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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铎像

“笔阵声威四海闻,敢移旧句策殊勋。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

——启功

王铎是一个天才人物。他不仅是大书法家,还是颇有成就的诗人和画家。王铎早年因诗名世。他与弟弟王青年时代活跃于洛阳一带,被称为「孟津诗派」。王铎在给王的信中曾说:「初为诗文千余卷,清初赴燕都,焚于天津舟次,行世仅十分之二。」台湾学生书局1969年6月影印了清顺治苏州刊本《拟山园选集》(共54卷),其中载诗4900余首。以此类推,王铎的诗作应在两万首以上。从《选集》张镜心的序中得知,原书140余卷,乾隆时,经军机处奏毁,今残。《选集》共有21篇序文,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嗜书如命知识渊博的学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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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铎行书《赠汤若望诗翰》

王铎的画作不多,与他的诗文和书法作品相比,只能算作是主业之余的副产品。据书史记载,他擅画山水和梅兰竹石。其山水画师承广泛,不专一家,脱却时习,饶有古意。他曾在一套设色山水册页的末页自题云:「用宋元人笔法作此山。」此画册浑厚雄劲,格调清新质朴,极富文人画情致。墙壁上悬挂一幅放大了的「枯兰复花图卷」。评家认为此画可视为王铎存世花卉画的代表作。卷末有王铎创作此画的记述。作品表面上如实记载祥瑞之兆,实际上是况花喻人,颂扬主人公宋权(商丘人,王铎的文友,亦是降清二臣):「雨先生为国家发无穷光华,流磬千里,为王者笃材,不与凡卉伍。」以枯花比喻宋权,也许还有自况之意。会不会有更深一层的寓意,暗示大明王朝有朝一日还会复苏?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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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铎绘画《秋窗读易》

1645年,是王铎一生关键的转折口。

是年,清兵破了南京城,王铎在洪武门降了清,原明臣在一场雨中跪迎了侵略者。

默咽此等大辱,王铎接受了尊严扫地的现实。但这只是面上的辱,内心的悲更痛。在此之前,他的二个女儿、二个儿子、父母、妹妹、妻子相继离世,则是无人可抵挡的悲和无人可分解的忧。国破家亡,与王铎而言,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人生,满腔爱恨,沧桑无言。

正因这次的倒戈,就算死去百年,王铎还是被乾隆扣上了“贰臣”的帽子,自此削了谥号,彻底身败名裂。约从那时起,“王铎”成为了一个无限悲情的名字。王铎自己,或许也觉得这一生很失败吧,否则也不会在死后立下遗嘱:用布素殓,垄上无得封树。

回溯降清后的第二年,某日,内心苦闷的王铎一口气草书了十首唐诗,长卷末端,他写下这样一段话:

丙戌三月十五日,戏书于北畿,为天政贤坦。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必有深于爱吾书者。不知者则谓为高闲、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王铎五十五。

不服,不服!是说书,亦指命,但终为纸上牢骚,清风不识,甚为奈何。

读懂了王铎悲情的人生,才会明白王铎卓绝的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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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铎的笔墨理想,全部蕴藏在这些牵丝映带里

清末书画大师吴昌硕极为推崇王铎,称其「有明书法推第一」。享有「当代草圣」之誉的林散之评价王铎是「自唐怀素后第一人,非思翁、枝山辈所能抗手」。1966年林散之借到一本日本珂罗版《王觉斯草书杜诗》,1972年归还时在其尾特书跋语:「朝夕观摩,不忍释手,‘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亦随身携带……佳书如好友,不忍难别,因题数语,以志留连之意云耳。」

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一文中这样评价王铎:一生吃着二王帖,天分又高,功夫又深,结果居然能够得其正传,矫正赵孟、董其昌的末流之失,在于明季,可说是书学界的‘中兴之主’了。」启功先生用七言绝句盛赞王铎:「破阵声威四海闻,敢移旧句策殊勋。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并在附注中写道:「……如论字字既有来历,而笔势极奔腾者,则应推王觉斯为巨擘。譬如大将用兵,虽临敌万人,而旌旗不紊。且楷书小字,可以细若蝇头,而行草巨幅,动辄寻丈,信可谓书才书学兼而有之,以阵喻笔,固一世之雄也。‘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倪云林题王黄鹤画之句,吾将移以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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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铎自作诗《吾洛与津为寇破》

20世纪40年代后期,日本出现了一个以宗法王铎等明末清初书风而得名「明清调」的书法流派,风行一时。「明清调」的核心是王铎。村上三岛因写王铎书风而出名,后来成为关西书坛的领袖人物。书风是与时代相应而生的。也许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明末清初长条幅书风,与日本战后开放自由的气氛十分协调,所以,一种时代书风就自然形成了。日本人认为王铎书法虽然个性很强, 但他的用笔仍属于正统的二王系统。王铎用笔的魅力在于,学习到他的笔法,就无往不利,无论改写什么牌帖都可以适应,而不用再从头学起。

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书法出现了王铎热,一直持续至今。这与日本当时形成王铎热的背景,有某些相似之处。

书法,其实是一个民族的乡愁,而书者往往积聚了太深的情绪与感怀。明清易鼎的特殊背景造就了王铎辉煌的书法世界,而那无处安放的焦灼笔触,或许正是他心底欲罢不能的一曲悲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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