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者不朽”是吴昌硕对陈师曾的评价。吴昌硕是陈师曾老师辈的人物,他的评价,代表了当时的一种普遍认可。而梁启超更是称赞陈师曾为“中国现代美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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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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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中国的美术史,就内涵和境界而言,有与欧洲相媲美之处,但就精神的引领性及所达到的突破性和超越性而言,则无法与欧洲相比,因为,欧洲有伟大的文艺复兴,但中国没有。石涛、八大者,确可为画史开一新画法或新画境,然就整体的精神人格而言,则与陈师曾又大异其趣。陈师曾是以思想引领美术史,石涛、八大是以画法或画风引领美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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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墨兰》
客观地说,陈师曾的绘画、篆刻、书法乃至诗文等,在当时不尽是第一,甚至未必都是一流,与之可相媲美者不乏其人,但他的《北京风俗图》却属例外。《北京风俗图》开创了一种新画风,陈师曾将北京市井生活融入文人画创作,为传统的文人画创作开辟了新路,这一画风,深刻影响了后来的齐白石、弘一法师和丰子恺等人。一九一二年,陈师曾在李叔同主办的《太平洋画报》上刊登简笔画,意味诙谐,深刻地影响了后来丰子恺等人的漫画创作,并被丰子恺称之为“中国漫画之始”,是中国漫画的拓荒者。可以说,《北京风俗图》是陈师曾美术创新及文人画思想最全面、最彻底的诠释。画面借鉴了西方现实主义表现方式,将北京市民之种种生计、普通民众生活和市井百态以全新的方式表现出来,赋予其最鲜明的时代特色,是开创中国现代现实人物画新风的伟大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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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读画图》
陈师曾对文人画的总结是伟大的,他将市井风俗人物引入文人画,对传统文人画的改造是伟大的,他着重阐述文人画的精义在于以诗文入画、以金石入画、以书法入画是伟大的,他将一种世俗的美术趣味引入了渊深雅逸的传统文人画中,将西画的写实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画风引入传统的文人画中,把对现实民生的关注注入到传统文人画中,并进行了深刻地改造,此正是其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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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书画作品
陈师曾首先是文人、学问家、美术活动家和美术教育家,其次才是艺术家。作为当时的文化名流,陈师曾对中国绘画史尤其是清代绘画史的总结是开风气之先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几乎是没有过的。陈师曾的《中国绘画史》授课讲义在他去世后刊印出版,成为近代出版的中国绘画史的开山之作。
陈师曾有《中国画是进步的》《论文人画之价值》等在二十世纪占有重要地位的经典画论。《中国画是进步的》一文,针对当时一些人盲目崇拜西方艺术、全盘否定中国传统绘画的论调而作,引证大量历史事实,有论有据地摆明了自己的观点,为中国传统绘画的发展给予极大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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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人画之价值》一文言“文人画首贵精神,不贵形式,故形式有所欠缺而精神优美者,仍不失为文人画”,指出了传统绘画的要旨所在;在此文中,他总结文人画的四要素:“一为人品,二为学问,三为才情,四为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此等论断至今仍极具现实意义。
陈师曾四十七岁所作《佛手图》即为一证。此画简洁而不俗,书法题跋占据了极重要位置,“佛手”却偏置于下方。我们明显感觉到,这幅画的主题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这幅画的题跋中,他援引了龚自珍的《露华》,内容涉及佛教,读者在欣赏这幅画时,还获得了许多“题外之音”,这就是陈师曾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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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书画作品
陈师曾的文才于此可见一斑。这篇题跋的书法也非常精彩,融浓厚的书卷气与金石气于一体,结字大小错落,用笔轻重变化,墨色浓淡枯湿,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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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隶书七言联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暇豫威仪汉博士 原流礼乐鲁诸生
陈师曾是中国近代的艺术大师,他的诗、书、画、印皆臻上乘,堪称“四绝”,为艺林所推重。陈师曾出身名门,袓父陈宝箴是晚清的封疆大吏,曾任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是清末著名的“四公子之一”,又是“同光体”诗派的中坚,他们不仅学识渊博,又皆精于书法。陈师曾自幼秉承家学,很早就显露出极高的艺术天赋。陈师曾幼时,祖父曾教其识字并讲解训诂,七岁时已能作擘窠书。青年时代的陈师曾又从岳父范肯堂学习行书,后又向范镇霖学习汉隶和魏碑,这都为他后来在书法上取得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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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师曾学书的历程中,对他影响最为深远的是他的老师吴昌硕。吴是书画和篆刻的一代宗师,他的书法各体皆工,楷书先学颜真卿,后又学锺繇,自谓“学锺太傅三十年”,他的楷书古拙朴茂,超凡脱俗。其行书学王铎,后又取法欧阳询和米芾,形成劲健挺拔的书风。吴昌硕的隶书也别具一格,正如他在一首诗中写道“曾读百汉碑”,可见其对汉隶寝馈之深,他的隶书还受邓石如、俞樾和杨岘等人的影响,显示出极深的功力。吴昌硕的书法以篆书成就最高,尤以石鼓文著称于世,奠定了他篆书大家的地位。吴昌硕所书石鼓文用笔恣肆,打破了石鼓文规整的布局,有雄浑古朴的气质,自称:“予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吴昌硕晚年也偶作草书,以篆隶笔法为之,笔走龙蛇,酣畅淋漓,有浓郁的金石气息。陈师曾与吴昌硕的学书取径大致相同。在审美追求上亦十分相似,只是陈师曾涉猎的更为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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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篆书节临毛公鼎铭文四条屏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十分注重和潜心研习篆书,这也与他身为篆刻大家是分不开的,他认为“学刻印须先学篆书,书能佳,刻印自易”。此外,吴昌硕“时以作篆之笔横涂直抹”以“书法入画”的创作方法和旨趣,也给陈师曾以不少的启示。陈师曾临写过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秦篆和秦诏版权量文,还临摹汉篆如《开母庙石阙》和《三公山碑》等。曾藏有数种宋拓本石鼓文的明人安国赞誉《石鼓文》为“千古篆法之袓”,所以陈师曾也致力于此,但他与吴昌硕所书的石鼓文风格却有所不同,虽无吴的苍劲老辣、貌拙气酣,但却另有一种严峻沉穆、高古脱俗的气韵。陈师曾也工小篆,但他深感历代篆书名家大都未出秦代小篆的风范,又由于一些人刻意追求秦法小篆结体的匀适工整和笔画的圆正,使得篆书出现了逐渐走向僵化的趋势,吴昌硕曾说:“近时作篆莫邵亭(友芝)用刚笔,吴让老(熙载)用柔笔,杨濠叟(沂孙)用渴笔,欲求三家外别树一帜难矣”。陈师曾也认识到:“何(绍基)莫(友芝)在前,不能越其藩篱矣。”从吴陈二人所论不难看出他们的篆书试图不落前人窠臼和逾越“秦法”门墙的变革情绪。陈师曾进一步指出:“篆石之古者惟石鼓,其次则泰山、琅琊二石,开母庙、禅国山犹秦法也。故学篆莫如金,金文拓本既多,种类也富,便于揣摩。有清以来书家多出于石,鲜有及金者。求金即以求古,求古即以翻新,有识者当以为然。”陈师曾由秦篆、《石鼓文》而上溯两周金文以“求古”,其意则在“翻新”,即给他的篆书注入生机。他的金文书法作品中呈现为浑朴凝重的风格,已迥异前人而又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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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楷书临泰山金刚经摩崖四条屏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的隶书在近代众多的名家之中,也可谓别具一格。他青年时代就曾学习过汉隶,以后也常写隶书。在他题清道人遗笔诗中有句云:“求篆三代金,求隶两汉石”,其实这也正是陈师曾的自我写照。他曾临摹过《开通褒斜道刻石》《裴岑纪功碑》《石门颂》《西狭颂》《杨淮表纪》等气格高古脱俗一路的汉隶。陈师曾的隶书也受俞樾和吴昌硕等人的影响,用笔饱满厚重,波磔隼尾内敛,形成了陈师曾隶书质朴雄强的特点。
陈师曾的楷书也颇有造诣,他最初师法魏碑,对有浓厚隶意的北魏《张黑女墓志》和隶楷参半的东晋《爨宝子碑》、北齐《泰山经石峪摩崖》也非常欣赏,故心摹手追。他的小楷也是学带有隶意的锺繇体,朴拙苍劲,别开生面。他的楷书虽然以学六朝碑版为主,但也取法隋唐,与当时一些“尊魏抑唐”或“尊唐抑魏”者不同。
陈师曾的行书脱胎于王铎,在他所临的王铎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深得王书之三昧。另外从他的诗文手稿、信札、题跋等书法作品可以看出,他的行书也受到李邕、杨凝式、黄庭坚和八大山人的影响。陈师曾的行书姿态横生,舒放遒劲,自成一家面貌。
陈师曾的草书作品不多,他的大草笔法跌宕,气势磅礴,颇有黄慎的韵味。陈师曾也偶作章草,笔短意长,古雅可喜。间或以章草笔意参入今草或行书中,也有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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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篆书节临石鼓文中堂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在探究陈师曾的书学渊源和艺术成就时,除了要看到吴昌硕对他的影响之外,也不应忽视时代风尚、家学渊源和其他师友对其产生的影响。陈师曾的青少年时代,正值清末民初之际,也正是康有为大力提倡碑学之时。清代碑学自乾嘉以降,经阮元、包世臣,直到号称“清代后期碑学集大成者”的康有为等人的倡导,使人们在书法艺术的审美和趣味方面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碑学的异峰突起,形成了影响清末民初时期的新书风,也为书法艺术开辟了新的天地。陈师曾青年时代学习汉隶和魏碑,无疑是受到碑学的启迪。
陈师曾的父亲陈三立的书法自写胸臆,与“馆阁体”迥异,他自己曾说:“三立谬举礼科,以楷法不中律,格于廷试,退而习书。”由此可见陈三立对科举制度倡导的“馆阁体”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对陈师曾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陈师曾的老师周印昆曾说过“师曾宦家子,少不营禄”,这与他家庭的变故和社会的变革也有关系。陈师曾的祖父和父亲因维新和支持“戊戌变法”,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被清廷“革职永不叙用”,宣告了陈氏家族宦海生涯的终结。又随着清王朝的覆灭,陈师曾绝意仕途,自然也不会再去学那些干禄体的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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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篆书临金文团扇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的书法除了受当时碑学时尚和家学传承的影响之外,他也受其前辈师长和朋友的熏染较多。陈师曾有着博大的艺术胸襟,除向吴昌硕问学外,他又转益多师,在与其他前辈学人及师友的交往过程中,努力学习和观摩他们的书法,这些人大多是当时的书法名家,或者是收藏鉴赏家,在书法艺术方面与陈师曾有着相同或相近的爱好与追求。如前辈学人陈宝琛,他是陈师曾之父的座师,对其父有知遇之恩。陈宝琛书法师黄庭坚,行楷瘦硬遒劲,见称于时。还有张謇,为光绪甲午状元,精于书法,学颜真卿又参以欧阳询,也有名于时。1910年春,陈师曾应张謇之邀,曾在南通师范学校任教,他们之间知交很深。还有一位与陈氏家族关系密切、颇有盛名的沈曾植,他与陈师曾之父曾共同创办佛教学堂“祗洹精舍”,又组织“超社”“逸社”等诗社,都是“同光体”诗派的中坚人物。沈曾植以草书著称,晚年又取法汉隶、北碑,书法更加生辣朴拙。陈宝琛、张謇、沈曾植三人于帖学也深有研究,陈师曾也是碑帖并重,在学术见解上,陈师曾与他们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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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右 陈师曾 隶书临汉西狭颂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上左 陈师曾 楷书临晋爨宝子碑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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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右 陈师曾 篆书临汉三公山碑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上左 陈师曾 隶书临汉开通褒斜道刻石轴 (选自江西美术出版社《陈师曾全集·书法篆刻卷》)
清末民初,碑学盛极一时,陈师曾也适逢其时,与他知交很深、过从甚密的一些师友又多是浸淫于北碑、工于篆隶者,陈师曾与他们相互切磋,获益良多。康有为于碑学身体力行,从六朝碑版中脱化成自家的书法风貌,成为碑学巨擘,他对陈师曾的影响之深自不必言。还有一位以遗老自居,自号清道人的李瑞清,少习北碑、工于篆隶,也是一位碑学的健将。李瑞清认为学篆书“必神游三代,目无二李(李斯、李阳冰),乃得佳尔”的观点,与陈师曾的“求金即以求古,求古即以翻新”的主张,可谓是一脉相通。陈师曾的友朋中齐白石、黄宾虹、丁佛言等擅长篆书,姚华、杨昭儁等精于隶书,梁启超、经亨颐、郑孝胥、李叔同、张伯英等则致力于六朝碑刻,余绍宋、罗复堪、林志钧、卓定谋等人以章草著称。另外如王瀣、罗瘿公、杨重子、诸闻韵、周肇祥、柳诒徵、叶恭绰、李苦李、乔曾劬、鲁迅等人也都是饱学之士而又能书者,他们的学识才艺都给陈师曾不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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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花卉山水人物册之七 1909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陈师曾作为文人画的杰出代表,他深知书法与绘画是相近和相关的艺术门类,有着共同的渊源,也看到书法与绘画在规律和方法上也有相通之处。陈师曾指出“且画法与书法相通,能书者大抵能画,故古今书画兼长者多,画中笔法,与书无异也。”书画兼能或是以书法入画正是中国文人画的传统,也是陈师曾所要继承和发扬的。在中国绘画史上以书法入画的实践者代不乏人,如宋代的文同、苏轼,元代的赵孟頫、柯九思,明代的唐寅、董其昌,清代的郑燮和吴昌硕等等,无不是以书法入画的探索者和实践者。陈师曾以篆隶的笔法入画,使其画作无论是意蕴还是形式感,都显示出强烈的个性和新的境界,因而享誉中国近代画坛。作为文人画家的陈师曾又进而指出:“画家题款,前人多不讲求,至元朝始开其端,书赞、诗赋以补画之不足,而添画之色彩。盖文人画势力盛行,其趣味必兼及于画外,故画之题识、印章大有关系。”可见他对绘画与书法、诗赋和篆刻互为表里及相得益彰的理解和论述的精辟。书法对画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杰出的画家,必然兼善书法,所以陈师曾在其短暂的艺术生涯中,始终临池不辍,努力研习书法,并能够博涉多优,在书法艺术上取得了较高的成就。虽然他不以书法名世,但是他的书法却卓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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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国画佛手并跋中堂 1922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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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国画墨梅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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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公(附边款) 3.2×3.2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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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景特立(附边款) 3.4×3.5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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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而不芳(附边款) 1.7×1.6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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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隶书七言联 1917年 (选自人民美术出版社《陈师曾书画精品集》)
古文独祖魏东海 八分特数师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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