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龄的“眼球书法”

斯舜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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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篇《王冬龄的“眼球书法”》写于6年前,现在看来,已经有点“过时”了,王冬龄先生在书法探索领域迈出了更大的步伐,不但继续进行大字创作,实施“大字走世界”工程,而且更是乐此不疲地尝试“乱书”创作,不断拓展书法的表现疆域。自然,也吸引了更多的“眼球”,乃至吸引了全球的“眼球”,连苹果公司也请他做形象代言,借助他的书法进行新品推广。我想补充一点的是,就我所知,王冬龄先生本意并不在吸引“眼球”,而是为了书法创造。大凡有大成就的艺术家,“七十变法”十分重要,今年是王冬龄老师的本命年,七十二周岁的他,依然激情如火,活力四射,这种创新精神,比“吸引眼球”更为重要。毫无疑问,王冬龄先生是当代书坛特立独行的一位,期待王老师,感谢王老师,祝福王老师!

“眼球经济”又叫“注意力经济”,是当今媒体社会最为活跃的一种经济活动方式。这一概念最早是美国人迈克尔·戈德海伯1997年在《注意力购买者》一文中提出的。他说:“获得注意力就是获得一种持久的财富。在新经济下,这种形式的财富使你在获取任何东西时都能处于优先的位置。财富能够延续,有时还能累加,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财产。因此,在新经济下,注意力本身就是财富。”

“注意力经济”被形象地成为“眼球经济”,迅速蔓延到各个领域:电视需要眼球、报刊需要眼球、网站需要眼球、企业需要眼球、明星需要眼球、艺术家同样需要眼球。眼球意味着知名度、美誉度、影响力,意味着效益和回报。

在书法界,王冬龄是一位颇具“明星相”的书法家,他本人则更喜欢别人称他为现代艺术家、社会活动家。2011年3月29日他的一场创作巨幅狂草《心经》的现场表演,吸引了上千人观看,杭城的媒体倾巢出动,浙江卫视动用了摇臂机全场录像,在当晚要闻里播出,并准备再做专题报道;《钱江晚报》在头一天做了整版预告报道,第二天用头版半版、二版整版的大篇幅进行超规格介绍,后来继续做后续报道,包括《浙江日报》在内的每家媒体都有报道、乃至连续报道,真可谓用“满城争说王冬龄”。王冬龄的“眼球书法”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诚如《钱江晚报》在评论中所说:“书法在众目睽睽之中,在手机的取景框里,在摄像机镜头的紧追下,告诉全世界,艺术的自由与狂放,生活的美好与和畅。在杭州这座风景秀丽的城市,书法也可以引领文化的潮流”。一位艺术家的一次现场创作,居然成为一座城市的视觉饕餮大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当然,如同“眼球经济”是一种比喻性说法一样,“眼球书法”也只是一种形象性的比喻而已,准确地说应该叫“注意力书法”。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在王冬龄开笔前的简短致辞里,认为王冬龄此举是“当代书法史上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时刻”,“标志着传统的书法艺术在新媒体时代新的变革的开始”。许江的话,为“眼球书法”作出了最好的“注解”,也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这就是:传统书法应该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

传统的书法,是一种书斋艺术,以文人们把玩、雅赏为主。当然,古人们也有当众题壁的,但总体来说,以书斋内书案上的书写为主。近些年书画展览时代开始之后,书法家们也已经高度重视“视觉效果”,强调“视觉冲击力”,书画的尺幅变得越来越大,但哪怕尺幅再大,也是在完成创作之后再展出的,像王冬龄这样将创作的过程变成公共艺术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创作之前、之中、之后全程向公众展示,则诚属鲜见。

这次的狂草《心经》,高7.3米,宽17米,用24张丈二匹宣纸拼接而成,和前两次创作高7.5米、宽12.5米的《逍遥游》和高5米、宽37米的《道德经》相比,增加了尺幅,气象更伟岸磅礴,更关键一点在于,王冬龄做“眼球书法”的自觉意识更强了,充分地调动了诸多新媒体时代能吸引公众关注的因素,以期获得“轰动效应”最大化。他用自身的书法行为,把书法的推广活动做到了极致状态。“眼球经济”的重要推手是媒体,“眼球书法”的重要推手也是媒体,王冬龄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以“明星”的姿态,将自己的书法创作活动变成了一个让大众感兴趣的公共文化活动。媒体则通过王冬龄的现场创作活动,向公众介绍了有关书法的方方面面知识,使之变成一场书法普及活动。比如,这么大的作品如何装裱?因为这件作品是王冬龄为10月份在笔者供职的浙江美术馆举办的个人展览而量身定制的,所以当天晚上《钱江晚报》记者特地对我进行电话采访,详细询问了装裱、上墙的种种细节,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开辟专栏向读者介绍这方面的知识。

王冬龄致力于“眼球书法”,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一是他有大胸襟,大气度,既喜欢一个人闭门创作,同样喜欢当众挥洒,而且从不怯场。他的过人之处在于在大庭广众也能聚精会神地搞创作。他善于运用气场,在调动观众的热情、营造浓郁的创作氛围的同时,自己也从观众的热情中受到感染,进一步激发创作欲望。他人气旺,“粉丝”多, 不管是看热闹,还是看门道,只要他搞现场创作,每次都会有那么多人争相观看、欣赏,有的甚至特地从上海、南京、北京专程赶来,不得不说他的书法确实已经具有相当的社会影响力。二是他的技法功夫深厚,尤其擅长狂草,其书写灵动飘逸,特别适宜于现场表演,加上有着丰富的现场创作经验,故能得心应手。如此大篇幅作品,一气呵成,字字精彩,通篇神完气足,令人叹为观止,确实非大功力者不能为。三是身体的运动协调感极强,伏在地上提着7、8斤重的斗笔书写1、2个小时,毫无倦容,腰不酸,腿不痛,后来又连续几天进行大创作,令人不得不佩服。当然,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是要靠作品本身说话,王冬龄的巨幅《逍遥游》、《德道经》,曾在中国美术馆、浙江美术馆等公开展出,媒体上也多有介绍,其艺术成就早有公论。我想说的是,这是“眼球书法”的根本所在,如果艺术成就达不到一定高度,媒体炒得再热闹、再轰动,也是难以持久的。诚如王冬龄自己所言:“写大字不是为哗众取宠博得虚誉,而是坚持艺术理念去推动书法事业”。

王冬龄的“眼球书法”或许只是个案而已,并不是每个书法家都能做到的,我也无意提倡大家都去做现场表演。但是,这一个案,毕竟能令人耳目一新,从而引发对书法变革的思考。作为一门适宜于现场表演的视觉艺术,书法、特别是草书,其自身所具有的公共展示因素,应该得到充分的发掘与提升,以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新媒体时代的审美需求,从而吸引更多的“眼球”。

                                       2011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