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题跋:山树不知名,山泉处处清。叶丹飘复止,石白凸川兼平。疏密擅风伯,精神是 李成。骚人工寄兴,楚涌缅幽情。丙寅春御题。

乾隆御览之宝(朱文椭圆印),三希堂精鑑玺(朱文方印), 乾隆鑑赏(白文圆印)。

下钤:徵明(朱文联珠印)、停云(白文方印)。

画心右下角钤:文徵明印(白文方印)

款题:武原李子成以余有内子之戚,不远数百里过慰吴门,因谈李营丘寒林之妙,遂为作 此, 时虽岁暮, 而天气和煦, 意兴颇佳,篝灯涂抹, 不觉满纸。比成,漏下四十刻矣。时嘉靖壬寅腊月廿又一日,徵明识,时年七十又三矣。

石渠宝笈(朱文方印)、仙客(朱文方印)、式古堂书画(朱文长方印)张孝思赏鉴印(白文长方印)、张则之(朱文方印)、谿壑曾观(朱文方印)。

几暇临池(白文方印)。

1a明 文徵明 仿李成寒林图 纸本墨笔 1542年作 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藏

一五四〇年代反映了文征明更深一层的复杂,很显然地他失去了原有刺眼的锋芒。一来由于他变稳重了,二来是更加奔放地、公然地表现感情。耀眼的格调因为某种微妙的目的而被取代了。画中大半部分的稳健性来自他重新对宋画空间的体认。特别是这个认识唯有通过李成的传统手法才领悟得到。沿着曲迥河流而下的茂密树林,把我们引入到《仿李成寒林图》的静寂世界。

比较有意思的是《仿李成寒林图》上文徵明的自题:“武原李子成以余有内子之戚,不远数百里过慰吴门,因谈李营丘寒林之妙,遂为作 此, 时虽岁暮, 而天气和煦, 意兴颇佳,篝灯涂抹, 不觉满纸。比成,漏下四十刻矣。时嘉靖壬寅腊月廿又一日,徵明识,时年七十又三矣。”

文氏得病,李子成拨冗慰问,於是以亲笔寒林图回敬。李氏非常欣赏文徵明的绘画,数年后又透过一位称少溪的中介人送上酬金,求得文氏墨宝:“比岁李子成薄游吴门,每谈高雅,尤用 企立矣。适承惠教,兼示佳文,词旨明润,命意严正,徵明今年七十有六(1545) ,病疾侵 寻,日老日惫向委手卷,病嬾因循,至今不曾写得,旦晚稍闲,当课上也。使还,且此奉覆。 再领佳币,就此附谢。未间,惟若时自爱。徵明顿首再拜太学少溪尊兄侍史。”( 《文徵明集》卷2) 以被画史定义为文人画家的文徵明之书画交易活动看来,文人在艺术市场上的活动在明代已经非常普遍。 随清中叶扬州商业繁华,活跃於扬州的一群画家已经毫不忌讳地公开订出价目表。

中国艺术评论的传统, 一向有把文人画家跟职业画家二元划分的习惯。文人画家,因为作品只送不卖,通常被认为作品可以直纾胸臆,只需要为自己的艺术观负责,不必迎合买主、委托人、赞助者的品味,较有独立性,评价比较高。文人画家中,文征明是代表性的典型人物之一。除了作品丰富,门徒众多, 流传广布之外, 明朝古文名家王世贞作的文征明传记也带给世人一个廉介不茍,纯洁艺术家的鲜明形象。

《故宫文物》月刊五月号登载了一篇相当有意思的书介:牛津大学艺术史教授柯律格 (Graig Clunas )作的《雅债:文征明的社交性艺术》。相当程度地颠覆了前述的文人-职业画家二元论。

柯氏的论点是文人画虽然只送不卖,但并未因此而脱离市场性。因为在礼尚往来的原则下,“礼物”是既可以作为回报,也可以期待回报的。作品的功能与价值,等同于通货或资产。这在文人画家与职业画家其实并无根本的不同。

柯氏的书中举了很多文征明作品与其交游人脉的有趣例子。

文征明的名画《关山积雪图》是送给少他二十四岁,兼有师友之谊的王宠。前后费了五年的心血,比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四年完成更久。这样的用心,可见画家心目中视王宠为知音,极为重视。又如本篇附图《倣李成寒林图》的创作目的, 画家自己在题款中写明,是因为武原李子成,在文家有丧事时前来送礼。很有趣的事情是画家的反应,是连夜赶工完成。这似乎是因为丧事场合,不便拒绝人家来送礼,但画家亦不打算与此人建立什么长期的情谊,所以连夜作画还礼了事。

文征明的创作动机也许不是像我们过去想的那样的纯洁不染的。仍不外人情世故。但这似乎不碍作品的艺术成就。就画论画,文征明这幅连夜赶工“银货两讫 互不相欠”的应酬画,仍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