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作人


胡适








周作人


胡适





文/蒋祖权
图片为胡风漫画(来源网络)
胡风(1902——1985)现代文艺理论家,诗人,文学翻译家。1929年,胡风去日本留学,后来因为组织抗日团体被驱逐出境,回国后与鲁迅交往密切。抗日战争爆发后,胡风主编《七月》。1949年后,胡风后任《人民文学》编委。1954年,胡风写了《关于几年来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在文艺理论上表达了他的观点,对改进文艺工作提出了他的看法, 然而胡风却因此被捕入狱失去了自由,并被打成了反革命集团,涉案人员达2100多人。1955年5月25日,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家协会召开会议,将胡风从中国作家协会中开除。
中国文联主席郭沫若主持会议,他说:“胡风集团以不仅是我们思想上的敌人,而且是我们政治上的敌人。”中国作家协会秘书长陈伯尘报告了胡风的罪行,要求把胡风从革命阵营里清除出去。在会议上发言的一共有26人:欧阳玉倩、叶圣陶、梅兰芳、李伯昭、吕骥、刘开渠、夏衍、李希、陈沂、吴组缃、孜亚、冯雪峰、张天翼、曹禺、鲍昌、陈荒煤、吴伯萧、袁文殊、方纪、艾青、冯至、吴雪、阳瀚笙、田汉、洪深、陈其通。
其中,大教育家叶圣陶说:这种两面派的阴谋手段,是跟《联共布党史》里讲的托洛斯基相比,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区别。他们的目的也是相同的都是企图颠覆人民政权,让反革命复辟。胡风反党集团的活动跟美蒋特务机关的罪恶是完全一致的。我们必须把胡风清洗出去。
其中,大作家夏衍说:彻底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罪恶活动,是我们革命事业一个伟大的胜利。这等于从我们的身体上割掉了一个足以致命的毒瘤。阶级敌人一刻也没有睡觉,他们处心积虑得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缺口,他们在磨我的刀,窥测方向。在此我想起了捷克斯洛伐克伟大战士伏契克的一句话:人们,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夏衍和胡风是20多年的老朋友了!老朋友!
其中,作协副主席冯雪峰的发言,是从分析胡风和鲁迅的关系开始的,揭发胡风挑拨鲁迅和茅盾的关系,鲁迅和周扬的关系,鲁迅和夏衍的关系,从历史上找到了胡风的反革命证据。最后他说:今天的会议,应该作出决议,首先把胡风从中国作家协会清洗出去,撤销一切职务,并建议政府依法处理。
冯雪峰成为建议法律处理胡风的第一人——冯雪峰的建议,不仅用到了胡风身上,最后也用到了自己身上。
其中,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兼总编辑吴伯萧说:反革命分子胡风,走也好,滚也好,割下头颅抛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上当了,我们必须彻底清查这个反动集团的底细。
其中,翻译家冯至说:他们的策略和战略,他们的组织和手段,简直和蒋匪帮,美帝国主义派来的特务间谍没有两样。
公开批判之后,各界名流为了表达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强烈愤慨,纷纷发表署名文章,对胡风进行更加深入的批判:
《请依法处理胡风》——作者:郭沫若(无论批斗谁,基本都参加)
《揭下胡风派的骗人外衣》——作者:茅以升(钱塘江大桥主持设计建造者)
《看穿了胡风的心》——作者:老舍(代表作:骆驼祥子,茶馆等)
《我看出了胡风的阴谋》——作者:冰心(谢婉莹1900——1999)
《必须彻底打垮胡风集团》——作者:巴金(1904——2005)
《胡风,你的主子是谁?》——作者:曹禺(1910——1996)
《个人野心家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作者:焦菊隐(巴黎大学文学博士,戏剧家,翻译家)
《胡风——阴谋家》——作者:田间(被[闻一多]称赞过的诗人)
《胡风——反革命的灰色蛇》——作者:侯外庐(国学大师)
《缴下胡风的剑》——作者:高玉宝(小学课本里有他写的——半夜鸡叫)
《拥护全国文联和作家协会清除反革命分子胡风的决议》——作者:程砚秋(京剧四大名旦之一)
《我们绝对不能容忍》——作者:陈垣(被称为与[王国维]齐名的学者)
《敌人在哪里?》——作者:丁玲(1904——1986)
《肃清阴险的反革命分子》——作者:丰子恺(画家,书法家,翻译家)
《我的愤怒已达极点》——作者:赵丹(演过林则徐)
《赶快从人们队伍中清除胡风》——作者:林巧稚(1901——1983)
《坚决反对胡风集团的罪行》——作者:剪伯赞(历史学家)
《胡风和胡适“异曲同工”》——作者:冯友兰(哲学家)
《决不容许胡风继续欺骗人民》——作者:钱伟长(科学家)
《胡风——蛀墙脚的白蚁》——作者:马思聪(音乐家)
《坚决镇压胡风》——作者:常香玉(艺术家)
《敌人不投降,就消灭他》——作者:于伶(剧作家)
《工商界人士应该警惕》——作者:王光英(刘少奇夫人王光美之兄)
这里节选几段文化名人的激扬文字,听听真实历史的残酷声音。
《请依法处理胡风——郭沫若》:今天对于怙恶不悛,明知故犯的发革命分子必须加以镇压,而且镇压得比解放初期更加严厉。在这样的认识上,我完全赞成好些机构和朋友们的建议,撤销胡风担任的一切公共职务,把他作为反革命分子来依法处理。——恶鬼的画皮是容易迷惑人的。今天画皮已经剥去,难道谁还那么愚蠢,要对恶鬼自始至终保持他的忠贞吗?——那是国法所不能容许的事。——彻底醒悟过来,忠于人民祖国,不要忠于恶鬼胡风。
《看透了胡风的心——老舍》:原来胡风并不只是心胸狭窄,而是别具心肠。原来他是把他的小集团以外的人,特别是共产党,都看成敌人啊!他的文章里引证了多少马克思,列宁,毛主席的名言呀,可是他要用钢筋皮鞭毒打党内作家和进步作家,杀人不见血!这是什么心肠呢?我猜不透!我只能说,除了受过美蒋特务训练的人,谁会这么想一想呢?
《敌人在哪里?——丁玲》:敌人在哪里?敌人就在自己的眼面前,就在自己的队伍中,就在左右,就在身边,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胡风原来就是一个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装着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混在我们里面,口称朋友,实际上那个包藏着那末阴暗的、那末仇视我们的鄙视我们的,恨不能一脚踩死我们的恶毒的心情,进行着组织活动的阴谋家。
我们的敌人在哪里?在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上,特务在那儿放了炸弹。在美国空投特务罪证展览会上,我们看到过藏在手套背面的手枪。现在,在我们文艺的队伍里也出现了。我们常常因为我们的胜利,我们祖国的前进而忽略了埋伏在我们左右的敌人。
《我看出了胡风的阴谋——冰心》:我看了这些话使我的心眼突然雪亮了,他是在和我们作你死我活的斗争啊!现在不容许胡风再装死了,我们要把他从我们的队伍里清理出去,清除出去。
《必须彻底打垮胡风反党集团——巴金》:胡风集团已经不是小集团,而是反党、反人民的反动集团了,他们一直带着藏刀的面具敢那些不见伤的阴谋勾当。我们要完全揭穿他们的假面目,剥去他们的伪装,使这个集团的每一个分子都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放下橡皮包着钢丝的鞭子和其他秘密武器,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向党和人民投降。
《胡风,你的主子是谁?——曹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胡风这样的恶人!这样狠毒,这样阴险,这样奸诈,这样鬼祟,这样见不得阳光,人坏到了这样的地步,真是今古奇观!
胡风和胡风集团的分子们你们听着!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向人民投降!你们必须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你们的主子是谁?如果台湾之音所代表的,不是你们的主子,那么,你们还要明白交代,另外的什么反动势力是你们的主子?——我们要追,追问下去,不说出来,人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1955年5月16日胡风被捕,5月18日全国人大才作出逮捕决定。胡风在看守所被隔离3个月,后来被单人关押到监狱,直到1965年底才正式宣判。1965年11月26日法院才正式对胡风做出判决,胡风获刑14年,由于已经服刑10年,余下4年监外执行。1965年胡风出狱,1967年第二次被捕入狱。1978年胡风出狱,1980年[胡风反革命集团]平反。1985年胡风病逝。1986年胡风第二次平反。1988年胡风第三次彻底平反。至此,胡风案先后三次才从政治上,历史上,文艺思想及文学活动上,获得全面彻底平反。
正如1986年1月15日,时任文化部长的朱穆之,在胡风追悼会所致悼词中说出的:对于他的意见是完全可以和应该在正常的条件下由文艺界进行自由讨论的,但是当时却把他的文艺思想问题夸大为政治问题,进而把他作为敌对分子处理,这是完全错误的。
今天,透过多年的回避与掩盖,探究一种特色病毒对人性的残酷影响,感受很多人失去人格的悲催后果和惨痛代价。但是谁能知道,还有多少更大更悲惨的人祸灾难,还在继续掩盖之中?谁能知道,继续掩盖过去的历史事实和残酷真相,会给今天及今后的中国带来了多大的危害?谁能知道,那些丧失的人格,那些出卖的灵魂,那些迷失的人性与理智,是否还能救赎?
当年对胡风的政治迫害,实际上也是后来文革举国政治迫害的一次演练测试。
透过[胡风]看历史,历史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在人治时代的道路上,注定走向文革之中的。
初学者常常为选帖而苦恼。到书店去看看,各种碑帖琳琅满目,眼界大开是好事,但要选一本来学习,却拿不准该选什么。有的学员只好人云亦云,别人说好,拿来就学,盲目跟从,结果收效甚微。选帖其实也是门学问,作为老师更应有目的有步骤地去启发学员。如果要选一本适合自己学习的好范本、一般应从以下两大方面去考虑:
一、帖本身是否有水平?
在现在出版的众多字帖中,临摹的范本应选取古代书家的作品为好。如欧、虞、褚、颜、柳、赵、以及魏碑等均可,但帖不一定皆是好帖,因为即使在这几家中,由于出版社采用的方法不同,也会出现不同的层次。以我的教学实践来看,一般初学者可能会使用以下几种字帖:
1,按原迹或原拓影印的,比如颜书《告身帖》、柳书《神策军碑》《张猛龙碑》等。这类用原迹原拓影印的本子是最理想的本子。它不但保持了比较准确的结构、用笔风貌,而且还保持了原作的章法。
2,将原迹原拓选字拼成,称为选字本,如将《颜勤礼碑》、苏轼《醉翁亭记争中的字顺序打乱,按笔划多少或偏旁集中排列,这类帖由于在单个字中仍然保持了较准确的风貌,只损失原有的章法(如字距、行距),而初临书法不同于创作,章法本不是个重要的问题,故尔也不失为较理想的范本。
3,经过修补改刻的作品,这类帖在一些选字本和翻刻、石印本中很常见,相比而言,它的临幕价值就不太高了。经过翻刻修改的字帖,一般必然会丧失原迹原拓的风貌、笔划修光修挺,线条光滑而缺乏力度,用笔的动作也难以捉摸,而这些都不利于学员对原迹风格的体验和研究;当然,它至少保持了原迹的结构,在初学阶段,掌握结构是当务之急。
4,今人临写古人的临幕本,或是印刷品或是手迹。能临象古人原迹的作品,本身应该是有价值的。但作为范本而言却未必妥当。因为每个人(即使是有成就的书家)在临摹古迹时,不可避免地会带上自己的理解和书写习惯,临本与原本之间总有相当的距离,不但在技巧上如此在气息上更是如此。拿一些尚未经过历史检验的今人临本再作为自己的临本,实在没什么收益。
5,双钩本,一本喜爱的字帖,能购到固然好,购不到的话,就只能双钩,这一点无可非议。但如以双钩本作为朝夕揣摩的临攀范本则不妥。首先,双钩的细线与原帖毛笔笔划的墨迹间难以完全相吻,这种距离对艺术作品而言已是大打折扣了。再加上枯笔、渗化笔,双钩就更难表现。再次,原帖的笔划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不低是一具线条外形的躯壳,而且可以从中寻找分析出其用笔的大致过程(如提、按的部位),还可以从中细绎出速度快慢、含墨多少,这一切内容都是初学者迫切需要的。一变成双钩,则真成了线条形态的躯壳,一切动作、速度所留在墨线中的痕迹都没有了;故尔,我以为是最不适宜作为范本的一种。
综上所述,我们提倡初学者使用第一、二种字帖,不赞成使用第四、五种字帖。
二、这本帖适宜不适宜学?
了解了字帖的质量高,并不等于过了选帖这一关。五光十色的流派风貌,也使学习者踌躇不决。学颜、学欧.学赵、学苏、学北碑、学南帖?各家都可学,又不能都学,这确实是个矛盾。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喜好。有喜欢劲挺的,有喜欢秀媚的,有喜欢雄浑的,取各人所需,方得其宜。明明自己喜欢褚遂良的秀逸风格,却硬去赶颜书雄强的时髦,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只有每天面对着自己喜爱的字帖,才会有兴趣去临习研究,特别是在初学尚未能理智地控制自己学习情绪时,兴趣是个绝对重要的因素,它能帮助你树立长期作战的信心。
那么,有没有不好学的帖?比如赵孟决页,老辈人常常会劝初学者不要学赵,说他是媚软,多学了没骨力。诚然,赵体与诸楷书大家相比,是以秀逸取胜的。但他是个经过历史几百年淘汰下而仍有生命力的大书家,他的书法是经得起检验的。如果你学赵学得没有骨力,那是你掌握的方法不对,不能要赵孟颓负责。只要学习时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再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加以指点,是能学好的。反之,别说赵体,颜、柳、欧、褚,都会学出弊病来。
很多人爱写汉字,连没有基础的人或明星随便在笔记本上划拉,也说是写书法?再者,现在书法家多如牛毛,他们是书法家吗?稍微写点字的就称之“大家”,或者称之为“书家”。我可以告诉大家:书法没那么简单,一定要勤实和虔诚对待。
一 、字体不等于书法。
所有的汉字人人都识,对字体的结体,只要认识字的人,都知道笔画怎么摆放,笔画应该在什么位子才好看。所以只要书写者没有把握这个最基本的,大家都不会去认可它。就会认为字体不好看。它不像花鸟画,山水画,少一棵树,少一朵花,枝干少一笔,花瓣少一叶,还能混过去,中国字完全就不可以这样去做。
首先是字体要美,书写的字体的结构要美,书写的章法要美,书写的内容融合在整体的章法中体现出来的美,书写出来的整幅作品能体现书写者的性格,心情,念想,意志,情感的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书法完美的表现了,才能称之为书法艺术。书写者才能称之为书法家。否则哪来那么多的书法家啊。
是所有平面艺术中最难表现的。
因为它表现的手法单一,要在单一的表现手法中去丰富,去寻求内涵,去追求美,去表现自己的情感,实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长时间的磨练,没有丰富的艺术修养,没有很好的基本功,没有平面艺术的表现力,没有形象思维艺术的功底,是完全没有办法来表现书法这一门独特的艺术魅力的。
书法的结构、结体、章法,与自身的修养,情感,意志以及胸怀等息息相关,它不是一门单纯的艺术。书法艺术可以体现像音乐的节奏感,像美术的平面美感;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情感。可以知会一个人的性格,脾性。可以给人一种激励,可以给人一种力量,可以给人带来一种愉悦。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境界。所以书法艺术的魅力从古到今,能延续,能传承,这就是书法艺术的所在。
有的人以为书法好学,有很多速成之法,于是快速学段时间以后,就自认为掌握了书法的真谛。
其实,书法艺术没有捷径可走,现在有一些“书家”在走捷径,认为写清朝书家的东西,可以出效果。因为原来大家过去都没有注意的东西,他们拿起来去表现,就认为可以成功。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有好多的“书家”根本不从基本功学起,楷书都不会写,就拿起笔来写行书,写草书。总认为,只要大家看不明白的就是书法艺术了。
现在还有好多的“书家”,就像歌星那样,只会唱一首歌,而且老是在任何地方就唱这一首“成名曲”,在任何场合就写这一幅字。别的什么都不会。这难道是一个能称之为“书家”吗?
(公元1612-1692年),清画家,本姓刘。明末遗民,入清为僧,出家为僧后名髡残,字介丘,号石谿、白秃、石道人、天壤残道者、电住道人等,湖广武陵(今湖北省常德)人,好游名山在川,后寓南京牛首祖堂山幽栖寺。擅画山水,师法王蒙,用干笔皴擦,淡墨渲染,间以淡赭,苍浑茂密,意境幽深。与石涛合称“二石”,又与朱耷、弘仁、石涛合称“清初四画僧”。精山水,作品以真实山水为底本,章法稳妥,繁复严密,景色不以新奇取胜。
髡残本姓刘,自幼就爱好绘画,年轻弃举子业,削发为僧,云游名山。明朝灭亡时,参加南明何腾蛟的反清队伍,抗清失败后避难常德桃花源,避兵深山,程正揆《石溪小传》中记载他在古刹丛林的经历:“甲申间避兵桃源深处,历数山川奇辟,树木古怪与夫异禽珍兽,魈声鬼影,不可名状;寝处流离,或在溪涧枕石漱水,或在峦猿卧蛇委,或以血代饮,或以溺暖足,或藉草豕栏,或避雨虎穴,受诸苦恼凡三月,”艰险的丛林生活虽使他吃尽了苦头,但也给了他感受大自然千奇百怪的好机会,充实了胸中丘壑,为后来的山水画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在他的不少题画诗中,都明显可见。平生喜游名山大川的髡残对大自然的博大意境,有着深刻的领会和观察,最后落脚在南京牛首山幽栖寺。曾自谓平生有“三惭愧”:“尝惭愧这只脚,不曾阅历天下多山;又尝惭此两眼钝置,不能读万卷书;又惭两耳未尝记受智者教诲。”
髡残是一位能诗书,善绘画的多面手,擅绘人物、花卉,尤精山水。其绘画宗法黄公望、王蒙,绘画基础出于明代谢时臣,其技法直追元代四大家,上及北宋的巨然,他曾说:“若荆、关、董、巨四者,得其心法,惟巨然一人。巨然媲美于前,谓余不可继迹于后。”他学谢时臣,在直取其气概浑宏的同时,变其丝理拘谨的毛病,学元代四家以及董其昌的画法,同时敢于刻意翻新,“变其法以适意”,并以书法入画,不做临摹效颦,仰人鼻息的玩味的做法。其作品构图繁复重叠,境界幽深壮阔,笔墨沉酣苍劲,以及山石的披麻皴、解索皴等表现技法,多从王蒙变化而来;而荒率苍浑的山石结构,清淡沉着的浅绛设色,又近黄公望之法。他还远宗五代董源、巨然,近习明代董其昌、文徵明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其山水画章法稳妥,繁复严密,郁茂而不迫塞,景色不以新奇取胜,而于平凡中见幽深;笔法浑厚,凝重、苍劲、荒率;善用雄健的秃笔和渴墨,层层皴擦勾染,笔墨交融,厚重而不板滞,秃笔而不干枯;山石多用解索皴和披麻皴,并以浓墨点苔,显得山川深厚,草木华滋。他的作品以真实山水为粉本,具有“奥境奇辟,缅邈幽深、引人入胜”的艺术境界。
在学习传统基础上,重视师法自然,自谓“论画精髓者,必多览书史。登山寡源,方能造意”。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水中度过,经常驻足于名山大川,流连往返。他“僻性耽丘壑”、“泉石在膏肓”,主观的情感、性灵与客观的景物、意境相感应、交融,使其山水画景真情切,状物与抒情成为一体。所作山水,在平淡中求奇险,重山复水,开合有序,繁密而不迫塞,结构严密,稳妥又富于变化,创造出一种奇辟幽深,引人入胜之境。喜用渴笔、秃毫,苍劲凝重,干而不枯,并以浓淡墨色渲染,使得笔墨交融,形成郁茂苍浑、酣畅淋漓的情趣,使画面产生雄浑壮阔、纵横蓬勃的气势。被先人画惯的名山大川,到了他的画中,却别具一格,另有新貌,有着不同于他人手笔的特色。存世代表作《报恩寺图》,绘南京聚宝门外报恩寺,通过概括提炼,表现了金陵名胜的磅礴、奇异气象。《云洞流泉图》、《层岩叠壑图》和《雨洗山根图》(均藏故宫博物院),以繁密的布局、苍劲的用笔、郁茂的景致、幽深的境界,显现出石溪鲜明的艺术特色。
黄山谷即黄庭坚(1045-1105)北宋书法家、文学家。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涪翁,分宁(今江西省修水县)人。其诗书画号称“三绝”,与当时苏东坡齐名,人称「苏黄」。治平三年(1066)进士,历官集贤校理、著作郎、秘书丞、涪州别驾、吏部员外郎。曾与秦观、张耒、晁补之游苏轼之门,号称苏门四学士。黄山谷又工文章,擅长诗歌,为江西诗派之宗。著有《山谷集》。
黄山谷之父黄庶(字亚父)庆历二年(1042)进士,仕不得志,遂刻意于文词,作诗学杜甫,有《伐檀集》传世。舅父李常(字公择)也是一位诗人兼藏书家。使黄山谷从小生长在文学空气浓厚的书香家庭。黄山谷自幼聪颖异常,五岁能背诵五经,七岁写过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因此黄庶非常喜爱这个孩子。舅父有时亦来黄家,随便从书架上取书一本查问庭坚,他能对答如流。李常为之惊奇,称他有“一日千里之功。” 黄山谷黄山谷嘉佑三年(1058年),其父黄庶在康州(今广东省德庆县)任上逝世。由于家境不太富裕,黄山谷才十五岁,遂跟着舅父李常到淮南游学。嘉佑六年,他在扬州(今江苏省扬州市)认识诗人孙觉(字莘老)。孙觉推崇杜甫,认为杜甫的《北征》诗胜过韩愈的《南山》诗。而另一诗人王平甫却认为《南山》诗比《北征》诗好,两人反复争论,都不能说服对方,时值庭坚在座,两位老人征求他的意见,他说:“若论工巧,《北征》不及《南山》。若书一代之事,以与《国风》、《雅》、《颂》相为表里,则《北征》不可无,而《南山》虽不作,未害也。“(范温《潜溪诗眼》)当时庭坚仅十七岁,而他一席之言,使两位前辈心服口服,结束一场争论。从此,孙觉非常赞美这位聪颖少年,后来就把自已的女儿兰溪许配给他。
嘉佑八年,黄山谷首次参加省试,当时传说他中了解元,住在一起的考生设宴庆贺。正在饮酒间,忽然有一仆人闯了进来告诉大家:这里有三个人考中了,而他不在其内。席上落第者纷纷散去,而庭坚仍若无其事,自饮其酒,饮罢,又与大家一同看榜,毫无沮丧的神色。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黄山谷再次参加省试。诗题是《野无遗贤》,主考李洵看到他试卷中的“渭水空藏月,传岩深锁烟”,不禁拍案叫好。说黄山谷“不特此诗文理冠场,他日有诗名满天下。”就此中了第一名。第二年春天,再到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参加礼部考试,中了三甲进士,登上仕途。初任余干县主簿,后调汝州叶县(今河南省叶县)县尉,途中写了一首《冲雪宿新寨不乐》诗:县北县南河日了,又来新寨解征鞍。山衔斗柄三星没,雪共月明千里寒。小吏有时须束带,故入频问不休官,江南长尽梢云所,归及春风斩竿竿。”抒发开始走向仕途,对小吏生涯郁郁不乐的心情。熙宁五年(1072年),诏举四京学官,庭坚考得优等,被任为北京(今河北省大名县)国子监教授。当时留守北京的大老文彦博很器重他的才学,在他任满之后,又留他再任,一直在北京度过了七年。七年中,他致力于诗歌创作,在艺术技巧上有较大的提高。元丰元年(1078年)庭坚作了二首古风,投书给当时任徐州的太守苏轼,以表示仰慕之意。苏轼读其诗,认为“超绝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为造物者游,非今世所有也。”由是诗名大震,两位大诗人也从此结下至死不逾的友谊。
黄山谷书法初以宋代周越为师,后来受到颜真卿、怀素、杨凝式等人的影响,又受到焦山《瘗鹤铭》书体的启发,行草书形成自己的风格。黄山谷大字行书凝练有力,结构奇特,几乎每一字都有一些夸张的长画,并尽力送出,形成中宫紧收、四缘发散的崭新结字方法,对后世产生很大影响。在结构上明显受到怀素的影响,但行笔曲折顿挫,则与怀素节奏完全不同。在他以前,圆转、流畅是草书的基调,而黄山谷的草书单字结构奇险,章法富有创造性,经常运用移位的方法打破单字之间的界限,使线条形成新的组合,节奏变化强烈,因此具有特殊的魅力,成为北宋书坛杰出的代表,与苏轼成为一代书风的开拓者。后人所谓宋代书法尚意,就是针对他们在运笔、结构等方面更变古法,追求书法的意境、情趣而言的。黄山谷与苏轼、米芾、蔡襄等被称为宋四家。
黄山谷对书法艺术发表了一些重要的见解,大都散见于《山谷集》中。他反对食古不化,强调从精神上对优秀传统的继承,强调个性创造;注重心灵、气质对书法创作的影响;在风格上,反对工巧,强调生拙。这些思想,都可以与他的创作相印证。
流传黄山谷的书法,小字行书以《婴香方》、《王长者墓志稿》、《泸南诗老史翊正墓志稿》等为代表,书法圆转流畅,沉静典雅。大字行书有《黄州寒食诗卷跋》、《伏波神祠字卷》、《松风阁诗》等,都是笔画遒劲郁拔,而神闲意秾,表现出黄书的特色。草书有《李白忆旧游诗卷》、《诸上座帖》等,结字雄放瑰奇,笔势飘动隽逸,在继承怀素一派草书中,表现出黄书的独特面貌。此外黄山谷的书法还有《伯夷叔齐墓碑》、《狄梁公碑》、《游青原山诗》、《龙王庙记》、《题中兴颂后》等。
黄山谷论书85则
1、《东方曼倩画赞》,笔圆净而劲,肥瘦得中,但字身差长,盖崔子玉字形如此,前辈或随时用一人笔法耳。
2、《黄庭经》王氏父子书,皆不可复见,小字残缺者,云是永禅师书,既刓缺,亦难辨真赝。字差大者,是吴通微书,字形差长,而瘦劲笔圆,胜徐浩书也。
3、《佛遗教经》一卷,不知何世何人书,或曰右军義之书。黄庭坚曰:“吾常评此书,在楷法中小不及《乐毅论》尔,清劲方重盖度越萧子云数等。顷见京口断崖中《瘗鹤铭》大字,右军书,其胜处不可名貌。以此观之,非良右军笔画也。若《瘗鹤铭》断为右军书,端使人不疑。在四五间。
4、章草《千字文》集书家定为汉章帝书,缪矣。章草言可以通章奏耳,乃周兴嗣取右军帖中所有字,作韵语。章帝时那得有之?疑只是萧子云之最得意者。
5、欧率更书《化度寺碑》,所谓直木由铁法也,如介胄有不可犯之色,然未能端冕而有德成也。
6、周、秦古器铬,皆科斗文字,其文章尔雅,朝夕玩之,可以披剥华伪,自见至情。虽戏弄翰墨,不为无补。
7、顷年观《庙堂碑》摹本,窃怪虞永兴名浮于实,及见旧刻,乃知永兴得智永笔法为多。又知蔡君谟真、行简札,能入永兴之室也。
8、张长史书《智雍厅壁记》,楷法妙天下,故作草草如。寺僧怀素草工瘦,而长史草工肥,瘦硬易作,肥劲难得也。
9、《石鼓文》笔法如圭璋特达,非后人所能赝作。熟观此书,可得正书、行草法。非老夫臆说,盖王右军亦云尔。
10、柳公权《谢紫丝趿鞋帖》,笔势往来如用铁丝纠缠,诚得古人用笔意。
11、《道林岳麓寺诗》,字势豪逸,真复奇崛,所恨功巧太深耳。少令巧拙相半,使子敬复生。
12、智果善学书,合处不减古人,然时有僧气可恨。羊欣书,举止羞涩。萧衍老翁亦善评书也。
13、、宋儋笔墨精劲,但文词芜秽,不足发其书。自瞻尝云其人不解此狡狯,书便不足观。
14、、王侍中学钟繇绝近,真、行皆妙,如此书乃可临学。谢太傅墨迹,闻都尉李公照有之,不作姿媚态度,惜不见尔。
15、、郗方回书,初不减王氏父子,诚不浪语。
16、、钟太傅表章致佳,世间盖有数本,肥瘠小大不同,盖后来善临拓本耳,要自皆有佳处。两晋士大夫类能书,右军父子拔其萃耳。观魏、晋间人论事,皆语少而意密,大都犹有古人风泽,略可想见。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
17、右军真、行、章草、藁,无不曲当其妙处,往时书家置论,以为右军真、行皆入神品,藁书乃入能品,不知凭何便作此语?正如今日士大夫论禅师,某优某劣,吾了不解。古人言:“坐无孔子,焉别颜回”,真知言者。
18、右军自言见秦篆及汉《石经》正书,书乃大进,故知局促辕下者,不知轮扁斫轮有不传之妙。王氏来,惟颜鲁公,杨少师得《兰亭》用笔意。
19、宋、齐间士人夫翰墨颇工,合处便逼右军父子,盖其流风遗俗未远,师友渊源,与今日俗学不同耳。王、谢承家学,字画皆佳,要是其人物不凡,各有风味耳。观王濛书,想见其人秀整,几所谓毫发无遗恨者。王荆公尝自言学濛书。世间有石刻《南涧楼诗》者,似其苗裔,但不解古人所长,乃尔难到。
20、伯英书小纸,意气极类章书,精神照人,此翰墨妙绝无品者。
21、张长史《千字》及苏才翁所补,皆怪逸可喜,自成一家,然号为长史者,实非张公笔墨。余中年来,稍悟作草,故知非张公书,后有人到余悟处,乃当詹耳。
22、颜鲁公书虽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军父子喜法,书家多多不到此处,故尊尚徐浩、沈传师尔。九方皋得千里马于沙丘,众相工犹笑之,今之论书者多,多牡而骊者也。
23、观鲁公此帖,奇伟秀拔,奄有魏、晋、隋、唐以来风流气骨。回视欧、虞、楮、薛、徐、沈辈,皆为法度所窘,岂如颜鲁公萧然出于绳墨之外而卒与之合哉。盖自二王后,能臻书法之极者,惟张长史与鲁公二人。其后杨少师颇得仿佛,但少规矩,复不善楷书,然亦自冠绝天下后世矣。
24、观唐人断纸余墨,皆有妙处,故知翰墨之胜,不独在欧、虞、楮、薛也。惟恃耳而疑目者,盖难与共谈耳。
25、观江南李主手改表草,笔力不减刘诚悬,乃知今世石刻曾不得其仿佛。余尝见李主与徐铉书数纸,自论其文章,笔法正如此,但步骤太露,精神不及此数字笔意深稳。盖刻意与率尔为之,工拙便相悬也。
26、常山公书如霍去病用兵,所谓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孙、吴。至其得意处,乃如戴花美女,临镜笑春,后人亦未易超越耳。
27、《蔡明远帖》,笔意纵横,无一点尘埃气,可使徐浩服膺,沈传师北面。
28、蔡君谟行书简札,甚秀丽可爱,至于作草,自云得苏才翁屋漏法,令人不解。近见陈懒散草书数纸,乃真得才翁笔意。寒溪草堂待饭不至,饥时书板,殊无笔力。
29、苏子美似古人笔劲,蔡君谟似古人笔圆,虽得一体,皆自到也。蔡君谟书如《胡笳十八拍》,虽清气顿挫,时有闺房态度。
30、范文正公书,落笔痛快沈著,极近晋、宋人书。往时苏才翁笔法妙天下,不肯一世,人惟称文正公书与《乐毅论》同法。余少时得此评,初不谓然,以谓才翁傲睨万物,众人皆侧目无王法,必见杀也。而文正待之甚厚,爱其才而忘其短也,故才翁评书少曲董狐之笔耳。老年观此书,乃知用笔实处是其最工,大概文正妙于世故,想其钩指回腕,皆优入古人法度中。今士大夫喜书,当不但学其笔法,观其所以教戒故旧亲戚,皆天下长者之占也。深爱其书,则深昧其义,推而涉世,不为古人志士,君不信也。
31、司马温公天下士也,所谓左准绳右规矩,声为律而身为度者也。观其书,犹可想见其风采。余尝观温公《资治通鉴》草,虽数百卷,颠倒涂抹,讫无一字作草,其行己之度盖如此。
32、余尝论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气,破坏欧、虞、楮、薛及徐浩、沈传师,几于扫地。惟颜尚书、扬少师尚有仿佛。近来苏子瞻独近颜、杨气骨,如《牡丹帖》甚似《自家寺壁》,百余年后此论乃行尔。
33、东坡先生尝自比于颜鲁公,以余考之,绝长补短,两公皆一代伟人也。至于行、草、正书,风气皆略相似。尝为余临《与蔡明远委曲》、《祭兄濠州刺史及侄季明文》、《论鱼军容坐次书》、《乞脯天气殊未佳》帖,皆逼真也。此一卷字形如《东方朔画赞》,俗子喜妄讥评,故及之。
34、余尝论右军父子以来,笔法超逸绝尘惟颜鲁公、杨少师二人。立论者十余年,闻者瞠若晚识。子瞻独谓为然。士大夫乃云:苏子瞻于黄鲁直爱而不知其恶,皆此类。岂其然乎!比来作字,时时仿佛鲁公笔势,然终不似子瞻暗合孙、吴耳。
35、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今世号能书者数家,虽规摹古人,自有长处,至于天然自工,笔圆而韵胜,所滑兼四子之有以易之,不与也。
36、东坡书,彭城以前犹可伪,至黄州后,掣笔极有力,可望而知真赝也。
37、子由书瘦劲可喜,反覆观之,当是捉笔甚急而腕著纸,故少雍容耳。
38、钱穆父、苏子瞻皆病余草书多俗笔。盖余少时学周善部书,初不自寤,以故久不作草,数年来犹觉湔袯尘埃气来尽。
39、余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著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当以右军父子书为标准,观予此言,乃知远近。
40、王中令人物高明,风流弘畅不减谢安石。笔札佳处,浓纤刚柔,皆与人意会。贞观书评,大似不公。去逸少不应如许远也。
41、唐自欧、虞后能备八法者,独徐会稽与颜太师耳,然会稽多肉,太师多骨。
42、余尝评题鲁公书,体制百变,无不可人。真、行,草书、隶,皆得右军父子笔势。 43、张长史行草帖,多出于赝作。人闻张颠,未尝见其笔墨,遂妄作狂蹶之书,托之长史。其实张公姿性颠逸,其书字字入法度中也。
44、见颜鲁公书,则欧、虞、楮、薛未入右军之室,见杨少师书,然后知徐、沈有尘埃气。虽然,此论不当察察言,盖能不以已域进退者寡矣。
45、或云东坡作“戈”,多成病笔,又腕著而笔卧,故左秀而右桔。此又见其管中窥豹,不识大体。殊不知西施捧心而颦,虽其病处,乃自成妍。
46、东坡书,真行相半,便觉去羊欣、薄少之不远。予与东坡俱学颜平原,然予手拙,终不近也。自平原以来,惟杨少师、苏翰林可人意尔。不无有笔类王家父子者,然子不好也。
47、东坡书如华岳三峰,卓立参昴,虽造物之炉缍,不自知其妙也。中年书圆劲而有韵,大似徐会稽;晚年沈著痛陕,乃似李北海。此公盖天资解书,比之诗人,是李白之流。
48、东坡道人少日学《兰亭》,故其书姿媚似徐季海,至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乃似柳诚悬。中岁喜学颜鲁公、杨风子书,其合处不减李北海。至于笔圜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数百年后,必有知余此论者。
49、苏翰林用宣城诸葛齐锋笔作字,疏疏密密,随意缓急,而字问妍媚百出。古来以文章名重天下,例不工书,昕以子瞻翰墨,尤为世人所重。
50、李西台出群拔萃,肥而不剩肉,如世间美女丰肌,而神气清秀者也,但摹手或失其笔意,可恨耳。宋宣献富有古人法度,清秀而不弱,此亦古人所难。苏子美、蔡君谟皆翰墨之豪杰也,欧阳文忠公颇于笔中用力,乃是古人法,但未雍容耳。徐鼎臣笔实而字画劲,亦似其文章,至于篆,则气质高古,与阳冰并驱争先也。
51、王荆公书字得古人法,出于杨虚白,虚白自书诗云:“浮世百年今过半,校他蘧瑗十年迟”。荆公此二帖近之。往时李西台喜学书,题少师大字壁后云:“枯杉倒桧霜天老,松烟麝煤阴雨寒。我亦生来有书癖,一回八寺一回看。” 西台真能赏音。今金陵定林寺壁荆公书数百字,未见赏音者。
52、君谟作小字,真、行殊佳,至作大字甚病。故东坡云:“君谟小字,愈小愈妙,曼卿大字,愈大愈奇”。
53、余尝评米元章书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似仲由来见孔子时风气耳。
54、余尝沦二王以来书艺,超轶绝尘惟颜鲁公、杨少师,相望数百年,若亲见逸少。又知得于手而应于心,乃轮扁不传之妙,赏会于此,虽欧、虞、楮、薛,正须北面尔。自为此论,虽平生翰墨之友闻之,亦怃然瞠若而已。晚识子瞻,评子瞻行书当在颜、杨鸿雁行。子瞻极辞谢不敢。虽然,子瞻知我不以势利交之、而为此论。李乐道白首心醉《六经》古学,所著书,章程句断,绝不类今时诸生。身屈于万夫之下,而心亨于江湖之上。晚寤籀篆,下笔自可意,直木曲铁,得之自然。秦丞相斯、唐少监阳冰,不知去乐道远近也,当是传其家学。观乐道字中有笔,故为乐道发前论。蔡君谟行书,世多毁之者,子瞻尝推崇之,此亦不传之妙也。
55、士大夫学荆公书,但为横风疾雨之势,至于不著绳尺而有魏、晋风气,不复仿佛。学子瞻书,但卧笔取妍,至杨方驾则未之见也。余书姿媚而乏老气,自不足学,学者辄萎弱不能立笔。虽然,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其韵胜耳,病在此处,笔墨虽工,终不近也。又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妍往往工左而病右。正书如右军《霜寒表》、大令《乞解台职状》张长史《郎官厅壁记》皆不为法度病其风神。至于行书,则王氏父子随肥瘠皆有佳处,不复可置议沦。近世惟颜鲁公、杨少师特为绝伦,甚妙于用笔,不好处亦妩媚,大抵更无一点一画俗气。比来士大夫,惟荆公有古人气质而不端正,然笔间甚遒。温公正书不甚善,而隶法及瑞劲以其为人。
56、欧阳率更书,温良之气袭人,然即之则可畏,颇似吾家叔度之为人。比来士大夫学此书,好怍芒角镰利,正类阿巢尔。
57、东坡少时,规摹徐会稽,笔圆而姿媚有余,中年喜临写颜尚书,真行造次为之,便欲穷本;晚乃喜李北海书,其豪劲多似之。往时唯唐林夫学书知古人笔意,少所许可,甚爱东坡书。此与泛泛好恶者不可同年而语矣。
58、右军笔法如孟子道性善,庄周谈自然,纵说横说,无不如意,非复可以常理拘之。
59、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妍,往往工左而病右。古人作《兰亭叙》、《孔子庙堂碑》,皆作一淡墨本,盖见古人用笔,回腕馀势。若深墨本,但得笔中意耳。今人但见深墨本收书锋芒,故以旧笔临仿,不知前辈书初亦有锋锷,此不传之妙也。
60、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他异,但能用笔耳。草书妙赴,须学者自得,然学久乃当如之,墨池笔冢,非传者妄也。
61、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直须具此眼者,乃能知之。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楮式。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不难工矣。
62、余在黔南,未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著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
63、元符二年三月十二日,试宣城诸葛方散笔,觉笔意与黔州时书李太白《白头吟》笔力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后百年如有别书者,乃解余语耳.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索靖银钩虿尾,同是一笔法: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法耳。若有心与能者争衡后世不朽,则与书工艺史同功矣.
64、右军尝戏为龙爪书,今不复见。余观《瘗鹤铭》,势若飞动,岂其遗法邪,欧阳公以鲁公书《宋文贞碑》得《瘗鹤铭》法,详观其用笔意,审如公说。
65、书家论徐会稽笔法;“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以余观之,诚不虚语。如季海笔,少令韵胜,则与稚恭并驱争先可也。季海长处正是用笔劲正而心圆。若有工不论韵,则王著优于季海,季海不下子敬。若论韵胜,则右军、大令之门谁不服膺?往时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之论,芒然不知是何等语,老年乃于季海书中见之,如观人眉目也。“三折肱,知为良医”,诚然哉,季海暮年乃更摆落到氏规摹,自成一家,所谓卢蒲嫳其发甚短,而心甚长,惜乎!当时君子莫能以短兵伐此老贼也。前朝翰林侍书王著,笔法圆劲,今所藏《乐毅论》、周兴嗣《千字文》皆著书墨迹,此其长处不减季海,所乏者韵尔。
66、《兰亭》虽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日: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
67、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意在笔前耳。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要之右军二言,群言之长也。
68、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致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尝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69、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古人学书,学其二处,今人学书,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丑恶处,如今人作颜体,乃其可慨然者。
70、晁美叔尝背议予书唯有韵耳,至于右军波戈点画,一笔无也。有附予者传若言于陈留,予笑之日:“若美叔则与右军合者,优孟抵掌谈说,乃是孙叔敖邪,”往尝有丘敬和者摹仿右军书,笔意亦润泽,便为绳墨所缚,不得左右。予尝赠之诗,中有句云:“字身藏颖秀劲清,问准学之果《兰亭》大字无过《瘗鹤铭》,晚有石崖《颂中兴》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不知美叔尝闻此论乎?
71、往年定国常渭予书不工。书工不工,大不足计较事,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也。盖字中无笔,如禅句中无眼,非深解宗理者,来易及此.古人有言:“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莫作痴冻蝇。随人学人成旧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不按古体,惟务排叠字势,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凡学字时,先当双钩,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日当成一家之法焉。
72、藏书务多而不精别,此近世士大夫之所同病。唐彦猷得欧阳率更书数行,精思学之,彦猷遂以书名天下。近世荣咨道费千金聚天下奇书,家虽有国色之妹,然好色不如好书也,而荣君翰墨,居世不能入中品。以此观之,在精而不在博也。
73、学书之法乃不然,但观古人行笔意耳,王右军初学魏夫人,小楷不能造微入妙,其后见李斯、曹喜篆,蔡邕隶、八分,于是楷法妙天下。张长史观古钟鼎铬、科斗篆,而草圣不愧右军父子。
74、余书不足学,学者辄笔软无劲气。今乃舍子瞻而学余,未知为能择术也。
75、今时学《兰亭》者,不师其笔意,便作行势,正如美西子捧心而不自寤其丑也。余尝观汉时石刻篆、隶,颇得楷法,后生若以余说学《兰亭》,当得之。
76、王著临《兰亭序》、《乐毅论》,补永禅师、周散骑《千字文》,皆绝妙,同时极善用笔。若使胸中有书数千卷,不随世碌碌,则书不病韵,自胜李西台、林和靖矣。盖美而病韵者王著,劲而病韵者周越,皆渠侬胸次之罪,非学者不力也。颜太师称张长史虽资性颠佚,而书法极入规矩也,故能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如京洛间人,传摹狂怪,字不入右军父子绳墨者,皆非长史笔迹也。盖草书法坏亚栖也。
77、昔余大父大大公,及外祖特进公,皆学畅整《遗教经》及苏灵芝《北岳碑》,字法清劲,笔意皆到,但不入俗人眼耳。数十年来,士大夫作字尚华藻,而笔不实。以风樯阵马为痛快,以插花舞女为姿媚,殊不知古人用笔也。客有惠棕心扇者,念其太朴,与之藻饰,书老杜《巴中十诗》,颇觉驱笔成字,都不为笔所使,亦是心不知手,手不知笔,恨不及二父时耳。下笔痛快沈著,最是古人妙处,试以语今世能书人,便十年分疏不下,顿觉驱笔成字,都不由笔。
78、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论》、《兰亭楔事诗叙》、先秦古器,科斗文字、结密而无间,如焦山崩崖《瘗鹤铭》,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石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如人眩时,五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惟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
79、凡书耍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
80、幼安弟喜作草,求法于老夫。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萧然矣。幼安然吾言乎?
81、余寓居开元寺之怡偲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然颠长史、狂僧,皆倚酒而通神入妙。余不饮酒,忽五十年,虽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笔处,时时蹇厥,计遂不得复如醉时书也。
82、大令草法,殊迫伯英,淳古少可恨,弥觉成就尔。所以中间论书者,以右军草入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尝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也。由晋以来,难得脱然都无风尘气似二王者,惟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尔。鲁公书今人随俗多尊尚之,少师书口称善而腹非也。欲深晓杨氏书,当如九方皋相马,遗其玄黄牝牡乃得之。
83、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今来年老,懒作此书,如老病人扶杖,随意颠倒,不复能工。顾异于今人书者,不扭捏容止,强作态度耳。
84、少时喜作草书,初不师承古人,但管中窥豹,稍稍推类为之,方事急时,便以意成,久之或不自识也。比来更自知所作韵俗,下笔不浏离,如禅家粘皮带骨语,因此不复作。时有委缣素者,颇为作正书,正书虽不工,差循理尔。今观钟离寿州小字《千文》妩媚而有精神,熟视皆有绳墨,因知万事皆当师古。
85、楷法欲如快马入阵,草法欲左规右矩,此古人妙处也。书字虽工拙在人,要须年高毛硬,心意闲澹,乃入微耳。
白蕉行书《陶渊明诗手卷》
白蕉(1907-1969),本姓何,名治法,又名馥,字远香,号旭如,又署复翁、复生、济庐、海曲等,别号有云间居士、束海生、法天者、养鼻先生、不出不入翁、仇纸恩墨废寝忘食人等。上海金山人,能篆刻,精书法,亦擅长画兰,能诗文。白蕉是二十世纪中国书法帖学方面的杰出代表。他的书法艺术深入晋唐,自出机杼,气息清新,韵味淳厚。诸体之中尤以行草尺牍见称,每于兴至,信手挥洒,天机自动,不见端倪。曾为上海中国画院筹委会委员兼秘书室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会员,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上海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专职干部。
白蕉书法宗王羲之、献之父子,始从唐欧阳询入手。行草笔势洒脱,小楷特能,多参钟繇法,大字俊逸伟岸,亦具风致。工写兰,无师承。所作秀逸有姿。能篆刻,取法秦汉印,泥封,而又参权、量、诏版文字,有古秀蕴藉之趣。精书法,亦擅长画兰。出身于书香门第,才情横溢,为海上才子,诗书画印皆允称一代,但生性散澹自然,不慕名利。诗论亦富创见,诗名蛮声文坛,写兰尤享盛誉。能诗文,曾主编《人文月刊》,著有《云间谈艺录》、《济庐诗词稿》、《客去录》、《书法十讲》、《书法学习讲话》等。他还治印,只是难得为人奏刀。沙孟海《白蕉题兰杂稿卷跋》云:“白蕉先生题兰杂稿长卷,行草相间,寝馈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
1907年11月3日,白蕉出生于上海金山县张堰镇。1919年,白蕉12岁时,五四运动爆发,中国政局陷入混乱,所以在学生时代,他积极投入报国爱国的热潮,曾担任重山县青年部长,并与进步同乡创办进步刊物《青年之声》,宣传爱国思想,同千百万工农群众去迎接北伐军。1923年,白蕉16岁时,告别故乡,考入上海英语专修学校,通过同学蒋丹麟结识徐悲鸿,与徐悲鸿、周练霞、徐建奇,和戚石印夫妇一起加入蒋梅笙组织的诗社。稍后,白蕉又结识于右任,现存白蕉最早作品即1926年与于右任合作的书法长卷。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国内政局陷入白色恐怖之中,爱国青年惨遭杀害,白蕉因此失学。后应鸿英图书馆董事长黄炎培之邀,到图书馆任《人文月刊》编辑,抗战爆发,图书馆基金告罄,拟遣散馆员,陈宝鸿建议推选白蕉为馆主任,白蕉做了大量工作,使图书馆赖以维持。在任图书馆主任期间,白蕉写成《袁世凯与中华民国》一书,影射蒋介石不要重蹈袁世凯之覆辙,受到黄炎培、柳亚子、叶楚伧赞赏,此书是研究近代史的重要资料。内战时,难民饥寒交迫、陈尸街头,上层统治者却花天酒地,白蕉愤然作《悲上海》诗,痛斥当局的腐败。1937年,抗战爆发,白蕉避难上海,执教于上海光华大学附中,与高逸鸿、唐云、张炎夫等组织“天风书画社”,并以诗书与郭晴湖订交。同时,积极参与徐悲鸿举办义卖画展,为难民募捐。1938年,日军侵入金山咀,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当局热衷于内战,实行不抵抗政策,白蕉目睹家乡生灵涂炭,悲愤交集,在作诗痛斥之余,与挚友邓散木一起举办“杯水书画展”,为抗战募捐,并将书画捐赠慈善机构,救济难民。1940年,白蕉父亲去世后,母亲病重,白蕉回乡探望,拒绝日本军官邀请。1941年,白蕉34岁,与金学仪成婚,徐悲鸿赠送《双青毛竹图》中堂,白蕉作诗“代简一首”寄徐悲鸿以表谢意。1948年秋,国内局势大定,白蕉回乡探望母亲。伪县长为拉拢知名人士宴请乡绅,亲自邀请白蕉赴宴。白蕉坚辞不得,被强之以去。席间,伪县长发言中污蔑共产党,为当局涂金,白蕉当场驳斥之,众皆失色。事后白蕉被怀疑为地下党员,上了黑名单,因及早解放,未遭毒手。1949年5月上海解放,白蕉夫妇积极参与居民委员会工作,支援人民军队。这年,白蕉与邓散木合写《钢笔字范》,对于促进钢笔在中国的推广传播起了巨大作用。土改时,白蕉特地回乡动员姐弟将全部地契交给政府,并受县委邀请作土改动员报告,宣传党的政策。柳亚子回国后,曾邀白蕉陪同去苏州无锡等地观光视察。白蕉返沪,柳即给他写信,并附一信给华东局领导,推荐白去华东局工作,白蕉不愿借重柳氏重名,故此信并未寄出。后上海市委请沈子瑜、沈志远出面,聘白蕉到上海市文化局工作。在填写工资要求的栏目中,白蕉考虑到国家经济困难,只要求八十个单位的生活费。任职期间,他为上海图书馆的恢复、上海美术馆、上海中国画院的筹建、上海工艺美术研究室的创建、以及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的筹备做了大量工作,并参加了恢复党的一大会址的筹备工作。1953年,秋,白蕉赴京开会,和徐悲鸿相聚,邂逅南社重臣姚鹓雏,书《敬步鹓雏诗老原韵》,并在徐的陪同下看望了齐白石,齐老为白蕉作《芭蕉图》。白蕉在徐府逗留一周,临行,徐送白蕉近作一卷,翌日,徐悲鸿突然逝世,白蕉作挽诗悼之,寄与在京友人艾青,嘱其交治丧委员会。1955年3月,白蕉为黄宾虹送殡,留杭三日,同行有赖少其、江寒汀、贺天健、唐云、林风眠、赵延年诸家。1956年2月29日,上海美术工作者三十三人专车去常熟虞山写生,前后四日,5月上旬,与上海国画作者孙雪泥、贺天健、钱瘦铁、沈迈士、江寒汀、唐云、吴青霞、俞子才、张守成及西画雕塑家张充仁等二十三人去苏州旅行写生,日程为天池、华山、灵岩、天平及诸园林名胜、洞庭东西山,则以雨阻,未果去,先后七日。1957年9月16日,齐白石逝世,白蕉写了“悼人民艺术家白石老人”,发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上,在赞扬白石老人的同时,文章分析了“有些画家到了生活去,为什么没有创作”的原因。这年反右斗争开始,白蕉被错误地划成“右派”,受到降级、降职、降薪的处分,下放到画院图书馆管理图书,被剥夺了创作及政治权利。但是,白蕉对国家的前途和信心未变,曾于1959年5月上海解放十周年之际,作《行草自作词“清平乐”二首》和《“山高惯伍”草书自作诗》歌颂祖国,10月份国庆十周年之际,又作《颂人民公社诗》,并作《节日夜游》书赠翁史焵。1961年,白蕉摘掉“右派”帽子,4月8日,“上海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成立,白蕉即下大力气进行工作和创作。1962年,他与任政等一起,在由沈尹默先生创办的上海市青年宫书法学习班执教,积极协助沈尹默、潘伯鹰先生作书法的普及、挽救工作,为新中国的书法事业作出巨大贡献。此时,白蕉的书法艺术水平达于颠峰,于1963年写下《兰题杂存长卷》(时间尚存疑)和行草手卷《杂书题写兰旧句》。1965年春节期间,白蕉应安徽省博物馆、合肥师大、省文联邀请赴合肥讲学,继续为普及、挽救书法事业努力。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久病初愈的白蕉被莫名其妙地批斗、抄家,被冠以“摘帽右派”等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白力图澄清,被定为“翻案”,受到体罚、批斗,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写交待材料,铲油画调色板,洗笔等,连请病假的权利也被剥夺,因此耽误治疗。后被“从严处理”,戴上“地主分子”的帽子,每月只发给三十元生活费,并取消了他的公费医疗。1969年2月3日,农历十二月十七日凌晨,饱受折磨的白蕉含冤去世,终年六十一岁。白蕉在短暂的六十年间,经历了北伐战争、十年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反右斗争及文化大革命等历史时期,可谓阅进人间冷暖。白蕉的一生,是学者、诗人、书画家的一生,但也不乏忧患意识和爱国情怀。他一生服膺于晋人的人生观念,超然物外,平淡冲和,但是,又不乏“刑天舞干器,猛志固常在”的一面,在勤奋俭朴,甘于淡泊,默默地完善自我人格尊严的同时,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他也能挺身而出,以自己的文字和行动支持抗日,歌颂祖国,表现了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的崇高人格。
白蕉的理论清澈而深入,非常自然、轻松地阐释了许多大而复杂的问题。如论执笔,“怎样去执笔,这问题又正和怎样去用筷子一样,简单而平凡。”论选帖,“选帖这一件事真好比婚姻一样,是件终生大事,选择对方应该自己拿主意。”论碑与帖,“碑与帖如鸟之两翼,车之两轮。”“碑版多可学,而且学帖必先学碑。”“碑宏肆;帖萧散。宏肆务去粗犷,萧散务去侧媚。”论字儿的神采,“作字要有活气,官止而神行,如丝竹方罢,而余音袅袅;佳人不言而光华照人。”这个特点体现在其书法批评上也是如此,如论康有为用笔“颇似一根烂草绳”;论包慎伯草书用笔,“一路翻滚,大如卖膏药好汉表演花拳秀腿。”真是太妙了,把别人能体会到但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非常轻松而准确地表达了出来。其书法在用笔结体章法上也是非常自然、非常轻松。能自然已不易,能轻松更不易。近世书家中能同达自然而轻松的也只有于右任、黄宾虹、谢无量等几人。白蕉的书法明快清新、澹净古雅,而又不显孱弱单薄。非常鲜活地展现了晋韵及唐法。从明清到现代,许多“大家”象巨人一样在地面上高视阔步,但在晋韵、唐法这两座大山前表现出来的依然是迷茫、徘徊乃至顾此失彼,而白蕉则在晴朗的天空下信步于这两座山的峰颠。至于白蕉先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我到现在都感到不可思议,是眼界高、取法高、用功勤、个人天分与悟性的多方面统一?恒、兴、静为白蕉提出的学习书法过程中须做到的三境,是开给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每一个学书者的良方。白蕉除了书法之外,还擅画兰。解放前沪上画坛绘花卉的,有高野侯的梅花,谢公展的菊花,吴湖帆的荷花,符铁年的苍松,申石伽的竹枝,白蕉的兰草,都是相提并论的。白蕉画兰着笔不多,风神自远。以墨兰为多,题句疏宕清放,若即若离,恰到好处。他自道甘苦:“花易叶难,笔易墨难,形易韵难,势在不疾而速,则得笔;时在不湿而润,则得墨。欲在无意矜持,而姿态横生,则韵全。”又云:“薰一箭数花,出梗之法,昔人多顺出,总不得力。不如逆入用笔作顿势,始见天然茁壮。”题兰句多有精彩之笔。如云:“一两朵花,三五张叶,笔口忽开,频年心力。”又云:“赵子固写兰,未脱和尚气,文征仲娟娟如处子,八大韵高,石涛气清,明清间可观者,唯此几家。”又云:“十笔百笔,只是一笔。”“兴来一二箭,鼻观已千年。”
白蕉自称诗第一,书第二,画第三,传统文艺修养相当全面。他善画兰,在上世纪之三四十年代﹐他和徐悲鸿、邓散木被称为“艺坛三杰”,且有“白蕉兰﹑(申)石伽竹﹑(高)野侯梅”三绝之誉。白蕉作画惟兰,却是深见工夫的,当时人评价也很高。谢稚柳说:“云间白蕉写兰,不独得笔墨之妙﹐为花传神﹐尤为前之作者所未有。”“以书法写兰﹐粉蝶翠荷﹐不入前人一笔。”沈禹钟说:“(白蕉)书法逼二王﹐画兰也无敌。”唐云说:“万派归宗漾酒瓢﹐许谁共论醉良宵﹔凭他笔挟东风转﹐惊倒扬州郑板桥。”白蕉的兰花,题绘皆堪品味,故一生中屡次书写自己题兰的文字。
白蕉书出于二王,却已大有独造之妙,此时,他已把二王的艺术语言化成了自己的血肉,象使用“自己发明的新词”一样,借古人的语言叙说自己的心声,融“晋韵”和宋明“意”、“态”于一炉而冶之,纵横有气,技巧圆熟而风格鲜明。更难能可贵的是,作品气势跌宕,酣畅淋漓,这在白蕉其他作品中是少有的。不但当时,置诸三百年帖学书法中间,亦是罕见的优秀之作。白书晚年,似乎有大的变异,如行草《辛弃疾词·水龙吟》二种(约书于1964到1966年文革开始前)。到这时,白蕉书法似乎不那么文雅了,心绪也似乎有点乱,白蕉好象忘记了“技法”,所有笔墨都好象是“从脑子里流出来的”,所以,白蕉这时的作品,与饱受折磨后的哀伤和大祸即将临头的不安心理相表里,真正成了自己沧桑心史的记录。正如旅德的周师道说:此作“老笔纵横”,“从气象上接近宋明,情思郁郁,当写于64年林彪吹毛到66年文革初,写出了当时有识之士对大祸将临之预感及忧患,为时代书法空前杰作。”此时的白蕉,已具备创作更为伟大作品的条件,可惜1966年开始的文革,终于夺去白蕉的生命,于是历史给人留下的,只有一个大大的叹号了。白蕉书法以行草为主,为适应行草书流畅婉转的要求,大量使用“弧形内白”和“弧形外白”。我们认为,这是行草书与楷书极不相同的特点:即孙过庭所谓“草以使转为形质”,“使转”是行草书极为重要的动力学因素,弧形内白和弧形外白分量加大,这是笔法上“转”多于“折”的缘故。楷书则不然,内白和外白多方形、三角形,故字型为“方块”,具有稳固的特点。白蕉的楷书取法欧阳询和虞世南,是正南正北的方块字,其内白、外白多方形、三角形,端若古佛之容。白蕉早期行书《桃花源记》的黑白处理多为方形、三角形,流动性不是很强,趣味性大于抒情性,但到了《兰题杂存》,弧形内白和弧形外白增多,流动性增强,笔势圆通,《辛弃疾词“水龙吟”》二种更是如此,于白书中最为气使,善于“密者密之”,数画并施,密不透风,甚至数画集为一画、融为一体。密处更密,自然疏处更疏,于是轻重、节奏都产生了变化,收到了老笔任意的效果。作为打通整个帖学史的书家,白蕉学魏、晋、唐、宋,而魏、晋、唐、宋皆不能牢笼之,相反,在他的创作中,体现了极高的“自由度”。他的书法,无论结字、用笔,还是用墨,都表现出一种融会贯通的能力,所以他的字虽然“势圆”,却并非一味缠绕,而是时出方折之笔,故流动中有凝重、有跌宕、有顿挫。
作为杰出的画家,白蕉书法的用墨,成功地借鉴了绘画的成分,尤善运用渍法和淡墨,燥润相间、浓淡相杂,敢于运用渍法,任其渗化,故作品水气淋漓,一片化机。书法上对于淡墨的运用,世人多赞誉林散之先生,以之为林老独造之境,实际上白蕉的《兰题杂存长卷》,墨法的创造丝毫不让于林老,1956年的《自书诗卷》,更俨然在林老之上。
白蕉的理论著作不多,但质量很高,份量很大,主要有《云间谈艺录》、《济庐诗词稿》、《客去录》、《书法十讲》、《书法学习讲话》等。他的理论特色,与他出色的文风相得益彰,著名的《书法十讲》(散见与1996年-1998年的《书法杂志》)为1962年在上海所作一系列书法讲座的底稿,幽默流畅、清澈深入、娓娓道来、如拉家常,自然、轻松地阐释了许多大而复杂的问题,讲座的实况,比文章更为生动活泼。如论选帖,“选帖这一件事真好比婚姻一样,是件终生大事,选择对方应该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把选帖问题去请教别人,有时就好象旧式婚姻中去请教媒人一样。一个媒人称赞柳小姐有骨子;一个媒人说赵小姐漂亮;一个媒人说颜小姐学问好,出落得一幅福相;又有一个媒人说欧阳小姐既端庄又能干。那么糟了,即使媒人说的没有虚夸,你的心不免也要乱起来。”(《选帖问题》)如论执笔,“怎样去执笔,这问题又正和怎样去用筷子一样,简单而平凡。”又说:“(正确的执笔)三个月后酸痛减,一年以后便不抖,功到自有好处。”(《执笔问题》)谈运笔,说“折钗股”、“屋漏痕”、“锥划沙”、“印印泥”、“端若引绳”、以及米芾的“无往不收,无垂不缩”等均源自蔡邕“藏头护尾,力在字中”八字,“这样看来,后世各家的议论,尽管花样翻新,正好比孙悟空一筋斗十万八千里,却终难跳出如来佛的手掌。”(《运笔问题》)他还精到地分析了运笔的“力”、“永字八法”,纠正了对“八法”的迷信。论书髓,说“大概书法到了‘炉火纯青’,称为‘合作’的地步,必定具备心境、性情、神韵、气味四项条件。”并认为“四者除了天赋、遗传关系之外,又总归于学识,同时与社会历史的环境和条件也是分不开的。有天资而不加学,则识不进。”(《书髓》)并论证了“学识与心境的关系”、“学识与性情的关系”、“学识与神韵的关系”、“学识与人品的关系”,皆极精到,限于篇幅,不能细数,诸君不妨找《书法十讲》细细一读。论碑与帖,说“碑与帖本身的价值,并不能以直接书石的与否而有所轩轾,原刻初拓,不论碑与帖,都是同样可贵的”;“取长补短,原是游艺的精神,只有如此,才有提高有发展。”“碑版多可学,而且学帖必先学碑。”“碑宏肆;帖潇散。宏肆务去粗犷,萧散务去侧媚。书法宏肆而潇散,乃见神采。”(《碑与帖》)论神采,则说“作字要有活气,官止而神行,如丝竹方罢,而余音袅袅;佳人不言而光华照人。”白蕉对前人的批评,能牢牢地把握感觉,十分到位地说出来,如论康有为用笔,说“颇似一根烂草绳”;论包慎伯草书用笔,“一路翻滚,大如卖膏药好汉表演花拳秀腿。”这样的理论,现在实在太少了。
墨池讲堂——请雪庐(耿峰)老师直播讲评《集王圣教序》。
【点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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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点评时间】
于2016年2月26日周五晚8点开始。
【老师简介】
耿峰 曾用名高风,斋号雪庐。生于1964年,河南襄城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总参书法创作院副院长,《水墨清鉴》副主编,墨池入驻书家。
作品出版:墨海弄潮《耿峰书法篆刻作品集》(2000.12)《中国书法名家研究——耿峰》作品被收入《中韩书法家作品精赏》、《军旅书家》(2)、《中国人民解放军书法精选》等几十种作品集,《书法导报》(2000.10)、(2005.7)《中国书道》(2002.第4辑)、《青少年书法报》(2002.第47期、)《解放军画报》(2002.第9期)、(2005.第3期)《东方艺术》(2002.12)、《书画家报》(2003.总第22期)、《水墨兰亭》(3)、《东方书画》报(总73期)《东方书法艺术》报(2004.第8期),中华艺术家报(2004.12.16期)、《书画天地》(2004。4).《中国新闻》报(2007.12.07)《中国书法家网——点击名家》、《中国书法教育网》`、《中国书法论坛》、《书法江湖》、《中国书法网(名家)》、《中国书法在线》、《艺术中国论坛》、《书画国际》等多家网站作专题介绍和进行网络展,平顶山电视台、《平顶山日报》、《平顶山晚报》、《平顶山电视报》、《中国新闻报》、《工会博览》、河南卫视等新闻媒体曾作专题报道,传略被收入几十种辞书。作品选入中国邮政2003、2004、2005、2006年贺年(有奖)明信片。作品还被几十处名胜古迹、碑林、纪念馆等公私机构刻碑、匾和个人收藏。
图/月雅书画中国网
在读中国画论时,书中经常出现一些审美概念:空灵、清空、气韵、韵致、高古、苍古、清逸、逸品……如果把这样的一些词准确地译成外文真是颇费酙酌——每每想到译者寻找对应词汇绞尽脑汁的样子,则叫人忍俊不禁。这正如徐复观先生在谈到“气韵生动”一词所言:“随时代的不同、随作者的不同而将其意义多少有些引申移转,即在谢赫自己所著的《古画品录》中……似亦缺少显明的界定,盖中国文化传统中本无下定义的习惯”。
前不久读到的有关逸品的几篇文章,在对逸品的当今解读问题上,也未作真正逻辑学意义上的界定。从古人种种不同的品评等级的说法、等级区分的差异看,其情绪色彩是显而易见的,再加之论者对内涵的阐述又并非定义式的表述,因而相互矛盾。而作为当今的诠释,则应采取纵向的展开式思维,判断式的理性思维与逻辑式的现代思维。
所谓“展开式思维”,即不拘泥某一家之言,而要纵观历代的说法,综合多家所言的合理部分剔除不在理的言论,作总体意义上的阐释。例如下面所举就有不尽相同的说法:
“不入时趋,谓之逸格”(清·恽寿平);
“能以醉笔作泼墨,逐为古今逸品之祖”(明·唐寅)。
上述三段话所突出或强调的也不尽相同,如仅仅做到所谓“意到笔不到”就对“逸品”要求矮化了些,其实这已然是“神品”、“妙品”所必需具备的艺术表现。更有甚者:在《过云庐画论》中(清·范巩),对“神品”之上再列“逸品”说,不以为然:“夫逸者放佚也,其超出尘表之概,即三品中流出,实非别有一品”,并认为:“三品中求古人之逸正不少”。
由是观之:如今倘要对“逸品”作一个比较接近正确的诠释,就要剔留扬弃并综合其主旨与要领;理性思维,就是不要违背事理与逻辑。对其中过份个人化、情绪化,罔顾“逸品”这一审美品评概念不理性的言论,需要进行符合美学精神的筛选。
例如:清·李修易在《小蓬莱阁画鉴》中说:“‘逸格’之目亦从能品中脱胎,故笔简意赅”;另一位同时代的松年在《颐园论画》中所说,尤为笔者难以苟同:“文人墨士所画一种,似到家似不到家,似能画似不能画之间,一片书卷名贵,或者仙风道骨,此谓之逸品。”上引第一例,说“逸品”从“能品”中脱胎,似乎很成问题,“逸品”是从“神品”中升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如照他所说,岂不是取法于下得乎其上。
至于第二例,对绘画——应当说一切艺术而言,技皆为艺之基础,即没有良好的技术层面的基础功力是难凑其效的,更遑论臻于极至的逸品等级。可以说,这是对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歪曲性的理解。本例后面的“论画”则更不敢苟同,“然初学入门者断不可误学此等画法,不但学不到好处,更引入迷途而不可救矣”。在这里,尤不可理喻的是:“初学入门者”,在绘画的技艺上和那些“似到家似不到家”、“似能画似不能画”者有什么不同?前者为“逸品”,后者贬为“不可救矣”,这是一种什么标准。
上述所举之例,既有大多数画论中大部分比较一致的看法;也有不甚准确、相互抵牾的方面;至于兴之所至极富个人情绪化的看法——也就是缺乏理性的、有违艺术基本规律和美学原则的论说,当然绝不可取。
所谓现代思维,不外乎符合逻辑学的思维。关于逸品,黄休复说得似乎具体准确些。但从他所推崇为“逸格”的孙遇(位)其现存的作品《高逸图》来看,似乎又不相符合。此外,有人说他是“重彩画,”而潘天寿先生的《中国绘画史》中,则说他是“不以着色为工”,似乎这也存疑。另外,有两个问题值得注意,“人逸”才“画逸”——似乎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要求,但之间绝对不可画等号,太多的艺术实践结果不支持这说法——历史上大坏人写出大好字的事例也不少;再一个不应拘泥的是:过分要求在技法层面上的首创性(创新),并以此为标准。对这一看法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一书中提出了不同意见:“凡不由意境上升进而仅到技巧上用心,在技巧上别树一帜的,也有人称为逸格或逸品,但这是逸格的赝品,逸格常由此而转为堕落”。
上面梳理了对逸品说的各种异议,下面以黄休复的主要观点为主,再结合基本相同的各种说法综合起来,作为逸品的主要特征应当是:张怀灌的“不拘常法”;黄休复的“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苏轼的“纵横放肆,出于法度之外”;恽格的“离方遁圆”;董其昌的“出于自然后逸”;米友仁的“忘怀万虑”;以及倪云林的“逸笔草草”等。上述共同的基本精神体现在关键词“得之自然”上,同时没有否定形和物象,这是核心意思。这里值得指出的是:“神品既为“应物象形”,逸品则应在神品基础上超然逸出形外。按笔者看来,神品就已然超拔于人了,那就是逸。
逸品(亦称逸格)是中国画审美评价的最高等级。它是指极具人文精神,极有天赋与艺术灵性的画家在自由的忘我的境界下,创作的“不形之形”、“不形之神”(庄子语),近乎自然天成的艺术极品。该画作应具备如下品质:形而上的哲思性、 精神上的写意性、 手法的独特性、 审美的愉悦性。符合上述要求并为大多数鉴赏者所认可的方为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