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长期追求书法艺术、对草书颇有造诣的先生,在谈到如何写草书时,深有体会地说:“大格局好是草书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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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先生所说的草书“大格局”,笔者理解:“格”,指的是一幅作品的空间结构和形式,“局”指的是通篇的布局。“格局”之意,应该说和传统上说的谋篇、章法、布阵、布白等基本相同或相近,但也有差异,这就是:“升华”了传统概念的内涵,意思更丰富更宏观了。加上“大”字后,其着眼点“标准”更高,气派气势更大,把一幅草书应具备的抢眼特色讲得更明确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大格局”的提法很有新意。有助于书法人观摩、分析、借鉴古今经典草书,领悟和解决草书的章法或曰布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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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一部草书史,可以看出,大格局好与差,确实是草书最重要的,事关成败的,也是最难的。由此看来,营造草书的大格局,提高或曰加大一幅作品的“迎人”、“引人”、“入眼”程度,达到“入脑”难忘效果,是值得研究的一个问题。

草书,如何营造大格局?这里,提出“八勿”建议,供同道参考。

第一,横幅作用勿低估。书法同其他艺术一样,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影响内容影响效果——草书尤甚。书法形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式”:在什么样的阵地上作战?草书这样痛快淋漓直抒胸意的艺术,更需要首先决定选择阵地(空间)。在条幅、中堂、斗方、扇面、圆扇、对联、条屏、横披等这些传统的约定俗成的“形式”中,宽度不大的横披(横幅)最适合笔走龙蛇写草书。这是因为书者竖写时,眼光可以始终保持在一个视野范围内,基本不用仰视或俯视载体(宣纸)上下,只需要注意左右照应,精力比较专注,有利于随心挥动毛笔,保证“行气”贯通,造就一个个生动活泼形神兼备的汉字生命体。而在条幅、中堂类较长竖式载体上竖写草书,不仅要注意左右照应,还要抬头、低头上下观看,多了两道工序,尽管是瞬间的,理性便占了上风,感性便减弱了。而草书,是短时间乃至瞬间抒发感情的艺术,感情不浓不烈,作品成色便骤减,大格局也就谈不上了。因此,古今经典草多是横(幅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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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事物都不是绝对的。也有书法家在条幅、中堂等其他幅式上竖写草书的,例如祝允明、文徵明、徐渭、王铎、傅山、于右任等,也确有写得不错的。但总体衡量,效果都不如在横披上竖写的好。即便是毛泽东这样的草书圣手,横幅竖写作品也比竖式竖写作品看起来神采飞扬气势磅礴,迎人引人,入眼入脑。由此可见,幅式(形式)在营造大格局中的作用,是不可不注意、不可估的如果扇面小幅载体(纸张、绢帛)上书写草书,字数应少,字数一多,就要考虑字与字上下左右之间各种关系,难以营造大格局。

第二,结字态势勿端正。书法,说白了,就是艺术地写字。先贤说,楷书如人立,行书如人走,草书如人跑。人跑,有快跑、慢跑、快慢结合跑之分(类似书写草书),不管怎么跑,手脚、身体都是动态的,不那么端正显得有力有势的。有了力势,格局就大。从草书大家的成功实践看,结字倾斜多是向右上倾斜,可以取得力势。古代经典草书,右倾得还不算厉害,毛泽东深研怀素等草书经典,获得了秘诀,在他的草书中,广泛使用了右倾结字方法。一字右倾,一行右倾,行行右倾,全篇右倾,令人触目惊心刮目相看。倾者,含有歪、斜、侧、塌之意,显得悬乎,显得力,显得有势力势有,大格就有了毛体草书,以“挑肩”、“右倾”的“间架”、“结构”造就了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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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字形体量勿一样。草书是否形成了大格局,一个主要看点是:在一个固定的空间之中,书写的内容(汉字),以什么“形式”出现,如何摆放安置?其中字形体量大小,非常关键,非常重要。许多书家的草书,就单个字来说,写得相当不错,但由于放不开手脚,没有突破有形和无形的方格,字形大小不开档次,体量差不多,通篇看起来“状若算子”,无疏无密,没有气势,格局就谈不上了。

第四,上下字距勿相等。作品每行上下字之间的距离不相等,也是营造大格局的重要方法之一。上面说到的“状若算子”现象,就是字与字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通篇“整齐”,显得死板,没有气韵,何谈格局?需要指出的是,上下字与字之间的距离大小差别,是书者运笔时情不自禁的自然流露,是长期习练达到一定水平后的“水到渠成”,是潜意识作用于笔锋的结果。换句话说,草书上下字之间的距离大小,也是检验一个书法家是否成熟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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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横向缝隙勿对应。草书作品的行与行之间,横向缝隙千万不要对应,一定要“犬牙交错”,这也是营造大格局的重要方法之一。“状若算子”的布局,就是横向缝隙对应了。要做到横向缝隙不对应,其实很简单,只要按上述第四、第五点建议去做,即字形体量不一、上下字距不一,一笔下去几个字(词组),横向缝隙自然就不对应了。

第六,行之重心勿在中。草书作品每行的重心,不必像篆、隶、楷、行、楷的重心那样“循规蹈矩”,始终在中心线上。只要起、落两点大体对应,中间有所偏离——偏左偏右均可,左右交替偏离亦可。从实践中看,草书每行重心也只有稍偏中心线——不是直下,字的位置才有可能摆的适当,艺术水平才有可能高。这好比跳水,从平台上跳下落入水中,扑通一下,直接跳下去,不是艺术。从平台边缘跃起,偏离中心线,在空中翻转腾跃后,再钻进水中——水花还要小,才是艺术。难度越大,做得越好,得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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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字字意别勿一律。书圣王羲之主张书法作品要“字字意别,勿使相同”。草书尤其是狂草是一种很玄奥的艺术,书写时,不仅要相当夸张,打破传统的字形长短规矩,体势左绕右转,线条连续不断,做到形别、意别,甚至字体(书体)也要兼容并蓄,不要太单一。在主要用草体字的同时,也可根据情势“掺杂”个别与草体字接近的行书,以便造成字体的较大反差,使每行呈现抑扬顿挫的节奏感,通篇成为宏大的交响乐。被誉为“草圣”的张旭,书写时,左驰右骛,千变万化,极诡异变幻之能事。韩愈在《送高闲上人序》中写道“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第八,一鼓作气勿停笔。草书尤其是狂草,要乘兴挥毫,“兴来一挥白纸尽,骏马倏忽踏九州”。书写前要做好各种准备,尤其是字,要非常熟。书写中保持创作冲动,字少的一气呵成,字多的要一鼓作气。长篇的则要注意保持亢奋情绪,不为它事干扰。史载,唐代草圣张旭和怀素,作书时都是专心致志“凝神绝虑”。张旭作书时,旁若无人,将满腔情感倾注于笔端,如醉如痴,如颠如狂,其墨迹潇洒磊落,惊世骇俗。“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韩愈)。怀素作书,也是“兴来走笔如旋风”(《怀素上人草书歌》)。《续书评》云“怀素草书,援毫掣电,随手万变”,其痛快处有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可见其作书时精力是十分集中的。

先贤把草书喻为人跑,笔者狗尾续貂,把草书尤其是狂草喻为足球运动员奔跑:一个个汉字,全场奔跑,龙腾虎跃,奋力拼搏,你追我赶,配合观照,时而疏离,时而撞击,个体灵活,整体生动。场面大,动作大变化大。速度感强,舞蹈感强,节奏感强。其引人入胜激荡人心的程度,是其他各种球类比赛难以比拟的。大格局的魅力莫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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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造草书的大格局,还涉及到笔法、墨法等问题,这里不再赘述。

草书,作为书法艺术大树的“冠花”,古往今来,许多书法人都伸出了渴望的手,想摘上一朵。“悲摧”的是,摘到这朵花的书家屈指可数。尤其是“狂草,可说是难于上青天。笔者曾写过一篇文章《草:书法难以登顶珠峰》,及了三条原因:第一,难在登顶成功率极低。第二,难在有“张旭红线”制约。第三,难在始终坚持走正路。期望当代书法家,努力攀登,知难而进,锲而不舍,创造出具有大格局——大疏大密、变化统一、平正险绝、有图画感、有音乐感、有境界追求、让人耳目一新的大气、正气、霸气、灵气、美气的草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