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40年代到80年代,我觉得纵向的跨度这么大,还是挺有厚度的,并且这种选题本身就有一种历史感。我是60年代出生的,刚好夹在中间,真是有一种紧迫感或者是忧患意识。就是说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真的觉得慌慌的。

我想那我能拿出什么样的作品来,像崔洪涛、张目达都是80后,很猛的。我从内心里边讲,我的学习是看着郭老师、刘正成老师、王镛老师,他们这些前辈,这样成长起来的。

1刘彦湖

这个时代也有它的特殊性,但是总体来讲我们这个时代还挺幸运的,因为有了改革开放,有了这种眼界,有了跟世界的对话,然后才反观或者是 反思中国的书法,它真正的价值或者是它的可能性。像郑振铎先生那一代人并不把书法当作艺术。

正是因为今天我们有了这样一个开放的眼光,我们才能重新审视书法。它的价值也是在不断地发现,今天很多的问题,比如说像宗白华先生他们那代美学家,个人修养多好,可是他们的眼界、依据的史料就是唐代书论那么点东西,他是从欧阳询的《三十六法》出发来谈中国书法的。

唐代在整个书法史上已经是走下坡路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其实不是在以王羲之为核心的那个时代前前后后,就是说汉晋或者说汉晋唐。这是一个名家辈出的时代,但是好多的根本问题应该推到先秦以上才能理清。没有先秦的那种积淀,没有中国文字这套独特的字符体系,我们就无从谈书法。

我们看徐冰,他在世界上得到认知,承认他是作为当代艺术的一个很重要的代表,给他的一个肯定是他作为一个书法家。他做了《天书》很多年之后也做《地书》。《地书》他是想通过看图说话,借助一点类似象形文字的东西,作出一种打破世界语言的隔阂的新文字。

他的野心很大,想法很好,搜罗和创造的图象或者图式的东西,其实不见得比《天书》花的气力小。至少在动脑筋个方面可能比《天书》动的脑筋到多得多。但是做出来之后怎么样? 还是感觉比《天书》弱得特别多,简直没有可比性。为什么?因为《地书》没有几千年文化的积淀。

我们今天再运用这套东西,是要感谢我们的祖创造了这样的一套字符体系,不断地发展。想想,仅汉代400年的时间,完成了从篆书到隶中的转变,汉未又有草书,以至行书、楷书。那规范的隶书之后忽然就写出那样一套舒展圆活章草,很了不起。

一两百年就改变了非常大的一个面貌,这是一代人的智慧,不是某个人的智慧,王羲之只是一个代表。如果没有无数有名的、无名的书写者们共同的创造就没有书法这个厚度。

由于西方没有这样的一个跟我们的书法相匹配相比较的门类,书法还是没有得到以西方美术史或艺术史叙述习惯的理论家、批评家们的关注。换句话说,他们也大多涉猎不深,难以置噱。我们自已也走入过把它当作纯视觉的东西的误区,包括刘老师说的这种美术化倾向。

在整个现代主义这个时代,如果要书法界找一个代表的话,那么我觉得井上有一可以作为这个代表。但是井上有一这种叙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西方的一种西方艺术史的叙述。可是他达到的境地,我想跟波洛克他们比的话,他的这种力量、境界其实是超过西方的艺术家的。

今天我们回过头来梳理我们自己的这种书法史,按照我们这种自然生态的话。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王蘧常,他是极端地被低估的一个艺术家。他用那么零散的章草资料,还有前面沈寐叟这样的高人的笼罩,他仍然完完全全既可以接续传统,同时用一生的时间,可以说完完全全创造了整个的一套字体。

就是说利用有限的材料,经过他的炼化构成了王蘧常的章草。是一个人,用一生的力量,完完全全地创造了一种新字体!这种字体不能简单地回到古代、回到汉代、  回到赵孟順、宋仲温的时代,对不对?

按照我们自身的文化的生态,重估历史,重述历史。不是今天的那些所谓的当代艺术家们可以跟这些人比的,他们的修养、他们的创造力。

老一辈的经验,我们能够面对面直接学到一些东西,那么我想象今天这样的社会,如果我没有跟这样的高人过过招或者说亲近过这些高人的话,只埋头在书斋里面,想做得很好,我觉得这种几乎是不可能的。

今后我们怎么样走?书法从整体上,没有人会低估。毕加索也好,西方现在的一些当代艺术家也好,他们对书法这回事是不能低估的。但是我们能不能站出几个人来,像徐冰这样的人,有没有?就是说这种可能。

我们的心气不是说有多狂,而是说我们的心气还远远不够,心气够了,那我们的书法才真正地有希望。

中国人是讲知行合一的,技进于道。真正好的技术是什么?是整个身心的修行和修炼,是心手双畅,而不是眼中有神,腕下有鬼。

记得日本书界的某个权威曾说书法不是技法的事,有批评家站出来说“书法固然不是技法的事,但此老还没有资格这样说,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达到过高度的技法”。我想走出唯技术时代,这样一个命题,也要有个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