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整理书报,看到《中国文化报》美术周刊记者采访胡抗美先生的文章。胡先生说,他曾说过“书法是有门槛的”,遭遇了质疑和反对,心下不禁释然了许多。
曾经写过一篇《书法怎么了》的文章,引得网友吐槽。甚至有人怀疑我不是真枪真刀操练的家伙,而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博士。真是要谢谢这些可爱的网友,说句不虚的话,博士还真的是我曾经的理想,只是今生怕是只能错过了。
想想当初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思量再三,还是打太极式的委婉,循序渐进的比较好,于是话也只说的点到为止,以至有同道直呼:不过瘾!
人生走了大半,磨掉的不只是棱角,厚重的也不只是时光,但眼观这些吐槽,还是让我有些心塞。
明黄道周《舟次吴江诗》
胡抗美先生是书法圈子里的大伽,论身份、论影响、论学识、论书艺都高我不知多少,他也只是说了句“书法是有门槛的”,这是书法行当里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要说,我说的比他多多了,有人吐槽实属正常。
胡先生说,尽管有人反对他的观点,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书法是有门槛的。我为胡先生手工点赞!
转念想想,有人吐槽,总好过没人搭理,这说明还是有许多人亲近书法。
忽然觉得有些话我也还是要说。
在今天的中国,我敢说,喜欢书法的人很多,每日写来写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很多人都认为书法离自己很近。我很负责地说:错!其实书法离你很远。近是因为书法不像绘画那样动笔要有基本的技法训练,只要识汉字,有足够的胆儿,拿起毛笔就可以下手。关键是这时候的你只是单纯地在写字,在用毛笔抄着你日常喜欢的词和句子,而不是书法,就像你用钢笔书写一样,只不过换了工具和材料。
先秦《石鼓文》
书法,套用一句很流行的话来说,是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中一个活着的瑰宝。我想,这话不会有人反对。问题是,瑰宝之所以成为瑰宝,定是有它的道理,不是什么都可以这样定义的。书法不是视觉中简单的墨迹,她不是抄书、抄诗,而是有法度的艺术书写,是与书者心灵相契的一种精神、审美的物化。书法有她自己的技法、语言,内涵和要求,有她的审美的价值判断。从有书法那天起,她就是精英追捧的文化。我这样说,不是说普通人就不可以与书法相伴,而是说,如果你亲近书法,一定要学着用书法的知识和语言来观照书法,那怕你只是想当个票友,或者只是想亲近欣赏。
汉张芝《冠军帖》
虽然,书法开始与实用不可分,也曾是读书人士大夫考取功名的工具,在一些人眼里也只是 “英杰之余事,文章之急务”。(宋人朱长文《续书断》)
但古时候的那些读书人士大夫,却没有一个不视书法为终生追求,将书法看作身份的另一个重要的名片。今天我们看到的富有表现力,几近抽象符号,天马行空,游行自在的草书,在一千多年前的东汉时期就已经成熟,有了洒脱淋漓,纵横奔放的“一笔书”,有了被冠以“草圣”的书法家张芝;那些沉淀在历史深处的与书法有关的动人故事,要讲,也能讲上一千零一夜。那些被一代又一代书法家继承、发展、积淀的传统有多深厚,只有深入其中的人才能领会。是故,有艺术评论家感叹:十年一个画家,二十年一个书法家。此话虽不可绝对等量齐观,但书法不好驾驭却是共识。
清何绍基行草
遗憾的是,在今天,那些曾经与书法有关的人,有关的故事,还有传统就像走远了的背影,在经历了“五四”、“文革”两次文化断裂之后,那背影远的只剩下一个点画。改革开放书法回归,但这一次,书法已不再是文化人的专属和痴迷的情结,也失去了曾经滋养她的土壤;书法与实用彻底分野,成了独立的艺术门类,职业的划分里有了书法家这个行当。
明宋克《急救章》
微信里流传着林语堂的话:书法是中国美学的基础。先不去讨论这话是不是林先生说的,有没有道理,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书法与中国本土文化血肉相连,且这种文字的艺术在地球上独此一家,令许多西方人着迷。我们该不该为这个自豪一把,该不该为能继续地自豪下去添把柴呢?只有书法家、创作者的脚步是不能实现这个“中国梦”的,还要众多的喜欢的人、欣赏的人跟上才行。
五代杨凝式《韭花帖》
隔行如隔山,这话没有人不熟悉。书法的确是需要门槛的。今天的我们在向历史深处的那些书法家,还有经典致敬的时候,要静下心来,去书法的世界里认真地走走看看,而不是凭着朴素的认知,以爱的名义绑架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