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山水画著称的沈周,对文人画性质的写意花鸟画有开拓之功:他把元代文人气息导入了明代的文人写意花鸟画。另外文徵明的学生、一生倾慕沈周的陈淳,成为了文人大写意花鸟画的开创性人物。
元代的文人气息,既是诗文、书法入画的涵养,更是作为一个中国文人修心立身为文的全部学养,渗透于绘画笔墨之中的那种感觉。这意味着,全部中国文化的心性之学积淀于一个文人人生实践的程度之深浅,是审度“文人气息”如何的指标。中国文化的心性之学,是儒道佛思想为内核的人生观。说到底,就是时时、事事、处处符合“道”的心性目标。这样的做人,实际上是中国文化最高最深学问的所在。古人认为,以这样的基础去从事艺术,没有不成为大家的。例如赵孟頫、“元四家”等就是代表。
这个心地正是儒学很深的境界。对于沈周来说,文人画的“胸臆”、“个性”,实在是深厚传统儒学思想共性背景为底蕴的一种逸出。他用笔的沉穆深厚,实乃胸臆的宽厚;笔意厚润而清,实乃心地的一尘不染。在中国绘画史上,有如这样心胸淡泊廓然,追求淡泊之体的非常多见,但同时,如沈周这样入世而体用相兼的为人者却不多见。所谓“修身以立世,修德以润身”(自题《青园图》句),乃沈周悟入绘画,用笔厚实凝练的基础。自幼家庭厚养的氛围,耳濡目染于文人画的董、巨、元四家之气息,其精神理想更为沈家所重;沈家几代深儒所凝积的也正是这个精神理想。其用为绘画的审美表达,乃与世无争而自强不息的厚德载物而已。只是不同的时代,沈周以儒家入世参通元四家的佛道出世。这一点,是沈周绘画与元四家的最大不同。
因此沈周花鸟画处处表现出“意到情适非拘拘于形似之间”的特点。在心地怡然的生活中,有感于自然物象而随手拈来,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卧游图》册页,其中有杏花、枇杷、石榴、牛、小鸡、知了、栀子花、青菜花、芙蓉花等各图,都是意来兴到之作。往往一小折枝、一个果实或一只小鸡配上一首感物小诗就成一画面:小鸡册页左半只画一水墨鸡雏,右半题诗“茸茸毛色半含黄,何独啾啾去母旁。白日千年万年事,待渠催晓日应长”。《青菜花图》页用墨花青画菜叶舒展的开花大青菜,题诗云:“南畦多雨露,绿甲已抽新。切玉烂蒸去,自然便老人。”这些画面,在笔意生动里得物象理趣,所画枇杷最为代表。几片叶子、一撮枇杷果和几根短枝线条的构成,极尽疏密聚散而含蓄隐显之致,笔墨真率而平中得趣之质。“平”是笔墨不刻意追求多少变化。例如枇杷叶只分正反面浓淡两色,犹如文同画竹、王渊画牡丹叶分正反两色那样。但是却精心经营布局,单叶有透视大小之分,组合有距离渐变,交叉有隐显之美,物趣皆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