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题:《丑书丑画与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反境》
◎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本文作者:白砥,原名赵爱民。1965年生,山阴人。现为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鲁迅美术学院、山东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浙江省文联委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国美术学院支社主委,西泠印社社员。出版发表书法作品上千幅,参加国内外大型展览上百次,举办个展16次。 |
几年前,我写过一篇《“丑”之为美——兼论书法的审美标准》,是在台湾华梵大学国际书学研讨会上作为学术交流的论文。“丑书”的名字好几年前就已出现,从最早的字面来理解“丑”是贬义的,是一个不好听的字眼,但“丑”跟“美”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普通人对“美”、“丑”相对概念的理解常常会出现偏颇,认为美是对的,丑是有问题的,跟我们小时候说的好人与坏人一样,判断的标准很简单、粗浅、低级。每个人的审美标准不尽相同,它也因时因地不同而不一,因为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很复杂,所以“美”“丑”从简单的一元去理解肯定是初级的。这告诉我们有必要从艺术审美这个角度,对“美”与“丑”作一些理解、判断、认定。但是高级的或者深层次的东西,往往需要我们花大学问去探讨与体验。
图/清代 傅山书法
刘正成先生前段时间在北方做了几个关于“丑书”的讲座,指出颜真卿、柳公权、苏轼、黄庭坚等人的字,都在“丑书”之列。当然这是站在某种角度上看问题,这种角度不一定符合大众的审美标准。后来的金农、郑板桥、傅山、八大山人等也都可列入“丑书”之列。
当代则有王镛、沃兴华、刘彦湖、于明诠、曾翔、王冬龄、石开、程风子、何应辉,皆为活跃于当今书坛有实力、有思想且影响力很大的书家。但用“丑书”这个名字,扣在这些书家头上,为达到某种所谓“拨乱反正”目的的人也大有人在,甚至有些是别有用心的。
图/何应辉书法
现在很多人认定王羲之所处的魏晋时代是书法艺术的开始,其实是把篆隶时代的古人贬低了。从甲骨文到王羲之时代,中间还有1000多年,其间的书法表现性水平已经很高。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汉碑,如张迁碑、石门颂、乙瑛碑、夏承碑等等,其厚重、古朴、大巧若拙的美感是后来人无法比拟的。唐代的隶书碑刻和汉代相比,达不到汉代隶书水平,清代隶书复兴后的书家创作,也似难与之相匹。
很多人对“丑书”的判断与理解、认识、批判都是建立在对王羲之书法的片面理解上,觉得自唐太宗后一千多年来将王羲之奉为“书圣”,就认为王羲之是十全十美的,比历史上所有的书法水平都高。假如你不去学王羲之而去学甲骨、金文、汉碑、北碑等古朴的书法,那肯定是“丑”了。显然这种认识站不住脚。因为美具有多样性,可以互补。
图/任政书法作品
上海的已故书家任政,他学二王形成自己的风格。我们今天报刊上的行书印刷体是他书写。他的书法工稳匀称、笔线细腻、漂亮甜美,几乎可为“美”的代表书体。如果把王羲之的《兰亭序》放在旁边,估计很多人会觉得《兰亭序》也变“丑”了,因为《兰亭序》不匀称,结构左右挪让,点画时见并笔,更不必说钟繇、陆机及更早的文字了。所以美与丑是相对的,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只有认识了美与丑的相对性,艺术审美才能达到一定的深度。
中国艺术如不从意境上判断,不从传统美学的深层内涵上理解,而只从表面形式的优美与否作为衡量标准,是很难理解中国画不求写实、中国书法不求漂亮的事实的。而一些人以扣“丑书”的帽子来打击具有深层传统审美思维同时又能不断创新的书法家,其实是不懂传统文化精髓的表现。如果艺术完全以技术作为衡量标准,那艺术就变成了工艺。
图/白砥临《韭花帖》
图/白砥临《兰亭序》(局部)
艺术需要什么?需要思想,无论是画家还是书法家,首先需要有自己的审美,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没有风格的艺术作品以及艺术家,艺术史上是留不住的。当然,如果缺少技术含量,新创的东西也同样没有存在价值。这里面存在思想与技术的结合,对中国文化精神理解越深,技术含量越高,风格越独特,创造力越强,才能成为时代与历史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