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蔡襄像

宋四家——苏黄米蔡,大家今天已经念得很顺口了,不觉有异。

事实上,中国人对序次历来十分讲究,因此这个好汉座次虽然只有四人,个中复杂程度可能不亚于梁山108将。各家粉丝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论证自己的男神当是第一。

历代苏粉合力把男神推上第一把交椅,黄粉也不甘示弱,甚至有著书推黄庭坚为千年书史第一家的,米粉自然也不乐意,尔等的男神都是靠附加分刷排名,参考诗文名声,政治地位……凭附增价而已!单凭书艺,吾家老米,谁能匹敌?

2《澄心堂纸帖》24.7×27.1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只剩下蔡襄同志处境很尴尬。首先,蔡粉历来人数寥寥,没有狂热的粉丝刷投票。其次,还有好事者喜欢做翻案文章,认为宋人书法天团F4中——蔡乃是蔡京。

蔡襄无所谓,呵呵,你们粉丝千万,不及我粉丝一枚。因为蔡襄寥寥无几的粉丝中,有一枚粉丝,名叫苏轼。

蔡襄何以能迷倒大众男神苏轼?根据乱翻书的小罔考证,大概因为蔡襄不是人类。《东斋记事》载:

蔡君谟知福州,以疾不视事累日,每夜即梦登鼓楼凭鼓而睡。通判怪鼓角将累日不打三更,因对数夜有大蛇盘踞鼓上,不敢近。君谟既愈,与通判言所梦,正与鼓角将所说同,人遂以君谟为蛇精。

3《大研帖》25.6×2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说的是蔡襄病了一段时间,天天梦见自己睡鼓楼上去,而正是蔡老梦睡鼓楼这段日子,鼓楼有大蛇盘踞,害得人鼓角将好多天都不打更。这时间,这地点,这巧合!这大蛇自然就是蛇精蔡襄了!

大家肯定觉得小罔胡说。不过,苏轼也爱梦些稀奇古怪,也爱胡说胡算。苏轼曾找人算命,算出自己是五祖戒禅师,还煞有介事地写诗:

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炼。中间一念失,受此百年谴。

朋友们!看!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蛇精!这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剧情啊!大家忘了西湖边上的法海和白娘子缠绵悱恻吗!

小罔先暂停饶舌,一本正经地聊聊苏轼为何倾倒在蔡襄的蛇裙之下。

4《暑热帖》23×29.2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四家之说,最早见于宋末元初的王芝,此公也颇为推崇蔡襄,评其书谓:

右为蔡君谟所书《洮河石研铭》,笔力疏纵,自为一体,当时位置为四家。窃尝评之,东坡浑灏流转,神色最壮;涪翁瘦硬通神;襄阳纵横变化;然皆须放笔为佳。若君谟作,以视拘牵绳尺者,虽亦自纵而以视三家,则中正不倚矣。字学亦有风气,仆谓君谟之书犹欧公之诗也。

王芝的说法道出了一个问题,也是历代人厚薄蔡襄的症结所在:比起另外三家的放笔纵意,蔡书相对拘牵绳尺、恪守法度。贬者自认为其书中规中矩,亦步亦趋,少新意。褒者则推之为气息纯正,中正不倚的儒者气度。

在法度与新意中摇摆平衡,又是书家们需要思索的要紧问题。古人说话,看起来常常此一时彼一时,东一句是西一句非,其实都有语境而发,不喜欢被传统羁绊的人喜欢引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偏偏苏轼又还说:“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可知古人虽然矛盾,而不分裂,故能正反兼容。

5《海隅帖》28.8cm×158.6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苏轼自己的书写中,自然是有放笔一戏的成分,这并不妨碍他推崇法度井然的蔡襄,《跋君谟书赋》写道:

余评近岁书,以君谟为第一,而论者或不然,殆未易与不知者言也。书法当自小楷出,岂有正未能而以行、草称也?君谟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也。

苏轼表示,在我心中,蔡襄就是宇宙第一,尔等无知群众,不懂他的好,只有我全明了。为什么好呢,因为蔡襄通备楷法,而能引楷入行草,而在东坡看来,善书者理因如此。

南宋刘克庄同持此论:“余闻古之善书者由楷法以入行草,非由行草而入楷也。羲、献、虞、褚皆然。本朝惟蔡公备此能事,米无楷字。盖行草易而楷难,故藏帖之家有赝米无赝蔡,敬则什袭。”顺便黑了一把老米。

6《蒙惠帖》22.7×16.5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苏轼自己的书写中,自然是有放笔一戏的成分,这并不妨碍他推崇法度井然的蔡襄,《跋君谟书赋》写道:

余评近岁书,以君谟为第一,而论者或不然,殆未易与不知者言也。书法当自小楷出,岂有正未能而以行、草称也?君谟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也。

苏轼表示,在我心中,蔡襄就是宇宙第一,尔等无知群众,不懂他的好,只有我全明了。为什么好呢,因为蔡襄通备楷法,而能引楷入行草,而在东坡看来,善书者理因如此。

南宋刘克庄同持此论:“余闻古之善书者由楷法以入行草,非由行草而入楷也。羲、献、虞、褚皆然。本朝惟蔡公备此能事,米无楷字。盖行草易而楷难,故藏帖之家有赝米无赝蔡,敬则什袭。”顺便黑了一把老米。

7《脚气帖》21.7×26.9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作为一个自信的粉丝,苏轼表示,蔡公好是好,可惜未放,没能达到不逾矩的从心所欲,所以只好跟我差不多啦。

要做到尽善尽美,法度中有自由,自由全在法度中,一如右军,着实不易。不然世间也不独称大王为书圣。为法度所窘,就渴望自由,所以苏黄米在法度中寻求放,但放久了也有风险,时人一味就近效法苏黄米,就成了新的问题,正如朱熹夫子说的一样:

字被苏、黄胡乱写坏了,近见蔡君谟一帖,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

又说:
本朝如蔡忠惠以前,皆有典则。及至米元章、黄鲁直诸人出来,便不肯恁地。要之,这便是世态衰下,其为人亦然。

8《入春帖》30×41.1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字被写坏了,写野了的时候,就需要人出来端正法度了,蔡襄既是相对于苏黄米而遭人贬,他的井然有序的老干部作风看起来略显古板和保守,亦是相对于苏黄米而显出其独立性,毕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至于老苏那么爱老蔡,大概因为心里既有一匹野马,也向往一片被框定的草原吧。只是信马,终究野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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