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20世纪举世闻名的中国大画家,有“画圣”之称的齐白石,早年还只是个仅念了半年私塾的“农民雕花木匠”,他是如何由一个识字不多的木匠师傅,成为诗文高手、篆刻名家、书画大师的?除了他的过人天分与惊人勤奋,以及在湘潭老家得到胡沁园、陈少蕃等师友指点外(后来还拜在王闿运门下。清末民初,王门弟子这一身份本身就是上流社会的通行证。齐白石后来有三张润格,两张为樊樊山所书,一张为吴昌硕所书。三件润格无一例外都在开头即强调齐白石乃“湘绮高弟子”),北漂无疑是他大器晚成至为关键的“成龙”之道。从某种意义上看,完全可以这样说:没有北漂,就没有后来的齐白石。
在齐白石的北漂路上,尽管不无崎岖坎坷,风雨颠簸,但也不乏师友们的指引、支持与提携。知己中有的是“副省级”官员,有的是京官、画坛领袖,有的是海归翘楚,关键时刻的知遇之恩,玉成了齐白石艺术创造的伟大,也留下了不少让我们至今乐道的佳话。
毛泽东与齐白石的交往
在齐白石老人生命的最后10年,他以精美而独特的艺术创作赢得了崇高殊荣。1949年1月30日北平和平解放,实现了白石所渴望的安康太平。不久,他将一封湘潭老乡的信转交给毛泽东,没想到毛泽东很快派人送来问候他的复信。接着他又被选为文联全国委员会委员。白石兴奋地将陆游“已卜馀年见太平”的诗句写成条幅。又刻了朱、白文两方毛泽东的名章托艾青转交相赠。
1950年3月,毛泽东派章士钊邀请齐白石到中南海丰泽园赏花、会晤。那时,园中两株海棠花开得正盛,朱德副主席也在座。他们谈了很久,后来还共进晚餐。齐白石看着毛泽东那和蔼的面容,听着他那浓浓的乡音,感到很亲切。回家后,拣端砚、歙砚、圆砚各一方送与毛泽东。10月,又将自己的得意之作篆书联“海为龙世界,云是鹤故乡”(1937年写)和1941年画的雄鹰加题,呈送给了毛泽东。
1950年4月,徐悲鸿出任新成立的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仍然聘请齐白石为名誉教授。政府又给予他崇高的地位和荣誉:1953年当选为全国美术家协会主席,1954年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1957年被任命为北京中国画院名誉院长。1953年齐白石寿诞之日,文化部授予他“人民艺术家”称号;在颁发的荣誉状上写道:“齐白石先生是中国人民杰出的艺术家,在中国美术创造上有卓越的贡献。”周恩来总理和国内外文化界著名人士都前来向他祝寿。
因白石老人居住的跨车胡同房屋窄小,1955年,政府拨专款为他在鼓楼大街东雨儿胡同买了一座宽敞的旧王府宅院,修葺一新。这年冬天,白石老人搬入新居。后因管理不善,老人起居和生活不习惯,在周总理的亲自关怀下又搬回跨车胡同。为此白石老人还专门有诗表示他对政府的关心深怀感激之情:“暮年逢盛世,搭帮好总理。老骥珍伏枥,报国志千里。”
1951年,看护白石老人的夏文珠女士辞职,老人的同乡介绍了长沙人伍德萱女士担任他的秘书,负责老人的饮食起居(1955年伍女士离去,由张学贤女士继任,直到白石老人去世)。1953年,政府为整洁市容,开始清除市内一切坟墓,陶然亭一带辟为公园。白石老人十年前所置的坟地也在清除之列,于是又想在西山叶恭绰的别墅——“幻住地”附近要一块墓地,再请张次溪办理。
1954年3月,东北博物馆在沈阳举办“齐白石画展”。4月,全国美协在故宫承乾宫举办“齐白石绘画展览会”,展出二百多件作品。9月,电影《画家齐白石》在北京开拍。
五十年代是齐白石艺术生命的又一个春天。安逸的生活,舒畅的心情,使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中仍能保持旺盛的创造力。1952年齐白石应邀到颐和园拍摄电影,会晤旧友汪霭士、梅兰芳。拍完电影,梅兰芳讲鸽子的习性,又放飞几只鸽子在空中盘旋,齐白石仔细观察,回家后又亲自养鸽子,观察其动态。弟子拿来毕加索画的鸽子给他作参考,老人看后说:“他画的鸽子飞动时要画出翅膀的振动。我画鸽子时,画翅膀不振动,但要在不振动里看出振动来。”
后来,白石画了一幅丈二匹大幅《百花与和平鸽》,向在北京召开的“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献礼。此后,他一再画鸽子,出神入化,独具风貌。他画了《和平鸽》、《和平》、《世世太平》、《鸽》。
那段时间,白石老人常与黎锦熙、徐悲鸿、艾青、老舍、吴祖光、叶浅予、等老友新朋,与李可染、李苦禅、曹克家、许麟庐、郭秀仪、新凤霞等弟子相往来。老舍曾以“蛙声十里出山泉”、“凄风秋雨更宜秋”等前人名句请白石作画。其中《蛙声十里出山泉》别出心裁,在汩汩清泉中画几只小蝌蚪,使观者联想到远处的蛙声,构思之精巧被传为艺坛佳话。
五十年代,齐白石的三子齐子如(良琨)、胡沁园之孙胡文效都在沈阳东北博物馆(今辽宁省博物馆)工作,因为这层关系,白石老人为那画了不少画,博物馆也因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收藏了白石老人许多作品,特别是一些早期作品,很是珍贵。辽宁省博物馆还收藏着齐白石的一张收条:“收到润金八十万,画犹未交也,父子何不客气,一笑。白石。一九五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收条显然是写给良琨的,良琨则是代表博物馆来购画的。1954年,东北博物馆举办了“齐白石画展”。白石还多次为中央美术学院、抗美援朝书画义卖展写字画画。1954年,中国美术家协会在北京故宫也举办了“齐白石绘画展览会”。
与毛泽东、郭沫若论画
毛泽东收到老人的印章,十分喜爱。为示答谢,不久即在中南海设宴,特请郭沫若作陪。宴席上,毛泽东向白石老人敬酒,感谢他的印章和画作。老人一怔,我什么时候为主席作过画。“喝了酒,您老就晓得了。干!”老人碰杯喝了,但还是不晓得。
毛泽东笑吟吟地对秘书说:把画拿来,请画家亲自验证验证。这是一幅全绫装裱的纵幅国画。上面画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李子树,树上落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鸟,树下伫立着一头憨厚的老牛。老牛侧着头望着小鸟出神。
白石老人见画大吃一惊!原来这是练笔的“废品”。他有个习惯,包画时,常常扯过一些没用过的宣纸包装,没留神给主席包印章时却把它用上了。使老人深感不安的是,主席居然把这“废品”装裱得这样精美。
老人坐不住了:主席,都怪我疏忽大意,这画说什么也不能给您。您若喜欢这种笔墨,我回去马上画。“我喜欢的就是这一幅嘛!”毛泽东转向郭沫若:诗人同志,您对这件精品有何评价?郭沫若仔细欣赏。毛泽东接着说,此画笔墨颇具气势。你看,从牛头至牛背到牛尾,一笔勾出,足见画家功力过人啊!
听到此,白石老人更加坐不住了:主席,千万不要再夸奖了,请让我把它带回去,不出三天,我重画一幅。“不必,不必。”毛泽东不答应。老人急了,他一甩长须站起来说:“主席再不答应,我可要抢了。”郭沫若过来挡住画说:“白老这件墨宝是送给我郭沫若的,带走应当问我。”“送给您的?”老人更加不解。
郭沫若得意地说:“这不,画上标着我的名字嘛!”画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字!老人望望画,看看郭沫若,怎么也猜不出他的意思。郭沫若笑笑说:“您这树上画了几只鸟?”“五只呀。”白石说。郭沫若说:“树上画了五只鸟,这不是我的名字吗?”郭沫若说“上”、“五”两个字是,故意加重了语气。这一下老人一捋长须笑了起来:好!郭老大号正是尚武,您真是诗人的头脑哇!
郭沫若扯起画,卷了两转儿,说:“物归原主,我带走了。”“且慢!”毛泽东一挥大手,“没看见画上标有敝人的名字吗?快快与我松手。”“您的名字?”郭沫若又发愣了。他打开画,审视许久,依然没有发现画上何处有字。“考古专家也考不出吗?”毛泽东怡然自得:“请问,白老画的什么树?”郭沫若说:“李子树。”“画得茂盛吗?”“茂盛。”
“李树画得很茂盛——这不是敝人之名讳吗?”毛泽东说。郭沫若双手一拍,妙哉,妙哉!画上果然署有主席的大名!白石老人全懵了。郭沫若解释说,1947年3月撤离延安时,主席说离开者,得胜也。主席就取名李得胜,后来果然得胜。
白石老人明白了,也乐了。如此说来,拙画还有点意思。那么,劳驾二位在卷首上赏赐几个字如何?他把画平铺在桌子上。郭沫若递过毛笔,要主席先写。毛泽东接过笔来写了:“丹青意造本无法。”郭沫若知道这是借用苏东坡“我书意造本无法”。于是,他略一思忖,接着便写:“画家胸中常有诗。”这乃是借用陆游“此老胸中常有诗”。老人乐极,二位这样夸奖白石,我可要把它带走啦。毛泽东看看郭沫若说,两位政治家斗不过不位艺术家呀!三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