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客舍,看金庸剧,不觉为文人笔下的武侠世界心动。看那数不尽的剑客侠女,没完没了的恩怨情仇,打打杀杀,尽显英雄本色,隐藏无尽险恶;笑傲江湖,飘然尘外,到头来,落花流水一片,幻化无尽哀怨,不过文人的困顿无奈而已。

联想今日画坛,“大师”林立,占尽天时地利,各领风骚三五年,小打小闹,既无信仰,终为名缰利锁所羁,虽非“穷途末路”,敢问路在何方?

上世纪之末,好事者作“年终盘点”,开出诸如“百年十大书家”、“十大画家”的“帐单”(且有不同版本)。丰子恺先生说过,人生短,艺术长。看那武林第一把交椅到底谁能搞掂?华山论剑,五岳联盟,终是过眼烟云。

今以游戏之笔,一家之言,臆说名人,非治史之论;为避排行榜之嫌,信口道来。不妨与各位看官一瞥这画坛景象。


张仃:将焦墨进行到底

一场关于笔墨的“笔墨官司”(我实在不想用这两个字眼,我们的生活中这两个字出现频率实在太多了)将张仃和吴冠中这两位本不是“同路的人”一下扯到了一起。事实上,用张仃先生的话来说:他们早是老朋友,同一战壕的战友。有意思的是,以“焦墨写生”闻名的张仃早在青年时代即远渡重洋涉及现代艺术的追索,并有幸与毕加索会晤。未料几十年后,老人家忽然陷入“焦墨写生”情结。对于吴冠中先生来说,无论是他的“民族性”油画风景而是那轻歌低唱的江南水乡彩墨都足以表现一个风景画家的才情,可他晚年偏又沉迷于那些与布洛克、朱德群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近亲关系”、颇为“畸形”的抽象水墨。

张先生说他焦墨画萌发于他50年代在琉璃厂偶得的一本黄宾虹焦墨画册。从此,以一管枯瘦的渴笔打天下,从太行山到天山,一路风光,打进了传统绘画领域。《大山之子》中说:“就是这本小小的册页,结下中国绘画史上一段‘焦墨缘’。它是一座桥梁,把中国绘画史上最重要的三位焦墨画家牵系到一起。程邃发端,宾虹中兴,张仃集成,焦墨山水画才得以笔墨相续,墨气不绝”。(如果偏要将此三人“牵系到一起”,那么我以为中国的焦墨山水已经“进行到底”。)关于张先生的焦墨艺术好话已让王鲁湘这位近年杀进美术界的美学家给说尽了。从《张仃这只黑老虎》到《大山之子》一系列文字将老人家硬是推上了“黑土文化”的神话宝座。张先生的执著,不仅执著于艺术,而且执著于每一幅画儿,那么实实在在,一丝不苟,我除了敬意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我只想用张先生自己的话来作结束语,他说,我的焦墨画只是再现自然,云云。

一位多么可爱可敬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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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稀释的火热

孱弱的身骨,执拗的个性,一脸的沧桑,满怀的火热——吴冠中,这位“老人中的‘年青人’”(李小山语)总是冲在时代潮流的前面。作为新时期现代绘画先驱,吴冠中的绘画和他一系列的言论无疑对中国绘画艺术的现状有着不可低估的引导和促进作用。《江苏画刊》曾有文说过:吴冠中的机遇已不复存在。我相信时代成功了吴冠中,使其成为一马平川的这片画坛的一座秀美的山峰。

可以说,当代画坛没有哪一位艺术家像吴冠中这样一位年届八旬的老人浑身充满激情,胸中荡漾着朝气,对人生,对艺术如此执著。没想到,一场“炮打司令部”的“假画”官司,加之关于“笔墨等于零”所引发的一系列的“笔墨纠纷”弄得他几乎不能自己,本色殆尽,让我们扼腕叹息一位本有可能进入“更佳状态”的艺术家,因此而陷入迷惘与无谓的困扰(除非先生真的为了做秀),失去或可能真的成为大师之良机。如果说“85”期间先生关于“形式美”,“抽象美”以及后来“等于零”的发言还可以看到一个艺术家的真诚,那么,其为张扬自我而对林风眠、潘天寿诸前辈的非议就显得有点目光短浅、心境浮躁。一个关于“与波洛克雷同”的话题竟让他“老朽成怒”。愤怒的背后让我们感到了一个软弱的灵魂。艺术家盲然的自我膨胀与那些政治领袖的自我膨胀同样可怕,让众多“吴迷”失望。我们不禁要问:老人家还有多少的“激情”可以如此的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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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少其:落幕前的辉煌

赖少其走了,这位与病魔顽强挣扎了多年的老人总算跨进了新世纪的大门,一位衰年变法渐入化境的艺术家在其即将接近“大师”边缘的时候撒手而去,留下一串期望的余响。

“七十归故里”,对于年已古稀的赖少其来说,南方的这块热土并不能显现这位还乡游子的特别,在“岭南画派”依然一统的背景下这位孱弱的老人无疑一个异数,一位不可多得的孤独的拓荒者。这孤独却说明他的深沉和卓越,在精神世界里决意地走离了喧嚣的人群。

赖少其和石涛一样不是皖人却与皖南的山水与徽学文化有着不可解的情缘。皖南山水的灵性与黄山画家的血脉注定要在这位老人的身上涌动。这位青年时期身经“皖南事变”的新四军,新中国的文艺骨干、文化官员倾其大半生的心血为党、为人民、为社会主义作贡献。也曾占尽天时和地利。世事如烟,浮生如梦,垂暮之年的艺术家艺术情种再次萌发。回首文化仕途,空掷往日岁月,终于顿悟“人生短,艺术长”。而上帝又将病魔“赐”给了他,带给他无尽的苦难也使他在半梦半醒中开始了心灵的净化,开始了新的艺术征程。一个如此虔诚老人,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苦闷、病痛、孤独化成自由的空间。生命的律动在绚灿的色彩中升华。对传统绘画的把握和对西方现代艺术的领悟,使其可能成为20世纪最后一位“印象派”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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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艺术与政治神话典范

自从那《江山如此多娇》高挂在领袖和外国元首合影的地方,关山月便和那轮血红的太阳一样的火了。从此,幸运之神降临,一连串的名人神话在中国近世的文化舞台拉开了剧幕。陶铸说:广东有两宝,关山月和红线女。文化沦为政治的附庸至此已一丝不挂。

小平时代,关山月画展及时在京举办,前言上,关先生痛说文革难史,以招致首都及岭南美术同行的一致质疑。文革中的关山月依是长袖善舞,虽无“孽债”可讨,却也未遭劫害。天晓得,灾难忽然成了装点名门的光辉了。

关山月总是幸运的。他的《松梅颂》在粉碎四人帮后与华其敏的《翻身农奴热爱华主席》先后印成年画又一次家喻户晓。20多年前,我不幸读到了这张作品,并以为这是最了不起的艺术。陈子庄说关山月的梅花满天红像老太婆剪的窗花。

关山月也画过几张令人难忘的画,像《绿色的长城》,也是关山月屈指可数的好画,从此以后,他便僵死在名誉的巅峰。春风得意,无暇沉思;越女剑疏,是指“大师”名不副实典范的一例。

某年,我带着一函公文去广州向关先生约稿,不巧,老人住院去了。听说只是骇怕,没啥病。说那年闰8月,年兆不祥,又因岁正八十三正巧是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的年岁,故而惶惶不能自己,索性住在医院,以防不测。关山月毕竟不是毛主席,死神迟迟未来,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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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曾:聪明反被聪明误

记得范曾说过他是大文人范仲淹的某某代子孙,具体多少代还有待考证或由其本人说明。这是他的聪明处,大的。再说小的,比如,他可以随便拣出如范曾的范和狗屁的屁这二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扯成对联一幅,这样的“奇技淫巧”直叫那些热衷于传统文化皮毛耳食的人迷信得五体投地。

依范先生的秉性终究一介书生,政治游戏岂可以作作联语那般玩玩,满怀热枕追随大潮,结果弄得进退两难。
范曾现象再次证实当代中国文化的变异。

再说范曾的画,值钱。于是,有人说值钱的就是好的,而且大有人在。我要说范曾的人物画不过是涂了色放大的小人书图儿,肯定遭人白眼。看谁值钱说谁好,拿着耳朵当眼睛使,上当的是那些买家。说不定哪天成了“垃圾股”。此一时彼一时,时间较之艺术实在残酷得很!当年京城画行里的抢手货如今早被冷落在“三流”行货堆中。我不怕你又笑话我眼红。不过话又说回来,范先生赚的是那些官倒、资本家、暴发户和贪官的钱,不赚白不赚。至于那座盖在日本的艺术馆不过是洋人抛了一次媚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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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瑞:经典的时尚

如果说龙瑞的画儿还能让我们感到一股清新,因为是那源头离黄宾虹明媚的阳光下那一座雪山不远,一片诗意温馨的精神家园,一片幽远而丰茂的绿色草地。

然而黄宾虹的博大精深与浑厚华滋在龙瑞的笔下终究不过表现为一种以势慑人的贫血和缺钙,仗的是蕴蓄饱满的冲动,一种原始的蛮力,大巴山的雄浑与川江激湍的呼啸却演绎成青山绿水的低唱;以意动人的传统内涵已沦为三里屯三流摇滚歌手的咋乎。笔力的浮华与“柔内含刚”无关,色彩的甜美与时尚有染。

黄宾虹是他的祖传秘方。拉大旗作虎皮的神话依然大有市场。如说黄宾虹是那《红楼梦》或《水浒》的原著,龙瑞的黄家翻版不过一部言情味十足的电视剧。(至于一位叫范扬的南方后起之秀堂而皇之地将黄宾虹的花鸟模仿得那么滑而薄还自得自乐就更令人可笑了。不信请看《收藏家》2001年第3期所刊此人作品),他通俗,他言情,一个琼瑶、金庸、小燕子、小奶油、小蜜盛行的年代选择了他。像周蕙的《约定》竟将那么另类的王菲唱得如此傻傻的甜假假的纯。甜得纯得不容易。

龙瑞在他的“大西北”巨制中正是试图以其龙家样的黄宾虹来紧贴“主题创作”。心有余而力不足者强服大力丸,大则大矣,终究无当,无论如何的劳顿、折腾、效果、欠长、感觉是麻木的,结果是高亢的空乏的。

当然,真画家未必即“大画家”。宾老云:“大家代不几人”。龙大哥的“殉道精神”,甘为“黄”的门下客,倒令我肃然起敬,且,当代画坛,这样的自知之明了了无几。唯恐自个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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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明:银子无罪

“金陵八家”、“亚宋魏陈”——秦淮河畔,生生不息的集群情结,让我们坚信亚明的盛名不仅来自他的卓越才情大约与这六朝故都的地理渊缘有关。还是那句老话:时势造英雄。

亚公(大家都这么叫他)是性情中人,会讲故事,自己的故事也多,先来两段,看看如何?

其一:某老板来亚府买画,亚公大笔一挥,成了。老板吞吞吐吐,说:可否热闹些?亚公笑着捻捻手指,再拿银子来。银子多些,我的芝麻粒子就多撒些。钱是你命,画是我命;你要我命,我就要你的命。坦诚如此。

其二:亚公遁隐太湖之滨近水山庄,确实清逸几日。既久,仍是“党政军民进进出出,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亚公说,他要干件大事,将山庄内的高大墙壁一一抹上白水泥,创作壁画。年届七旬的老人,爬上爬下整整干了几年,说要改写中国古代壁画不过江南的历史。我说:江南无壁画,大约与江南黄梅天有关。不久,壁画果然成片脱落。亚公见我等惋惜不已,淡淡一句:管那么多,画的快活就行了。好像那句时尚的话:重要的在于过程。我分明看见老人家脸上掠过的一丝凄凉。

亚公要不瞎折腾,肯定要成大家。不知哪位说了这样一句话。

又:亚公临终,用战抖的手在纸上写道:
中国画没画出一点名堂,是最大的遗憾!亚公尝自署觉翁。只是这一“觉”太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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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传席:卫道士的尴尬

陈传席本应高枕那本《中国山水画史》作他的美术史论教授,偏又呕心沥血地整出几篇叫板大师的奇文,一夜间上了地摊小报成了新闻人物。他总是傻傻地,神经兮兮地,一派大智若愚的样子,看上去很酷。却又终日叫苦连天。某次会上,他又不迭地叹息:若不是那场大火,烧掉了我的多部著作手稿,从国外带回的几麻袋的幻灯片,六卡车的书和大量鲜为人知的资料,否则,我关于“现代名画家批评”的系列会做得更好,许多关于刘海粟、张大千的材料都是从未公开过,确凿可信,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上海的卢先生说:你藏了这么多的“黑材料”,不烧你才怪呢!

省府的某要曾就其关于刘海粟“汉奸问题”的研究找他谈话,说,事情搞大了,上面都有话了,怎么办?陈耸了耸眼镜,吞吞吐吐地说,你说怎么办?那位领导一看就这模样恐怕搞不出啥名堂,便惺惺而去。听说,此人不久便因腐败被抓。说到此处,老陈十分激动:谁想整我谁没好下场。总算意气奋发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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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西:执迷不悔

刘文西同志在黄山写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即便雨天,也要对着窗外画画草木野花,笔不离手,半个月竟画了几大本。每天中午给先生送饭的女服务员说:刘先生真刻苦,我们都叫他“西北牛”。某日,刘先生对黄山的一位画家说:你住在黄山,却不画写生,奇怪!年轻人不能懒。好像有点语重心长。那人说:先生画山我读山,先生的黄山画在纸上,我的黄山尽在心中。先生不解,摇头叹息。

据说刘文西画领袖人物,用幻灯将其形象打在纸上,先作素描,再以宣纸拷贝(COPY),力求逼真,以其特有的“刘文西模式”表达对革命前辈的崇仰之情;在其反复的皴擦晕染之中,已将艺术生命的激情与中国绘画之意趣丧失殆尽,如此弱智的手法大约是中了某些人“以写实造型之技术革传统写意的命”之流毒。

或因刘先生画多了领袖,便渐生作“老大”的欲望。于是,刻了方“黄土画派”的“帅印”广布于其画。以为自己多年“深入黄土地”画了无数“黄土地的人民”便创立了一大流派。(据说刘先生亦因此而荣获延安市副市长的殊荣)好在起哄的不多。何为流派?我劝刘先生不妨暂时搁一下画笔读一读美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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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墉:没落的贵族

林墉说:我们广东人长得不好看,又不会说普通话,你们北方人不会带我们玩。好在我们日子过得还自在。就不必在意太多啦。俏皮中带着几分矜意。

对于岭南画派早有各家高论在前,勿需赘言。至于徐悲鸿大师在岭南画派所得的好处大约不是人人晓知的。徐的那几只喜鹊、老猫的家底分明得自陈树人是毋庸置疑的。若照此说法,徐悲鸿(起码水墨画这一块)要划到岭南画派了。

二高一陈的衣钵落在“四杰”(关山月、黎雄才、赵少昂、杨善深)手中,那点老底子越啃越少,差不多几是强弩之末。

林墉作为岭南后起之秀——尽管他的“新仕女画”与前辈关系不大,但他十分清楚这份祖业的金字招牌的价值,还是乐呵呵地扛着。如果说林先生早年的巴基斯坦等国的写生(速写加流行的擦染)还透出几分才情,那么,“功成名就”之后便无暇考虑艺术的深度。恰适小平同志南巡,改革春风吹遍岭南大地,得天独厚,林墉的画风越发粗糙甜媚也就可想而知了。艺术光凭才情不够,文化底蕴的浅薄已成为当代大多画家的“职业病”。

到林墉哩度,我唸岭南画派应该要宣布破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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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学:取法乎下

对其“冰雪山水”于志学自有一套说法,所谓“创立黑白体系”、“增添绘画新要素”(传统的山、水、云、树后加于的冰雪)。跃跃欲进画史。

各位看官,不妨且听古诗一首: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个中冷隽清逸审美追求即在网络情境中亦能契合,堪为千古绝唱。所谓雪之意韵尽在“鸟飞绝,人踪灭”,以无胜有,计白当黑,虚中运实,得之象外,真是审美极致。综观画史,冰雪山水亦非于先生认为“补了空白”,华喦《天山积雪》,吴伟《踏雪寻梅》,王维、范宽、李成诸家不乏力作,与柳诗异曲同工,各得其妙。而于志学着意画雪,力求逼真,以工艺性的追求效果消解艺术家本真的心灵活动,虽得一“法”,终是取法乎下。照于先生的说法,则中国千百年来的绘画理论与美学经典可以统统烧掉。

著名美术史论专家陈传席在其著作《中华绘画美学史》(人民美术出版社)中对于的“新要素”一说颇为暧昧,认为于的冰雪山水之“独创”必载入美术史。我相信陈先生不会是信口开河,取悦与于,那么,我不禁要怀疑陈先生的“艺术史眼光”了。

卢禹舜:以画入仕

以画入仕,60年代出生的卢禹舜再次造出中国文化史上的童话,且根本不比当年的董玄宰小道,而那作七品官的郑板桥一身寒酸,地地道道的伪潇洒。

卢禹舜的简历中,这样写道:黑龙江省美协主席,哈尔滨师范大学副院长艺术院院长,黑龙江省政协常委。据说,卢若不是中共党员,便可竞选副省长了。

作官与作画,卢君总算弄得挺到家,他以《静观八荒》的巨玄巨奇令坚守传统老套的画人吃了一惊。接着又以一支细毫不厌其烦的作类似白描反反复复的排列, 将极其低级平常的平面构成对称。图案当作他卢家的秘方。再以甜美的单色染啊染啊染,不知不觉中将中国绘画最精髓最地道的审美意趣一笔勾销,还冠以“新文人画”,在一大批弱智的“图式革命家”中,卢禹舜可算一个功成名就者。在如此缺乏生机的视觉前抹一层硬通货般“文化”丰乳剂,便仿佛立马“文人”了,这种几乎到了厚颜无耻地步的画工们也随着党得膨胀起来。

“人才是一个地区腾飞的关键,而文化是动力的源泉”,余杰奋笔著长文为“鬼才”(魏明伦)遇“鬼”(遭受冷遇)大声疾呼。卢君的父母官任人唯贤,重视文化人才,令我等文化人感到了力量,感到了一股暖流。若其真的不止将文化当做点缀,我看,依卢君的才气,何必再作此等毫无激情的活儿,若全力以赴献身仕途或可更会大有作为。

华君武:漫画人生

八十五岁的华君武老人,鹤发红颜,神采奕奕。他以政治漫画一路风光数十载,官至副部级。
我曾对华老说,你是画家中的领导,领导中的画家。老人说,那算什么领导。

都说龙年年岁太凶,华先生晨练不慎骨折,于是即兴作了首顺口溜:

老头练太极,
还想金鸡独立;
摔断股骨头,
自不量力!

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幸无后遗症,继续“金鸡独立”。

七个月后,老先生又画了一幅“红色的龙”,题道:
“龙腾新千年,兔断股骨头;开刀动手术,幸遇新华佗;卧床四十天,下地学走路;不用坐轮椅,拐杖也可丢;龟兔再竞赛,我决不落后。”

言辞之中,充满自信、幽默。大凡老人长寿,幽默豁达是最好的秘诀。

人老了,天真了!返老还童了,返朴归真了!八十岁的华老不再当年那般“满腔义愤”、“盛气凌人”了,愈发和霭可亲了。世事沧桑,时间会让所有一切淡漠、改变、消失!他说,自从摔了一跤之后,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作为美协显要的华君武曾经直指首都机场那幅“版纳风情”中裸露的傣家少女的美丽胴体义愤填膺,一脸“主义卫道士”的凛然。引得文艺界的一片嘈杂。每每提及此事,人们依然不禁寒栗。华翁可能以为,身为领导,岂能没有坚定立场!

还是说点轻松的吧。华先生挺有趣,子康造访华寓,留下一张名片,字印得太小,老人端详半天,没看出究竟,搁了下来。过几日,子康收到华先生寄来的小画,老人一手拿着他的名片,一手拿着两只重叠一起的放大镜,搜索找寻,那情景比小布什在看喀布尔地图还费劲。

华先生极具政治敏锐,在“举国上下声讨四害”,中央在审判王张江姚之际,一幅叫《活猪不怕开水烫》的漫画应时而生。华君武以辛辣无情的画笔表达了对“四人帮”的愤慨。画上,张春桥人脸猪身,一幅死不改悔与人民为敌的嘴脸。任我行对朋友说,华先生太过份,张春桥再坏也是人嘛,怎么能把人当作猪呢!污辱人格!朋友提醒说,你要出政治问题!怎么能帮“四人帮”说话。敌人还会有人格吗?

华君武曾去南京参加南艺为刘海粟举办的庆祝活动期间,南艺请他做了次“学术报告”。他在报告中说:“中国的土壤不适合印象派、表现主义和抽象派等现代艺术的生长。”他说,起码在他有生之年,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艺术在中国生存!

刘大师梗着脖子高声喝道:“荒唐透顶!中国土壤适合生长什么是他华君武说了算的吗?中国的土壤不适合这些艺术生长,刘大师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这段文字已被刘大师的研究生简繁写在他的三部曲《沧海》中了。

朱新建:新文人的比基尼

朱新建的画让我想起中国的祖传品藻趣味——画如其人;故,朱新建绘画的趣味大抵要在其作品之外去把味了。

朱新建津津乐道的娇小女子们是一名画家对当下生存状态的“新文人式”的折射——“三点”的依在是“新文人”与“痞子”截然不同的两种审美心态。即那“70代”的卫慧、棉棉和京都四美比起老朱的“香艳”似乎也要略逊风骚。老朱不像“四美”这等小女人扭捏作态,一味煽情,他那情景直叫我们这些好色的男人们不觉想起那句“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旧话。但老朱终究做不出毕加索的“色情寓言”,几道“金瓶梅插图”式的小菜就像夫子庙的小吃一样调调人们的口味罢也。

老朱也乐道“一只茶壶,几卷黄书”、“好鸟枝头”类的假古董,用的是漫画水墨手法(老朱旧业),道的是小知识分子的情调。朱新建的气质也注定弄不出爵士、摇滚的酒吧浪漫,老茶楼里小曲越唱越酸。

呜呼!啊!昔日南明偏安小朝,秦淮河影影绰绰的遗韵,满足着一大批“伪文人”们的精神手淫的需要。江南才子,落拓书生,与古书上的云游僧、各类怪教的道友们携手江湖,浪荡逍遥,自自在在,过把瘾就死,说这叫“新生代”。

在由“新文人画”教头陈绶祥主编的一本画册上某“新文人画家”这样写道:“文人画即学者画”,如此没文化的话,已将老陈家的底子一咕噜泄尽。没文化又不好好学文化,装作大智的样子,亵渎文化,看来,要作中国大画家,首先得巨海巨脸皮厚巨自信,再加上疯子般的活动家才能说不定就成了。

不过,比起那些装病呻吟的同道们老朱到底还有一腔赤诚,若去掉那份故作的童心,或可能与那笑笑生过上几招!

贾又福:大师情结

贾又福现象——所以谓“现象”确实因为上世纪末的画坛“贾家样”已叫一大批人迷信并果真以此道而入魔境。

“贾家样”以“以点代皴,反复渲染”的制作将“李家山”中偶尔可见的“板结刻”张扬极致。以《溪山行旅》的“现代版”象征“崇高主义”显得势单力薄。他的“假大实”与另一位具有强烈领袖欲的周韶华的“假大空”遥相呼应,周韶华对传统与西方现代艺术的无知导致他的肤浅与粗糙(那几条死鱼的图案作为古楚文化的象征显得格外浅薄),靠的是一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贾又福一样不惜以牺牲中国画的精髓为代价营构他们的理想主义,“大”之情结,“大”之架势,使之无法“自在”。一言以蔽之:“好大喜功”。(国画圈程大利、赵奇……油画界闻立鹏、詹建俊……皆属同好)。贾等的“大而无当”是被一帮“大而无当”民族主义高涨想把中国画搞大,一心要与世界接轨的评论家们诱入歧途的。如:刘骁纯、范迪安、朗绍君、小天口、刘曦林等等。搞“振兴民族精神”自欺欺人的事,中国人有一套,亩产万斤,村村办钢厂,两弹一星,申办奥运,国人果然振奋接着振奋,可能还将振奋下去。不要忘记,中国在各个指标上很多依然滞位未等。我并不是坚说“弱国无艺术”,那样恐怕要伤了许多同胞的心了。

自《太行丰碑》亮相画坛,贾先生的绘画从此便摆出凛然的架势不敢放下,两旁的偏稗牙将也都纷纷亮出招数,这类似舞台造型的场面可是要煞费一番心机的。众星捧月,大家都觉得您是大师,自己当真也觉得坐着了龙椅。
“大师情结”不知不觉就耗尽了创作的激情和原始的纯真,成了“大师”的标本。

而当代画坛可能并不缺少“大师”,缺的是真正的艺术家。

李小山:麦城的故事

从李小山当年“穷途末路”的轰动到十几年后“提名展”的麦城故事,有力的证明了李小山对中国画的无知。

当年的成功,反映了艺术批评体制的极不完善,但一个血气方刚,少年癫狂式的白话批评(这种过份地强调批判性而忽视文化深度的操作模式至今盛行)尚能让人们看到了批评家的真诚,这种肤浅的理想的精神光芒带来的成功是偶然的。而麦城的故事则充满展示了李小山对当下文化的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拙劣的操作中的功利性色彩表明了批评家理想信念的堕落,一个本来无有根底做出的文章已将当年的一点真诚浪荡而尽。陈寅恪所倡导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已是隔世神话,市场化的日益膨胀严重左右着批评的立场并彻底摧毁批评的独立性。美学替代信仰的功利哲学、马屁文化、官僚文化的泛滥的大文化背景下,艺术这块小小的伊甸园怎能抵御撒旦的诱惑。天起了凉风……洪水泛滥的日子还有多远?

李小山的沉溺的背后让我们看到了批评界的无望。

周韶华:无知无畏

以此四字冠之周先生,对他来说可能是会心之言。一惯以“创新”、“革命”欲作领袖姿态活跃画坛的周韶华与文学界的王朔并不相同。王的无畏批判精神,并未削弱创作的生命力。周的无畏则不仅在他的“理论”(或宣言)而更能在其创作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因此作这则小文的时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字眼比这四个字更为合适了。

周韶华理论的无畏,表现于执著地大唱走向世界,与西方接轨,拿什么去接,则甭多想。假如他真的要作了一代领袖,那还了的,那些天真无知的小喽啰、小造反派亦不知要闹腾出多少事来。这是笑话。不过,周先生确实有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好象周韶华不走向世界吾艺术就要完完。在创新或革命情结中,周先生的创作更彻底地暴露出对传统(不单纯之笔墨)和现代西方的双重无知,粗糙而肤浅的图式上无论标榜什么样签条,(周也曾跃跃欲扯起山头,标之三峡画派)也只是苍白的,空泛的。不妨勾引出一段鲁迅话:

我以为当先求内容的充实和技巧的上达,不必忙于挂招牌。“稻香村”、“陆稿荐”,已经不能打动人心了,“皇太后鞋店”的顾客,我看并不比“皇后鞋店”里的多。一说“技巧”,革命文学家是又要讨厌的。

鲁迅说对了,就像我们一说起笔墨周先生们就不屑一顾的样子,甚至一见画轴就要头痛一番。无论周先生怎样说大话,画大画;无论周先生怎样地要作浑身是胆的气概,依事实看来,周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表现者,他的理论与创作都不能代表当下的先锋,也使新潮者们愈来愈感到失望。

如果说周的前期的《人河寻源》虽也浅薄却尚有几分对文化的挚诚和客观,而近期的“天山”、“九龙奔江”之类已越发粗制滥造。比吴冠中彻底的是,吴虽也喊“笔墨等于零”,但他的彩墨中却依然表明对笔墨(仅仅是形式上的)的暖味,虽小却尚能优美。周韶华则紧紧绑住刘国松,一味大,大而无当,革笔墨的命也革掉了点和线的命。他与传统无关,与西方现代意识同样无关。周先生的价值可能在于多年以后对那些仍然无知的革命(不是我们常说的改革或创新)者来说塑立了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丁绍光与韩美林:精美的文化快餐

起先,知道丁绍光的名气并不是因为他的画,而是因为一连串他的故事:他怎样在美国受煎熬,他怎样被画商发现,他怎样被画商操作,他怎样被八年只作宣传不卖画,他怎样在日本卖得好,他怎样一年卖画得几千万,他怎样与云南的缘份,他怎样的爱情故事。

终于看到了他的画,才又知道他是怎样的卖法,怎样地在中国的艺术博览会上做签名秀——看他激动的神情,可以肯定他在美国没有这些叫他签名的顾客——中国人好骗,更何况你是卖了高价的“丁大师”。而事实上不过是美国大众通俗范围内的富有阶层接受了丁的画,亦即美国快餐文化的语境接受了丁绍光,他与美国艺术界里的主流关系与陈逸飞只被华人圈接受一样从来就没搭过界。——笔者手头尚未征得有关丁画收藏者的名单,否则他到底是否也仅是华人圈的收藏为多,按收藏者名单一排列即知也。应该是这样:丁的商业性成功事实与“云南画派”无关。美国当下文化的肤浅——拉斯维加斯的虚幻让我们想起的中国晚清的奢华、空洞、繁褥、堕落等等。丁的成功,只是一个画商的偶尔选择。

出名比这位老同学早,但比这位老同学小卖价也低的韩美林,也是以“故事”出场的,文革中他怎样的受苦,怎样的在受苦中练艺,特别是他与小狗、小狐狸之间的悱恻缠绵的故事最为动人出色(而紧接着关于韩氏类似港台明星式的与某女明星的故事直叫那些失意书生们艳羡不已)——这也作了他的固然有些情趣却到底庸俗肤浅的作品的注脚。以至有一个时间传闻着他在美国是如何如何如何地轰动,几乎有点全美人民要他留在那里的错觉,而我们的“韩大师”却毅然归来云云。其实,接受韩美林画的阶层也是庸俗大众主流的快餐文化,(韩归国后所炮制的那些大而世俗的雕塑可能与吉尼斯有关而艺术生命力却是苍白得无疑) 所以这两位成功老同学到后来终究没有挤上艺术的班车。

田黎明:浮光掠影

作为一名学院派画家,我给了他一句通俗的说法:

用水墨叙述着后期印象派的动人故事。
我不是画家画!
我不优美!

田黎明以平和而坚定的语气声明说。我知道这是田先生的一贯作风,认真、细腻、小心奕奕。他说我并不优美。
田先生的声明源自我们不久前在《水墨》上的一次对话。

我想田先生多想了,大概立马想到了“甜俗”、“甜媚”之类。优美固然不排除媚、俗的因素,但甜俗到优美倒也不易。今人见俗即躲,故媚俗者少,媚雅的倒不少。不说优美也罢,说雅如何?赏心悦目如何?好了!为什么会赏心悦目到雅的地步?当年毕加索雅吗?马蒂斯雅吗?凡高雅吗?好像一点也不讨时人欢喜。只是直到今天,人们才一哄而高呼其雅,唯恐被嗤之太俗、太老土、太没眼光。田黎明现在便能雅俗共赏,让人一见钟情,真是幸事。那得感谢观众的眼光雅了起来。忽然又有报上说,现在不流行雅了,这雅字开口便俗。那么,我们不说雅,但说优美又何妨?

田黎明智慧的显现是在他早期的课堂人体写生作品。但若联系他那张“铜墙铁壁”,这被到此,不得不让我怀疑田先生智慧仍然流于“小聪明”的层面。在其“泳”的系列中,田黎明一发不可收拾地陶醉“浮光掠影”的优美境界。画到《流水人间》、《听水声东去》中“高士”,田黎明的简单已显露无遗。画中人物闪光下的微笑或虚伪的木纳如同人物脸部“白癫风”般的光斑一样克隆的如此精妙或正折射了画家一种迷失的心态和对“重复”的肤浅。玩观念玩到这般境地也正体现了中国当代艺术在西方语境下的“第三世界”或“殖民身份的无法开脱”。

作为中央美院国画主任身份的田黎明好像已经马上就要大师了,考察其文化沉淀的份量及其视觉的经验,无法掩饰其“明星”的本色,最终还需要用作品说话。

——  END  ——

【壹】

草书有章草、今草之分,今草有大草和小草之别,大草的进一步延伸就是狂草,今人很少有染指狂草的,因为人不狂,又不会喝酒(唐代草圣皆狂饮),会喝酒的狂人又不会写字,这需要社会的洗礼和巧遇以及自身的修炼才会形成这种“怪胎”,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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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草书横幅

林散之是当代“草圣”,但他的字不狂,笔法是狂了,但精神状态还不狂。所以,讲草书的学习一般以小草为主,小草还是有一定的操作余地的,至于大草书,自己还没有搞清楚,怎么能作为“范式”去为“人师”?犹如吃“螃蟹”,自己才吃了个“小脚”,就去给人大谈它的美味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学习草书总要找个“模本”,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学草首先要“识草”,然后了解它的基本笔法。作为识草和学习的“模本”有《十七帖》、《书谱》、怀素草书《千字文》等,其他不足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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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十七帖》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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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千字文》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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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十七帖》是刻本,徒见字形的结构,难见笔法的流美与精妙;怀素《千字文》初看似乎与“二王”的血脉有所“游离”,初学者很难掌控。只有《书谱》的形神妙得“二王”的正脉,且如谦谦君子,尽管行为举止风流潇洒,但又无不合乎礼仪,既“穷变态于毫端”,又“合情调于纸上”(《书谱》),全卷三百多行,洋洋数千文字,突立古今,“违而不犯,和而不同,乍显乍晦,若行若藏”(《书谱》),可谓理性与神采兼擅,用《诗大序》中的一句话“法乎情,止乎礼”来形容《书谱》是最恰当不过了! 

《书谱》的特点是综合了“二王”的用笔方法,有人讲是吸收了《十七帖》的笔意是不全对的。在笔法上,起笔、收笔、转换等纯为“二王”一系,且方圆并用,处理精妙、准确,用米南宫的话讲,“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书史》),“似从右军大令换骨来”(《书林藻鉴》冯梦桢云)。《宣和书谱》中也说:“作草书咄咄逼羲献。尤妙于用笔,俊拔刚断,出于天材,非功用积习所至。善临模,往往真赝不能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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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这充分说明他对“二王”的追摹。不仅如此,他的用笔速度、点画的外形等也全系“二王”,不过是在我们欣赏《书谱》时,觉得其用笔的速度要稍快于“二王”。我们不能见到“二王”的真迹,但是孙氏肯定是有机会见到墨迹的,“羲之为会稽,献之为吴兴,故三吴之近地,偏多遗迹也”(虞龢《论书表》),羲献所处年代到唐才三百多年,这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孙氏在对“二王”的笔法与作品气息的领悟及表现上是令人信服的。 

【贰】

唐代,士人阶层不断成熟,并以机构化的形式表现出来。一方面,科举的确立,庶族寒士可以进入上流阶层,因此,“士人阶层作为全社会的整合力量完全成熟起来,这就使得士人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渐趋标准化”(张法《中国美学史》)。

标准化的结果是对“礼”的强调,对“法”的高扬,故有人讲“唐人尚法”。另一方面,科举以“诗赋为主”,表情达意性又成为士人们的精神追求,在参与国家管理时的灵性、创造性和变通能力方面充分显示了士人们的总体素养。唐代的开放性、强盛的国度等方面又孕育了唐代狂放、开张的艺术特色,这里暂时不展开讲。所以,唐代的艺术特色既有重法的一面,又有表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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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询《九成宫》局部

如唐代的楷书,使得楷书的法则达到了一个后世无法超越的高度,而对情感的表达,甚至宣泄,又构成了唐代艺术的另一方面,如狂草,张旭和怀素成为书法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而孙过庭是生长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的,他的《书谱》可以说是法与情的糅合,八法兼擅,情性备至。 

所以,学习孙过庭《书谱》的“要害”是得其笔法,而后悟其情性。 

【叁】

孙氏用笔以“爽利”见长,笔法精熟,不迟疑,信笔而书,如有滞碍,必成“墨猪”,笔画也难见精准表达,如焦竑云:“余谓《书谱》,虽运笔烂熟,而中藏轨法。”(《书林藻鉴》)爽利的前提是对笔法的了悟和娴熟运用。这一方面说明他对王字的了解程度,另一方面又说明“二王”法度在他笔下的精准性把握以及他书写时的自信程度,古人云:“落笔喜急速,议者病之,要是其自得趣也。”(《宣和书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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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良临《书谱》局部

这就要求我们在临习时,充分注意笔画的开头,确有“隽拔刚断”之意,这恐怕是学习《书谱》的最为重要的地方。为此,在具体书写时,要选择吸水性较差的纸,要求是尽可能达到“虚柔滑净”(卫铄《笔阵图》),墨中要稍加些水,不能太浓,达到清润的效果,这样“纸墨相生”,可以大大提高起笔的书写速度,也可便捷地书写出理想的符合《书谱》意味的点画来,初学者不宜用生宣。 

由于有“隽拔刚断”而又“爽利”的用笔特点,在书写工具上也有一定的讲究。一般不宜用羊毫,羊毫柔而致密,初学者不易掌控,其柔韧的性能不能发挥,一般采用兼毫或狼毫,这种笔本身具有的“刚性”能帮助自己书写出“爽利”的“刚断”笔画。

【肆】

由于孙氏书写的速度关系,在书写时肯定有一个“取势”的动作,也即王羲之所谓的“凝神定思”后的一刹那的“入笔”过程,通俗地讲像是快速奔跑前的一个准备动作。势的作用是历来就被书家们强调的,“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蔡邕《九势》),这种“取势”的动作对临写《书谱》极其重要。

“取势”的结果是:

一、可以增加笔画的弹性。好多作者书写的单个汉字及其笔画是没有弹性的,成了机械的摆布,笔画的形成不是充满生命力的流动,而是一根僵硬的“木棍”,“状如死蛇”,就单个字而言,不是在一种势态下的有机组合,自然的生发,而是“装配”,尽管结构很好,但是,缺少相互制约的、不可缺少的“神”,这个“神”的解释是,在一张作品中,“神”是生命的流动,内在的韵味,一种气势,或作品所营造的一个氛围,即所谓的“和而不同”,形散而神不散,不同的部分、单元统一在一个流动的“感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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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二是由于“取势”,笔画与笔画之间的对应、组合、穿插以及它们所组成的局部、单元是在一个充满张力的前提下相辅相成的,没有“张力”的组合是涣散的,是没有神采的!实际这种“张力”与“弹性”有着相似的地方。这种落笔“取势”的感觉,在《书谱》中是随处可见的。 

【伍】

用笔一关过了,方可对书写性情进行揣摩。孙氏强调“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书谱》),因此,《书谱》所表现的情性虽没有旭素那样充满激情,像浩浩荡荡的长江、黄河那样奔腾而出,但他却向我们展示了另一种美叮咚的泉水,轻快而又畅达,悠闲而充满诗情。这种情绪的展露有三个方面,一是在单个字之间,二是在字与字之间,另外是一片一片的组合之间。 

单个字之间是靠每一个单元的“弹性”点画及其点画之间的具有张力的“弹性”组合来实现的。由于作者落笔较快,在调整笔尖后,其运行稍缓,而到收笔处又是以“取势”或“蓄势”的动作,并引向或跳跃到下一个笔画的,这期间有抑扬顿挫的缓急动作,造成这个结果的就有情绪的投入。

也就是说,较快的“落笔”,是一种情绪化的切入,由此连带出的笔画与笔画之间的关系也是在“弹性”的用笔下的相互配合与照应,也即上一笔画的收笔与下一笔画的起笔不是机械的摆布,而是跳跃式的、充满弹性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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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单字

如此,我们在欣赏《书谱》时,就会感觉到每个字的结构是“因势结字”,笔画与笔画之间是有一股无形的张力在控制着。如果书写时不注意这一点,字形就会“坍塌”无力,或圆转一团,或方折明显、强拉硬拽而呼应不当。 

在《书谱》中,字与字之间尽管形不贯,但是,气脉相连,主要也是通过上一个字的收笔与下一个字的起笔以充满“弹性”的“空间引接”来呼应的。有的是“气贯”,有的是“实连”(《书谱》中较少),而不是状如算子的“排字”。我们可以观察到《书谱》中的每个字是处在一种“动感”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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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总之,孙过庭在书写用笔时的总体感觉是落笔“取势”,笔画与笔画之间的起承转换“取势”,字与字之间的呼应、对接“取势”。 

由于“取势”造成一种“惯性”动作,在这动作中所体现出的一种“运笔”是独特的,其运笔的过程是微妙的“运指”和明显的“运腕”相结合的一整套连贯动作组成的,如果是“悬肘”写,还得加上微妙的“运肘”,但是一般不需这样。写《书谱》时不宜把字放得太大,充其量放大一倍。 

 
【陸】  

在组合章法时,需要对《书谱》的整体进行全面的观察。情感的流动是作品的第一要素,这在篇幅中可以看到。情趣的创造与表达是极其重要的,首先是在篇幅中用偶尔轻盈的笔画组合及两个字体的连贯来达到一种“提神”的作用,使人们的眼前不时地出现“亮点”。

其二是通过一片厚重的、笔画较粗的点画来与上述的轻灵的巧妙组合形成较强的反差和对比,或者说把“轻灵”与“粗犷”进行巧妙组合,而同时也起到了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轻的是“虚”,厚重的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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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其三,由于孙氏的用笔过于精良,所以,有时他应用一些老到而沉着的“破锋”起到调剂的作用。这可能是书写时情绪的作用,或者是故意安排,今天已不得而知,但已经起到了极好的艺术效果,故刘熙载说:“用笔破而愈完,纷而愈治,飘逸愈沉着,婀娜愈刚健。”(《艺概》)也就是说在书写书谱时,不要一味的“甜美”,我想孙氏是知道自己的书法是“妍媚”的,这在古人对他的评述中就可以看到,即“过庭《书谱》谓古质而今妍,而自家书却是妍”(《书林藻鉴》),这“妍媚”来自逸少,不能怪孙过庭。为了使自己的书写与自己的观点一致,应用“破锋”可能是一种补救,从《书谱》中的“古质而今妍”来看,他是反对“妍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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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轻重块面节奏

其四,从大的方面来讲,在营造大的章法时,可以看到《书谱》篇幅的安排是一片一片的轻重组合,一片是轻灵的点画组合,而其间一定交错着一片厚重的、点画刚猛而狼藉的块面,可以说“明线”与“暗线”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这些是我们在临写时最易忽视的,也是我们在组织章法时总觉得“平”的原委。 

【柒】

如果对《书谱》的笔法、运笔特点以及章法的构成有所掌握,就可以进行模拟性的创作。 

创作能反映一个作者的综合能力。首先要选择一个内容,然后去找这个内容中的字在《书谱》里有没有,要进行“集字”,如没有的,要找出这个字的偏旁部首在《书谱》中的书写情况,要找到一个可以对应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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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良临《书谱》局部

其次,在用笔上尽可能运用《书谱》的笔法,不要带入自己的主观想法,尊重《书谱》的书写规则,更不可臆造,要让人觉得自己领会到的《书谱》笔法非常纯正,没有杂质。然后才是对章法进行推敲,组织章法首先要注重营造这张作品的氛围,这个氛围是否与《书谱》的气息相一致,这里包括笔法的组合、纸张的运用、墨色的调和状态、字距与行距的对应关系、字体的大小、整个篇幅中的“重”与“轻”或“虚”与“实”的相辅相成、设置“灵巧”的笔画组合在章法中的醒目作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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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良 草书作品局部

总之,要体现自己对《书谱》的掌握情况就是进行模拟创作,如果发现感觉不对的地方,要及时与字帖进行对照,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使自己的拟作慢慢向《书谱》的感觉靠近,达到不管写任何内容,随手就是“《书谱》”,那种“君子”的风范跃然纸上,如此,《书谱》的笔法才“烂熟于心”,行笔才能“隽拔刚断”,由此才可以对其他“王系”字帖进行学习,不断加入新的营养,或用其他风格的书体及笔法来进行矫正和调和,这样就可以慢慢走出《书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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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良 草书作品局部

在中国古代,小楷是文人士大夫科举从政、治学为文的基本手段,也是一种最为常用和实用的字体,因此,历代书家多能写小楷,尤善小楷的大家也不少。小楷就像百花丛中争妍斗艳的小花,又似天幕之中闪闪烁烁的繁星,点缀着中国书法的长河。今之来看,小楷的格调古、雅、幽、静……,虽然各有侧重,但品之均可获得一番韵味,给我们带来了难以言语的审美愉悦。

汉晋南北朝

9

▲钟繇《宣示表》

钟繇(151—230),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省长葛县)人,出生于汉末名士之家,官至太傅。他同汉末张芝、东晋王羲之、王献之合称书中”四贤”。书法各体兼备,完成了古隶向楷书的转变,创立了楷书这一新的书体,在书法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作品中尤以《宣示表》最能体现其小楷的风格,对后世影响深远。

此帖章法纵紧横疏,气势开阔,每行字的大小、轻重、正欹、宽窄,错落有致,极尽自然之趣,体现出一种雄浑厚朴、沉着高古的艺术风格。

10

▲王羲之《乐毅论》

王羲之(303—361),字逸少,东晋大书法家,官至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其小楷主要取法钟繇,而在完善楷书、丰富笔法、美化字形等方面又取得了新的成就,其代表作有《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像赞》《孝女曹娥碑》等。

《乐毅论》基本摆脱了隶书的痕迹,具备了完备的楷书法则。用笔沉着内敛,扎实劲健;点的姿态生动,细腻圆润。在整体风格上呈现出端庄沉着、圆润峻拔、动静有致的中和之美、雍容之美。

11

▲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

王献之(344—386),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善书又与其父一脉相承,并称”二王”,有小楷作品《洛神赋十三行》传世。

王献之的《洛神赋》将楷书艺术推向一个新高峰,被后世尊称为”天下小楷第一””小楷极则”,标志着楷书艺术的完全成熟。从温润细腻、峻拔流美的气格来看,《洛神赋》颇得其父心法要诀,但又灵性颖出,创变有成,更讲求作品的遒丽、峻逸、疏朗之美,已经是完全成熟的楷书之作。

隋唐

12

▲欧阳询《心经》

欧阳询(557—641),字信本,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初学二王,又远承魏、晋、六朝隶书、楷书的特点,用笔险劲,法度严谨,独树一格,被誉为欧体。他与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并称为初唐四家。楷书发展到唐代,已经达到完美境地,成为后世学习的楷模,欧阳询为楷书最早的代表。

《心经》是欧阳询小楷代表作,用笔犀利,刚柔相济,字字严整端庄,理法兼备。

13

▲虞世南《破邪论序》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越州余姚(今浙江)人,赐封永兴县子,故世称”虞永兴”。他是由隋人唐的书法大家,与欧阳询、褚遂良、薛稷合称”初唐四家”。其书法遒丽和雅,格调极高。

《破邪论序》为虞世南小楷代表之作。用笔丰润圆融,方圆兼备,柔中有刚,以韵取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该碑在章法上形成了行距宽于字距的布局体系,给人以心旷神怡的艺术享受。这种章法特点到了五代杨凝式、宋代林逋那里越发夸张,一股萧散之气扑面而来,旷淡之情改变了有唐以来楷书章法森严茂密的气氛。

14

▲褚遂良《摹王羲之乐毅论》

褚遂良(596—659),字登善,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博通文史,精于书法。褚遂良的书法初宗”二王”,后受欧阳询、虞世南的影响,博采众家所长融为一体,遂自成家。书法方圆兼备,楷书结体略方,在”二王”书法秀逸道劲的基础上,将欧书的峭拔、虞书的媚丽合二为一,形成多力丰筋、瘦硬通神的独特书风。

15

▲钟绍京《灵飞经》

钟绍京(659—746),唐虔州赣(今江西赣州)人,字可大,与钟繇并称”大钟””小钟”。书学二王、褚、薛稷。传世书迹有《灵飞经》等。

《灵飞经》深得”二王”遗法,笔势劲健,结字精美,气韵生动,形神俱佳,为后代学习小楷的经典范本。其风格能于秀媚中含古趣,结体能在舒展中有团聚,用笔善于在平易中显变化,以逆锋起笔,中锋行笔,回锋收笔,将唐人书法的特色表现无余。

16

▲柳公权《金刚经》

柳公权(778—865),字诚悬,陕西耀县人。书法擅长篆、草,真、行,而对楷书致力尤深,是晚唐最著名的大书法家,和颜真卿并称为”颜柳”,范仲淹称誉为”颜筋柳骨”。书碑很多,以大楷《玄秘塔碑》《神策军碑》,小楷《金刚经》《归林寺》等最为有名。

《金刚经》为柳公权早期作品,字不大但用笔灵巧劲健,虽近颜法,但明显地摒弃了”蚕头雁尾”的用笔,而多融入魏晋及初唐楷意,并掺之以北碑的骨力,所以表面看上去感觉平常,有剑拔弩张之势,但仔细观察则富于变化,方劲中有清灵通秀之气,节奏明快,极富动感,整体法度森严而富庙堂气象。

宋朝

17

▲范仲淹《道服赞》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北宋初年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擅长辞赋文章,还善书法,主张与其政治革新的要求相一致。

《道服赞》用笔劲健而清整,笔触坚实,绝无浮掠懈怠处。此帖在清劲中有法度,但少肉,结字方正端谨,风骨峭拔,得王羲之《乐毅论》的笔意,这正是范氏书作的特点,时人称其”文醇笔劲,既美且箴”。

18

▲苏轼《小楷黄庭经》

苏轼(1037—1101),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长于行书、楷书,笔法肉丰骨劲,跌宕自然,有一股汪洋浩荡的气息,具”古槎怪石之形”的艺术美感。其书法成就,后人赞誉颇高。《小楷黄庭经》为苏轼64岁时所作,是其小字中的精品。

19

▲米芾《向太后挽词》

米芾(1051—1107),字元章,号襄阳漫士等。祖居太原,后迁襄阳,定居润州。宣和年间,迁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能诗文,擅书画,精鉴别,好收藏,书得王献之笔意,书迹传世甚多。

此词书法以行写楷,用笔极精,不仅笔圆锋中,而且笔致灵动,故笔画道劲,意态活泼,但绝不似唐楷的规矩端严,可谓宋代小楷之绝。

20

▲蔡襄《茶录》

蔡襄(1012—1067),字君谟,宋代著名的书法家,与苏轼、黄庭坚、米芾齐名,后世称为宋朝四大书法家。蔡襄书法艺术较全面,行、草、楷都很有造诣,正楷端重沉着,行书温淳婉媚,草书参用飞白法,尤以小楷为上乘。苏轼说:”君谟小字,愈小俞妙”,朱熹称他的小字为宋朝第一。

此书小楷有千余字,但纵观全帖无一倦笔,颇有二王楷法。字字劲实端严,横逸飘发,既灵活又沉着,是蔡襄书法艺术的杰出代表作。

21

▲黄庭坚《金刚经》

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工于文章、善诗词、工书法,其书取法《瘗鹤铭》和唐楷余绪,最大特点是重”韵”,持重风度,写来疏朗有致,如朗月清风,书韵自高。

21

▲姜夔《跋王献之保姆帖》

姜夔(1163—1203),字尧章,号白石道人。江西鄱阳人,终身不仕,博学多才,无所不通。精于乐律,尤工诗词。工书,得魏、晋笔法,运笔道劲,波澜老成,一洗尘俗。

姜夔的书法作品极为罕见,《跋王献之保母帖》为其代表作。全文楷法谨严,又具潇洒秀雅之态。

22

▲张即之《佛遗教经》卷

张即之(1186一1263),字温夫,历阳(今安徽和县)人,爱国词人张孝祥之侄。官至司农寺丞。其书法在南宋末饮誉天下,连当时北方的金人都不惜重金来求购。其书学欧阳询、褚遂良,晚师米芾,遂自成名家,善写大字,作匾额如作小楷。其行、楷则清劲绝人。张即之的楷书作品用笔清劲,结构精严,通篇雅而劲、谨而厚,极具匠心。

此《佛遗教经》便是一篇著名小楷,远宗晋唐人写经,以骨力取胜,善用侧锋,灵动平和,风姿雅秀。前人说此作”如矮松偃盖,婆娑可爱”。

元朝

23

▲赵孟頫《汲黯传》

赵孟頫(1254—1322),元代著名书画家。善各体书,无不精妙。他楷书的成就很高,与颜、柳、欧并称楷书四大家。他的小楷《道德经》《汲黯传》,恬静秀丽,是学习小楷的好范本。

《汲黯传》楷法精绝,峭丽峻拔,清逸出尘,颇有晋唐遗风。笔法劲健圆润,结字大小随形,采取竖有行、横无列的传统小楷章法,错落有致,形笔飘逸,使人欣赏时不觉有呆板局促之感。

24

▲倪瓒《幽涧寒松图》款识

倪瓒(1301—1374),字元镇,号云林,江苏无锡人。他是元末著名画家,与黄公望、吴镇、王蒙合称”元四家”,影响极大。倪瓒的书法,早期学王献之,继之学钟繇,其书迹主要在他的绘画题跋等中,且以小楷居多,古淡天真,活泼流畅,神韵飘逸,可谓”不食人间烟火而登仙者矣”。

《幽涧寒松图》作于1374年,画中款识小楷极为精彩,笔力清劲,简略冲淡,字的用笔极随意,有大有小,游弋于法度之外。通篇严谨蕴藉、端庄稳重,显示出作者旷逸清淡的情怀,同时又与幽涧寒松的画境相得益彰。

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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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克《七姬志》

宋克(1327—1387),字仲温,号南宫,长洲(今江苏吴县)人。时与宋广、宋燧并称”三宋”。善章草,草书当时被誉为”国朝第一”;工小楷,不为时尚赵孟頫所囿。

明代书家擅长小楷者不知凡几,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宋克所书《七姬志》,其小楷能上窥晋唐,书风古雅,变化随意,一扫平板之气,启明朝小楷之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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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草堂十志》

文徵明(1470—1559),名璧,字文明,号衡山居土,明代著名书画家。在书法方面与祝允明、王宠并称”吴中三家”。文徵明在书法史上以兼善诸体闻名,尤擅长行书和小楷。其小楷笔颖清丽,节奏冲和,结体矫健,与其画风谐和。相传他80岁仍写蝇头小楷,后世称其小楷”有明第一”,传世小楷作品很多,有《离骚经》《老子列传》《前后赤壁赋》《出师表》《草堂十志》《千字文》等。

此卷结体秀密,用笔精意,一丝不苟。笔法极其精熟,锋芒所到,神气活现。静心观赏每个字的体势,无不具有玉质仙骨之体态、超尘出世之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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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宠《游包山集》

王宠(1494—1533),江苏苏州人,初字履仁,后改履吉,号玄微子、雅宜山人等。他的书法以楷书尤其是小楷最为精彩,主要得力于虞世南。他把这种温润含蓄的笔法用到古雅朴拙的小楷中去,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面貌,给人以空灵简远,静穆超逸的感觉。

此作为他的小楷代表作,气息高古,格调雅致,是其融会晋唐各家楷书之后摆脱唐法,趋向魏晋高古风韵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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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孝女曹娥碑》

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号思白、香光居士,上海松江人,是晚明影响最大、最为杰出的书画家。董其昌的书法以行草书造诣最高,他对自己的楷书,特别是小楷也相当自负。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笔画圆劲秀逸,平淡古朴。书法至董其昌,可以说是集古法之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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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周《孝经》

黄道周(1585—1646),字玄度,更字幼平,福建漳浦人,人称石斋先生。学贯古今.精天文历数,著述更富,以文章风节高天下。黄道周的书法以小楷和行草名世,小楷书独具一格,笔法简洁明快,于清劲中见腴。王文治评其”楷格道媚,直逼钟王”。代表作品有《孝经》《后死吟》《诗翰册》《曹远思推府文治论册》等。

此小楷《孝经》用笔简洁,结字宽博,气势舒缓,于凝重中见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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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铎《跋米芾行书天马赋》

王铎(1592—1652)字觉斯,一字觉之。好古博学,诗文书画皆有成就,尤其以书法见称,世称”神笔王铎”。他的书法与董其昌齐名,明末有”南董北王”之称。王铎擅长行草,笔法大气,劲健洒脱,淋漓痛快。其小楷用笔险劲沉着,结体欹侧,章法变化,在苍劲老辣中又写出古朴来.不愧为大手笔。

此书中字就写得长,整体看来,字位散散落落,如满天繁星,极富书者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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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家书》

倪元璐(1593—1644),字玉汝,号鸿宝,浙江上虞人。能诗文,工书画。擅长行草,小楷亦精,其书理法俱备,形质相偕,有”三奇””三足”之称,即笔奇、字奇、格奇,韵足、势足、意足。其小楷传世作品较为罕见,《家书》为其代表,用笔厚重质朴,直窥晋唐,功力之深.非同一般。

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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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小楷千字文》

傅山(1607一1684),明末学者、诗人、书画家,书法广涉诸家和各体,最擅行、草书,特色也最鲜明,尤其所创”连绵草”,更富新意。傅山的行、楷书,则多体现笔锋凝重、点画披离、结体欹侧、章法错落,以及拙中藏巧、动中寓静、刚中含柔等特色。《小楷千字文》系49岁所书,直追钟、王,朴实古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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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临蔡邕小楷》

八大山人(1626—1705),清初著名书画家。他的书法没有固定师承,广采博取,无不涉猎。楷书有晋唐之风采,行书又有王羲之父子的书风,并参入自己修悟的禅理,作品超尘脱俗,气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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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农《楷书吉金录稿册》

金农(1687一1763),字寿门,又字吉金,号冬心,浙江仁和人。博学多才,善诗词,精鉴赏,喜收藏,工书画,用笔方扁,号为”漆书”。金农从篆书中取其神,变其形,又从金石文字中广泛吸收,形成了带有篆书气质和金石昧的隶书。其楷书又从隶书中来,以重为巧,以拙为妍,醇古方整。

此小楷册墨浓笔畅,字字圆润厚重,且见起伏,古朴典雅,有一股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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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小楷七言诗》

刘墉(1719—1804),清代书法家,字崇如,号石庵。在乾隆之际享誉书坛,当时人们称翁方纲、梁同书、王文治、刘墉为”四大家”,而以刘墉成就最高。刘墉的书法,初看圆润软滑,若团团棉花,细审则骨络分明,内含刚劲。又精于小楷,其蝇头小楷具有擘窠大字的恢宏气象。后世人们称许他的小楷不仅有钟繇、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的法度,还深得魏、晋小楷风致。

此册为刘墉78岁时所书。书法朴实沉厚,结体圆整,不难看出刘墉晚年书法吸收了北碑的某些特点,在原来圆润遒媚的书法风格中融入方硬刚健的笔法。此册可以代表刘墉晚年小楷的艺术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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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绍基《封禅书》

何绍基(1799—1873),字子贞,号媛叟,湖南道州(今道县)人。书法早年学颜,中年刻意北碑,尤得力于《张黑女墓志》。其著名小楷墨迹有《册封琉球赋》《黄庭经》《黄孝子传》《李广传》《石渠随笔》《封禅书》等。

此小楷《封禅书》用笔法度灌严,藏头护尾,笔笔沉纸,但又灵动潇洒,质朴中含劲秀,绝无馆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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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书法欣赏的审美标准,是正确进行书法欣赏的基础;掌握书法欣赏的方法,是进行书法欣赏的关键。 

一、书法的审美标准

南朝书家王僧虔在《笔意赞》中说:“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这里,强调以形写神,形神兼备。 一般地说,“形”包括点画线条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书法空间结构;“神”主要指书法的神采意味。  

(一)书法的点画线条 

书法的点画线条具有无限的表现力,它本身抽象,所构成的书法形象也无所确指,却要把全部美的特质包容其中。这样,对书法的点画线条就提出了特殊的要求。要求具有力量感、节奏感和立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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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力量感 

点画线条的力量感是线条美的要素之一。它是一种比喻,指点画线条在人心中唤起的力的感觉。早在汉代,蔡邕《九势》就对点画线条作出了专门的研究,指出“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点画势尽,力收之”。要求点画要深藏圭角,有往必收,有始有终,便于展示力度。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强调藏头护尾,不露圭角,并不是说可以忽略中间行笔。中间行笔必须取涩势中锋,以使点画线条浑圆淳和,温而不柔,力含其中。但是,点画线条的起止并非都是深藏圭角不露锋芒的(大篆、小篆均须藏锋)。书法中往往根据需要藏露结合,尤其在行草书中,千变万化。欣赏时,既要注意起止的承接和呼应,又要注意中段是否浮滑轻薄。 

2、节奏感 

节奏本指音乐中音符有规律的高低、强弱、长短的变化。书法由于在创作过程中运笔用力大小以及速度快慢不同,产生了轻重、粗细、长短、大小等不同形态的有规律的交替变化,使书法的点画线条产生了节奏。汉字的笔画长短、大小不等,更加强了书法中点画线条的节奏感。一般而言,静态的书体(如篆书、隶书、楷书)节奏感较弱,动态的书体(行书、草书)节奏感较强,变化也较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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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立体感 

立体感是中锋用笔的结果。中锋写出的笔画,“映日视之,画之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于折处,亦当中无有偏侧。”这样,点画线条才能饱满圆实,浑厚圆润。因而,中锋用笔历来很受重视。但是,我们不能发现,在书法创作中侧锋用笔也随处可见。除小篆以外,其他书体都离不开侧锋。尤其是在行草书中,侧锋作为中锋的补充和陪衬,更是随处可见。 

(二)书法的空间结构 

书法的点画线条在遵循汉字的形体和笔顺原则的前提下交叉组合,分割空间,形成书法的空间结构。空间结构包括单字的结体、整行的行气和整体的布局三部分。 

1、单字的结体 

单字的结体要求整齐平正,长短合度,疏密均衡。这样,才能在乎正的基础上注意正欹朽生,错综变化,形象自然,于平正中见险绝,险绝中求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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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整行的行气 

书法作品中字与字上下(或前后)相连,形成“连缀”,要求上下承接,呼应连贯。楷书、隶书、篆书等静态书体虽然字字独立,但笔断而意连。行书、草书等动态书体可字字连贯,游丝牵引。此外,整行的行气还应注意大小变化、欹正呼应、虚实对比,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节奏感。这样,才能使行气自然连贯,血脉畅通。 

3、整体的布局  

书法作品中集点成字、连字成行、集行成章,构成了点画线条对空间的切割,并由此构咸了书法作品的整体布局。要求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疏密得宜,计白当黑;平整均衡,欹正相生;参差错落,变化多姿。其中楷书、隶书、篆书等静态书体以平正均衡为主;行书、草书等动态书体变化错综,起伏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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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书法的神采意味

神采本指人面部的神气和光采。书法中的神采是指点画线条及其结构组合中透出的精神、格调、气质、情趣和意味的统称。“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说明神采高于“形质”(点画线条及其结构布局的形态和外观),形质是神采赖以存在的前提和基础;因此,书法艺术神采的实质是点画线条及其空间组合的总体和谐。追求神采,抒写性灵始终是书法家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 书法中神采的获得,一方面依赖于创作技巧的精熟,这是前提和基础;另一方面,只有创作心态恬淡自如,创作中心手双畅,物我两忘,才能写出真情至性,融进自己的知识修养和审美趣味。

二、书法欣赏的方法 

书法欣赏同其他艺术欣赏一致,需要遵循人类认识活动的一般规律。由于书法艺术的特殊性,又使书法欣赏在方法上表现出独特性。一般地说,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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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整体到局部,再由局部到整体。 

书法欣赏时,应首先统观全局,对其表现手法和艺术风格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进而注意用笔、结字、章法、墨韵等局部是否法意兼备,生动活泼。局部欣赏完毕后,再退立远处统观全局,校正首次观赏获得的“大概印象”,重新从理性的高度予以把握。注意艺术表现手法与艺术风格是否协调一致,作品何处精采、何处尚有不足,从宏观和微观充分地进行赏析。 

2、把静止的形象还原为运动的过程,展开联想。 

书法作品作为创作结果是相对静止不动的。欣赏时应随作者的创作过程,采用“移动视线”的方法,依作品的前后(语言、时间)顺序,想象作者创作过程中用笔的节奏、力度以及作者感情的不同变化,将静止的形象还原为运动的过程。也就是摹拟作者的创作过程,正确把握作者的创作意图、情感变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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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从书法形象到具体形象,展开联想,正确领会作品意境。 

在书法欣赏过程中,应充分展开联想,将书法形象与现实生活中相类似的事物进行比较,使书法形象具体化。再由与书法形象相类似事物的审美特征,进一步联想到作品的审美价值,从而领会作品意境。如欣赏颜真卿楷书,可将其书法形象与“荆卿按剑,樊哙拥盾,金刚眩目,力士挥拳”等具体形象类比联想,从而可以得出:体格强健——有阳刚之气——富于英雄本色——端严不可侵犯的特征,由此联想到颜真卿楷书端庄雄伟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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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了解作品创作背景,正确把握作品的情调。 

任何一件书法作品都是某种文化、历史的积淀,,都是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因而,了解作品的创作背景(包括创作环境),弄清作品中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化气息和作者的人格修养、审美情趣、创作心境、创作目的等等,对于正确领会作者的创作意图,正确把握作品的情调大有裨益。清王澍《虚舟题跋•唐颜真卿告豪州伯父稿》云:“《祭季明稿》心肝抽裂,不自堪忍,故其书顿挫郁屈,不可控勒。此《告伯文》心气和平,故客夷婉畅,无复《祭侄》奇崛之气。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情事不同,书法亦随而异,应感之理也。”可见,不论是作者的人格修养、创作心境,抑或是创作环境,都对作品情调有相当的影。向。加之书法作品受特定时代的书风和审美风尚的影响,更使书法作品折射出多元的文化气息。这无疑增加了书法欣赏的难度,同时更使书法欣赏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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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书法欣赏过程中受个性心理的影响,使欣赏的方法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以上所述仅是书法欣赏的一种方法,欣赏过程中可以将几种方法交替使用。另外,欣赏过程中还必须综合运用各种书法技能、技巧和书法理论知识,极大限度地挖掘自己的审美评价能力,尽力按作者的创作意图体味作品的意境。努力做到赏中有评、评中有赏,并将作品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去考察,对作品作出正确的欣赏和公正、客观的评价。当然,掌握了正确的欣赏方法以后,多进行欣赏,是提高欣赏能力的重要途径,扬雄谓,“能观千剑,而后能剑;能读千赋,而后能赋”,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一、书法欣赏的主观性 

书法欣赏是一种认识活动、思维活动,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因而,欣赏过程中必然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康熙喜董(其昌),乾隆尊赵”指的就是这个意思。面对同一件作品,不同的欣赏者褒贬不一;对同一件书法作品,同一个欣赏者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文化修养、鉴赏能力的提高,其感受也会不尽相同。这是由认识的主观性质而决定的。应该说,这种现象是正常的。但这也并不等于说书法欣赏没有一定的标准和尺度。欣赏过程中片面强调欣赏者的主观性而否定书法美的普遍规律,或只片面强调书法美而排斥欣赏者的主观意识和判断,两者都是有害的。欣赏者的主观意识和判断,只有建立在相应的书法美的普遍规律的基础上,其判断才会显示光华,欣赏才是正确的、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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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书法欣赏的能动性 

人的认识活动具有主观能动性,书法欣赏也不例外。“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鱼跳龙门、虎卧凤阙”,“萧子云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荆轲负剑,壮士弯弓,雄人猎虎,心胸猛烈,锋刃难当。”这样的想象,瑰丽离奇,甚至是天马行空。这是人的主观能动性发生作用的结果。 书法欣赏中,没有丰富的想象和联想的补充,像认字一样的把书法作品只看成是一些抽象的符号,就无从谈及书法欣赏。近代书法大家沈尹默在《书法论丛》中说:“不论是石刻或墨迹,表现于外的,总是静的形势,而其所以能成这样的形势,却是动作的结果。当初的动作态势现在只通过作品留在静的形中。要使静者复动,就得通过耽玩者想象体会的活动,方能期望它的再现。于是,在既定的形中,就会活泼地看到往来不定的势。在这一瞬间,不但可以发现到五光十色的神采,而且还会感觉到音乐般轻重疾徐的节奏。这说明书法欣赏是积极能动的。只有通过欣赏者展开想象和联想的翅膀,才能使视觉形象与动觉形象结合起来,书法欣赏才得以实现。 然而,仅仅发挥想象和联想是不够的。任何一件书法作品,总是历史的积淀。其中,不但有作者的学识修养,精神气质,思想情感,审美趣味倾注其中,而且总是留有特定的时代烙印。因而,欣赏书法时,必须对作者、作品作详细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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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书法欣赏的反复性 

书法欣赏是一种认识活动,因而必须遵循认识的一般规律,即由浅人深,由表及里,由局部到整体,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由理性认识回到感性认识,如此循环往复,认识一次比一次深化。 书法作品以形象诉诸欣赏者的视觉,人们首先感觉到的仅是作品的外在形式,如书体、大小等。在此基础上,对感性材料进行综合,形成知觉形象。由于知觉的刺激而产生想象和联想,对作品进行取舍和补充,如此循环往复,使书法欣赏不断提高品位和档次。近人马宗霍的《书林纪事》载:“询当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返,下马伫立,及疲乃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方去。”由此可见书法欣赏的反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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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法欣赏的批判性 

人们一般都认为,欣赏重于情感,批评重于理性,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升华。其实不然,就书法欣赏而言,欣赏与批评是一对孪生姊妹,伴随欣赏活动的始终。只要书法作品陈列出来,欣赏者即使不是行家,也总会评头晶足。这种短时间的判断虽然简单、粗糙,但批评的色彩已经相当浓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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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过程中,常常可以见到两种极其错误的倾向:一是赏而不评,把欣赏看作是非理性的、游戏性的活动;一是评而不赏,把欣赏看作是纯理性的、批判的行为。由此导致为批评而批评,追求轰动效应,把批评作为骂杀的工具;或者为欣赏而欣赏,把欣赏作为吹捧的手段。我们明确书法欣赏中的批评性,不是要打倒作者,而是便于我们扬弃作品中的优点和不足。赏中有评,评中有赏,这才是唯物的、客观的、正确的书法欣赏。 

总之,书法欣赏是能动的,也是主观的。我们承认书法欣赏的主观性,不是说书法欣赏没有标准,相反,书法欣赏只有建立在书法审美标准的基础上,不断反复,不断深化,赏中有评,评中有赏才是公正的、客观的。  

关于草书的用笔,有两个人说的话,我们要好好琢磨琢磨。

一个是孙过庭,他说:“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这句话看似不起眼,说的是草书的本质。

使转为形质,使,纵横牵掣,转,勾环盘迂。这是草书本来具备的,天生的,大蒜是辣的,西瓜是甜的,这是他的本质。使转也是一样,是草书,就是这样,使转会造成一种什么结果呢:活泼、跳跃。换言之,草书,指的不是章草,他就是活泼、跳跃的,你想让他不活泼、不跳跃都做不到!但要注意了,这还不是他最值钱的地方,最要紧的,要写出性情、味道,精致精巧来,从哪里来,点画——点画为性情。人家孙过庭这穴位点得多准!一语中的,人家把写草书搞明白了,所以《书谱》的草书那样精彩,既有理论又有实践。

所谓点画为性情,就要在点画上花大力气,点画要清楚、清晰,不要缠绕起来没完没了。就像唱歌的呼吸,一口气一口气地唱,不可能一口气把这个歌曲唱完了,憋死了。再就是点画要精到、精致,那才显出水平。搞不明白这个道理写草书,绕一辈子也绕不出来的,为什么?没搞明白。

还有一个人,清代的刘熙载,写了一篇文章,《书概》,讲了很多书法相关的东西,非常到位。他把草书的用笔讲得更明了,他说了这样一段话:“草书尤重筋节,若笔无转换,一直溜下,则筋节亡矣。虽气脉雅尚绵亘,然总须使前笔有结,后笔有起,明续暗断,斯非浪作。”

他提出了一个概念:筋节。就是讲草书的笔画起、止要很清楚。类似于唱歌时的呼吸,唱歌的人是很讲究呼吸的,因为直接影响到下一句旋律的质量,这就像草书用笔的筋节,下笔处在哪里,要搞明白。这样,我们看到的草书效果是连绵不断的,但实际是一节一节的。做不到这一点,就是“一直溜下,则筋节亡矣”。后面的十二个字极为重要,前笔有结,后笔有起,明续暗断,可谓草书用笔要诀。下面从《书谱》和《远宦帖》中找出一些例子,细心观察,或许对理解草书用笔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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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资深而又可靠的记者告诉我,北方一所美院的一位学生退学了,原因是在学校里没学到知识。他拿着摄像机采访了美院的同学,回答都是:“在学校没有学到什么知识。”随后,他把学生的意见反馈给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并提出自己的要求:“因为我在这里没有获得应得的知识量,所以,我需要学校向我道歉,也向所有的同学道歉。”几次沟通,无果,他向学校提出退学。

但这件事不能孤立地看。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最近三十年来,最失败的是教育,比贪污腐败更严重。仅谈美术教育,学校扩招,估计美术是扩招最多的一科。我没法统计,估计是“文革”前的一千倍,至少有几百倍,航天大学、科技大学、煤炭大学等等,都开设美术学。老系、老院校也都扩招十倍以上。第一是中国不需要那么多美术人才;第二是学绘画等必须有一定天赋,根本没有那么多有天赋的学生。到处都建美术系,一是可以多收报名费、学费,学校增加收入。二是学美术的人多了,无处就业,于是各自找关系,在没设美术系的大学里增加美术学,自己好进去教书,当大学老师。请教育部统计一下,小学毕业、中学毕业生到大学当教授的有多少?据我所知,很多小学毕业,而且一直保持小学毕业水平的人到大学当教授、当资深教授的,不在少数,就是因为他们有活动能力。曾有几个画人找到我,说他们没有合适的工作,××大学没有美术系,上级不批,他们要活动,叫我在写好的一份报告上签名,说明这所大学必须建美术系。当然,给我一笔钱。我拒绝了。两年后,这所大学的美术系还是批下来了,几个老师都是中专生。据说,先拿一笔钱,找到一些名人签名上书,必须建美术系;又找到上面一位什么领导,打了招呼,还是批下来了。美术系的老师和学生素质都低下,带动那些本来好的学校也低下。

很多优秀的学生反而不考美术系。我招研究生二十多年,很多学生本科不是学美术的,原因是高中时,凡是成绩差的,第三十名以后的学生,老师都叫他们去学美术。“我的成绩好老师不让我和差生在一起,我自己也感到学美术丢人,所以就考了新闻、文学之类。”学美术本应该是最优秀的学生,结果是最差的学生。学生素质差,老师也不想教,也教不好。而且新进校的老师素质也差。

本来,最优秀的画家都在大学任教,徐悲鸿、蒋兆和、李可染、林风眠、傅抱石、潘天寿等等,后来的刘文西、杨之光,等等,也都在大学任教。现在文化部扩大画院名额,把优秀的教师都调到画院去,几乎一网打尽,这对美术教育是致命的打击。有史以来,破坏教育无过于今。到画院去,不上班,全部时间用于画画,优秀的教师都离开教育部门,进了画院,剩下的教师看到人家进画院,不上班,我为什么还要上班,为什么还要天天备课教学生呢?学生自己学吧。

差的教师不能教学生,优秀的教师进画院,次优秀的教师也能卖画,你学校纪律要严一点,老子辞职,做职业画家了。你要开除我,我也不怕,自己卖画为生,更不用教书受罪了。本来还有点教师良心的人,一看别人都干自己的事,不教学生了,自己也就随波逐流了。而且,你把精力用在教学上,成果少了,钱少了,职称也上不去。评职称不看教学,看的是项目、成果。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上面的高级官儿贪污腐败搞女人。教师也效仿,但他们搞的女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学生。晋升不是靠能力,而是靠关系、靠钱、靠姿色,越是无能的人晋升越快,越是道德败坏的人,晋升也越快。本分的人、好好干事的人,受冷落受打击,这对教师(对整个社会)影响更大。

有头脑的人,不能参与决策,参与决策的人,又都没有头脑。他们有时也调查、开会听取意见,但有头脑的人绝对不是调查的对象,也不会让他去开会。其他就可想而知了。

问题太多,十万字也写不完。

现在的办法:一是压缩美术招生,先减掉百分之八十的美术系科,保存下来的美术系科也限制招生名额。二是将调出去的优秀教师要回来,以后凡是从教育部门调人的,都必须经教育部同意、教育部审查,凡优秀人才一律不准调出。三是整顿教师队伍,水平差的一律调到画院去学习,画院不要就下岗,离开教育部门。这时候再提高教师待遇,主要是政治待遇、社会地位,最后是工资待遇,一定要大大高于各级官儿、各级研究员等等,当然不合格的教师随时调离。优秀的教授要配秘书、助教等,当然必须是优秀的。

教师的政治待遇、社会地位提高了,纪律就要严,不认真教书的就必须离开。

学校是教育机构,糊里糊涂的学生留在学校里,有头脑有思想有责任心的学生退学了,也是教育的失败。怎么办?把他们请回来,听听他们的意见,也是办教育的一条出路

丰坊(1492-1563),初名坊,字存礼,后更名道生,明浙江鄞人。官至礼部主事,丰道生博学工文,尤精书法,小楷神韵直追文徵明。家有万卷楼,藏书数万卷,负郭田千余亩,尽鬻以购法书名贴,又常夜以继日,心摹手追,故书学极博,五体并能,丰道生恃才傲物却怀才不遇,以至於滑稽玩世,独好于造假书,晚年穷困潦倒,贫病交加,后因劳累过度,得神经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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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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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北京书法家协会理事,北京市政协书画院副秘书长,北京市机关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楹联协会理事,北京九三书画院副院长,北京东城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市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
书法作品获第五届全国妇女书法作品展最高奖、“农行杯”首届中国电视书法大奖赛二等奖、日本高野山书道协会奖、中日女流书法大赛银奖等。
书法作品入展第五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佳作奖,第十一届全国书法篆刻展,第十届全国书法篆刻展,第二届全国册页书法作品展,首届全国书法小品展,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30周年优秀会员作品展,第26届中日友好自作诗书交流展,向人民汇报—文质兼美优秀基层书法家创作展,“书写时代”全国名家书法作品展,新加坡中国当代百家妇女书法邀请展,第二届中日女书法家代表作品展,北京第一、二、三届国际书法双年展,京港澳台两岸四地女书家书法作品展等。
出版有《黄自元楷书字谱》等。

落花无言  人淡如菊

——我读方放书法

文/吴川淮

我最早读到方放的作品,是在几本“国展”作品集里。清新、雅致、潇洒、飘逸,就像一股清风拂面而来,也像品尝刚入春的清茶,透着那一股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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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龙井小记》

方放的书法,一看就是安静的,内心里透彻的那种安静和娴雅,并由此获得了一种“守静笃,致虚极”的力量。书法虽然是外在的,但更需要的是一种内在的力量,日日修为所积蕴的力量,看似无声,但透露着幽邃的信息,缱绻着往日的功力。她的书法婉转地表达着那种力量的柔韧与坚强,冲破笔与纸之间,但又遵守法度,妍淡曲尽,秀颖飘逸。书法对于方放,既是内在的,如她读过的每一本书;又是外向的,是她对世界袒露那种和谐的、盘绕的、隽永的、委婉的那种美。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风日晴和人意好,寻常一样窗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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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东坡诗》

方放的书法,是她心灵的另外的印迹,是她的道行修为,如其所言:“……是书家胸中的丘壑,是审美的山林,风走过,云停过,晨曦的露珠亲近过,它包容了世间的所有,无声无息,像历史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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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 陶渊明《饮酒》

从方放已经发表的作品看,她在行草书上主要学的是“二王”和赵孟頫,兼有颜、米、苏。学得很深,变得也合情合理,能看见古的地方,也能看见今天新的地方。时人入古不易,出古也不易;入新容易,出新也不易。我们今天看到的很多的作品,都是被改造过的古典。方放的作品中有现代人的感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古典的情结,用笔流丽,结体峭拔,遒韧有力,端庄秀美,气息婉转优柔,布局清新高雅。方放善融合,善于对线条进行大跨度的处理,书法的起伏脉络清晰,关键曲折,首尾贯连,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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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 苏轼《梵天寺题名》

方放的楷书融合了很多,但主要还是以赵孟頫《玄妙观重修三门记》为底,兼收了颜、柳,最近更吸收了魏碑的一些用笔,写得平正均和,清婉柔丽,意静神闲。如果说她在行草书的书写上显示出了一种敏感的线条把握力,而到了楷书,则变成了一种宁静的清和,雨后青竹,园中鸟语,夹岸桃花,荆溪白石……诸种情境,都能在她的楷书中呈现出来。楷书易写死,难写活。但到了方放的手下,楷书便活了,她写小楷写得非常缓慢,清丽而厚重,但中间始终徘徊着一股气韵,端庄杂柔丽,刚健含婀娜,没有多年的笔下功夫,实难达到如此之境界。她的楷书与行草书之间构成了一种独特的联系,但又有各自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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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 《临祭侄稿》

纵观她的作品,主要的特点是清净雅娴。当代女书法家的作品比男性书法家好看,因为性情的不一、渊源的差异,便显得各有一路,百花齐放。方放在众多女书家中虽然出道较晚,但别有风格,有女性的清秀,有功底的深厚等诸种优势。方放不随众流,独善其身,独得其乐。当代女书法家把字写得清净雅娴的并不多,素心不备,难得清;细微不致,难得净;学力不至,难得雅;安详不能,难得娴。除了这些,是要把那精神彻底地放在心里。表现于平常之中。方放的创作,能够看出她对于传统的自觉、对于传统的融化,但也不排斥当代创作中对于传统的转换,她善于借鉴,善于把古典的雅致与当代的畅达结合在创作之中。她的创作,守正持平,没有任何的声嘶力竭,没有造作的摆弄取巧,以扎实的功力化解创作中所遇到的诸种问题。当代书家中很多人虽然功底很厚,写得很多,但笔下已经较为油滑,缺乏真正朴拙的精神,与方放的作品对比,立见高下之别。

书法写到现在,已经由器融于了道。所以今后,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写下去,让这杆毛笔,伴随着岁月,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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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放作品 李流芳《断桥春望图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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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 19:00

墨池学院 方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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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冬龄的“眼球书法”

斯舜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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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篇《王冬龄的“眼球书法”》写于6年前,现在看来,已经有点“过时”了,王冬龄先生在书法探索领域迈出了更大的步伐,不但继续进行大字创作,实施“大字走世界”工程,而且更是乐此不疲地尝试“乱书”创作,不断拓展书法的表现疆域。自然,也吸引了更多的“眼球”,乃至吸引了全球的“眼球”,连苹果公司也请他做形象代言,借助他的书法进行新品推广。我想补充一点的是,就我所知,王冬龄先生本意并不在吸引“眼球”,而是为了书法创造。大凡有大成就的艺术家,“七十变法”十分重要,今年是王冬龄老师的本命年,七十二周岁的他,依然激情如火,活力四射,这种创新精神,比“吸引眼球”更为重要。毫无疑问,王冬龄先生是当代书坛特立独行的一位,期待王老师,感谢王老师,祝福王老师!

“眼球经济”又叫“注意力经济”,是当今媒体社会最为活跃的一种经济活动方式。这一概念最早是美国人迈克尔·戈德海伯1997年在《注意力购买者》一文中提出的。他说:“获得注意力就是获得一种持久的财富。在新经济下,这种形式的财富使你在获取任何东西时都能处于优先的位置。财富能够延续,有时还能累加,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财产。因此,在新经济下,注意力本身就是财富。”

“注意力经济”被形象地成为“眼球经济”,迅速蔓延到各个领域:电视需要眼球、报刊需要眼球、网站需要眼球、企业需要眼球、明星需要眼球、艺术家同样需要眼球。眼球意味着知名度、美誉度、影响力,意味着效益和回报。

在书法界,王冬龄是一位颇具“明星相”的书法家,他本人则更喜欢别人称他为现代艺术家、社会活动家。2011年3月29日他的一场创作巨幅狂草《心经》的现场表演,吸引了上千人观看,杭城的媒体倾巢出动,浙江卫视动用了摇臂机全场录像,在当晚要闻里播出,并准备再做专题报道;《钱江晚报》在头一天做了整版预告报道,第二天用头版半版、二版整版的大篇幅进行超规格介绍,后来继续做后续报道,包括《浙江日报》在内的每家媒体都有报道、乃至连续报道,真可谓用“满城争说王冬龄”。王冬龄的“眼球书法”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诚如《钱江晚报》在评论中所说:“书法在众目睽睽之中,在手机的取景框里,在摄像机镜头的紧追下,告诉全世界,艺术的自由与狂放,生活的美好与和畅。在杭州这座风景秀丽的城市,书法也可以引领文化的潮流”。一位艺术家的一次现场创作,居然成为一座城市的视觉饕餮大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当然,如同“眼球经济”是一种比喻性说法一样,“眼球书法”也只是一种形象性的比喻而已,准确地说应该叫“注意力书法”。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在王冬龄开笔前的简短致辞里,认为王冬龄此举是“当代书法史上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时刻”,“标志着传统的书法艺术在新媒体时代新的变革的开始”。许江的话,为“眼球书法”作出了最好的“注解”,也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这就是:传统书法应该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

传统的书法,是一种书斋艺术,以文人们把玩、雅赏为主。当然,古人们也有当众题壁的,但总体来说,以书斋内书案上的书写为主。近些年书画展览时代开始之后,书法家们也已经高度重视“视觉效果”,强调“视觉冲击力”,书画的尺幅变得越来越大,但哪怕尺幅再大,也是在完成创作之后再展出的,像王冬龄这样将创作的过程变成公共艺术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创作之前、之中、之后全程向公众展示,则诚属鲜见。

这次的狂草《心经》,高7.3米,宽17米,用24张丈二匹宣纸拼接而成,和前两次创作高7.5米、宽12.5米的《逍遥游》和高5米、宽37米的《道德经》相比,增加了尺幅,气象更伟岸磅礴,更关键一点在于,王冬龄做“眼球书法”的自觉意识更强了,充分地调动了诸多新媒体时代能吸引公众关注的因素,以期获得“轰动效应”最大化。他用自身的书法行为,把书法的推广活动做到了极致状态。“眼球经济”的重要推手是媒体,“眼球书法”的重要推手也是媒体,王冬龄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以“明星”的姿态,将自己的书法创作活动变成了一个让大众感兴趣的公共文化活动。媒体则通过王冬龄的现场创作活动,向公众介绍了有关书法的方方面面知识,使之变成一场书法普及活动。比如,这么大的作品如何装裱?因为这件作品是王冬龄为10月份在笔者供职的浙江美术馆举办的个人展览而量身定制的,所以当天晚上《钱江晚报》记者特地对我进行电话采访,详细询问了装裱、上墙的种种细节,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开辟专栏向读者介绍这方面的知识。

王冬龄致力于“眼球书法”,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一是他有大胸襟,大气度,既喜欢一个人闭门创作,同样喜欢当众挥洒,而且从不怯场。他的过人之处在于在大庭广众也能聚精会神地搞创作。他善于运用气场,在调动观众的热情、营造浓郁的创作氛围的同时,自己也从观众的热情中受到感染,进一步激发创作欲望。他人气旺,“粉丝”多, 不管是看热闹,还是看门道,只要他搞现场创作,每次都会有那么多人争相观看、欣赏,有的甚至特地从上海、南京、北京专程赶来,不得不说他的书法确实已经具有相当的社会影响力。二是他的技法功夫深厚,尤其擅长狂草,其书写灵动飘逸,特别适宜于现场表演,加上有着丰富的现场创作经验,故能得心应手。如此大篇幅作品,一气呵成,字字精彩,通篇神完气足,令人叹为观止,确实非大功力者不能为。三是身体的运动协调感极强,伏在地上提着7、8斤重的斗笔书写1、2个小时,毫无倦容,腰不酸,腿不痛,后来又连续几天进行大创作,令人不得不佩服。当然,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是要靠作品本身说话,王冬龄的巨幅《逍遥游》、《德道经》,曾在中国美术馆、浙江美术馆等公开展出,媒体上也多有介绍,其艺术成就早有公论。我想说的是,这是“眼球书法”的根本所在,如果艺术成就达不到一定高度,媒体炒得再热闹、再轰动,也是难以持久的。诚如王冬龄自己所言:“写大字不是为哗众取宠博得虚誉,而是坚持艺术理念去推动书法事业”。

王冬龄的“眼球书法”或许只是个案而已,并不是每个书法家都能做到的,我也无意提倡大家都去做现场表演。但是,这一个案,毕竟能令人耳目一新,从而引发对书法变革的思考。作为一门适宜于现场表演的视觉艺术,书法、特别是草书,其自身所具有的公共展示因素,应该得到充分的发掘与提升,以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新媒体时代的审美需求,从而吸引更多的“眼球”。

                                       2011年3月31日

沃兴华,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展”评委、“流行书风展”主持人。出版著作有:《敦煌书法》《敦煌书法艺术》《中国书法全集·秦汉简牍帛书》(上、下卷)《上古书法图说》《中国书法》《中国书法史》、《书法技法通论》《怎样写斗方》《从临摹到创作》《沃兴华书画集》《书法临摹与创作分析》(VCD三碟)、《金文大字典》(合著,曾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成果特等奖)。有多篇论文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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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兴华:从对比关系入手赏书法有三个标准

书法艺术,汉字是载体,思想感情是内容,创作就是通过汉字书写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根据这个定义,书法不是一般的写字,书法欣赏不能斤斤计较于字形是否规范与端正,苏轼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那是很幼稚的。书法欣赏一定要超越点画和结体的表现,去感悟精神性的内容,如唐代张怀瓘所说的“善识书者,唯观神采,不见字形”。

“神采”只能意会,靠感觉去把握。感觉能力每个人都有,而且大致相同,看到精巧、轻盈、飘逸、宁静的东西自然会感到优美,看到粗犷、豪放、雄浑、拙朴的东西自然会感到壮美。但人是理性的动物,不满足感性认识,总要寻根究底问个为什么?结果就会分析,从整体感觉出发,分析各种局部表现,然后通过综合,再回到整体感觉,得到更加丰富和深刻的认识。感觉的分析依靠表现形式,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对比关系。

从对比关系入手来欣赏书法,有三个标准:

第一,对比关系的数量决定作品的内涵。一件作品中对比关系越多内涵越丰富,对比关系越少内涵越贫乏。我们来看,在王羲之和赵孟頫的作品中,大小、正侧、粗细、方圆、轻重、快慢等等,对比关系很多,内涵丰富,耐人寻味,就有艺术魅力。王羲之的对比关系比赵孟頫的更多,因此内涵更丰富,艺术性更高。而在乾隆皇帝的作品中,虽然字形端正,但是大小一律,粗细一律,轻重快慢一律,没有对比关系就没有内涵就不是艺术,至少很难说是上品的艺术。

第二,作品的风格取决于对比关系的反差程度。一般来说,对比关系的反差程度越大,表现的感情就越激烈,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对比关系的反差程度越小,表现的感情就越平和,安静娴雅,让人矜平躁释。反差程度的大小不说明作品的优劣,只代表抒情不同,风格不同。孙过庭的书法,运笔大起大落,点画或粗或细,结体左右倾侧,摇摆不定,所有的对比反差都很大,反映出的情绪比较激烈。王羲之的书法,轻重、快慢、大小、正侧的变化很丰富,但是反差程度不大,而且以渐变方式,过渡得很顺畅,反映出一种闲雅的趣味。这两件作品的风格环肥燕瘦,各擅胜场,无法说谁好谁坏。

第三,作品的成立取决于对比关系的协调。一件作品中对比关系越多越好,但是带来的问题是越多越难协调。传统审美无论对事对艺,都强调“和而不同”。不同是前提,和是结果,不能达到和,对比关系再多也没有用,只会增加嘈杂和混乱,让人厌烦。对比关系的和谐是作品成立的基本前提。

根据这三个判断标准,看书法就是看对比关系,看它的丰富性、反差程度与是否和谐,那么怎么来看呢?如前所述,各种各样的对比关系归结起来分形和势两大类型,形和势就是看的两条门道。

从势入门,重点在理解节奏感,古人的方法是“想见挥运之时”,根据凝固在纸上的点画和结体,复原当时的创作状态,也就是目光从上到下,跟着点画走,心和手同时运动,它重你也重,它轻你也轻,它快它慢,它转它折,它离它合,你也跟着快慢、转折、离合,结果自然会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律动,不知不觉中把书法与音乐打通了,这样就可以借助音乐,帮助理解作品起承转合的对比关系是否丰富与流畅。

从形入门,重点在理解点画和结体的造型及其相互关系。目光随着各种对比的组合,上下左右四面发散,它是上下组合的,你就上下看,它是左右组合的,你就左右看,它是前后组合的,你就前后看,结果自然会感到一种图像的缤纷,不知不觉中把书法与绘画打通了,这样就可以借助绘画,帮助理解作品在平面构成中的对比关系是否丰富与协调。

最后,书法艺术强调形势合一,书法创作是在连续书写的时间节奏中表现和完成空间造形的。因此还是要回到“想见挥运之时”,在领会时间节奏的基础上进一步理解空间造型,并将两者统一起来,进而感悟到融时间与空间为一体的“自然”,领略到包含了作者思想感情的“意象”,体会到作品的“神采”。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