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书画可以帮助人解脱心中娱乐、悲欢,能发泄心中感思、脑中印象。文人骚客喜欢舞墨弄彩,一吐为快,达到平衡和发泄心情之作用。古人懂得其中奥妙,现代人也深谙其中的道理。百无聊赖,书画解闷;心情压抑,书画疏郁;情绪激动,书画遣兴。
从本质上来讲,以自家绘画表达自己的文思与灵感,是最自然的情感流露,也是最佳的情感交融,于是才思泉涌,水到渠成,意随笔走,或耐人寻味,或淋漓酣畅,忘乎所以。
晚年,傅抱石在与友人的通信中,使用频率较高的是“创作任务”一词。1965年6月15日,他致信唐遵之讨论画家润格写道:“画家们都是国家干部(生活有保障),有一定的创作任务,甚少于此应承约订者。”也还是在与唐遵之的通信中,傅抱石为了完成唐遵之所托,拣选旧作《夏山》《秋山》交付,称之为“极少数留以自娱者”。可见,在当时特定环境下,傅抱石已将绘画之作用有所区别。所谓“创作任务”,在他的心目中,似乎与纯粹的遣兴自娱绝缘。依上文略及,在古代,“书画应酬”与“书画买卖”与“抒情写意”无缘,而在20世纪中期,“创作任务”从理论上来讲则更与“抒情写意”无缘。
有目共睹的是,傅抱石在完成创作任务之时,也未全然忽略自己的内心所需,有时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和谐共生的状态。我们详尽地分析了他的一系列创作任务之后,从另一个角度去考察他的遣兴自娱之作,也是如此丰富、如此精彩。以往,研究者一直比较重视他后期写生与创作的种种关系以及绘画风格,而没有探寻傅抱石作为一个自然人的内心世界。在此,笔者通过若干作品的分析,希冀客观地呈现他晚年生命的一个生动侧面,尤其借此再现他运用绘画表达作为人夫、人父的真实情感。
一、夫妻情深
1980年秋天,罗时慧应邀为唐遵之所集《傅抱石手札十四通册》题跋,想及与丈夫傅抱石数年来的风风雨雨,他深情地写道:“余何人斯?抱石之磨墨妇也。”夫妻之间琴瑟相融之情跃然纸上!
傅抱石与罗时慧结婚于1930年3月24日。1928年,罗时慧求学江西省立第一中学时,傅抱石是她的艺术老师。有关他们之间委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沈左尧以文学化的语言在《傅抱石的青少年时代》中有着许多声情并茂的生动描绘,令人羡慕不已。几十年之后,傅抱石、罗时慧爱情故事又被纂入《百年婚恋》第六辑,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
俗话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 中国人一直津津乐道于“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幸福婚姻,“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至今仍然是许多人的家庭梦想。傅抱石与罗时慧共同生活了35年,夫妻感情深厚。罗时慧出身大家闺秀,极富文才,对傅抱石的艺术最为理解,相互鼓励,辅佐着傅抱石的事业。在艰苦的日子里,她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历经忧患,默默支持着傅抱石的生活。所以,傅二石(1936—)就十分感叹:“母亲不仅是父亲事业上的最好的助手,还是父亲作品真正的知音。”可以说,傅抱石的艺术成就,其中就有罗时慧的巨大功劳。因此,文学传记作家们常以“磨墨妇”和“试金石”比喻罗时慧在傅抱石一生艺术事业中的地位。
在儿女们的心目中,傅抱石总是一个严父的形象。或许因为自己幼时便失去父亲的关系,他总是给予孩子们最大的关怀。傅氏六兄妹一系列的文章里,有着许多关于傅抱石言传身教的生动文字。在他们看来,傅抱石对子女言行举止方面要求十分严格,但对学习修养,则一般不会板着面孔做空洞的说教,而是比较注意方法,循循善诱,还时常给他们讲讲历史、哲学、文学之类的内容,进行必要的熏陶。
三、自我消遣
在傅抱石的晚年遗作中,有其一系列的自我消遣之作,譬如:
1959年6月,作《西风红雨吹下来》,题识:“新喻傅抱石遣兴之制,已亥五月,金陵并记。”钤印:白文方印“抱石之作”、朱文长方印“往往醉后”。
1962年6月23日,作扇面《西风红雨吹下来》,题识:“壬寅五月二十又二日,抱石遣兴。”钤印:朱文圆印“傅”、朱文长方印“壬寅”。
1962年7月6日,作扇面《煮茶图》,题识:“煮茶图。一千九百六十有二年七月六日,梅雨不止,写此遣兴。傅抱石金陵并记。”钤印:朱文圆印“傅”、朱文长方印“壬寅”。
1962年8月,作《不辨泉声抑雨声》,题识:“不辨泉声抑雨声。一九六二年八月酷暑,写此一快!傅抱石金陵并记。”钤印:白文方印“抱石私印”、朱文长方印“往往醉后”、朱文长方印“壬寅”。
1963年6月7日,作扇面《少陵诗意图》,题识:“癸卯芒种后一日,写少陵诗意。傅抱石金陵并记。”
所谓“遣兴之制”“写此一快”“写意”,我们可以不难得出傅抱石晚年在书斋内遣兴自娱的一个初步面貌。抒情遣兴,莫过于自己所擅长的题材,写意为之,犹如明代徐渭大写意则是最好的样式,疾笔挥洒,淋漓酣畅,发人意兴,忘乎所以,身心得到充分的快感,可称一种放纵的娱悦!
当然,这仅是傅抱石晚年的自我消遣绘画样式的一小部分,如果仅从题材的角度而言,有时消遣与应酬之间也无法截然分开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其绘画手段、运笔方式似乎决定了两者密不可分。不仅如此,傅抱石晚年自娱的题材还有很多,如“树杪百重泉”“一望大江开”“平沙落雁”“观瀑听泉”“赤壁夜游”等等,笔浓墨妙,不一而举。
诚然,中国画家历来声称他们的艺术是为了“适情自娱”,尽管不能回避绘画创作中有时具有实用的功利性因素,但在绘画创作中,以自娱、抒情为主要目的创作是一直存在的。1950年代以来,在“文艺为政治服务”“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政治要求和社会呼声下,中国绘画发生了重大转折,阳春白雪的抒情遣兴不被强调而不再流行。但是,画家作为自然社会中的独立个体,有七情六欲,也有人情交往,故自然拥有丰富的、复杂的情感世界。所以,绘画在其相对封闭的私人空间里,则成了傅抱石抒情写意的媒介。
显而易见,所谓“遣兴与自娱”,真实地呈现处傅抱石后期绘画创作的生动多元的一面。晚年的他游走于文艺界,在应付大量政治性创作任务的同时,一直没有完全忽视自己的内心写意,在私人化的空间里,抒发胸臆,泼墨挥毫,创作了一系列精彩的遣兴精品,以表达对妻子和儿女的浓浓情意。此时,绘画成了他书写自我性情的载体和精神寄托。在这些遣兴之作里,傅抱石完全展现出一个潇洒率真的自我,而又不乏细节之美的艺术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