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元 倪 瓒 筠石乔柯图 克利夫兰美术馆

把他和杨维桢扯在一起,这位“云林子”要不高兴了。不过,他们曾经是朋友,常一起出席饭局,一起合作书画。据说有一次酒宴上,杨维桢拿起舞妓的鞋子当酒杯喝,邀请其他客人依样画葫芦,倪瓒十分厌恶将酒倒在地上扬长而去。自此,杨维桢再也没有和倪瓒说过话。

2故事也许只是个故事,但两人的性格却活画出来了。倪瓒的洁癖应该是名副其实的,这个叫小童挑水都不许换肩,煮茶只用前面一桶的倪;这个院子里的梧桐树也要仆人天天洗刷刷的倪——那梧桐树可真够受的;这个俗人脏了他地面也要拿水冲洗的倪,他的洁癖比那要扔掉刘姥姥用过的茶杯的妙玉,自然是“货真价实”多了。据说,有一次倪瓒邀名妓赵买儿共度良宵,结果一整晚要买儿洗澡洗个不停(能洗干净吗?哈哈,这洁癖好点假),倪瓒还是不满意,天亮了,什么“巫山梦”也没有赴成,倪瓒一分钱也没付。“赵谈于人,每为绝倒。”

3故事也许只是个故事,但倪瓒的画确实素净,“胸无点尘”啊。

4元 倪 瓒 江渚风林图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一脉土坡,一座茅亭,三五株树,不见人影,远山淡淡,湖波渺渺。。。倪瓒对太湖清幽秀丽的山光水色,细心观察,取精用弘,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新图式,疏空旷朗,萧索淡远。。。

在一个偌大的展厅里,倪瓒的画绝不会是最抢眼的那一幅,但你如果能静下心来,慢慢地逛一圈,你一定会记住倪瓒,那简淡静远,没有一丝云翳,也不见一痕鸟影的倪瓒,那笔墨都素净得几乎透明的倪瓒。

5 6倪瓒这样的人,太多了不好(也不可能多);没有,那也不好玩。有人说,诗人在远方,是个众人崇仰的诗人;如果住在您隔壁,那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了。不过,朋友中有个把疯子,有个把稀奇古怪的人,不也是很好吗——哪怕他会随时翻脸。

第一个故事里的倪,是太认真了。文人酒席上的胡闹,有的是啊。拔腿走人,就是你的不是了。杨自此不与倪说话,不也是太认真了吗。看来,文人们再怎么胡闹,都是很有“原则”的。倪与杨的可爱,也在于这样的原则,这样的不通融,这样的真情率意!

7以下是杨维桢的字,这样的“脏乱差”,如何入得了俗人的法眼!倪瓒会跟他合作似乎都是很不应该的事。这样的字,会被人接受,首先因为杨维桢是个大名人吧;其次对放浪形骸的文人的崇拜是有传统的;再其次,呵呵,艺术本来是小众化的事情,谁说要让人人懂得“杨维桢”啦。

8杨维桢《七绝诗轴》,草书,为张雨《小游仙诗》之一。纸本。墨笔。纵107.7厘米,横34.9厘米。上海博物馆藏。也是本展展品。

此书清刚劲迈、纵横不羁,个性鲜明,酣畅淋漓地表达出作者的豪迈雄强、用笔粗放的特点。自署”老铁”,钤有”杨廉夫”白文、”铁笛道人”朱文两印记。书于至正二十三年(1363)正月,作者时年六十七岁。

倪与杨都修到了传统文人为人从艺的极致境界,不过各处两端而已。

懂得了倪杨的书画,不一定可以说懂得了古代的书画;但理解了倪杨的为人,就一定理解得了古代文人的生活与性情。

后人学倪不到,为人则迂(倪瓒还真自称倪迂),从艺则靡弱;学杨不到,为人则野,从艺则脏乱差。

倪与杨,都不是随便可以学的人物。

还是看一幅倪瓒、杨维桢及其朋友们合作的画吧。

9【 元 顾安、张绅、倪瓒《岁寒竹石》】纸本,93.5X52.3cm,台北故宫藏。

此幅原由顾安画古木、张绅画修竹,在1370年应隐士通玄所请合绘,杨维祯又题诗,已然完整。1373年,倪瓒另纸画石题诗,藉由装裱,遂成今日之格局。元人合作书画不局限于时间,也不局限于方式,十分有趣。

倪瓚題:

雲門古木龍蛇走。迂訥琅凤L吼。鐵厓健筆老縱橫。萬卷當胸隨所取。張公僵臥玉山岑。楊顧騎箕上南斗。我來東園梅未花。凍木戟立森槎枒。半醒半醉住一月。柳眼漸碧草欲芽。雲門屢約來看竹。未聞拄杖拖冰玉。開門一看(看字點去)笑如夢中。便應襆被從茲宿。癸丑初月廿一日。雪齋示此幅。并為添作一石。又賦此詩。以贈通玄隱士。倪迂

張紳題:

通玄以此紙求定之翁墨君。余以木丈為友。詩曰。白沙翠竹天新雨。古屋疎林道少人。季主不來徐庶處。與誰同卜歲寒鄰。雲門山樵紳。

楊維禎題:

迂訥老漁久不見。醉中畫竹如寫神。金刀翦得蒼龍尾。寄與成都賣卜人。鐵戲筆。

元代绘画以此幅最明目张胆,完全推翻了宋朝的标准和理想。

元代的绘画革命至此大功告成。

如此,看来,倪瓒与杨维桢生前从那次以后不交一言,但后人还是要不停地将他们二人一起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