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书家动辄以中锋为根本。如王蘧常说:“书法之妙,全在用笔,用笔之贵,又在用锋,用锋之要,则在中锋”。沈尹默先生则更进一步的强调说:“用笔之妙,无非笔笔中锋。”而白蕉先生则把中锋用笔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说:“用笔讲用中锋,是书法之宪法,是用笔之根本大法”。学书者遂亦步亦趋,不敢越雷池半步,务必要使笔笔中锋而行。
结果如何?书法随之成为狗啮枯骨之学,纵任点画布置工巧,线质却少见精妙变化。
尝闻才子徐海叹曰:古人线质之妙我辈已无法望其项背,但求空间布置而矣。失望者多以古人自幼习字为藉口,或以古人拥有日常书写之习性为托辞,或以古人用功甚勤做抵挡,唯唯不肯从笔法之正误处用心思考,遂使中锋用笔之邪说流传数百年而不能肃清。
中锋之说,多援引沈括《梦溪笔谈》:”宋徐铉善小篆,映日观之。画之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于屈折处,亦当其中,无有偏侧,乃笔锋直下不倒侧,故锋常在画中,此用笔之法也。”呜呼!世人之不察一致如斯。
沈括本非书道中人,徐铉亦非精通笔法之流,小篆更是官方炮制的死文字。以此三者为中锋之法的依据,无乃形同儿戏?沈括之说不过开其端倪,中锋盛行,乃携清代碑学而起。
其实对于中锋的探讨之所以了无成效,原因在于这个讨论一开始便被沈括、包世臣之流引入邪路,更加上沈尹默之辈推波助澜,以致不可收拾。
沈括形容徐铉之小篆笔画中心有一缕浓墨,转折处也不偏不倚,大概类似马路中心的黄线吧?这种技巧称之为杂技可以,称之为笔法则不可以。宋以前各类书体,除唐宋人误解的篆书外,无不摇曳多姿纵横飞动。梁武帝称右军龙跃天门,难道是压着双黄线过的天门?自目前见到的最早墨迹朱书玉版以来,至战国竹简、汉代简册、并六朝墨迹,并无类似徐铉浓墨落于中线的写法,至宋朝而有老米八面出锋,亦非专压黄线之流。清代徒求赵孟頫和董其昌之形似,帖学衰败;碑学倡导者如包世臣但见刀斧痕迹,笔法造作,虽抵牾帖学但其务求形似之习气则如出一辙。
沈尹默虽以振兴帖学为己任,但实际如裹足少妇,虽不乏媚态而少见自然。此三者所言不同,而其误则一:泥于书迹,而不知其所以迹。
王羲之”行穰”两个字的放大影像,看得这个清楚啊。看了两眼忽然觉得行穰两字之间的连带右侧有点发白,本以为我老眼昏花,凑近了一看:原来左黑右白的笔迹可不止这一处,基本上竖画都是如此!这肯定不是摹写者的失误,而是对王羲之原作的忠实模仿。其实不仅竖画,很多笔画都是两侧黑白不均。
这说明什么?说明右军的笔画,不是用二沈所谓的”中锋”方式写出来的!试图通过二沈所谓的中锋来上探帖学正脉,恐怕如同缘木求鱼,是谓之”陷阱”。
魏启后先生讲:“骑自行车不倒,就是中锋。”这才是中锋的真谛!为什么这么说呢?
自古以来,书家对”中锋”各有见解,但总是有共性的,那就是笔锋”挺健”。正如自行车可以任意东西,但不会倒下,靠的是对”抓地力”的把控,用笔亦是如此,笔笔中锋?倒不如称为把控”发力点”。这才是用笔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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