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翻阅傅宏志赠我的《闽派印道》。其作古厚朴拙,一见心折。

傅宏志在笔墨语言的锤炼上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宏志长于侪辈的写篆能力,正是缘于他对古文字学及钟鼎盘铭的慧心研究。正如他在《由创作篆书斗方引发的余话》中所说:“我学书从《峄山碑》入手,复习《泰山刻石》《琅邪台刻石》《散氏盘》《毛公鼎》。其间由于接触篆刻,还临古玺,依葫芦画瓢地写铁线篆。后来将视野逐渐转向秦权诏量、刻石文字和简帛书。虽是临摹,但潜意识里还是想将所接触的东西进行整合。”宏志篆书的结体、造型甚或某些章法都明显受到秦权量、诏版、铜镜汉篆以及封泥、汉印文字的影响。在创作中,宏志以“摹印篆”参合秦汉文字,以方折为主,按多提少,并掺入行草笔意,既方且圆。其书笔简而形方,犹带隶意;字形虽方,却有意无意间或平正或向右下倾;布局有行无列,或缜密或疏朗,给人以随意轻松之感。

写隶书有古意很重要,古意要在对碑、简的忠实临摹和悉心体会中渐渐悟得。宏志写隶,行笔劲捷肯定,起落峻利。其起笔顺势而起,变藏锋为露锋,收笔亦多提笔挑出,有灵动飘逸之姿。其用墨,浓则涨成块面,枯则呈为飞白,反差虽大,然层次井然。其结体简约古拙,天趣烂漫。宏志在书写中随势赋形,使字态灵活多变,打破了标准隶书平整的特点,但仍有严格的规范。在章法布局上,疏密轻重相间,毫无刻意安排之迹。他的书法既有异常严谨的法度承接,亦有自如从容的写怀属性。我们可以体验到宏志的书写过程虽是漫不经心的自由挥洒,但其提按与收放俱在抑扬顿挫、曲折宛转的状态中行进,很有韵律,一派天趣,烂漫至极,表达含蓄却又能畅所欲言。宏志认为,书法作品的结体、章法、墨色可以有别于经典,但运笔之法和线条必须是传统的。他追求两周、秦汉人书的古厚沉雄、劲健醇雅,所以作书时结体亦不斤斤计较于像古人,而是“篆贵婉而通”,作“逆向”理解,创作中方圆兼施,唯求自然。

秦汉古玺是一座巨大而辉煌的印学宝库,那结字造型的奇美多变,用笔用线的方圆兼施,章法布局的不拘一格,还有风格的沉雄、瑰异、端庄……可以说是多姿多彩,让人流连。难怪宏志对其格外青睐。读宏志的古玺印作,其印面文字的重心并不整齐划一。有些印文字的重心与一些左右结构的偏旁位置随机安置,因势生发,使作品别有一种生动自然的童趣。其文字的章法直接来源于钟鼎古籀字形,取其不拘一格、丰富多变。其印作能在平实、朴拙之中见性灵,在斑驳古貌之中见刀情笔趣。宏志善于利用和变化古代印式,利用砖、陶刻字等可供篆刻创作使用的素材转化入印。在章法上,其印作动中寓静、虚实相生,活泼中见质朴严谨,险绝气势中含稳健。在刀法上,冲切相间,力求印面奇崛、苍茫或静穆、率真。其不同的印有不同的用刀特点,因需施为,进退有度又淋漓尽致,大胆果敢而又非率而操觚。

古人云:“古为我用。”当今书坛大家林立、群星璀璨,如何取舍,全在于“我”。如写颜是颜、写柳是柳,便不可谓不善学者。一切当以“我”为出发点,要有海纳百川之宏大胸怀,固本纳新;明辨古人之短长,取其精华。艺术贵在有“我”,没有自我,则无以立足。然而自我是有一个庞大根基的,不是盲目的自我。不唯书法,推之一切学问,此皆是至则。不知傅宏志以为然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