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姚伯多兄弟造像碑》
“洛阳体”的出现是魏碑成熟的重要标志。以孝文帝迁都洛阳为界,北魏书风形成了前、后两个时期。大体说来,前期承续十六国的朴野含浑,隶意十足,刊刻粗率,文字内容也较为简单,且有语句不通之处,以《中岳嵩高灵庙碑》为其代表。后期石刻则相继出现了辞章文雅、书刻精美、峭拔雄肆之精品,《元桢墓志》《张猛龙碑》和“龙门四品”可称其典范。促成这种变化的诱因在于统治者对南朝风尚的倾慕。在书法一隅,通过对南朝楷书温婉韵度的效仿,点画在精美及丰富程度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在形貌上做出更加细腻理性的处理,更是透过其俯仰向背、遒美端庄处流露出淡雅的贵族气质,是南北书风相互融合的产物。
民国初年出土于陕西耀县的《姚伯多兄弟造像碑》是迄今发现最早的道教造像碑,立于太和二十年(496),与《元桢墓志》同年,稍早于《始平公造像记》。但其艺术风格却与“洛阳体”迥异。通篇铭文楷隶相参,结字奇异,大小错落,刻工率意悠然,有浓重的书写意趣,于轻重、疏密、方圆、收放处皆能随性所至,不计工拙,天然无雕饰,有一种朴实稚拙的草莽气概蕴含其间。这也是书刻工匠不受任何束缚的天性使然。此独特性,可以说明不同地域和阶级是左右作品风格趋向的主导因素。龙门造像题记多为身处国都的鲜卑贵族所捐造,书刻自然,精致壮美;而《姚伯多兄弟造像碑》地处西北,尚未受到“洛阳体”书风的波及,造碑者为平民,其书刻者的技艺也自然无法与之相比拟。
和洛阳诸刻相较,《姚伯多兄弟造像碑》更显奇诡疏野,字形多取横势,结构灵活。它既不似《元桢墓志》那样森严茂密,也不似《石门铭》那般开合大度、翩然若仙,而是随形布势、不拘一格。如“范”“苌”“堂”等字夸张上部的比重,字心似有不稳;但作者依据字形本身的姿态和收放来调节字在界格中的位置和大小,由此与周围的字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空间关系,或顾盼而望,或相互穿插。通观全局,妙如满天星斗,参差间天趣迭出,畅然成序。这种异态正是作者求变、求动的意识所在。
在用笔上,此碑有三个特点。一是保留了许多隶书遗韵,捺笔拙厚,横画起收处不过分强调具体的形态,时而藏锋驻笔,时而逆入平出,在方圆、刚柔间自由转换,古意盎然。其钩挑及捺画的波磔角度不同于龙门造像题记的方折锐利,多显平和舒缓,与前秦《广武将军碑》异曲同工。二是“点”的巧妙运用增强了作品的动态,跳跃的节奏、丰富的艺术表情跃然纸上。如“龙”“而”二字的几个点,形若块垒,各具风神,在蹲锋洒落与侧行爽利间首尾呼应、相得益彰。三是突出主笔在字中的贯穿作用,将浑厚的劲道蕴于其内,再以闲庭信步的神情出之,和短促的点画在同一空间里显现出主次有致。如“造”字的长捺、“姚”字的竖弯钩,皆如摧锋折剑,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