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中国北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祖籍山 西,然迁居湖北襄阳,后定居润州。他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宋四家”,他的独特的书法风格和崇尚平淡天真的“真趣”书法美学思想在中国书法史上都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和影响。本文通过其三件作品对米芾在书法创作中的表现“真趣”思想作以解析。

作品分析:《蜀素帖》

《蜀素帖》又名《拟古诗帖》,蜀素是宋朝四川的种丝绸织物,工艺精良,上面绣有丝织物是专门用来写书法的。相传邵子中得到一段工艺精良的蜀素,他便思索着希望有一天能有名家墨宝能留在他的这段蜀素上,随后将蜀素装裱成卷,静候“佳音”.当做家宝相传的这段蜀素流传了三代却始终没能沾上墨汁,究其原因,滞涩难写而又表面粗糙的蜀素让一些想要在上面留下一笔一画的书家望而却步,若没有相当足的功力和勇气恐怕是难以驾驭它。直到二十年后北宋元祐三年(1088年)八月,蜀素流传至林希手中,与米芾结伴游览太湖苕溪的他兴致高涨,想到私藏了多年的蜀素至今无人问津,他取出珍藏的宝贝向米元章邀字,彼时年轻气盛、才胆过人的米芾好不推辞,即使是在一辈比自己年纪长学历丰富的文人面前也毫不畏惧,当机立断地写下了传世的八首自作诗。《蜀素帖》是现存米芾墨迹中存字最多,也是后人评最的一件精品,绢本,高27.8厘米,长270.8厘米,71行,共计556字,现存国立台北故宫博物院。

微信图片_20190107164627米芾《蜀素站》局部

首先,此卷蜀素质地不同于一般的宣纸,在书法创作技法和熟练度上要求迫高;第二,此卷蜀素为林希珍藏二十余年的宝物,即使有人拥有超凡书艺能够书写,也未必有落笔即成的信心。在一众的豪杰和有识之士的面前,甚至是年纪比他长、资历比他高的菁英面前,三十八岁的他没有一丝畏惧,显现了其睥睨一和对自书法自信

逐字放大《蜀素帖》后我们可以看到米芾不主故常的用笔,对比强烈、姿态各异,《吴江垂虹亭作》中“玉破鲈鱼金破柑”的“破”字,有级细的横划,起笔和收笔的部分都“锋芒毕露”,从尖锐的出锋动作中可以看出米芾个性中豪放和真实。“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垂露收笔处戛然而止,似快刀研削,悬针收笔处有正有侧,或曲或直:提按分明,牵丝劲挺亦浓亦纤,无乖无削,悬针收笔处有正有侧,或曲或直:提技分明,牵丝劲挺:亦浓亦纤,无乖无戾,亦中亦侧,不燥不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八面出锋”。米字天真率意、飞动献侧又雄俊古朴的气势完全无法被整齐排列、均匀布置的乌丝栏所局限,尽显米氏书法“刷”字之功。“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间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日:‘蔡京不得笔,蔡卞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日:‘臣书刷字。’”米芾在宋徽宗赵信面前评论其他书家时口无遮拦、辞锋锐利,而他对自己的书法则以一个“刷”字论之。所谓“刷”,有肆意挥舞的姿态,轻松随意的状态,是书法自然率真的表现。他说自己“刷字”既是种略略的自嘲,又是一种孤芳自赏的肯定。以侧锋著名的米氏“刷”法以欹侧为主,具有凝练紧拔之美,表现了动,态的美感。滞笔又粗糙的蜀素织物虽没有让米元章像其他书家一样却步,但在书写《蜀素帖》时他所花费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在帖后有董其昌的段跋文这样写道:“此卷如狮子搏象,以全力赴之,当为生平合作”,用雄壮的狮子来比喻当时写字的米芾,为后世生动地呈现出他对于书法创作的真实与专注。

微信图片_20190107164630董其昌题跋《蜀素帖》

米芾除了在用笔和结字上拥有过人之才,从《蜀素帖》中令人心折的章法动势也是米氏书法妙迎横生的表现。“渤海光怪,字亦险绝,直到内史。庄若对越,俊如跳掷。后学莫窥,遂起妖劣。”“(《宝晋英光集卷六)米芾学欧阳询就是学他“庄若对越,俊如跳掷”极尽变化对比的体势之险。除了有活泼跳跃的布局,非浓即淡的墨色也是该帖与众不同的一大亮点细看原作可以发现枯笔较多,这是蜀素粗糙滞涩的特点所致,然而这一看似不利于书法表现的“缺陷”却让米芾的书法呈现出样的精。轻重细浓淡润交相辉映,以及米芾精妙笔法促成了被誉为中华第一美帖、中华十大传世名帖之一的《蜀素帖》。

作品分析:《苕溪诗卷》

《苕溪诗卷》全称为《将之苕溪戏作呈诸友诗帖),是在元祐三年(1088年)作于《蜀素帖》之前一个月的作品,米芾应林希之邀后将自己的近作写于卷上以“呈诸友”,在苕溪诗中老米通过书法将他遍游苏州、无锡、宜兴和常州等地的经历和感受记录在纸,这也是米芾现存墨迹的另一幅精品。全篇有五言律诗,六首,35行,294字,作于高30.2厘米,长189.5厘米的纸幅上,帖后有米友仁,李东阳跋,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微信图片_20190107164633米芾《苕溪诗》局部

曹宝麟先生评价《苕溪诗》:“此帖用笔取法二王而险峻过之落笔不拘中锋,常以侧锋取势。其书方圆并用,变化跌出,圆转处稳健凝重,气势雄浑:方拆处果敢迅疾,意趣天然;点画顾盼有情,跌宏生姿。瘦而劲,肥而半,即细如丝缕,亦不失圆劲飘逸,结字献侧,力趋险峻,正、侧、掩、仰、向、背随意结字,变化莫测,危而不失,险而不怪,天趣盍然。用笔、结字、分行、布白均有独到之处,寓静于动,能放能收,通篇八面生辉,笔力老辣沉浑,潇酒自然。气势宏大,飘逸绝尘。其意境清新,节奏明快,字里行问处处显示出书家敏捷的才思和彰拜的激情,不愧为宋代尚意书风的代表,千古之名篇。”不同于侧锋取妍《蜀素帖》,《苕溪诗》用笔中锋直下,下笔风雷、沉著痛快。变化丰富,点画有力雄劲、收放有度。“运笔潇洒,结构舒畅,盖效颜鲁公书者,绝无雄心霸气,为米老超格妙书。”“清代吴其贞认为米元章书此帖取法颜真卿,又在理解颜字的基础上有个人匠心独运的新意,可谓神作。通篇字体微向左倾,多欹侧之势,于险劲中求平夷。《苕溪诗卷》气力雄厚,较之《蜀素帖》,虽然后者整体更加协调、潇洒,然而前者则在气势的舒张和用笔更为稳实略胜一筹。作为米元章经典之作的《苕溪诗卷》以意趣天真、曲尽变化、自然率性的格调酣畅淋漓地将他时下的主观心境展露无遗。米元章将他笔墨中豪放宏壮的气势和精干而富有韵律感的线条完美地结合,中锋侧锋交相辉映、浓淡枯润奏分明。

李东阳在中跋语“此妙处望而知。”来芾被称为“超格妙书”的《苕溪诗卷)中落笔较重、取势较湿、振迅天真、因势生形如卷首“襄阳漫士黻”的“襄”字,以逆锋重顿作圆形起笔,既含蓄又厚重健实,仔细观察墨迹,我们可以发现较之《蜀素帖),此书中的线条更有痛快感,在起笔和转折处老米下笔重而中间则轻巧带过,让人联想到他“八而出锋”的爽快,每字结体修长,字势微微倾斜,圆浑流畅、筋骨俱备、倚侧秀逸、清新事真。米芾强调得笔:“学书贵弄翰,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所以古人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则奴书也。其次要得笔,谓骨筋、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如一佳士也。又笔笔不同,三字三画异故作异。重轻不同,出于天真,自然异。又,书非以使毫,使亳行墨而已。其浑然天成如苑丝是也.又得,则虽细为最发亦圆:不得笔,虽粗如椽亦偏。此虽心得亦可学,入学之理在作字,必悬手,锋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米芾认为点画线条要有如“纯丝”一般的扎实有力道媚劲健,然而更重要的则是在运笔行笔过程中寓于线条里的变化,要做到“笔笔不同”、“出于天真”,得笔方能自然舒展、自成天趣。

作品分析:《虹县诗卷)

微信图片_20190107164636米芾《虹县诗卷》

崇宁五年(1106年),五十六岁的米芾受时任丞相的好友蔡京和赵挺之的提携,被调入汴京,接替宋乔年任书画学博士职,受宠若的米元章立刻下《除书学博士星时宰》:“平生湖海看青山,惯佩笭箵揽辔艰。晓起初驰朱省路,霜华惭缀紫宸班。百僚朝处瞻丹陛,五色光中望王颜。浪说书名落人世,非公那解彻天关”诗中感慨自己仕途生涯跌宕起伏,等到“人书俱老”时才得以为官,并向赵挺之表示感激之情。据曹宝麟先生的考究,此帖作于赴官场的途中,此时他正搭乘船只、沿着运河经过虹县即今安徽泗县,拜访旧友张大亨之际

写下传世佳作。在米南高的官宦生涯中,他受到层次最高的职位是“书西学博士”,是因为老米对书画艺术的痴狂以及他对字画收藏有相当的了解,他受此“殊荣”还要感激好友的提携和赵传的贯识。所以(虹县诗卷》描写丁沿途的自然风光和自己欣然赶路的心境。饶宗顾先生的(论书十要)中有一条:“精神至,真如飘风酒泉,人天凑泊尺幅之内,将磅万物而为一,真乐不肯逍過游何可交臂失之。”米芾这样一位性情中人,此时怎能不展纸濡墨。

《虹县诗卷》中的《旧题》七绝和《再题》七律两首诗,字数相差一倍但用纸相等,《旧题》每行两字,《再题》每行三字,两首诗疏密悬殊且风格变化急剧,前者舒缓平静,后者急转汪洋恣肆。我们说艺术家的心境会直接影响到艺术创作的效果,这在米芾的书法作品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此帖前后的变化和差异就是他当时情绪激昂波动的表现,心情平和时写出来的字就自然舒展,而心情激动时则紧密险峻、剑拔弩张《旧题》二十余字。米芾只蘸墨三次,使字中的线条枯渴而出现飞白,如飞瀑泻千里轻松的线条、舒展的结构,字距舒朗,有种幽幽道来的端庄淡雅,面对着应接不暇的好风光,心情依然便作:“快霁一天清气,健帆千里碧风。满船书画同明,十日隋花窈窕中,”回首自己宦海起起落落,又对即将到来的升迁满是期待,米元章踌躇满志,一时振奋昂扬,挥笔《再题》:“碧榆绿柳旧游中,华发苍颜未退翁。天使残年司笔研,圣知小学是家风。长安又到人徒老,吾道何时定复东。题柱扁舟真老矣,竟无事业奏肤公。”

《虹县诗卷》一气呵成,既有平缓雅意的《旧题》又有沉郁激昂的《再题》米芾创作时情绪跌宕起伏,致使此帖风格剧变,这在其他书者的作品中很难看到,然而,这样兴之所至的随性而作正是米芾所特有的“真趣”理念。纵使是在同一作品当中,前后变化明显、风格跨度巨大,这恰好又形成了在章法形式上丰富的对比,率性而写、自然挥洒就是米芾过人之处。

作品分析:《多景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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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02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12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14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17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21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23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25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27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30微信图片_20190107164732米芾《多景楼诗帖》局部

《多景楼诗》同《虹县诗)一样是米芾步入晚年,书风格成熟时期的佳作,也是激昂雄伟、转意迭出的诗作。宋代赵秉文对《多景楼》赞不绝口:“此册最为豪放,偃然如枯松之卧润整,截然如快剑之斩蛟龙,奋然如龙蛇之起陆,矫然如雕男之盘空,乌获之扛鼎,不足以比其雄且壮也,养由基之贯七札,不足以比其沉着痛快也。”此卷结体道劲,而中许多字出现了“燥锋”、“散锋”的现象,即在书写时毛笔的锋颖散开而呈现丝线痕迹,类似“飞白”。曾有人质疑是米芾书写时用的毛笔有问题,但是像他这样一个追求完美又好洁癖的艺术家对书法工具是非常讲究的,问题怎么会出在他的毛笔上呢?而在《虹县诗卷)中同样有类似的枯笔,视觉效果完全不同,那种枯笔是量尽所致,那么《多景楼》里这一特殊现象是如而来?米芾在《海岳名言》中云:“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今见其本,乃如奈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他两次提到要避免字中出现似“蒸饼”的起笔或收笔,过分地藏锋和逆回既无筋骨又不自然,要做到“锋势备全”,即将起承转合的笔势融入线条中,使线条看起来流畅舒展,不刻意做作,不仅字体生。动,豪迈不羁,更让整体节奏分明,视量效果强烈。所以,在(多景楼》中的“散锋”是他在行笔过程中提按顿挫所“刷”出来的绝无仅有的“米氏绝妙书”。

另外,该作品中的字势冲破传统结构中平衡对称原则的束缚,字的左部向左下倾倒,右部则向右上提高。米芾十分注重书法体势,他在(吾友帖》中说:“若得年《千文》,必能顿长,爱其有偏侧之势。”奇尚异的米芾认为稍倾料之势的字更为生有趣,从而产生字形的小参差的变化,以献侧取势的反常合道的表现手法突破了传统以正为美的书法市美体势,成为了米芾书法所特有的别致的趣味。

苏轼说:“米书超逸入神,风格阵马,沉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明王铎认为:“米芾书本装、献,纵横飘忽,飞仙哉深得兰亭)法,不规规基拟,于为焚香寝卧其下。”元赵孟類说:“米老书,如游龙跃渊,骏马得御,矫然拔秀,诚不可攀也。”米芾书法具有飘逸洒脱的姿态和天然率意的真趣,九百年来被赞誉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