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是20世纪最传奇的画家。他是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也是天下第一造假高手;他是中国画家中作品最多的,在“亿元”时代不断创造市场奇迹。

  张大千曾论画:“画中要它下雨就可以下雨,要出太阳就可以出太阳。造化在我手里,不为万物所驱使……心中有个神仙境界,就可以画出一个神仙境界。”

  “大千世界——张大千艺术人生和艺术魅力”展,在北京首都博物馆从10月展至年底。山水、人物、花鸟、工笔、写意,手稿、诗稿、印章,宴请亲朋的菜单……还首次展出了泼彩画《瑞士云山》、《湖山高隐》,八幅四川写生组画《西康纪游图册》,在旗袍上手绘的荷花,以及中年自画像《戏写像斗方》。

  张大千的生活图景在200件展品中徐徐展开。他是20世纪最传奇的画家,少年遭绑票,被土匪任军师;未婚妻去世,跑去寺庙当了一百天和尚,法号大千;他对日本侵略罪行不满,遭日军软禁于北京颐和园。他是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也是天下造假第一高手;他是最有范儿的画家,家养虎猿,娶妻四房,还有红颜知己无数。他是中国画家中作品最多者,在“亿元”时代不断创造市场奇迹。


  附图1、张大千在网师园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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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2、张大千早期《仿唐寅山水》立轴

  古今中外,若论造假最为成功、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中国的张大千。原因是他造假不仅骗过了吴湖帆、溥儒、叶恭绰、黄宾虹、罗振玉、陈半丁等国内一流鉴藏家,并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趣闻轶事;同时,大千的伪作还骗过了世界各地著名博物馆的鉴定专家,致使张大千的不少伪作至今还被当真迹收藏在世界各地博物馆,如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收藏的《宋人吴中三隐》、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石涛山水》和《梅清山水》、耶鲁大学美术馆收藏的《石溪设色山水》、伦敦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巨然茂林叠嶂图》、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金农墨竹图》、《倪元璐仿米家山水》、《石涛书画合璧册》、台湾故宫博物馆院收藏的《二十一观音》、《罗释迦牟尼造像》隋唐的佛画等等。然而,张大千的伪古造假之事,也引发了后人众多的争议,时常见诸于各大媒体,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笔者看来,著名美术评论家黄苗子的点评最为到位。他说:“从中国文人雅士的角度来说,伪造古画得钱,似乎是不值得称道的品德行为。但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在复杂的近代社会中,为了艺术的追求,拐着弯走这样崎岖的世路,我想这是可悲悯而不可以随意谴责的”。同时,黄苗子又认为:“一件艺术品,首先看它的艺术造诣和艺术效果,伪造一幅石涛而直逼石涛,我看这种伪造就可以不朽。“(附图: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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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3、张大千《仿王蒙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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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4、张大千 1946年作 《仿巨然晴峰图》立轴

  探究作伪的原因

  自古以来,古画造假手法可谓五花八门,如添款加印、代笔作伪、画假真跋、一画揭二、同门造假、勾描填墨、挖腹换心、新画做旧等,但要细细探究临摹或造假者的原因,笔者以为,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是把临摹或造假作为一个学习途径,众所周知,中国传统书画源远流长、历史悠久。这门艺术的学习一般师承性很强,它主要是通过临摹,这是一条公认的、行之有效的学习途径。特别是在我国没有美术院校教育之前,学画临摹前人的作品是唯一途径。

  二是把以假乱真作为一种时尚。大家知道,学生在临摹古人或是老师的画作同时,往往会给市场带来诸多的麻烦,如以假乱真,瞒天过海。在古代,文人雅士、墨客却常常把乱真作为自娱的一种时尚,甚为流行。那时,人们并不以造假为过,反而以此来展露自己的才华,引以自豪。

  三是通过造假来牟取经济利益。由于古人名迹可遇不可求,他们的画作在市场上往往价格很高,若画家作品能以假当真卖出,既能检阅自身造假的水平,也能获得可观的经济效益。这种事例在民国也是屡见不鲜。

  从以上三种情况看,可以说在张大千身上几乎都有。

  大千作伪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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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5、张大千 《仿八大山人 》立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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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6、张大千《仿石涛笔意》立轴

  张大千的学画也是从临摹入手,他早年曾拜在曾熙和李瑞清门下。由于曾和李收藏历代名画甚丰,使大千有机会饱览众多古人名迹,广受熏陶。1924年,大千在秋英会上一鸣惊人、崭露头角,但当时像吴湖帆、冯超然等海上画坛大佬对大千仍是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张大千的画属于“野狐禅”。为此,大千开始了“血战古人”(傅申语),“穷追古人之迹,穷通古人之法,最后达到穷探古人之心”(叶浅予语)。从临到仿,再从仿到拟。从大千的临摹作品看,他既没有满足于一家或几家,也没有局限在一个朝代或是两个朝代的名家。而是从清代石涛起笔,到八大、陈洪绶、陈淳、徐渭等,进而涉及明清诸大家,再上溯到宋元,最后上溯到隋唐。他把历代有代表性的画家一一挑出,由近到远,潜心研究。据上海张大千研究会执行会长曹公度研究统计,张大千一生精研临摹古代名家达150余人,数量之多,蔚为大观。尤值得一提的是,大千对这些并不满足,40年代末又向石窑艺术和民间匠人的艺术学习。尤其是敦煌面壁三年,临摹了大量历代壁画,成就辉煌。这些壁画以时间跨度论,迭经北魏、西魏、隋、唐、五代等朝代;以画手论,包括中、外、南、北各方人才,而大千的临摹可谓史无前列。国学大师陈寅恪曾说:“大千先生临摹北朝唐五代之壁画,介绍于世人,使得窥国宝之一斑,其成绩已超出以前研究之范围,何况其天才特具,虽为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实能于民族艺术上别开一新界境。

  从伪古题材风格上看,那么多古代名家、那么多作品题材、那么多艺术风格、那么多绘画技法,在大千笔下无所不涉。山水、人物、花卉、走兽、翎毛,鱼虫等题材;工笔、写意、白描、没骨、青绿、浅绛等手法;唐人的朴厚、宋人的法度、元明的笔墨意境等风格,包罗万象,让人眼花缭乱,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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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7、张大千《临初唐观音图》(国家一级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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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图8、张大千《仿唐寅四美图》

  从伪古质量上看,大千也充分显示了过人的本领。历史上许多人临摹的人一般只能临其貌,并未能深入其境。大千的伪古从临摹仿效到肖似形似,直达神似乱真。尤其对借古开今的清代石涛、八大、弘仁、髡残“四画僧”和明代徐谓及元代王蒙等画家的研究十分精到。这些画家早、中、晚期各有什么特点,各用什么印章,用哪方印、什么印章在哪一年跌损过,留下什么痕迹,他都精心研究过,加之他高超的绘画水准,又利用一些古、旧纸张作假,民国时期大千曾不惜资金四处收购旧纸、旧墨、旧绢、旧颜料、旧印泥,并请印章雕刻师用木材精仿古代书画家和收藏家的印鉴,据说这类印鉴章多达近千方,仅明代大藏家项元汴的鉴藏印就多达一百多方,故大千的伪作一般很难识破。有人说,对大千仿造的假画只能从笔性中去寻找张大千的影子。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千就以伪古而享誉大江南北。据许姬传(梅兰芳的秘书、收藏家、戏曲家)先生回忆:三十年代初,著名鉴藏家、书法家张葱玉和友人应大千之邀,到苏州网师园游玩。一日,张葱玉偶然在一间房内看到四周挂满唐、宋、元、明、清等历代名画,经张葱玉仔细辨认,皆为大千仿的。事后张葱玉曾对人讲,假若有人将其中仿石溪的画当真的买给我,我是会吃进的。张并预言,张大千伪古前无古人,今无来者,将来凡是署名张大千的画,必定会大涨价。今天,不仅张葱玉的预言早已被言中,而且世界各大著名博物馆都藏有张大千的伪作,其中,有的已被认出,有的还没发现。

  背后有高人相助

  在大千伪古作品中,作伪石涛和八大作品最多,他不是追求石涛、八大表面貌合,而是从笔法特点入手,从心灵深处去画。同时,去体会他们作品的内在神韵。难怪张葱玉民国时多次对他的结拜兄弟、鉴藏家曹大铁(张大千弟子)提起,今后谁收藏八大、石涛要小心了。同样,香港书画鉴定第一人朱省斋(1901—1970年)也曾说过,在现当代的鉴藏界,能够鉴定出张大千“高仿”的石涛作品真伪者极稀。张大千在仿制其他古人作品时,可能有时会有一丝“破绽”显露。而他“高仿”的石涛作品,几无“破绽”可寻,用肉眼几乎无法鉴定真伪。所以现当代诸多鉴藏名家都无不在张大千“高仿”的石涛面前“走眼”,这到并非是那些鉴藏家们的“无能”。而实在是张大千的“高仿”品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不过,张大千之所以有如此能耐,除了张大千摹、拟的功力深厚外,他的背后还有高人相助。早在三十年代,张大千就高薪聘请了杭州人、著名裱画师周龙昌到家中装裱古字画,最初每月薪水200大洋,以后升至300大洋,这个薪水按现在的说法绝对是高级白领或是金领的收入,一般人根本出不起这个价,可见张大千那时经济实力已十分雄厚。周早年是在上海开字画装裱店的,在字画圈内装裱技术一流、声誉极高,他装裱字画二大绝技最为厉害:一是破旧古字画经他妙手能焕然一新,即使画中人物、山水、亭台缺损都能增补复原。周早年曾为海上一大资本家装裱过一本恽寿平册页,经过近半年时间的装裱,周将一本破旧不堪册页装裱得完好如新,为此物主怀疑周从中动过手脚,于是向巡捕房报案抓捕周,周出狱后心灰意冷,逐将装裱店关闭,后被大千高薪聘请;二是移花接木,不论纸和绢都能做到不留痕迹。比如一件真的石涛画作,他可以把画中山、石、树、人、落款、印章分别拆开,然后嫁接到张大千仿的石涛画上,于是就会出现一张仿石涛作品中有真有假,有的落款真其它假,有的石头真其它假,有的印章真其它假。可谓真真假假。加上张大千本身模仿功力极其深厚,这类仿作骗过顶级鉴藏家也就在情理之中,而当今世界各大博物馆藏有不少张大千仿作也就不足为奇。所以,张大千和周龙昌合作属于强强联手,打遍天下无敌手,当然,他与周的合作只是他伪古世界中的一部分,还有的是大千一人所为,或是与好友或是与弟子何海霞等共同完成的。1949年张大千云游海外,后熟知周龙昌技艺的人认为他应该被北京故宫博物院所用,可惜,周龙昌去向不明,至此,张大千和周昌龙强强联手画上了句号。同时张周也给后人留下无数笔墨官司,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并时常成为藏界津津乐道的话题。像几年前国际上对五代董源《溪岸图》(张大千、王季迁旧藏)是否为张大千之作展开的激烈讨论就是如此。

  总之,张大千的伪古(拟古)是20世纪中国画坛的一个传奇和神话,而这种传奇随着他的作品和藏品还在延续,他一生究竟造多少张假画?又有多少张伪作当真迹被世界各大博物馆收藏?可能永远是个谜。所以,张大千伪古世界异常精彩,不仅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很值得后人去探究。


 1919年从日本留学归来后,张大千拜前清名士曾熙和名家李瑞清为师。1925年,张大千在上海首次办画展,100幅作品全卖完。四川张大千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李永翘说:“张大千牢记石涛的‘搜尽奇山打草稿’,把中国走遍了。”

  张大千的画兼具八大、石涛的粗犷,唐寅、沈周的细润。30年代徐悲鸿就称赞:“张大千,五百年来第一人也。”但是传记作家包立民认为:“倘若再推后十年,张大千赴敦煌礼佛,面壁莫高窟三载归来,也许徐氏会改口说‘张大千,千年以来第一人也’。”

  70年前,张大千携家眷和门生去敦煌取经。除了临摹壁画,他还清理流沙,修路开道,登记编号了309洞石窟,是为莫高窟编号的第一人。

  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回忆:“在临摹敦煌壁画时,父亲不知花了多少财力、物力,还向银行贷款,听说把一家私人银行都拖垮了。他日以继夜地在敦煌洞窟里画呀画,进敦煌时满头青丝,回来时两鬓斑白,那时他才40多岁。”

  “不是传他破坏壁画,甘肃那边让他走,他还会呆下去。”李永翘说。蒙受不白之冤,张大千在后来的《我与敦煌》演讲里,才第一次表白:那三年的敦煌面壁,是自己书生报国的方式。

  历史学家陈寅恪评价道:“大千先生临摹北朝、唐、五代之壁画,介绍于世人,使得窥见此国宝之一斑,其成绩固已超出以前研究之范围。何况其天才特具,虽是临摹之本,兼有创造之功,实能在吾民族艺术上,另辟一新境界。”

  “在我看来,张大千的泼彩泼墨在他一生是最具创造性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员郎绍君说。60年代张大千衰年变法,独创泼彩绘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说张大千的泼彩“对画界有巨大的影响,对刘海粟、谢稚柳、何海霞等或多或少都有启发作用”。

  “泼彩,是张大千发明的。古有泼画,今有泼彩;张大千的泼彩,有很深的传统渊源。中国当代画家,张大千数第一。”画家谢稚柳这样评价。

  徐悲鸿对张大千有过“五百年来第一人”的赞誉,而张大千谦虚地回应:五百年来一人,说得太过了,太过则近于开玩笑了。但对自己的鉴定能力,张大千毫不谦虚地自称“五百年来精鉴第一人”,还得意地说:“一触纸墨,辨别宋明,间抚签赙,即知真伪。”

  张心庆说,“父亲特别喜欢古代艺术大家,如石涛、朱耷、唐伯虎、郑板桥等人的作品。只要是真迹,就不惜重金收藏,为此宁可不吃不喝不睡,甚至搭上了安家置地的本钱。买来后就不断地钻研、临摹。”

  大风堂弟子何海霞曾说,张大千战后在北平,买一新宅准备入住,忽闻琉璃厂从伪满人员处收来董源、赵佶等宋画数件,遂卖房,换古画。

  1944年成都举办“张大千收藏古书画展览”,轰动一时,藏品从巨然、黄公望直到八大、石涛等。张大千拥有的石涛真迹最多。他曾对友人说,“收藏石涛真迹最多时约五百幅”。

  这位鉴赏神手还是一代伪古高手。画家叶浅予说张大千是所有中国画家中最勤奋的,把所有古人的画都临过不止十遍。“他是身上拔一根毫毛,要变石涛就变石涛,要变八大就变八大,要变唐伯虎就变唐伯虎。”台湾书画鉴赏家、史论家傅申说。

  “不仅古人,时人也学。”李永翘讲了个故事:张大千学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高剑父在一旁惊呆了:如果不是自己在,一定以为是自己所画。

  张大千称自己是石涛的再生。画家陈半丁收藏的石涛精品册页是他画的,他用假“石涛”换了石涛鉴定专家黄宾虹一幅真“石涛”。他伪梁楷的《睡猿图》骗过了吴湖帆、叶恭绰等鉴赏家。上海地皮大王程霖生因专收石涛作品称雄收藏界,可张大千私下对好友说:“程霖生收藏的一百幅石涛画,十之七八都是我画的。”

  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收藏的《宋人吴中三隐》、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石涛山水》和《梅清山水》、伦敦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巨然茂林叠嶂图》、台北故宫(微博)博物院收藏的《二十一观音》、《罗释迦牟尼造像》等,其实都是张大千画的。

  张大千作伪,非议也不少。但傅申认为“张大千是血战古人,一关一关打过去,过关斩将,从石涛、八大一直打到董源,后来到敦煌。我认为他是跟古人竞争以后的一种表现,就是他要胜过古人,要胜过当时的权威鉴赏家,胜过博物馆里面的专家,所以最后其实对于他作的假画,他都是很公开地讲,这是我作的,那是我作的”。

  曾任台北故宫博物院书画处处长的台湾学者王耀庭,也认为张大千是争胜古人,与古人对话。“张大千在旧金山的四十年回顾展上一一点评:”我画得比唐寅、仇英还好”、”我这张画超越了宋人”。”王耀庭说书画史上自认能超越古人的只有张大千和董其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