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禅理与书画,自当阐明禅理与书画之关系。

禅即是佛。佛即是觉者,即是明心见性,彻见真如的人。禅理就是教人觉破无明,断灭妄念,证得真如,回归本来面目的方法与途径。

说禅也好,叫佛也罢,其实只是名相,暂借此意,以示说明真本和相用理与事的种种关系和道理。

佛教之所以有各派之别,或禅或净或密,只上佛广度有情而设诸多法门而矣。明心见性后,学子当勤除五盖,财、色、名、食、睡,一受不受,水到渠成。如是之意,只教学人,安住当下,正见、正念,前念生,后念觉,顿时扫空,绵密保任,时时觉照,日久功深,大道乃成。至于修行法门,根器不同,因人而异。书画亦可以为门径,于书画创作之中假以佛法,体会书画创作之中所蕴含的种种禅机,勤奋修习,同样可证大道。书画如同吃饭穿衣,行动坐立皆是禅事。

书画之事,存迹有相,但从佛教本体上讲是空。书画作品是作者无心之迹,随缘现形生相。禅门讲真空妙有两不相碍,互为因缘,故佛门学子作书作画当以无常之心,无我之法,做无相之字为宗,切勿心落俗事,妄起贪念,争名逐利,招致苦果。

佛子创作书画理当如是。

书画创作中,时时刻刻,各个层面,行笔用墨,点划线条,经营构成,气息韵味,皆可见与禅意相通处,可谓“时时处处有此身,尽现禅机浑不觉”。其实,书画创作也好,念佛修禅也好,从禅家实践层面上说,是高度统一的,即安住当下。试从书画创作的几种不同层面与禅理的契合角度看佛教书画创作。

技法

技法是创作之基础,如同修习佛道,修行方法理当为先。技法是长期训练后对笔墨把握与驾驭的能力和技巧,技法与执着是互为条件。没有执着,难得技法,技法因执着而娴熟;没有技法,执着不生,执着是技法中之执着。此时执着,去除妄心妄念,当下安心于技法,念念均在当下笔端,成败不思,好坏不想,不因执着而生烦恼,此意执着亦非执着,是名执着。作者在纯熟的技法下,可以体味线条的流动和墨色的变化无常,体会笔触的行进与痕迹的产生,都在无言说法,人生之意,宇宙之大莫不纳于点划,此时安住于斯,当下成就,书画之技亦如世事,或能感悟,点画间岂不尽是人生诸相,正是书画为抒胸臆之最好表达。如:素师草书长卷《自叙帖》,技法嫌熟,点划精到,气韵清纯,笔笔安住当下,笔笔可见素师修为。

经营构成

书画作品之经营构成即是作品之成形构思。作品选材当广,不泥于“佛之要求”,世间万象皆是法,“山河及大地,尽露法王身”。世界万有皆是本性之所显现。

有学人因学佛,而自固思维,这不能画,那不能取,真是错解圣教教义,坠入魔道而不觉。创作手段当以言情达意为宗旨。画面构成要合于理道,讲求气韵生动,用能用之法,现真实思维。创作时不思善,不思恶,经营构成不生妄念,画仕女不思淫秽,画山水不思乐往,安住当下笔墨,心之动,笔之行,墨之迹,此亦不修而修,是谓真修。

画面构成当力求丰富,此于禅家追求简而约并不相抵。修禅当以见性为旨,真如本是不生不灭,不去不来,不动不止。书画之生动恰显真空妙有之理,体用圆融之道。形式丰富是思维广阔之相显,只要不住于斯,不妄生执著,也合禅理。画面构成若是单一,必影响作者思维表达。艺术之理诚如佛理,有如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之艺理。学佛也有由不知到知,由知到不知之道,正如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是山之典。

如石涛作品能各具面目而不同,取材广泛,表现多样,构成别有心意,能于大处见精微,小处见神采,布局自然,不着于心,于无心处又见有意。

气息

所谓作品气息即是作者真性写照,是一个人假借有相之水墨笔触,显现自己无相无我之真如,本是非有,因缘现相,以真空不碍妙有故。

若技艺完备,构成讲究,可现作者心怀。若不论技法,也不求经营,亦可现,作者本心。盖创作者,创作之时,心无妄念,安住当下笔墨,只管直指本心,作品时无杂染故;作者于佛法,于文学都有心得,贪念不住于心,丝丝不缚于性,斯得愈广,其胸愈大,作品所现作者心性愈实愈清。此为真气息也。

气息者有静穆、宏大之分。世人常以祥和静穆为佛家气,并以此为标,合者日好,不合日乖。其实有误,山水平湖能显禅意,如同作品之求静穆;海涛雨雪也露真机,如同作品之求宏大;此其一也。静‘修参禅可证大道,如同作品之求静穆;棒喝直指,更是直接,如同作品之求宏大;此其二也。修禅者对境多生分别,又未能彻透本如,不知静穆宏大原无二致,而生此对彼非,只是迷雾重重,难见真如,此其三也。

只要作品凝结纯粹,妄念空如,即是好作品。此亦不以技法论好坏,不以丰富生动论优劣之理。

故此,禅家书画,若以笔触技法、经营构成和作品气息论,当以气息为最上,只是要在求证佛法上更加巧善方便,实无最上,是名最上。于气息处着眼,即禅与书画均以当下为正念,于艺于禅尽,可早证大道。

居士书画

借此机缘略述几句在家居士书画之事。书画圈居士颇多,因中国书画与禅学渊源深厚,书画大僧,代代层出,究其理,是艺理正合禅理故。再者佛法博大,广度有情,以书画家多有悟觉故。但信者多,知者少,更难窥堂奥。虽于禅理难证,但若知见一二,于为人处世,于书画艺术,不无补益。

一、参悟禅理,开阔心胸

修习书法绘画,当先悟其理。理若不明,如盲人摸象,徒劳费力。居士则当认清书画之理与佛理之契。参悟明心见性,真性空如,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之理。书画之事诚如烟云,实空非有。但其毕竟存在,随缘现相,学人当不执于有,亦不执于空,认清本空,正视实有,如此心中不住于斯,亦不斥于斯,心胸开阔,安住当下,精心翰墨,品其乐事,不逐非缘,禅机尽现。

二、修炼技艺,脚踏实地

技艺者,书画之基也。点划不精,构思不妙,难是佳作。之于居士学习书画,点划、线条、章法构成是重中之重。此无他法,需学人选对方向,耐住寂寞,执着练习,定能有所提高。练习过程中也可结合习禅,心用于笔墨,不做他想,安住当下,心行迹现,莫强为之,亦不可因此难成而往生烦恼,更不可以“不执着”为由而不用功夫。

三、看破放下,为艺从容

书画必定是有受众所看,是大众视觉艺术,观者必然会有喜与不喜,爱与不爱之分,必然会触动人之贪念,不论是欣赏,还是想拥有,皆依贪念而起。而之于作者则有名利和自娱可得。此时正须正见!看破名利自娱是本空非有。需放下贪心执着,清净本心而为艺。当然看破需要智慧,放下需要勇气。

关于名利者,有实名利与虚名利之别。无论实虚,本性皆是空无。只是阶段随缘现相罢了。于此问题在家者处理名利之事,难于出家。但退而求其次,在家居士总要实至名归,才能心安理得。因在家居士,多有诸缘,诸缘落谢,名之曰有心,有心则强说安心。明;名利方可安心。所谓名利者,乃诸缘福报,聚之成相,名之曰“名利”也。是作者所做诸事,皆合正法,事事因缘,有所福报,福报既多,聚起成相,与作者合,曰“实至名归”。至于虚者,事事乖合,处处用心,本无福德,强之曰有,聚空称有,相亦非显,强名之曰“虚”。若学人以虚谋虚,终是空落烦恼,又违正道,只失无得。

既知名利之实,书画学人于名利处又有何可粘着不放的呢!书家既识真体,大可放开怀抱,不住不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观万象之妙有,感天地之无常,觉悟人生,从容为艺,信可乐也!

先说个特别有意思的小故事。因为余秋雨文章写得好,一些文章选入了台湾的课本,而且总是与过往的文化名人的好文章放在一起,传播很广。因此,台湾的很多学生以为余秋雨是“古人”了,当余秋雨到台湾演讲时,很多学生感到非常惊讶:“余秋雨怎么还活着呀。”

247其实,别说台湾人了,估计也有一些大陆人也有这样的误会。是的,余秋雨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咧。是不是和练习书法有关呢?

余秋雨,浙江人,中国当代最著名学者、作家,作为“中国作家富豪榜”首富,入载英国剑桥《世界名人录》及美国《五千世界名人录》的大文豪,他对书法的热忱,鲜为人知。且不说他的书法水准怎么样吧,但是具备一定书法基本功的余秋雨,有不少关于书法学习的观点值得我们借鉴。

1230图/余的书法有不少诟病,但不乏书卷气

●书法实在是我们进入中国文化史的一个简要读本。如果说它简要的话,并不是说它浅,它很深,它很高。但是图像一看就知道那个人的人格结构。所以我们如果有机会练练书法,读读书法,追一追书法,崇拜崇拜一些书法,我们的浑身所谓的书卷气就会大大增加,我们的生命价值就会出现新的等级。

●我在给北大讲课的那一天,讲的题目是“请记住这个名字”,你们在讲唐代文明的时候会记住李白,会记住杜甫,会记住王维,会记住很多很多重要的诗说,我说请记住颜真卿这个大书法家。

●我很少找得到这样的一个人物,在极其关键的时刻,要用自己的战马来抵挡孽贼,而最后文笔又可以扛起整个中国书法史和整个中国文化史的重量,这就是颜真卿,我对这个人的尊敬是无与伦比。

●《兰亭序》是中国书法的基础,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光辉灿烂的一个书帖。王羲之后重新写过好多遍《兰亭序》,但是都没有他写得好,好象有天光照耀,有神秘的力量操纵了他的笔,让中国有了最好的书法《兰亭序》,这是我们中国文化当中要记得的。

●我出生在浙江,又在浙江长大,小的时候我们家虽然文化很盛,但是钢笔不流行,所有的人都在写毛笔字,小的时候数学课用的也是毛笔。在这个情况下,我们这个家乡对书法应该说有一点点小的根基,我的妈妈,我的外婆毛笔字都写得很好。

1233图/这位睿智的大作家影响着大量读者

●我看到有很多年纪非常老的书法家,字越写越好,这是看得出来的。有的人我们看是年轻的时候字有骨力有气派,到了老的时候,怎么就懈了。至少有三个书法家,当他在60字以后他的字懈掉了,但是更多的书法家是越写越好。把早年的苍凉放进去,那真是人间绝藏,那真是千古妙笔。

●练字练到自己身心自由的时候有一个最容易产生的毛病,就是太流畅了,就像古代的帐房先生写字一样,或者是过去的一些代客书写信的那些人一样,他写得非常流畅,没有任何障碍,你以为是好的,其实毛病就产生在流畅之中。书法到了太流畅的时候,他学会了,就油了,到了油和滑的人,你再棒也已经堕落了。

●我曾经有一篇文章《笔墨祭》里写过,古人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来练字,就像我们当代的女孩子练健美,一定要把身材练出来一样。古代的书法就是现代的身材,差不多的。

●在你寻找到自己的风格的时候,很可能是你把三个人的大师的书法的东西融成了一体,这个可能性是最大最大的。你取了他的这一部分,又取了他的那一部分,我所说的取并不是勾取他的,纳取他的,而是他的神,他的形,他的骨,他的一种风范,他都合在一起了。

●我一开始喜欢王羲之的字,这个和我的生活的环境有关,和我接受的教育有关,后来我特别喜欢颜真卿的字。每一个练书法的人练过了楷书和比较靠近楷书的那种阶段之后,你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欢去选择了,这个时候是你生命潜在能量的一种释放。

●练帖的时候切记要以空灵的心情进入,而不要带有过多的习气,开始的时候不要练那些风格过于明确的那种帖,一开始不要这样。最后你练了这种风格以后,大家就觉得你这种风格的模仿者,你自己没了。这是练字的第一个关口,练帖。这个花一点时间,有空的时候练练,它会沉淀在那里。

●临帖开始的时候,我倒是建议楷书和行书都可以练,不要急着练草书,有一些年轻朋友看到龙飞凤舞特别有吸引力就开始练草书或者是练一些接近草书,行草,这个暂时先搁一搁,练比较端正比较严肃的那些字体。

1234图/余的字还是能见诸一定功底

●今天看上去我们用电脑了,即使不用电脑,也用钢笔了,很少有人用毛笔去写,好像已经不实用了,这个我想跟广大的朋友讲一讲,摆脱了实用有可能使它成为真正的艺术。康德讲过,“美其实是对于实力的一种超越”,如果完全处于一种实用状态的话,它恰恰是对美的一种侵害。

●书法实在是我们进入中国文化史的一个简要读本。如果说它简要的话,并不是说它浅,它很深,它很高,但是图象一看就知道哪个人的人格结构。所以我们如果有机会练练书法,读读书法,追一追书法,崇拜崇拜一些书法,我们的浑身所谓的书卷气就会大大增加,我们的生命价值就会出现新的等级。

●我们在看书法作品时,如果说它有真正艺术美的时候,其实不完全在乎它表达的内容,是在于它的线条、墨色、节奏、韵律,它所表达出来的生命感。

●请记住,这是一个最需要精神价值的时代,因此也是一个最需要真正艺术的时代,但是,恰恰又是最容易失去这一切的时代。

●我非常主张年轻人都学书法,几年前我到台湾去的时候,当时台北市长马英九先生跟我讲,他在主张台北市的中小学每个礼拜有几节课的书法课,我当时站起来说,马英九先生你做得太好了,中国文化的非常重要的人格化体现就是有人在不实用的。

在1600年前,它以后世难以企及的高峰形象横亘在世人面前。在古籍的记载中,那时的人们身穿宽袖大袍,生活散淡不羁。正是这样一群不拘形迹的文人,用他们神奇的笔墨,把汉字实用性的书写带到了一个艺术自觉的书法时代。他们流传至今的作品,多数只是当年随意涂抹的书信便条或是文章草稿,上面的文字通常缺失不全,而且文意多数不可考证,正是这样的一些只言片语,构成了影响后世数千年的“魏晋书风”。

247这里是中国文化的家园,也被后世的书法爱好者当作书法艺术的起源地。河南安阳殷墟的考古发现为人们展示了距今三千多年前中国人的生活状态。中国古文明最辉煌的发明除了大量的青铜器外,就是这些体系完备的文字。记录这些文字的人,在当时被称为“贞人”。这种贞人,赋予了较高的地位,极被重视。

“贞人”形象是中国独有的记事文化,于是,书法的实用性,在热衷歌宗颂祖以及传承万代的历代朝廷里,十分得宠。尽管久远的历史给后人设置了重重的谜团,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古老的汉字在艺术性的书写上正日渐成熟起来。距离殷商甲骨文1000多年后的魏晋时期,一个真正隶属于书法的时代来临了。

1230国画在古人看来,和书法不大一样。古人将国画分为专业画家和业余画家,因此画风也产生了匠体和仕体两类,而专业画家多数不受人重视。因为他们是匠人,是“画匠”,而业余画家多数是文人,所以,匠人的地位始终不能和仕人相比。中国历代承学孔子,孔子曾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说艺术是一种游戏,而国画作为典型的中国艺术,被列入“游戏”。因为它对治国平天下没有什么关系,所以绘画为小道。

而汉字,并不仅仅是实用的,当作为文字的汉字在逐步完备的同时,书法艺术也在一点点推进。实用与审美始终是汉字两条并行不悖的脉络。关于字体的演变曾经出现过一个无法解释的空白期。从外形上看,篆书和隶书,几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他们二者之间的演变应该有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个至关重要的衔接环节直到最近几十年才得以发现。

1233在近代的一些考古发现中,出土了大量秦汉时期的竹简和帛书,正是这些弥足珍贵的古代墨迹,让后人看到了字体演变的关键环节。这些造型独特的字体既像篆书又像隶书,它正是古人出于便捷的需求,逐渐简化篆书的繁复,而开始走向一种全新的隶书字体。隶书的简便性为书法艺术提供了巨大的创作空间。所以,书法在古代,不仅是实用的,还是艺术的。

在两汉时期,人们还没有书法艺术的自觉意识,艺术的创造都是在无意书写时完成的。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五种字体都已发展完备,博采众长成一代宗师的书法名家也开始出现了。比如钟繇、王羲之、王献之。长时间的无意书写终于转变成为自觉的创作,针对书法的各种理论也在这个时期逐渐形成体系。书法和绘画一样,进入到中国文人的文化生活中,成为一门自成体系的艺术类别。

1234中国画画都用一支笔写在同样的宣纸上,中国的文人将这些当作是业余玩玩而已,所以也赶不上专业书画匠。当然文人也不愿意被人称为什么画师,比如宋代最伟大的画家李成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王室成员请他画了一张画,他却大骂此人,他认为他糟蹋了自己的名声。王室成员后来找了一个文化人与他交了朋友,这个人就骗取李成画了一幅画送给了王室成员挂在大厅里宴请他来看,其结果他感到很是惭愧后悔郁闷而死。后来李成的孙子当了官,将李成的画买来统统烧掉,他觉得自己的祖父是个画家恨不光彩。过去文人画画写字都是小篇幅小尺寸的以供朋友们把玩。如果被挂在大厅为王室做装饰是感到耻辱的,因为那是匠人干的事情。所以国画在那个时候,并没有那么的值钱。但是书法的价值境遇好得多。

据史籍的记载,王羲之在世的时候,他的书法就已经价值连城。在当时,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以模仿王羲之书体为荣,以至于在东晋就有人模仿他的书法在市井间叫卖。王羲之书法经过历代的追捧,到唐代达到了巅峰。唐太宗李世民由于酷爱王羲之书法,命百官四处搜寻,并进行摹写保存。史书上说,当时世间的王氏书法都已被收购殆尽。今天的人们能看到的王羲之书法,多数也都已是唐人的摹本了。

毫无疑问,我们的书法创作从技术上愈来愈逼近古代帖学的正统,这自然是一种进步;但是,当整个书坛沉迷于同一种风格流派和同一种审美趣味并据此设定了一种排斥异己的风格取向的时候,这种导向性的“正统”显然就与“百花齐放”的初衷相背离了。

如果用一个最主要的特点来描述中国书法近30年来与传统书法史之间的变异,大概莫过于当代书法创作的生态环境所发生的巨大改变,以及由此带来的当代书法创作“专业化”的趋势。

1马一浮书法欣赏

曾几何时,书法是中国古代文人养性怡情的赏心乐事。自中国书法从传统的文人修为转入新式的学院教育,成为现代学术体制与分工中的一门“专业”以来,中国书法与文人学养便分疏久矣。学养的缺失必将在整体上限制当代创作的格调和艺术水准。接受新式教育的书法家在技法方面不断追求专业化的同时,对于文化学养的生疏与荒废的趋势也逐渐明显。

不可否认,现代中国书画教育的先驱者们在“分科教育”和促成书法创作专业化方面所付出的努力,但是这种学院教育的弊端和容易导致的缺陷也在所难免。其中所涉及的诸多话题,值得一一追问。其后果在创作领域体现为种种流弊,当代书风的趋同便是其中之一。

从地域特征来看,近30年来,北京、浙江、江苏、河南、四川、广东等省市在全国范围内已经发展成为书法强省(市),紧随其后的是安徽、辽宁、陕西、山东、上海等文化大省市。整体来看,中国西部不仅经济落后,在书法创作方面整体上也乏善可陈。这些省市或者传统文化底蕴深厚,或者占据天时地利之优势,或是有系统地开展书法教育,或是经济基础雄厚。总之,缺乏上述条件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限制该省市书法活动向着更高的层面开展。

在上述省市中,北京不必多言,作为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中国书法家协会,以及中央美术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首都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书法学术机构均设于此,每年培养大批的书法硕士、博士研究生,开办无数的展览、论坛。许多艺术家宁愿做“北漂”一族,也不愿回到自己的省份中去。相比之下,浙江省虽然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但由于“西泠”的传统,以及中国美术学院独树一帜的书法教育,使得浙江省历来就有“书法强省”的名号。

与此相类的还有江苏、安徽。在江苏,有南京师范大学、南京艺术学院等完全有实力和京、浙等地书法院校“叫板”的书法教育;在安徽,则有“中国宣纸之都”的天时地利。而合肥则作为与南京地理位置上最靠近的省会城市,自然在书风上易与南京联姻。近年来,“金陵四家”“江淮书风”为代表的书法思潮,更为以南京—合肥为中心的苏皖书法积累了很好的资源。

河南省的情况与此既相似又不同,相似的是,作为文化大省,河南书法有很好的历史传统,当地古迹甚多,熏陶了中原人独特的重视文化的氛围。然而河南省的劣势也同样明显:由于经济建设比较落后,当地的高校在书法教育方面无法与江浙等地相抗衡,这无疑制约了河南书法向着更高层面的发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由于经济基础雄厚以及领导的重视,广东省近年来正在逐渐步入“书法强省”的第一阵营。

王家新书法作品欣赏

然而,如同很多人所看到的那样,当代书法创作千人一面的现象,并没有随着地域的崛起而有明显的改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代书坛吹起了“风”。不论哪一种书体或者风格占据一个时期的主流,此时期各种全国性的书展上一定是清一色的“跟风”潮,而这在行草书、隶书创作中的体现尤为明显。

大概10年前,以“中青展”为阵地的“流行书风”曾经吹遍全国,各地的书法创作几乎都或多或少地开始了对于“流行书风”进行模仿。然而仅仅10年后的今天,就开始了“城头变幻大王旗”,那种拙意逼人的“流行书风”已被认为是“过时”,从而逐渐让位于源于“二王”、孙过庭、赵孟頫、董其昌一路的小行草书,外加“拼贴”而成的当代“帖系书风”。

可以说,30年来“竞赛”和“展览”的机制催生了“书风”这一当代书法创作中的重要现象。如果说早年上海《书法》杂志承办的“全国群众书法评比”和随后的“全国大学生书法比赛”首次展现了中国群众对于书法赛事的热情的话,那么接下来为中国书法家协会所“垄断”的历次“国展”和已经停办的“中青展”,则一直扮演着为业界树立风向标的重要角色。

简单说,在“守正创新”这个并列的短语中,“国展”提倡的是“守正”,而“中青展”提供的是“创新”。长期由刘正成、石开、王镛、王澄、何应辉等人担任评委会主力的“中青展”,不仅推出了“广西现象”乃至后来的“流行书风”,也曾经一度为“现代书法”摇旗呐喊。相对而言,“国展”的评委则是以相对传统或曰保守派占据主流。

在“国展”的号召下,“新帖学”“激活唐楷”“二王书风”等等复古的风潮占据主流。只可惜在现代“展厅文化”的笼罩之下,种种“复古”常常在形式和内容上表现为一种“伪古典”,虽然貌似出现了一批“二王”一系帖学功底很到位的书法家,但只要深入追问诸如很多行草书作者在创作时需要谨小慎微、刻意为之,以及只能写小字不能写大字等现象时就可以发现,这些“二王”的当代后学们所追摹的其实并不是真的“魏晋风度”,更不是符合时代要求的真正的创新,而只不过是机械地制造经过赵孟頫、董其昌甚至一些当代书家所改造过的“准”二王、“伪”二王而已。

回顾整个20世纪后半叶的书坛,其实各个时期都从不缺乏于右任、沈尹默、林散之、沙孟海、启功、沈鹏这些在行草书创作中自成一家、风格各异的先行者,他们并不“跟风”,若论及临写当代“二王风”在形似方面的逼肖程度,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和当代一个善于模仿的书法专业本科生或“国展”获奖作者相提并论,但无疑他们有着更高的艺术成就,是书坛的一座座高峰。

毫无疑问,我们的书法创作从技术上愈来愈逼近古代帖学的正统,这自然是一种进步;但是,当整个书坛沉迷于同一种风格流派和同一种审美趣味,并据此设定了一种排斥异己的风格取向的时候,这种导向性的“正统”显然就与“百花齐放”的初衷相背离了。

其实,美术、书法界对于这种“千人一面”的现象并非没有过反思,但跟风、抄袭的趋势依然有增无减。这不禁让人追问,在“跟风”之风盛行的当今书法创作领域,种种千人一面的“书风”,究竟真的是一种类似于“晋尚韵,宋尚意”般无可厚非的时代风尚,还是当代书家创作缺乏思想和原创性的一种表现?这些追问,事关当代创作的艺术成就,也指向当代中国书法文化的精神高度。个中缘由,值得书坛深思。

汉典书法汉字是语素文字,总数非常庞大。汉字总共有多少字?到目前为止,恐怕没人能够答得上来精确的数字。关于汉字的数量,根据古代的字书和词书的记载,可以看出其发展情况。

247秦代的《仓颉》、《博学》、《爰历》三篇共有3300字,汉代扬雄作《训纂篇》,有5340字,到许慎作《说文解字》就有9353字了,晋宋以后,文字又日渐增繁。据唐代封演《闻见记·文字篇》所记晋吕忱作《字林》,有12824字,后魏杨承庆作《字统》,有13734字,梁顾野王作《玉篇》有16917字。唐代孙强增字本《玉篇》有22561字。到宋代司马光修《类篇》多至31319字,到清代《康熙字典》就有47000多字了。1915年欧阳博存等的《中华大字典》,有48000多字。1959年日本诸桥辙次的《大汉和辞典》,收字49964个。1971年张其昀主编的《中文大辞典》,有49888字。

随着时代的推移,字典中所收的字数越来越多。1990年徐仲舒主编的《汉语大字典》,收字数为54678个。1994年冷玉龙等的《中华字海》,收字数更是惊人,多达85000字。

如果学习和使用汉字真的需要掌握七八万个汉字的音形义的话,那汉字将是世界上没人能够也没人愿意学习和使用的文字了。幸好《中华字海》一类字书里收录的汉字绝大部分是“死字”,也就是历史上存在过而今天的书面语里已经废置不用的字。

有人统计过十三经(《易经》、《尚书》、《左传》、《公羊传》、《论语》、《孟子》等13部典籍),全部字数为589283个字,其中不相同的单字数为6544个字。因此,实际上人们在日常使用的汉字不过六七千而已。

如果问:如何从楷书过渡到行书?也许有人会答曰:“不就写快点嘛?”“重新临行书帖就可以了!”这些观点都是不科学的,相对片面。今天就此文和大家聊聊:如何较为科学地将楷书过渡到行书。

进入正题前,书友们要明白一个概念:楷书和行书无先后关系,是两个相对独立的学术体系,拥有相对独立而又有一定共性的书法基础,所以本文所讲的楷书过渡到行书的思路,当然不只是速度的关系,这里面包含了楷书和行书体系间微妙的基本功、笔法架构、布局和行气等系统性问题,主要表现在8点思路。

先看个例子,我们知道,田蕴章是欧楷专家,我们对比他的行书和楷书是怎么样的?

1田老师的楷书,非常成熟,我们不多评论。但是落款处的行书,虽然写的很“漂亮”、“秀气”,但是,依然能看出楷书的笔法痕迹。这就说明,但一个人书法特点完全固定成型了的时候,想要变换是困难和存在瓶颈的。抑或说,田老师的行书,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实现蜕变。

那么,如何相对“科学地”将楷书转换到行书?基本原则是大道理,从宏观上指导人们的思维和实践,具体方法是明细要求,从微观上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书法实践不能光讲大道理,要有具体要求来规范操作过程。“变”是楷书向行书转化的关键。下面用实例来做印证说明。

一、用笔:变中锋行笔为诸锋兼用

“中锋行笔”千古不易,楷书尤其讲究这一点,这也是古代书法大家用笔经验的总结,今人可遵照执行。但在行书的书写中,由于写意抒情的需要往往兼用多种笔法,使得笔下的线条变化无穷而生出许多情趣来。

用中锋能获得丰满圆实的、具有立体感的线条,就像黄庭坚的《松风阁诗帖》那样,力透纸背、墨如漏痕。

2侧锋也是书写时常常用到的,清人朱和羹在《临池心解》中说:“正锋取劲,侧锋取妍。王羲之《兰亭》取妍处时带侧笔。”

3由此可见,根据需要时而用侧锋书写,也能获得《兰亭序》那样的顿挫生姿、妍美无比的效果。除了运用中锋和侧锋以外,行书书写有时还可根据需要偶尔使用偏锋,以求得异样的效果。

二、运笔:变缓书慢写为快慢两可

相比较而言,行与楷的显著不同就是书写时行书运笔的速度快于楷书。

就这么一快,使得行书表现出诸多风姿来。当然,从实用角度看,不快不足以提高速度,不足以提高工作效率;从艺术角度看,书写速度加快使得线条变化多姿,粗细、曲直、枯湿、燥润、浓淡、虚实都得以表现,令人看来有丰富多彩、心旷神怡的感觉。

假如把米芾的《吴江舟中诗帖》展现在我们面前:

4无人不为米芾疾如剑舞、慢若闲步的疾缓有度所痴迷:该诗帖起首几行书写速度不紧不慢,可见书者心绪尚处平和之态,到了“添金工不怒,意满怨亦散。一曳如风车,叫啖如临战。傍观莺窦湖,渺渺无涯岸”这一节,则明显看出米芾的心绪起了波澜,书写的速度较前面要快,但注意到了快慢结合,“戰”字左半浓墨慢写显得稳实沉着,右半随情绪波动快写,起承转合自然显露,飞白和枯笔与左半的稳实沉着形成鲜明对比;“傍观莺窦湖,渺渺无涯岸”两句前六字行笔略慢,后四字书写速度明显加快,颇有抑扬顿挫、波动起伏之感。

行书的快写不是绝对的,要根据内容情节、根据书者写意抒情的需要靠临场发挥来表现,该慢则慢,当快则快,快慢结合。当然,快写自不待言,即使是慢写也比楷书要快许多。

5图/魏碑楷书的好处,就在于变性大,容易蜕变升华

三、线条:变直线交结为曲线为主

书法是由线条构成的抽象艺术,它通过千变万化的线条来传情达意。

正是因为线条的变幻无穷,才使得书法艺术展现出无穷的魅力。

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当我们面对一幅大草佳作时,根本不认识其中的某些字,但仍然看得津津有味而不忍离去。何故?不认识字是因为写得过草而不易辨认,不认识而看得不愿离去是因为线条的魅力太大,线条太美妙了。

楷书的线条相对简单,点、横、竖、撇、捺,横平竖直撇捺斜,仅此而已,虽说方正规整,但相比于行书它的变化不大,情趣表露得有限。在楷书向行书转化时,主要是在线条上做文章,把楷书横平竖直撇捺斜的直线形式变化为曲直兼备而以曲线为主,这除了满足实用的需要而加快书写速度外,更主要的是追求线条的多姿多态,使之流畅、活泼、灵动起来,既满足实用、易识的需要,又满足艺术审美的需求。

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除了内容上的可读性,其线条的自然变化、线条的艺术内涵占有重要的比例。拿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自书告身帖》相比较,《自书告身帖》规整有余而活泼不足,《祭侄文稿》端庄与灵动并存,多出一些情趣来。

6图/行楷相对容易变通

四、笔意:变暗为明或明暗相宜

书法艺术讲究笔意连贯,既体现书写时的熟练程度,也体现书写者思维的连贯性和运笔时的起承转合。但楷书的笔意多表现为看不见的暗连,行书的笔意随着书写速度的加快而显得外露,既有看不见的暗连,又有看得见的明连。

暗连是笔画间看不见的“意”在潜流,明连是笔画间看得见的牵丝带缕。没有笔意明连的楷书显得干净利落无羁绊,有了牵丝带缕(明连)的行书又显出牵前携后、互相关照、彼此呼应的和谐之美和活泼多姿、流畅婉转的灵动之美。行书的笔意不尽是明连,有时也表现为笔断意连,这就更加说明了行书的不拘一格。

苏东坡的行书是“宋四家”的杰出代表,其《黄州寒食帖》叙事兼写意,它不愧为行书杰作的理由有两点,其一是文辞的优美,其二便是书法艺术的成就,那么,笔意的呼应、连贯、传承、畅达就是其艺术成就的重要组成部分。

7所以,由楷书向行书转化的时候,笔意的表现形式或曰如何表现笔意,那是万万不可忽视的。

五、笔顺:变固有法则为灵活运用

楷书的书写极其讲究笔顺,自古就有可供遵循的笔顺规则来规范楷书书写。这些规则是千百年来书法家们实践经验的总结,十分科学。

在楷书转化为行书的过程中,有些笔顺规则不可改变要继续遵守,有些规则须应行书书写的需要而进行变通,变通的前提是顺手顺笔、快捷便利,从实用上看,是为了提高书写速度、提高工作效率,从艺术上看,是为了求得多方面的变化以体现书法情趣。

行书笔顺的改变要在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指导下进行,而不能随意自创,否则令人看后啼笑皆非,有一种“先穿鞋后穿袜”的尴尬,还给人留下文化素质不高的遗憾。

笔者曾亲眼目睹一“书法家”写“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的竖幅,字的优劣且不去说,单看他写“楼”字就叫人大跌眼镜:“楼”的“木”旁一笔完成,从竖画写起,钩画回行连横带撇兼顾右点(大概受到书“禾”旁短撇起笔一笔书就的启发吧),主体的书写更是令人哭笑不得,他先写“十”字交叉,然后各写左右上下的点和撇捺。这种笔顺自古无有,虽是独创却背离了法则,犯了大忌。举此例意在对事不对人地说明一个道理:笔顺改变不可随意,研读名碑名帖从中寻找范例,继承传统,遵守规则。盲目自创是不允许的,也是没有出路的。

8图/舒同体,是颜楷的成功转变

六、结构:变结字繁杂为删繁就简

楷书书写时要严格体现文字原型,尽管结构繁杂、书写麻烦,但也不能随意精简。

而行书的书写则不同,它可以根据文辞内容、配合写意抒情、方便临场发挥而对结构进行调整,有时甚至可以删繁就简地处理文字。当然,这也要在约定俗成的规则下进行,不可随意。

有了删减就能使文字简约化,书写速度加快,效率提高,还能使章法布局多样,黑白分布合理,疏密处理得当,并使气息贯通。

前文“五项原则”之第三项“简约性原则”中所举的米字“獨”和“麗”就是对行书简化结构的最好注释。

同样,结构的简化不能随意;另外,也不能一味地追求简约而把所有的字都简化,有时繁简并存也能显出别样情趣来。

七、字形:变方正端庄为仪态万方

除极少数特殊结构的文字如“夕”、“一”、“人”等之外,绝大多数楷书的字形都是方方正正的,写得好,能显出端庄、严谨之美。

行楷(近楷而纵于楷)和楷书一样,多讲究字形的大小一致,除书写速度加快、笔意明显连带以外,它基本保持方正的形态。

而行草(近草而敛于草)在楷书和行楷的基础上纵笔书写,加上笔顺有所改变、结构有所删简、笔意连带外露,又在章法上讲究疏密对比,重在写意抒情,所以,字形较之楷书呈现出不规整、多形态,这也是行书的魅力之所在。

由此可以肯定,楷书向行书转化时,不能受楷书方正字形的影响而跳不出“方正”的窠臼,应该因字成形、知白守黑而力求变化。有些字可继续保持方正形态,有的字则可呈三角形、五边形或奇形异状,尽可能地丰富其形。

若要例证这一点,米芾的《虹县诗帖》最能说明问题:如果说“虹縣舊題云”几个字尚属方正字形的话,后面的“淑”字就说不清是什么形态了;“氣”字基本属于纵式长方形,而“風”和“舡”字的形态就难以界定了;“日”和“中”又属不同的两类,“日”字简化书写以至于无形态可谈,“中”字书写中规但也不可名状,假如硬要描述之,它勉强可以归入算珠独串之类。

9字形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但不是书家刻意追求的,随着书写的进行自然且下意识地成形,只是写成后旁人眼中的自然成像而已。但由楷书转行书,不拘字形上的方正规整而使行书各具形态,是行书书写时要做到的一点。

八、章法:变行列分明为有列无行

楷书作品在书写之前就定好方格,每格一字写成后,横看成行竖看成列,斜看也有规则,它的美就是工整划一、严谨有度。那么,在楷书向行书转化的时候,由上向下纵向书写、先右后左横向换行时,书写者需要重点考虑纵向诸列之间的气息贯通,兼顾横向诸字是否成行、是否气息流通,这是符合“纵有列横无行”的分行布白之法则的。

王铎的书法很有代表性,其书以大草见长,行草也有特色。仅以他的《再芝园诗轴》为例印证之,该作品整幅由三列字加题款构成,行笔的流畅、风格的洒脱自不必谈,单看章法布白,它纵看有列、横观无行,纵向气息贯通令人目不暇接,横向字字关照相处和谐,写意抒情天然成趣。

10当然不可忘记,还有行楷书的书写有时与楷书的书写一样,既讲究纵成列,还要讲究横成行。所以,要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章法布局,写行楷时兼顾行与列,写行草时先顾列后顾行。

以上所说的8个方法,主要是应书法学习和教学的需要,是我们通过研读名家碑帖并结合书写实践而积累的一点心得,也是对行书书写法则的简要归纳,绝不敢说想以此来填补行书“从有此体以来,未有专论其法”的空白,只能算作引玉抛砖之举。若能引起方家的注意或能对书法学习起到一点参考作用,笔者就心满意足了。

用笔技法除普遍规律外,为强调节奏感加剧变化,解决奇体字的特殊需要,靠传统用笔方法显然是不够的.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使用下面几种特技用笔,但不可滥用.初学者更不宜用。

2471、摆笔。

在特大字的较长笔画中,为强调金石涩辣之味,可以在一横行笔时,增加上下移动。在一竖行笔时增加左右摆动,但都应增加适当的提按顿挫。

2、退笔。

适用于中锋和侧锋,写大字较长的行笔可增加适当的退笔,能增加屋漏痕之感。退笔的方法是在行笔中,笔锋适当提按,断断续续加入较小的倒退动作。

3、颤笔。

用摆笔、退笔的方法加在一起,动作减少即成。

4、跳笔。

写大字行、草,在一笔运行接近终了时,笔毫较干的情况下,可将笔杆略提,但不可离开纸面,使它产生一些飞白的砂笔,随后将笔沉下收住。可以产生气势和变化,给人以内含的力量。

5、擦笔。

草书偶尔用之,为造成黑白轻重,虚实枯润节奏感,笔毫已干仍然要把已写的字或笔画写完,应把行笔的速度减慢,把压力加重,用干擦完成,收笔要停顿。

6、旋笔。

在落笔、行笔、收笔的某一阶段,捻旋笔管,使笔画出现圆浑而有变化。

7、滚笔。

在一撇的行笔阶段,将笔锋略偏,按前进的方向反滚,使之增强磨擦,造成苍劲雄奇之感。

8、推笔。

如在写“散氏盘”铭文的“三”字时,为避免笔画雷同,中间一横是由右向左推出来的。

《散氏盘》节选

9、拖笔。

狂草的较长笔画中,为增加变化,在行笔中可偶尔变换笔锋,加入顺拖之卧笔,能产生砂毛之感。

10、槌笔。

松握笔杆以笔肚槌于纸上,方法象击鼓槌,干湿不定,狂草中之点或某些笔画的开头偶尔用之。

11、砸笔。

松握笔管,使笔杆有滑动感,将吸饱墨的笔头,用力掷砸在落笔的部位,不可让笔杆脱出五指,使墨花略有绽射,然后行笔,写狂草书中偶尔用之。

12、揉笔。

在写特大字时,为增强较长笔画的变化和金石味,并突出结构部分,在运笔过程中将笔锋微微揉动,如不规则地转圈,并加上提按顿挫,能使骨力透彻。

13、拨笔。

写碑体时,为强调内圆外方和体现碑版剥蚀残缺感,可使笔锋外露,在行笔时卧笔提按。

《爨宝子碑》

14、凿笔。

如在写爨宝子碑的一竖时把笔锋挡扁如刀形,或用长毫偏锋,行笔时,笔力下注,越加越重,使产生上窄下宽齐平的方型笔画。

学书,必先求平正,平正既得,则求险绝,险绝至极,复归于平正。学书有成的人,大都经历了“平正——险绝——平正”的这样一条艺术道路。

247初学书,必先立法度规矩,尚平正,以立笔法结构之基础。入门之后不免经历笔山墨池的辛苦。既有所得,则追摩前辈法书之精神气象,一朝灵感触发,情思倏至,下笔则恣肆豪放,顾盼生姿,有奇崛突兀之势,然而不免有过分,有欠缺,有张狂。到了“人书俱老”,达到艺术上的成熟时,下笔则气象简淡,平正朴实,不求奇险而笔笔皆奇,不求独特而笔笔难摩。

古往今来大书家一生艺术风格的变迁,无不映证了这样的规律。永远停留在第一个阶段的平正,永远都只是书法的小学生;懂得了第二个阶段,始可言书;而达到第三个阶段的平正之后,才是真正懂得了书法之道,达到了游刃有余,运斤成风,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以学书的历程证之人生之路,何尝不是“平正–险绝–平正”的路途。我们度过了规规矩矩童年、少年,有时觉得生活无聊呆板也无可奈何;到了意气风发的青年,始知自立自主,屡有奇想,敢做敢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却有步入歧途的可能;到了阅世颇丰,思想成熟的中年、老年,则有看透,有彻悟,宠辱去留无所动心,就有一种临风自笑的雍容。

书法用笔既要精深,又要单纯,唯精深乃有味,唯单纯方清丽。人生亦然,既要尽全力深入挖掘,又要不失那份孩童般的对待世界的好奇与真诚。学书之路,人生之路,往往就这样交融为一。

纵观历代学有所成的书法大家,大都由摹帖、读帖着手,以至于综诸家之长而自成家法。从这个意义上讲,古人的书法佳作是学习书法创作的好老师。先贤的墨迹碑刻虽不能言,但书中的一招一式足以引导摹学者登堂入室而学成一家之法。

247随着历史的推移书家增多,书风流派纷呈,令摹学者莫衷一是,书法水平的高下之别、清浊之分也越来越引起人们的重视。因而对于书法创作的学习与风格探索,应当着眼于书法的风格有选择地去学,从中鉴别出精华与糟粕,切莫不假思索地全盘照抄。

以临摹的方式向古人学书,不断地从中汲取艺术营养,是我们借鉴传统表现程式的重要手段,也是间接地积累作书经验的良好途径。诚然,古人书作中深刻丰富的艺术内涵亦非一时所能穷尽,对于同一书作经典,在不同的年龄时段临习,也会有不尽相同的技法体会与境界感悟。临习古人的墨迹碑刻是有远见的书家终生认真面对的课题。对于未曾学过的字帖,资深的书家也应以初学的态度认真临习,才有可能学到其中的精华。

常言道:“心不厌精,手不忘熟。”“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也只有在我们不断地向古人佳作学习的时候,才能察觉自身的不足;只有与古人的精湛艺术为伍,书学境界才会有所提高。这是师法乎上以至于厚积薄发的重要保证。

向古人的书作学习,主要是就其中的优秀佳作,抑或就某一方面的可取特点细读勤摹,以期无法而法的妙理启示。如王献之的草书片段中,为了形成互为虚实的行气节奏,对“士入……晚际” 两行字所作的互变处理,就是结合各字的造型特点因势利导地进行的,具有自然生动的意趣。

我们之所以要从点画之用到结字造型的互变作用上,从行气节奏到通篇章法的经营上,作各种理性分析与摹学临习,目的全在于活用其中的理法。

所谓的“取法乎上而取之有道”意即师从源流,从穷本溯源的过程中解惑受业,是传承书法传统的重要途径,如此厚积薄发才有可能成一家之风。

与自然资源的开发和保护的道理相类,如果只求开采而不顾环保,资源很快就会被获取殆尽。即使是对于有一定成就的书家,倘若对以往既成程式的一味挥洒,而不向古人的佳作学习,从中汲取必需的艺术营养,久而久之曾经拥有的水平也会随年华渐渐逝去,在僵化中结壳定型。

有志成为书法大家者,须知取之有道、用之有方的道理,切莫为图一时的潇洒而滥用才气,以免因过于熟练而流于江湖习气。

如黄道周《山中杂咏》所现,以行草相兼的方式营造且行且驻的行气节奏,其自然含蓄的真趣和功力所致的书风高格,外传的是一种人格精神。

倘若仅就书法的表现方式而论,行草与大草在理法上的相通又表现在取势导气上,既要强调纵向导势的节奏变化,也要顾及字行间的节奏互变,或为疏密对比,或为松紧相济,均有变异行气节奏与虚实通篇章法的作用。如怀素狂草《自叙帖》片段所现,就具有那么一种优势。

至于行草与大草气息相通的问题,在董其昌的行草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一方面是因为董书中行书与草书的频繁掺杂,致使二者气息相通,成了统律书风的一种常法;另一方面行草中的行气节奏,既需要以行书与草书相间的方式作虚实变奏,也需要两种字体的笔性高度统律。因而行草之间理法相通、气息相近的特点在和谐笔法意趣的同时,也浑然了章法布局,如董其昌行草书《菩萨藏经后序》所现。

从书法创作的角度上看,行草与大草二者理法相通,但繁简不一而方式有别。

一、点画之功与结字之变

无论从深化书作的内涵而言,还是从强化书法的风格而论,对于笔墨的修炼都是至关重要的。书法中的笔墨功夫不仅是一种基本功,也是体现个人风格的视觉媒介。精深微变的笔墨功夫,成了能否写出妙品、逸品的重要前提。一位书家如果没有娴熟过硬的笔墨功夫,那么再丰富的学养和构想,也只是一种难以兑现的空想。

草书笔法中的形质之变虽多由笔势的使转而成,但其点画之情则离不开笔法的提按运作,善于此法者往往易得空灵之意和枯膏之变。

在这一方面,孙过庭在《书谱》的草法运作中,以笔法的提按之变强化笔势的节奏变化增进了笔墨的枯膏之变,也空灵了笔法的使转理趣,使得启承转合的技法明现于笔法的使转之中。能将用笔的使转过程有节奏地凸现出来明示于人。循着孙过庭富有解剖意味的笔法,就像画人物的人学习艺用人体解剖,容易把握对象的本质的那样。

在学书之初至书法创作的初级阶段,笔墨的使转当以中锋为要,中锋用笔几乎成了衡量书法功力的一种标尺,当以毕生的气力努力修炼。及至我们步入创作的高级阶段,虽说中锋用笔仍是实际运用中的主要技法,但是也不排斥侧锋的辅佐作用,这与学书之初因功夫不足所致的侧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步入书法创作高级阶段时的中锋与侧锋并举的作法,是一种丰富笔法表现力的重要手段。只要运用得当,大有衬托中锋的功效。像孙过庭、米芾、祝允明等以才气取胜的书家作书是不避侧锋的,故其信手刷写的天趣总予人解衣盘礴的审美联想。

米芾在书写《值雨帖》时中锋与侧锋并施的运作,就有效地促成了笔法的正侧互变、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笔墨效果。其间如若没有侧锋相佐,不仅难以生发笔墨理趣,也无法与变化多端的行气节奏相谐调,构成相映成趣的构章形式。

又如孙过庭《书谱》末段局部所现,于疏密对比中舒展行气节奏与虚实布局的作法,如若没有中锋与侧锋的互补,不规则的章法格局就会显得事出无因,其中的随意性也就不那么真实可信。

在祝允明等书家的规范性草书中,也常常出现一些正侧锋并用的情况。对于卓有成就的书家,自然不会因此怀疑其功力上的不足。至多也只能看作是一种个性化的习气,由此留给后人鉴别真伪时的笔性参照。但是,在此种正侧锋相佐的笔法运作中,必须将由中锋刷笔而成的粗笔画与侧锋之势的比例控制适度,以免流于草率和粗俗。

如果说点画之功是书法的立身之本的话,那么行气节奏中的笔法互变则是书作得以气韵生动的重要手段。

信手之作中的飘逸之势

在传世的古人书法墨迹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信手之作,其发之无意而尽得环中的书法理趣对于后人的书法创作不无启迪,因之留下了许多引人入胜的书学思考。

作为书画兼善的一代大家,米芾对于书法和绘画均有独到的见解和创意。他之所以能创造出极具特色的米氏书风和米家山水,就在于他善于分析与综合前贤的表现规律,无论书法还是绘画都从中表现出富有个性的技法特点。其一招一式大都带有便于言传的理法规律,这在为摹学者获得入帖容易的同时,也埋下了出帖难的苦根。但在米氏非正规式的笔札墨迹中却多有例外的情况,因为无须为书法而书法地去刻意表现,反倒自然而然地显现了法由心生的自然妙趣。此种间于有法与无法之间的潇洒,无意中也使得书法的格调每每逾于妙品之上,为摹学者以出世的心态做入世之事提供了成功的经验。如米芾《临沂使君帖》中“芾顿首……为况”两行行书,以及《值雨帖》中“芾顿首……台坐”墨迹所现,在其自然而然的纵情挥洒下,字势飘逸已至逸品的书风高度。

构字成行

结字的大小和造型之变是构成行气节奏的基本手法,处置得当常常有详略互变、虚实相生的妙趣。此种结字互变多源于单个字的繁简程度和造型特点,而书家的高明之处则在于能因势利导地处理好上下文之间的构成关系,巧妙地使之富有节奏变化。若要得心应手地驾驭好构字成行的表现手法,就得熟记同一结字中的各种不同写法,积累与丰富结字造型的词汇量,对于同一结字能写出数种详略各异的结字特点,以应对上下文之间字形互变的需要。

苏轼在这方面就有娴熟的构字才能,《李太白仙诗卷》中上下文间的结字互变之所以能处理得当而又富有意趣,就在于他对结字造型的积累。

又如苏轼《致子厚宫使帖》中结字造型的收放处理之于生动行气节奏的作用,就具有外拓与内敛互变互补、相得益彰的效果,值得摹学与借鉴。

再如用结字的大小对比来强化行气节奏、虚实通篇构章关系的作法,也是构字成行中的常法。苏轼《西楼帖》中借助结字的大小分布,解决了行与行之间虚实互补的问题,也由此平衡了整体布局。

结字特点与构字节奏的自然生动地相互默契关系到通篇构章的成败,其中的上策就是顺着各个结字的造型特征作因势利导的互变处理,由此形成的行气节奏易成天然去雕饰的美趣。此中的成功,既要靠书家丰富的字形积累,也要凭借行字组合关系上的巧合程度,二者相兼方成其妙,米芾《苕溪诗卷》中“旧满船行”数字以各字特点构成的节奏关系即是一例。

就苏轼《西楼帖》字里行间的内在势韵所现可知,单个结字造型的精深与否也是书作能否深入耐看的原因之一,如其片段所现即是一例。

又如苏轼《西楼帖》片段,从单个结字造型特点到行气节奏中的构字变化都极尽收放之变,形成了外拓之势与内敛之气相辅相成的节奏气氛,具有松紧有序、开合得当的视觉效果。

结合结字的造型特征作构字成行的节奏处理宜成虚实之趣,如苏轼《西楼帖》片段所现即是。

布白中的虚实表意

与字里行间的布白功效相类,根据行文格式的需要,于通篇构章中置以整合的布白,既可缓解布局中的窘迫状态,也有虚实章法、生动气韵的作用。一如苏轼、米芾等书家的尺牍墨迹所现,书法构章中的布白最初虽只是源于传统的行文格式,但是其中的美感一经书家的认知,也就有意无意地被推而广之,成了一种自觉的构章手法。在各种篇幅的书法创作中,当行文与篇幅的型制难以适从时,书中的布白方式即有虚实章法与疏导行气的作用。如苏轼《致梦得秘校帖》中的构章方式所现,即是其中一例。

不仅如此,单凭行文格式中的自然布白,处置得当也可以强化书作的书卷气息。如米芾《三吴帖》的构章所现。

又如陆俨少在《行草书墨迹》中,以自然段落中的空白作为虚实章法的切入点,既丰富了构章形式、生动了气韵,也由此增益了行文的书卷气息。

由行文格式所致的布白,在空灵行气、虚实章法的同时,也有平衡通篇布局的作用。只是此种行文格式与构章形式的自然契合,在实际运作时大多可望而不可期,许多精彩的布白虽非出自书家的刻意追求,观者却能从中领会到了其中的美趣,而企学者更是从中妙悟到了布白之于虚实章法与平衡布局的种种理数。

如苏轼《西楼帖》局部所现,格式所致的布白在虚实章法的同时,也生动了通篇构章的气韵。

就吴昌硕致沈石友的《明信片墨迹》而观不难理解布白的妙用,章法中的布白大多事出有因,由行文格式所致的布白大都具有自然之趣。此种不规则的布白一经与章法中的虚实之理相暗合,即会产生发之无意而尽得环中的天趣,予人经意之极若不经意的妙趣这又是专为虚实章法所作的布白处理有所不及的。

与上述由文法格式所致的章法形式有所不同的是,吴昌硕致沈石友的《明信片墨迹》中,由行文的大小对比所致的章法变化,则是在纸短意长的书信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成了促使章法变化的一种自然机杼。

说到行草书构章布白最为奇特者莫过于元代的杨维桢《书城南唱和诗》中不规则的布白意趣,此种自然流动的布白起初虽也只是随行文格式而生,但是一经与疏密对比强烈的构章融汇一体便成了种种妙趣,在虚实通篇布局的同时也空灵了行气节奏。由此联想其自然生动的文思意绪,似乎有一种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缘于志虑通审的人生学问而能技进于道,无意为书而心迹毕现,每每发自意外而能尽得环中。虚实相生苍茫浑成的通篇行文令人耳目一新,这是文才与书中别才高度一致的生动体现。较之为书法而书法的刻意表现,此种随文思起伏变化的行气节奏和构章理趣常予人自然真实的深刻印象。

随着中西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人们将越来越注重书画创作中的形式感。中国画与书法在美学上的相互渗透、互补并进的思维方式已深入人心。若能由此着力巧妙构章,抽象的视觉意境也就蕴涵其中。疏密之理、节奏之变成了虚实构章与生动气韵的法宝,所谓的“计白当黑”和“空白之处便是诗”说的便是此中妙境。

源于汉字笔画多寡悬殊的特点,书法创作中无可避免地要面对空隙分布不均的问题,高明的书家则能将计就计地使之成为处理结字构章的虚实方式。小到一字之中,大到整个布局,在书家的主观处理下,布白成了虚实构章与强化书作张力的视觉要素。就此种饱含多重审美含意的布白分析章法,足以洞察书家在书法创作中的良苦用心。顺着布白细细回味可感书家的创作素质,也便于从中获得间接的创作经验。王献之草书、杨维桢《书城南唱和诗》、吴昌硕致沈石友的《明信片墨迹》、陆俨少《行草书册页》等佳作所现,即是借助布白手法平衡章法与生动气韵的佳作。

就布白对于章法的虚实作用而言,从整体到局部地解读其中的妙趣显得十分必要,智者能从中妙悟虚实构章的方式方法。

三、感悟书中神情和书风品格

行草书中的审美内涵,除了文字内容之外,不同的书风品格也会给人各不相同的审美感受,有时甚至能从中传达出丰富的情绪化表现意趣。此种超越于文字语意之外的审美感染力,每每能使书法的独立品位陡增许多。

读苏轼的行草书墨迹,常常会有一种正气凛然的审美感受。所谓的“书如其人”,由此可见一斑。如其行草书《西楼帖》所现,通篇而下气势连绵、节奏明快,细细品味则有块然之气,由此不难想见其堂堂正正的人格风范。而读徐渭的行草书,则又会使人情绪激昂,随着书中的笔情墨趣起伏变化,会渐入苍凉悲怆的意境,发悠古之怀想。如其《行草书诗轴》所现,通篇而下激情澎湃、动人心魄,饱含着不屈的生命张力。尤其是在阅读毛泽东草书时,其内在的感染力则更为强烈。即使避开诗词的意境联想,从其旷达情深的笔墨挥洒中也会产生许多空阔苍茫的意境联想,就其《忆秦娥·娄山关》通篇而观则会浮现出苍凉宏阔的深远意境。就此类富有意境的书作反复解读,不仅能提高我们的鉴赏能力和审美境界,也有助于增强书法的创作能力。

中国传统人物画中有“传神写照,全在阿堵之中”的说法,在书法创作中也有如何取势传神的问题,如若局部地审视书中内涵,可感者更多的则是书中神情。所谓的书中神情,既可以是一种一眼望去神气十足的样子,也可以是一种婉约柔和的情状,前者阳刚,后者阴柔,只要能达其情性,均可各臻其妙。从中也抽象地反映了书家的精神状态,书家的艺术才气和学识涵养也蕴涵其中,书中的神情大多是某种情绪化表现的自然流露。

从面相手相上看人生的悲欣之变,往往难以知其未然之兆。而就一个人的走姿、为学品行、人生态度,以及处悲不惊的达观精神悉心揣摩,则更能近其内心世界。对于一个有抱负的人或有品格的书画家,知其未然之兆者当莫过于观其书中神情。从某种角度而言,书法之势和行文之气中往往蕴涵着书家的某种自信,以及突破困厄的勇气。譬如陆俨少书法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一种“处涸辙而犹欢”的人文精神,即是一例。在长期的人生逆境中,能将字写得如此天真烂漫而喜气洋洋的人,注定要走出逆境而见天日的。

再者,与徐渭愤懑不平的常见行草书情状有所不同,在其行书《女芙馆十咏卷》中则表现出少有的闲适之情,从近乎童真的天真烂漫中可见其不谙世俗的稚气,如此的情绪化表现又何尝不是一种间接的写心。

与其逆境人生相对,作为一国之君的书画家,其笔下所流露出来的书中神情大都是欢娱天下的风流之气。赵佶作书就甚是传神,信手拈来皆成妙趣,如其《草书千字文》局部所现,在看似不甚经意的任意挥洒中传达出随意自然的闲适之情,具有风流倜傥的神情韵致。

书中神情不仅是书家人生感受和艺术个性的抽象反应,也是作书时的心境写照。同样是身处逆境,不同的人生态度、自信心和书写心境,会幻化出不尽相同的书仪神态。如前所述,陆俨少、徐渭同为逆境中人,前者书中多表现为笑对人生磨难的一面,而后者书风中虽大都表现为郁勃激昂的悲怆情状,但也偶尔会流露出些许天真闲适的书写心态。感悟与研究书中神情,贵在明其原由而知其理数。以便结合自己的现状,合情合理地摹学借鉴。

以大草的气度写小草,宜成洒脱之姿和超迈之气。在怀素的《小草千字文》即带有这么一种书艺特点,其清浥自在的笔墨情趣中充盈着超凡脱俗的气度。这在我们就其放大临摹时,其大气磅礴之势则更其明显。此种充满阳刚之美的神韵将临习者的文思引向高尚的书法境界。

记得初习怀素《小草千字文》时,即被其间的人文气息所陶醉,以至于常常忘情于此,通宵达旦。如今复读此帖,不仅亲切依旧,且时有新知涌起。一部好帖在不同的年龄时段学习,有其各个时段的独特感悟,大师的精神生命不灭且仍在感召后人。艺术创造上的“还魂”之说,所明喻的即是艺术精神在后人的摹学过程中得以再生的道理,这是一种从人文内涵到表现形式上的传承,也是对先贤艺术崭新意义上的继承与发展。

大凡能够超越历史时空的阻隔而传之久远的艺术,不仅有其传统的形式渊源,也有从传统中演绎而来的独特风格。先贤的经典书作越千年而不朽,至今仍在为书家的书风创新起着积极作用,可谓其精神不死。

书风品格

对于古人书作的研究与探索,有助于形成书风品格的艺术途径和方式方法。在我们随古人的诸多佳作作人文回想的时候,抑或面对某一绝妙之处静观妙悟,内心的书法觉悟也会随之陡增。进而探索书家的人生经历与书风创造的关系,思考起形成其书风格局的来龙去脉,有利于提高自身的书学品味。

就历代书法佳作的产生过程而言,一派书风品格的形成与提高,既有来自书家刻意追求的一面,也有由人生阅历使然的一面。与前者相比,后者对于书风形成的作用相对被动或意外,大多不以人的意志所转移, “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隐喻的即是此种道理。如若就此将苏轼、米芾等书家与毛泽东作一比较,苏、米二家的书风显然是结合自身的艺术个性、综合数家之长而成,而毛书风格虽然也有一定的出处,但造就其书风的主要原委还是他戎马倥偬的革命生涯,以及改天换地的伟人气魄。如果说前者之为人力尚可企及的话,那么后者之成则多缘于特殊经历中的人生感悟与别才。对于造就书家而言,苏米二家的成才之路则更具可行性。

至于书风品格的形成与创造,一如造就书家的成才之路,有一个集诸家之长而成一家之风的过程。因而有必要对有代表性的行草书风的由来,从形式到内涵进行多方面的探究,从各种书风的形成规律中探索书风创造的思路,如是而行也算是站在大师的肩膀上探索未来的一种艺术前瞻。

书法中的文人气息

记得在老一辈书家谈艺论道的言谈中,常常会涉及到有关文人气息的话题,对此他们情有独钟,我亦神往已久,但却难以一言道清。但是,有一点心中是明白的,所谓的文人气息表现在书法创作中,应是一种文雅清和的风度,是一种清浥自然的表现意绪,是人品学养和艺术禀赋在书风格调上的抽象体现。

从小范围而言,所谓的文人气息又多体现在书作的书卷气上。譬如笔法在点画之变与使转之用中的清浥之气,结字造型中的练达之意和儒雅之风,以及行气节奏和通篇构章中的那么一种不激不厉、深刻含蓄的表现理念。究其原由,有相当一部分修养是来自书外之功的辅佐与启发,一如 “功在诗外”的理数所喻。因而有远见的书家在努力钻研专业基本功的同时,以学识修养提高人生境界,以书外之功医书中之俗。

就米芾行草书中的艺术特点而言,其书多以险取胜,于造险救险的过程中显现书艺特色。但其行书《方圆庵记》所现却异常平和,是一种“既知险绝”后的“复归平正”,饱含着温文尔雅的文人之气。就此着力摹学可以提高书作的精神境界。

学习董其昌书法贵在得其清气,于简约之中显现言简意赅的笔墨意绪,于清词丽唱式的潇洒之中见其修养,在其举重若轻的信笔挥洒中蕴涵着精深的睿智。

所谓的文人气息表现在行草书创作上,大都是人文学养在书风中的视觉外化。自古以来书法大家都极其重视此种内功的修炼,或坐观八荒参禅悟道,或穷学问于一生,无不尊道于技。古人以“技进乎于道”的观点极言道对于技的作用,有远见卓识的书家更是以道入书、以学养入书,以其书中的文人气质升华书法的精神境界。

如怀素《自叙帖》片段所现,深沉奔放的狂草语言即是一种精神境界的视觉外化,以其丰富的审美内涵展示了调清意远的文人意气。王羲之在《何如帖》中对结字的大小与繁简之变的兼顾,以内敛之气与外拓之势互为表里,形成了沉稳含蓄的文人气息,予人宁静致远的审美联想。王羲之《奉橘帖》中仅仅一行半字的行气运作,已可感自然精妙的节奏意趣,从中透露出温文尔雅的文人气息。

与此相类,黄道周以自然清纯的笔性显现了字正腔圆式的笔墨神情,从中可感恬淡清雅的文人气息。如其行草书《答诸友诗卷》局部所现,以各种字体相间的方式营造动静互变的行气节奏,加之内敛之意的作用,形成了精深自如的笔墨理念,显现了文人气质所特有艺术魅力。

同为书法中的文人气质,前者以沉雄丰富取胜,后者则以恬淡意远见长。由此可见,所谓的文人气质不只局限于文弱清纯的外表,更在于书家修养的视觉外传,是一种从里到外的情绪化人文品格,也是一种由里及外的笔墨修养。

善书者不仅要凭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生阅历增强艺术气度,也要学会如何将情感自然地流露于笔墨之间,这是一种视觉艺术,更是一种荡气回肠的心绪流露。

所谓的文人气息又常常表现为书卷气,表现在富有个性的书写感上,那么一种信手拈来皆成妙趣的精湛,一种点到为止的干练之气和不偏不倚的变形分寸感,一种不激不厉的儒雅风度和清浥隽永的文人气质。

书法中的文人气还表现为自然含蓄、雍容大度的书风神韵,一种平淡天真得无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似的清高之气。八大山人行书中的恬淡之意、怀素狂草中纵横之势内敛之意。

与纵横取势的书风相类,书法中的练达之意也是书法格调上的一种艺术境界。且不说其中的含蓄之意所带给人们的审美联想,仅仅就其内敛之势、清雅之韵,以及言简意赅的书艺特点,就足以形成风规清远的书艺品格。所谓的文人气质和书卷气息由此可见一斑。王羲之的行书《姨母帖》《何如帖》《奉橘帖》所现,就富有那么一种调高气清的文人气质。

八大山人书法中的人文精神也多体现于此,以其含蓄内敛的笔意、简约儒雅的结体和寓奇崛于平淡之中的构章形式形成了个性化书风,予人清静寡欲的审美联想,从中不难悟觉萧然练达的人生寓意。

与八大山人略带禅意的行草书风有所不同,董其昌的行草书则更接近二王以来的传统模式,所含禅意多体现在恬淡文静的书风之中,但其二者都以各自的书风蕴涵兴味萧然的人文气质。与米芾、黄庭坚等书作中的入世之意相反,此种受宗教信仰影响而成的书风神韵则含有更为抽象的人格意蕴。这在人们将书风与书家的宗教信仰联系起来思考时,其中的文人气息也会随之浓郁起来,升华为某种人文精神而沁人心脾。

与董其昌清丽婉约式的居士书风相比,八大山人书法中清静寡欲的视觉意象中又多了几许坐观八荒、天人合一的禅意。

同为文人气十足的书风,在王蘧常的草书中则又表现为稳健厚重的学识涵养,以其深沉严谨的书风予人功在书外的审美会意。书意至此,又何尝不是一种人文精神的视觉外传。如其为纪念复旦大学成立八十周年所作的草书对联“卿云歌复旦,玉仗庆园桥”所现即是一例。

早在宋代,苏轼的尺牍书中就常常表现出那么一种由学问所致的文人气质,这在使人感到浓郁的书卷气息的同时,也使人从中领略到了一种由里及表的书法风格,一种于平和中透出文人节操的潇洒书势。其《东武小邦帖》和《李太白仙诗卷》所现,值得摹学者深入探究。

至于书中文人气的形成原因说来也简单,怀有书法别才的文人在作诗过程中,因一味地寄情于诗歌的意境创造,无暇顾及书法上的成败得失,反倒易获自然恬淡的文人气息。就陆游等大家的行草书墨迹细细品读当不无启迪。

所谓的文人气息,实则是书家人格学养在书中的自然流露。为求文人气而故作矜持的做作,只会有伤风雅。因而传统型书家大都重视自身的修养。陆维钊早在“文革”前的浙江美院第一届书法本科生教学中,提出了三分写字七分读书的主张,极言人格学问的重要,故其书法的纵横之势中多现学问修养。

与此种强调人文学养的主张相一致,书画大家陆俨少也在山水画教学中,提出了“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的教学理念,重申学问与书画同等重要的道理。而其本人更是身体力行的楷模,其行草书天真烂漫、气韵生动,于熟中见生的表现中蕴涵人生学养所致的文人韵致,以其浓郁的人文精神予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终得心源的艺术启迪。

再者,简约之法与平实之态的自然处置宜成文雅闲适的书卷之气。如王珣《伯远帖》、苏轼《辩才帖》所现,平实洒脱的笔墨表现常令人联想到恬淡幽静的文人心境。

从某种意义上讲,学习古人力作在于学习其中的人文精神,领悟其中的表现思路,而目的全在于实际运用。

四、从临帖与读帖中借鉴间接的作书经验

古人要我们师法乎上,提倡向大师学习。所谓的向大师学习,也就是要从大师的经典之作中学习不同凡响的学问、技艺,以及造就此等艺术造诣的方方面面。

就书法的创作学习而言,除了以临摹的手段学习各种具体技法之外,还须辅以全面深入的读帖功夫,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达到博学强记的目的。古代书家中有以指划被默记法帖的做法,这种方法具有强化记忆所学内容的功效。对所学之帖的默记迫使人们去概括地记取所学字帖的精神,久而久之也就培养成了综合分析所学书风的能力。

对于大师的经典之作应当认真细读,反复地研读,在不同的时段里学习会产生不同深度的悟觉。当你真正读懂了一幅佳作之时,就如同与大师作了一次面对面的创作交谈,从整体到局部、从形式到内涵都受到了悉心指导,这是临摹的学习方式所难以替代的博学途径。

精深的艺术创作来自对艺术的厚积薄发。在艺术实践的经验积累中有许多源于间接的经验体会,得益于勤学与博览相结合的学习方法,这里所说的博览即是以读帖的方式博览群帖。是对于具有一定创作经验的书家,在既定的书学体系内有侧重地去泛读群帖,无疑是一种从积累到融化的酝酿过程,也是在以“会古通今”的方式酝酿“情深调合”的创作意绪。陆俨少书法中的化境就得益于他长期不懈的读帖功夫,他的行草书之所以能独树一帜,就在于他的迹化之功,其气韵生动的书风神韵就得益于此。

在向古人学书的过程中,很重要的内容就是临帖与读帖。临帖作为学书的入门途径,是促使心手并记的最好方式。至于一经步入布局的学习阶段,认真深入地读帖,妙悟如何连字成行,列行成章的道理,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学习环节。不仅如此,在我们需要兼收并蓄诸家之长的时候,读帖又是博学强记的良好手段。与文学学习需要精读与泛读相结合的道理一样,书法学到一定高度,也需要细致深入的临习与有体系的博览相结合的学风,坚持以一至二家书法为本,兼蓄诸家之长的书学体系,丰富与充实自身的书学功力和修养,以期形成自家风格。这个过程虽然漫长而又艰难,但是只要能持之以恒地沿着临帖与读帖相结合的道路前行,坚持以古人的佳作为师,借鉴古人的成功经验,认真深入地领悟其中的表现规律,就能自然生动地活用好各种传统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