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年轻的时候,有个时期想学拉胡琴。一位同乡带我去见胡琴圣手孙佐臣老先生,我恭恭敬敬向他求教,老人家说:”学艺第一要路子正,第二要能用苦功;话极平常,可是世上学艺的人成千上万,能有几个把路子走正了,把功夫练到了家的。”那位同乡告诉我说,孙老先生早年练功时,在数九寒天,把两手插在雪堆里,等到冻得僵硬麻木,才拿出胡琴来练,不到手指灵活、手心出汗,不肯收功,看他左手食指尖上一条深可到骨的弦沟,可以想见他当年练功的情况。最后那位同乡感叹地说:”世人只知孙老先生的演奏,金声玉振,动人心魄,却很少知道这感人的琴音是怎么来的”


丹井不知处,药灶尚升烟。
何年来石虎,卧听呜弦泉。
结果到黄山一走,在黄山上一看,原来石涛是把黄山很多不同景点集中在一处:丹井、药灶、石虎、呜弦泉这许多地方,经过组织加工,画在一个小册页上。
”搜尽奇峰打草稿”,石涛可以说已经参透山水画创作之奥妙。
意境,既是客观事物精萃部分的集中反映,又是作者自己感情的化身,一笔一划既是客观形象的表现,又是自己感情的抒发。创造一个艺术品,艺术家不进入境界是不会感动人的。你自己都没有感动,怎么能感动别人?
有些戏剧演员,站在台上一动不动,一句台词没有,但却浑身是戏,因为他们的精气神已经完全进入境界。我有一次看京剧《长板坡》,刘备吃了败仗,在当阳道上露宿。当时刘备身边坐着两位夫人,都既没有台词也没有动作。但是我看糜夫人一身都戏,而甘夫人一点戏也没有。糜竺夫人抱着小孩,使人感到在战场上风尘仆仆,精神疲惫。而甘夫人完全走了神,我看到的并不是甘夫人,而是化了妆的演员,这时可想着下妆后赶快回家买菜、接孩子……
艺术道路
中国艺术有一个最了不起的传统,是讲人品与画品的统一。
人品不好,画必然不好。
一个人只求名利,必然作假、讨好、欺骗,必然嫉贤妒能,整天想着压人家,必然有状元思想,总想自己什么都第一。
德、智、体、美,德要放在第一位。说实在的,没有一个沽名钓誉的人能得到真正的荣誉的。名誉的评价在人民,在于历史。
屈原写《离骚》,司马迁写《史记》,曹雪芹写《红楼梦》,是为了什么名利吗?居里夫人做科学实验失败了那么多次,最后发现了镭,人家奖给她勋章,她把勋章拿给小孩子玩,很看轻这些东西。
一个人完全没有一点邪念,是不可能的,但一定要克服邪念。
庄子讲过一个故事:有个驼背老人,在树林里粘蝉,好像用手拿,一个也跑不掉。庄子问他本领哪里来?老人说,我练出来的。我用一根竿子顶一个球,后来加成两个球,再加成三个球,练来练去,从不间断,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粘蝉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蝉翼上,宇宙之大,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庄子听了感慨地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庄子·达生》)
艺术上的创造谈何容易!它是在一定条件下自然形成的。黄宾虹常说,”学艺不可求脱太早”。齐白石的风格,60岁后才逐渐形成,当然这可能晚了一些,条件不够而侈谈创造是徒劳。齐白石曾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后一句就是指终生食而不化的人说的。
”像”与”不像”是相对的,但又是相反相成的。
齐白石在湖南家乡时学何绍基的字,非常像。到北京以后,眼界宽了,觉得”何字”格调不高,于是改学金冬心,学得很像,可以乱真。后来改学李北海,时间最久,功力最深,结体笔势都相似。最后兼学汉碑、魏碑、篆隶……脱化出来,加上自已的创造,形成个人的风格,但我们还能隐约看到李北海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