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文字以来,便产生了“书法”这一独特的造型艺术。可以说,上古时期的文字雏形便是书法滥觞的源头。而佛教,于两汉之际自古印度东来,几乎参与了大半个书法史的流程。因此,书法作为华夏最古老的艺术之一,所受佛教影响更是弥深。一方面,僧人常染指书画,另一方面,书画家也多涉足佛教。为更好地了解书法这门古老的艺术,探寻且掌握其发展脉络和与佛教的内在联系,本文试就以佛教内容为题材的书法作品,与佛教有关的书法人物,佛教对书道境界的影响三个方面作一浅述。
一、以佛教题材为内容的书法作品
在印刷术还未产生以前,大量的佛经流传是靠翻译抄写来完成的。而书法在由篆体发展到楷体的时候,则正是以抄经、墓志、碑刻、摩崖和造像记为主要形式出现的。这些形式,在一方面传播了佛教,一方面又很好地发展了书法,因而以佛教题材为内容出现的作品尤多,可以说是洋洋大观。
1、抄经以佛教的观点来看,至诚抄写佛经是一大功德,因此魏晋以来,出现了大量的抄经活动。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大涅盘经》、《诸佛要集经》、《法句经》、《譬喻经》、《十诵比丘戒本》、《佛说辩义经》、《杂阿毗昙心经卷第六》、《成实论》、《华严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说佛名经》、《阿毗昙毗婆娑卷五》。
2、墓志古人志墓的首要目的是“欲后人有所闻知”,“若有德业则为铭文”。有成教化,助人伦的作用,而有德业者又大都是生前接受佛教思想熏陶的结果。如梁朝的《萧融墓志》、《萧敷妃王氏墓志》、《惠云法师墓志》等都是记述僧侣信士的内容题材。
3、碑刻随着佛教的兴起,大量的书法珍品呈现于碑刻群中。如:《晖福寺碑》、《马鸣寺根法师碑》、《法坚法荣二比丘僧碑》、《道因法师碑》。其中《晖福寺碑》与《郑文公碑》齐名,同属妙品,被评为“书法简高,为丰厚茂密之宗,隶楷之极则”。
4、摩崖摩崖是刊刻在山崖石壁上的书法作品,以其达到“金石难灭,托以高山,永留不绝”之效。名山巨石上的书刻,形成一大人文景观。其中以《四山摩崖刻石》和《泰山金刚经》最为知名。
《四山摩崖刻石》是指刻于山东邹县铁山、尖山、葛山、冈山的作品。此刻石可说是一幅佛教刻石的组诗,它含有《如是我闻》、《刻经题名》、《楞伽经》、《观无量寿经》等,字体强调提按,撇捺粗细变化明显,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云:“四山摩崖,通隶楷,备方圆,高浑简穆,为臂窠书之极轨也”。
《泰山金刚经》刻于泰山南麓龙泉峪中的石坪上,现存九百余字,字径二尺,占地六千平方米,字体似散逸还浑凝,似精神还冲淡,静穆平和,雍容大度,被誉为“榜书之宗”。
5、造像记剑匕朝佛教盛行,一般有社会能力和条件的人士,都会建佛龛,凿佛像,同时在龛像的周边刻上一段文字,写明造像的时间和原因,这种文字称为“造像记”。在佛教的石窟群中,造像记最多的是北魏的龙门石窟,累计造像达十万余尊,题记三千六百多品。如:《仙和寺造像》、《吕安胜等人造像记》、《姚伯多造像记》、《法生造像》、《龙门二十品》、《比丘法僧造像记》等。其中以《龙门二十晶》著名,这些与佛教相关的作品内容充满情趣,给人以灵感,在书法史上有着不朽的价值。
二、与佛教有关的书法人物
佛教在华夏流传的过程中,始终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在历代文人士大夫的眼里,佛门可说是他们的精神后花园。举凡历代有名的书法家中,如二王、智永、颜真卿、杨凝式、苏轼、文征明、董其昌、邓石如、何绍基等几乎都曾或多或少接触过佛教,翰墨佛门,并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的加人,给中国书法史上画上了一串鲜明的符号,组成了璀璨的篇章。
1、名士书法家的佛缘举略
王曦之字逸少,世称“右军将军”,山东琅琊人,与僧交好,曾为僧人达摩多罗舍宅建归宗寺。他草书、隶书冠绝古今,其手书《兰亭集序》被尊为“天下第一行书”,而究其内容,则充分表达出一种超然出世的佛教情怀。
虞世南越州余姚人,封永兴县子爵,世称“虞永兴”,信佛,师从智永僧,传世作品有《孔子庙堂碑》、《临兰亭序》、《破邪论序》等。
颜真卿字清臣,世称“颜鲁公”,其家学渊源中有着浓厚的佛教思想。其五世祖颜之推着《颜氏家训》,强调子孙要“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与僧皎然,熙怡等过从甚密,清人彭际清着《居士传》,收有颜真卿一传。有《多宝塔碑》、《竹山堂莲句》等作品传世,其《祭侄文稿》被尊为“天下第二行书”。
柳公权字诚悬,京北华原人(今陕西耀县),信佛。传世作品有《玄秘塔碑》、《金刚经》、《兰亭诗贴》。其楷体与颜真卿并称“颜筋柳骨”。
杨凝式号希维居士,五代书法家,非常崇佛,屡人佛寺,与僧交游,好于寺庙间壁题书。《旧五代史,因书十九列传第八》云:“凝式长于歌诗,善于笔扎,洛川寺观蓝墙粉壁之上,题记殆遍,时人以其纵诞,有‘风子’之号焉”。
苏轼号东坡居土,宋四家之一,诗文书画,冠绝当时,与佛家更是交游甚广,文献均有记载,同佛印、道潜、辩才等僧家常有交游,曾为寺院题写十八尊者图偈,《黄州寒食诗贴》、《苦雨帖》是其代表作品,豪放天然,富有禅意。
2、僧人书法家
智永南朝陈,隋书家,传为王羲之第七世孙,山阳人,世称“永禅师”。在永欣寺学书,有登阁临池三十年不下楼之说,临书《千字文》800本之多,分赠浙东各寺,以之闻名,其“永字八法”,在书法史上有大殊功。其“退笔成冢”为书家美谈,有《归田赋》等留世。清何绍基云:“智师笔笔从空中落,从空中住,虽屋漏痕犹不足喻之”。
怀仁唐太宗时弘福寺僧,长期学书,钟情于王羲之书法研究,书法深得“二王”笔意。曾以二十年时间,将宫廷所藏之王氏墨迹集成《圣教序》以作流通,此序自然天成,上下一体,不着痕迹,尽得真味。
怀素中唐名僧,玄奘弟子,以狂草知名,个性疏放,与张旭并称“颠张醉素”。有《自叙帖》、《苦笋帖》等帖传世。清戴叔伦曾作诗赞云:“楚僧怀素工草书,古法尽能新有余。神清骨竦意真率,醉来为我挥键笔。……驰毫骤墨剧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
道济清僧,字石涛,书画双绝,号苦瓜和尚,清湘老人,四海为家的漂泊生涯以及淡定的佛门操守,使其书风清健灵秀,趋于山野之趣,简淡清真,具六朝写经体风韵。曾着《苦瓜和尚语录》,书画作品多有传世。
八大山人清僧,与石涛齐名,其书章草似索靖,行书似米芾,用笔方圆相兼,结体纵横齐整,善用秃笔,梳朗有致。书画皆珍品,人相宝之。
三、佛教对书道境界的影响
何谓“书法”?汉扬雄曾言:“书,心画也”。元郝经《论书》言:“书法即心法也”。佛法体系,总而论之,不出戒,定,慧三学。而此三者则均与书法相通。其中,定学与书艺的联系犹为密切。
汉蔡邕《笔论》云:“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失,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王羲之也说:“夫欲书者,先凝神静思,预想字形,令意在笔前,然后作字。”由此观之,书法与佛教的结合,更加论证了这一点。因为,当书艺;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它表现的不是造型技巧或线条章法的突破,而是寻求一种人品内在的修为。所以佛教作为一种自内证之,不向外求的谛理,也正是书法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因此,书家在临池翰墨的时候,佛门的义理已悄然植根于自心之中,形成一种对宇宙人生的看法。比方说“以禅人书”,“书乃心学”,这些理念均脱胎于佛门,而禅道的意境,致使平和、恬淡、超脱、自然、简朴的书境也应运而生,以至追求“禅与书的不二”,“书与人的合一”。这些理念至今一直为人们所接受,已成为一种对书法评价的取向标准和审美意趣。受这种理念的影响,最终,书家对于书道的提升,其实就是对道德的提升。
书法艺术发展到今天,实为华夏艺术领域的一大奇葩。而在这其中,佛教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陈寅恪先生曾说:“艺术发展多受佛教之影响,而佛教之传播亦多借艺术为资用”。综观书史,尽管各个时代书家对书法风格形成的不同,如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复古,清人兴碑。但是,其艺术目标无一不是在对真,善,美的探索。他们这种对艺术的执着,有着信徒般的虔诚,而佛教在影响书法的同时,自身也借助书法得到了很好的传播,可谓殊途同归,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