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在版本学中归稿本,有其唯一性。书信一般只针对收信者或周围微量人群。书信往往更能显露写信人的真情实感,说的是实话,所记录的历史细节也更接近真相,可作为研究相关史事的重要参考史料,允为信史。

读原始信札远比读回忆录与自传靠谱,更不用说他人所作的传记。因为所有史家都重视第一手原始史料。这就是信札的文献价值,如果作者系书画家,其书法还具有艺术价值。信札由于幅面狭小而易于保存和流传,而同时代其他大的纸质品就没有这么幸运。小有小的好处,不但精致且利于传承。

29

陈散原 尊公札

  龙榆生为近代词学大家,与夏承焘、唐圭璋等并擅盛名。他曾与黄侃有过交往,又在上海暨南大学任职之时,结识了陈散原、朱彊村、胡适等,并拜在朱彊村门下,恩师殁后,秉承遗志,继续校词之业,他曾回忆道:“后来他(朱彊村)在病榻,又把他平常用惯的硃墨二砚传给我,叫我继续他那未了的校词之业。并且托夏吷庵先生替我画了一幅《上彊村授砚图》……”

  邓椿《画继》云:“收藏古画,往往断缣寸纸,皆可珍惜。”古人已远,近人犹可追。民国时期的仁人志士,血脉中尚还留存着传统的情愫,小如信札,无论是书写格式,还是遣词用句,都依稀可见千年的传承,“榆兄大鉴:久违,疏笺为歉……弟湖(吴湖帆)顿首”“榆兄先生左右:前日奉手教……弟陈寅恪敬上”“榆生先生吟席:先后三次辱书,深荷盛意……赵朴初状”“忍寒仁丈教席:手书具审……后学钱锺书再拜”,恍然如见魏晋六朝人情貌,满纸雅言,读之令人唇齿生香。

30

钱锺书 数寄书来札

  如徐悲鸿一札,徐氏改良国画颇多争议,但其书法观却与其绘画观不同,他受康有为影响,以碑学为主,笔画之辗转腾挪,姿态别具,信中言“承手教,惶愧无地”,从中可知,龙榆生向徐悲鸿索画,徐因此感觉惶恐而愧不敢当,何等的谦虚!但由于延无可延,不能再推脱,就为其“急就”一幅大画,说是“急就”,其实徐悲鸿还是很自信的,随即写道:这是第一次,虽然不怎么好,但还是可以“骄视人也”。然后,话锋一转,谈到请对方代为推荐老丈人蒋梅生。而其中“何日入都,幸过我一谈”,言简而情笃,文句之外,仿佛可见殷殷期盼之情和旧时士君子言谈之间敛衽谦恭之貌。

31

徐悲鸿  惶愧无地札

  吴湖帆书法,平常所见多是规矩谨严的学宋徽宗瘦金书体,而在目下所及的数札信笺中,俨然两别,笔画随意而不失章法,且更见情性。吴湖帆作为画界中人,因家学渊源,传统文学素养颇高,比同侪似更胜一筹。他写给龙榆生的信札中,与徐悲鸿不同,多是切磋词学,而在论词之时,又不忘与画相联系,“拙词之刻本,儿戏而已,外篇之作,原与山水着色相同,引人注目罢了”。

32

吴湖帆 前日奉书札

  其中颇有意思的是,赵朴初信笺上隐然有叶浅予的画作水印,为一孔雀舞女子,并有题字云“西双版纳的孔雀”,钤“浅予”名章;又有沈尹默“南京工学院札”,聊聊数行,言语无多,而情貌依稀可辨;黄宾虹则汪洋恣肆,名为书信,却俨然一篇论画文章;丰子恺最有情致,看到《光明日报》上有论词文章,就剪下寄呈,因为他知道老友对此“必感兴趣”;而陈散原在絮叨之余,仍不忘家国之虑,“和议不成,则苏杭恐亦成危地矣”。

33

赵朴初 以宿疾时发札

34

沈尹默 南京工学院札

35

黄宾虹 展诵手教札

36

丰子恺 光明日报札

  君子之交淡如水,昔时的交通不如今日便捷,相见不易,相别亦难,往往又“别后不知君远近”。书信的互呈,或可慰藉彼此的相思之情,而在往来之间的一片片信笺之外,承载着的则是读书人的惺惺惜惺惺之意。最近,在北大观赏昆曲《白罗衫》,其中有两幕印象深刻,当徐继祖得知井边老妇的儿子是位进士,立即表示失敬,并作揖道:“原来是位夫人啊!”在另外一幕中,遇到府中乳娘(其实就是自己的母亲,不过母子二人从未见过面),得知其夫也是进士,又再一次感叹道:“原来是位夫人啊!”相同的一句话,饱含着对前辈读书人的尊崇,继而连带对读书人家眷的敬意,相信这必定不是场面之辞,而是发自肺腑的谦恭与赞叹。

37

郭沫若 大函及书札

在书法艺术方面,郭沫若同样成就不凡,在现代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郭沫若以“回锋转向,逆入平出”为学书执笔8字要诀。其书体既重师承,又多创新,展现了大胆的创造精神和鲜活的时代特色,被世人誉为“郭体”。郭沫若以行草见长,笔力爽劲洒脱,运转变通,韵味无穷;其楷书作品虽然留存不多,却尤见功力,气贯笔端,形神兼备。郭沫若在书法艺术上的探索与实践历时70余年。青年郭沫若的书法得到社会承认,始于辛亥年间。

新中国成立以后,郭沫若在繁重的国事之余从事更为丰富的书法创作。他慷慨为人,博识广闻,为全国各地名胜古迹、工矿学校、以及社会各界、海内外友人留下难计其数的辞章墨宝。其书法作品数量之多,影响之广,少有出其右者。为纪念建国15周年而创作的巨幅书法作品是郭沫若书法作品的代表作之一。

在他的书法作品中,处处透射出一种“文”的气息,宠万端于胸中,幻化出千种思绪,从笔端涓涓流出,生成与他诗、文、史种种学问修养相融合的化境,以书法的外化形式展现给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