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马鸣寺根法师碑》

提到魏碑,人们大体的印象便是粗犷、朴拙、生辣,如《石门铭》《张猛龙 碑》《中岳嵩高灵庙碑》《郑文公下碑》等即是如此。其实这并不是绝对的。在诸多北魏石刻中不乏秀逸温和、庄重敦厚的精良之作。由于地域、功用以及书刻工匠本身的差异,会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这才使得魏碑这一书体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故而在学习魏碑的过程中,要尽量开阔自己的眼界,学会在不同的碑刻中寻找共性与个性,进而才能在临摹和创作中不陷入程式化的误区,做到“和而不同”。现藏于山东省石刻艺术博物馆的《马鸣寺根法师碑》即属于书刻俱佳之作。此碑不但所书碑文沉雄绵密、疾徐相宜,可谓集南北之大成,在刊刻上更是精巧自如、毫发不爽,很好地再现了书者的艺术水准。与粗犷一路相较,此碑别具风貌,实为北魏后期之书法精品。

此碑碑额为阳刻,点画雄浑坚毅。从“法”“师”等字的方折处推测,此碑应以方笔为主,只是碑面的磨损使得原本的棱角已多有剥落,这样一来反而增添了些许篆籀古意,精神介于《始平公造像记》与《郑文公碑》之间了。碑文共六百余字,结构茂密谨严,左抑右扬,欹正生姿,行笔丰腴浑劲,横画瘦硬,竖笔则较肥,于排列交错间更突出了用笔的丰富性,且能起收自然,方圆并济,只在折笔处施以峭厉,刀斫斧砍的外力痕迹绝少显现。在章法上,其字距、行距较为疏旷,不但排解了稍显紧结的字内空间,也在无形中为书作平添了静穆雅逸之气,在整体格调上似与南朝书迹相通。这正如杨守敬所评:“此独跌宕风流,尚在《萧憺碑》之上。”历来习魏碑之人众矣,然不得法者常失于荒率粗野,易粗犷为狼藉;若能于此碑中窥得三昧,当可力矫此弊。

若想学好此碑,首先要注意其在点画形态上已是十分成熟的魏楷,不可掺杂篆隶笔势;在行笔的过程中保持中截的丰厚和力度,不可“中怯”。起收笔也要把锋芒加以收敛,这是六朝石刻的基本特征;反之则会近于唐楷的流美,在艺术精神上发生偏离。其次,要精准地把握点画的提按对比。这不仅是视觉上的粗细变化,也是表现力量强弱和调整重心的一种手段。尤其是转折后的竖画,为达到厚重丰腴的效果,往往要侧锋涩进。此时的力道一定要沉着,不能仓促,笔杆也会相应地偃卧倾斜。这无疑又与苏轼的笔法相合。此外,此碑的点画并不是机械僵硬的,要将细微的弧度、角度淋漓尽致地体现于笔致中,以“婉而通”的手法生发出畅达无碍、左右逢源的勃勃生机,这是最关键也最难把握之处。例如“器”字,本是左右对称的结构,点画非横即竖,若不在点画的形态和空间上加以变通,则易落于板滞。而书者除了在“口”部的外形及大小上强调对比关系之外,中下部的长横也是独具匠心处。其直中寓曲,笔势悠扬洒脱,在增加斜度的同时,用中间微弯处调节与下面两个“口”之间形成的空白。该字字形左收右放,呈放射状;而右半部的点画相对粗壮,于稳固中透出恣肆与灵动。又如“人”“过”等字的捺画,也是根据各自的位置随机应变,通过对姿态的适当调整来盘活全局。现在很多书家的临作可谓“千碑一面”,如不对照文字内容,几乎难以辨别出所据为何。其实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流失了很多原作的精华,正所谓“熟视无睹”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