔法,字字在独立中形同算子;而怀素的《自叙帖》,就是用劲挺秀逸的篆书笔法,在连绵不绝之中形成“一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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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帖》是僧人怀素晚年为东陵圣母所写。《圣母帖》写于唐贞元九年(公元793年),是怀素晚年自家乡湖南,出游途经东陵(今江苏省江都宜陵镇)时所作。内容记述的是晋代杜、康二仙女蹑灵升天,福佑江淮百姓的故事。

如果说,《自叙帖》像莫言早年的小说《红高粱》,那么,《圣母帖》叙事委婉,更像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以《红高粱》的暴烈,对照《边城》的舒缓哀婉,正如怀素书法晚年走向了从容不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