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有诗说 “天际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以示越鸟归巢之喜。文革结束后,陆俨少先生也借此意,把“晚晴轩”定为最后的斋号,感叹拨云见日,雨止天晴。
在画坛之中,陆俨少性情冲和内敛,不善交接人物,其生平既无越厉奋发之望,腕底丹青也少见刚猛彪悍之风。白云流转,雁荡林泉与其性情最为相符,故能在他的笔画下出落的不温不火,明净无杂。
陆俨少 稼轩词意册(十三开)
纸本册页
尺寸:27×35.5cm×13
出版:《陆俨少书画精品集》香港人民美术出版社,今日中国出版社,1995年出版,图版第16-27。
备注:1.陆俨少夫人朱燕因女士旧藏。
2.陆俨少自题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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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间,陆俨少因为上柏山居中的几亩薄田而被扣上了“地主”的帽子,成为人民斗争的对象。在极“ 左”的政治环境下,他被迫放弃了外出写生机会,但却也因此有了许多反思和回顾自己绘画历程的时间。在这段时期里陆俨少潜心于唐诗宋词,苦心孤诣的将古人诗词作为自己的创作题材。
海拔犀头角出,东向北山高阁,尚依旧,争前又却。”
辛弃疾的词句苍茫悲凉,质朴烂漫,与陆俨少心境多有共鸣之处,故能常发于其笔端。此套《稼轩词意册》中虽然未署年款,染根据画面风格与题材种类分析应为文革后期(1975年左右)所作。
“朱燕因藏记“印
册页的首开之中有着 “朱燕因藏记”一印,可以得知此册是陆俨少为妻子朱燕因所作。
陆翁晚年在“自述”中回忆到:“我们一家五口,二十多年来,她就是靠这点钱,支撑门户,东西补缀,度过这漫长的艰难岁月,而从无怨言。每在穷窘,典质衣物,也从不告诉我,以免伤我的心。我受批斗后,拖着疲惫的步子捱到家门.她总强为言笑,来安慰我,使我增加活下去的勇气。”
动乱期间接踵而来的批斗使得陆俨少身心俱疲,甚至曾经一度打算投河轻生。所幸的是在苦难之中,夫人朱燕因总能给予他莫大的安慰和鼓励,与他一路砥砺前行。也因于此,陆俨少每有得意之作,总是盖上“朱燕因藏记”一印。特别将心血结晶留给夫人,陆俨少夫妇之间的鹣鲽深情可见一斑。
“穆如馆” 与 “就新居” 是陆俨少解放至文革时期所用的两个斋号。其中穆如馆多见于文革前期,是取汉书穆生所说“醴酒不设,可以行矣”的见机之意。
反右斗争初期,陆俨少因在上海美协失言,而被打成右派沉沦数年。其一直为此悔恨,遂取穆如馆为号,希望自己万事能如穆生一般见机而行。
穆如馆、就新居
而“就新居一印”多用于文革之中,陆俨少《自述》中说它的意思是“对新事物,新思想不能坐等他来靠拢我,必须我主动去靠拢它,来改造自己。”1964年之后陆俨少画风一变,创作了大量的毛主席诗意画作,以此“跟上时代,改造自己”。
至于造反派们对于陆俨少在“就新居”中“改造自己”的成绩如何评判,我们从下一方印章之中便可看出不少倪端。
在《稼轩词意册》第八开“稻花香里说丰年”一幅之中,右下有陆俨少:“我自爱桐乡”一印。是取王安石:“桐乡岂爱我,我自爱桐乡”一诗,来表达自己虽然在文革之中被受摧残,但仍然深爱着政府与人民。
“我自爱桐乡”
但是在更多人看来,王安石是这首诗与其说是“我自爱桐乡”的诚恳,倒不如说是对”桐乡岂爱我”的不甘。
在当时斗争环境之下,这枚印章无疑是赤裸裸的“反革命道具”,一旦被人检举揭发便会大祸临头。所以陆俨少在整个文革后期都谎称祖籍为桐庐人氏,以证实桐乡诗句,此套《稼轩词意册》作于文革后期,此枚印章出现于此,也是正当其时。
然而陆俨少“祖籍桐乡”的谎言并未就此简单结束。在《稼轩词意册》第七开的画面中一枚印章有助于我们更好的了解陆俨少当时“伪造户口”的情形。
弗是越人”
与之前所说提到的“穆如馆“、“就新居”、“我自爱桐乡”几印相比,“弗是越人” 这枚印章在陆俨少的画面之中极为少见。
文革后期,陆俨少为掩盖自己的是桐乡人的谎言曾于1974年图画题跋中故意写道:
“予先世本浙江桐庐人,高大父力田不能自存,行贾江南,遂著籍嘉定。丁丑违难,予自桐庐登舟,溯江而西。而自愧背叛贫农阶级,猿猜鹤怨,恐不复为乡中父老所爱矣。顾予与桐乡之感情,日增月积,未尝少替。桐乡不能爱我,而我则爱桐乡綦切。”
这个“伪造户口”的故事编的有模有样,那张被题写了谎言的画作后来也被收入《山水画刍议》之中。其实,陆俨少远祖本在安公,当南宋时,在岳飞幕下,飞被害,归稳南翔。南翔当地有谚日:“先有陆家厅,后一南翔镇。”其世为嘉定之人。
“嘉定,不须示人”
画面之中的“嘉定”与“弗是越人”两印同列此册,更是陆俨少暗中点明乡梓之所。若非此套册是陆俨少为夫人所作,这方“弗是越人”的印章恐怕也不会轻易示人。结合册中:”不须示人”,“只可自愉悦”等多方印章,不难感受到陆俨少先生在那段风声鹤唳的时光中,默默的解压着那自己倔强的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