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赵佶 雪江归棹图卷 绢本设色 30.3×190.8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雪江归棹图》是宋徽宗赵佶的典型山水画代表作。图绘寒江两岸的雪景,气势宏伟,层层深入、极富情趣。其构图大气,笔墨新颖,凝重质朴,气韵高古,展现出极大的艺术魅力。这是一幅描绘冬日雪景的山水画。画面起首远山平缓,进入中段以后,山势渐渐高耸,转而趋于平缓,整幅画面富有高低错落的节奏感,使观者仿佛身临其境,坐于舟船中,沿江眺望窗外时时变换的景色,充分展示了长卷绘画的特点和魅力。全卷用笔细劲,笔法流畅,意境肃穆凝重,代表了宋徽宗时期画院的艺术水平。
此画在横卷形式的构图中,江面平静,白雪封山,银妆素裹,山势雄伟,可见江中鼓棹片片归帆,岸边点点稀疏行人,使整个画面在平稳安静中仍显出生气,静中有动。如当时蔡京题跋所云:“伏观御制《雪江归棹》,水远无波,天长一色,群山皎洁,行客萧条,鼓棹中流,片帆天际,雪江归棹之意尽矣。”本幅有赵佶瘦金书自题:“雪江归棹图。宣和御制。”和草字押书“天下一人”。
宋徽宗赵佶以长卷形式表现雪后郊野的江山景色。开卷平远空旷, 中段以后景物渐趋繁密,层峦叠嶂前后交错,江河坡岸隐现其间点缀着楼观、村舍、桥梁、栈道及人物活动,用笔细劲似草草若不经意而又妙合法度。画卷左上方有赵佶瘦金书题“雪江归棹图”,卷末有“宣和殿制”及“天下一人”草押。
此图曾经清乾隆内府收藏,《石渠宝笈·续编》等书著录。
萬君超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一幅宋徽宗赵佶(1082-1135)的《雪江归棹图卷》,绢本水墨,高30.3公分,长190.8公分。卷首瘦金体书“雪江归棹图”五字,钤“双龙”小玺;卷后有“宣和御制”,钤“御书”瓢形印;下有御押“天下一人”(又曰“天水”,赵姓郡望)。《雪江归棹图卷》是宋徽宗唯一传世山水图卷,故晚明鉴藏家张丑曾称之为:“其布景用笔大有晋唐风韵,当作宸翰中第一”。2005年岁末,在上海博物馆举办的《书画经典: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古代书画藏品展》中,我曾经鉴赏过此图卷。当时曾想起元末明初诗僧宗泐的那首题宋徽宗《雪江独棹》诗:“艮嶽秋深百卉腓,胡尘吹满衮龙衣。凄凉五国城边路,得似寒江独棹归。”徽宗囚死于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
《雪江归棹图卷》用细笔描绘雪江两岸景色,卷前段部分是江渚遥岑,寒林萧瑟;卷中后段部分群峰耸立,白雪隐约。峰巅壑间用浓墨作细苔点,淡墨皴擦山骨。孤树群林皆以蟹爪状描绘,渔棚村舍掩映其间。江中有一扁舟似在捕鱼,又一小舟似正在泊岸,山麓江岸边一行人马和行旅。寒江雪色,逼人双眸。虽绢色已呈晦黯,但全图笔墨尚可辨读。从整体的构图和笔墨风格上来看,《雪江归棹图卷》有较为明显的“李郭系”山水画特征,属于北宋年间的李成和郭熙画派。也与北宋王诜(1048-1104后)的传世真迹《烟江叠嶂图卷》(上海博物馆藏)、《渔村小雪图卷》(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笔墨风格近似。
《雪江归棹图卷》拖尾纸上有蔡京(1047-1126)一段长跋:“臣伏观御制雪江归棹,水远无波,天长一色。群山皎洁,行客萧条。鼓棹中流,片帆天际。雪江归棹之意尽矣。天地四时之气不同,万物生于天地间。随气所运,炎凉晦明。生息荣枯,飞走蠢动。变化无方,莫之能穷。 皇帝陛下以丹青妙笔,备四时之景色,究万物之情态于四图之内,盖神智与造化等也。大观庚寅季春朔日,太师楚国公致仕臣京谨识。”蔡京的此段题跋非常重要,一是说明《雪江归棹图卷》为徽宗御制;二是说明《雪江归棹图卷》是原来的春、夏、秋、冬四时图之一。三是说明此图卷约完成于大观庚寅四年(1110)之前,时宋徽宗二十九岁。所以后来许多的著录书籍、画史研究家和鉴定家均依此认定《雪江归棹图卷》为宋徽宗真迹。但明万历年间人孙鑛在《书画跋跋续》卷三中却认为:“此图应系画院供奉人代笔。”所以《雪江归棹图卷》究竟是宋徽宗“亲笔”还是“代笔”的问题,一直困饶着鉴藏界和绘画史学界。
董其昌于万历四十六年戊午(1618)夏五在《雪江归棹图卷》题跋中也怀疑此图并非宋徽宗之作:“宣和主人写生花鸟,时出殿上捉刀。虽著瘦金小玺,真赝相错,十不一真。至于山水唯见此卷,观其行笔布置,所谓云峰石色,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者,是右丞本色。宋时安得其匹也?余妄意当时天府收贮,维画尚多,或徽庙借名而楚公曲笔。君臣间自相唱和,而翰墨场一段簸弄未可知耳。”董氏怀疑此图不是宋徽宗之作,但他却“妄意”认为是王维的作品。而徽庙(徽宗)“借名”,楚公(蔡京)“曲笔”,君臣唱和,戏弄他人。如果说《雪江归棹图卷》是画院中人代笔到尚有可信之处,但董氏却硬要将之挂在“南宗画祖”王维的名下,实在是显得牵强附会。并且在跋中还要自圆其说:“若遇溪南吴氏出右丞《雪霁图卷》相质,便知余言不谬。”
董其昌的上述题跋和鉴赏水平引起了明末清初书画商人和鉴藏家吴其升的强烈质疑,他在《书画记》卷四的《宋徽宗雪江归棹图绢画一卷》中反驳相讥道:“而右丞《雪霁图卷》亦为季白所得,予尝见之。其画简略,山石盖为解索皴,树木为蟹爪皴。枝杆与此图画法绝不相类,迥异天渊。若未见此二卷,必以董言为然。不知先生平日议论与夫题跋,专用[ ]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等语。世人闻风附会而宗焉,推为一代鉴赏祖师。”
《雪江归棹图卷》在流传过程中有一段约五百年左右的“空白期”,也就是说此图卷从南宋起至明代嘉靖或万历年间的递传经过不详。此图卷约在嘉靖年间为著名鉴藏家王世懋(字敬美,1536-1588)收藏,而在此之前的收藏者为“朱太保”。王世懋在题跋中详述了购藏经过,并云当时张居正“索此卷甚急”,后王氏为避“画祸”而持卷归里。其兄王世贞(字元美,1528-1590)曾经为此图写有两段题跋,并刻入《弇州山人四部续稿》中。晚明年间,《雪江归棹图卷》归徽州收藏家程季白收藏,后又归丹阳王君政、张我范先后收藏。清初为梁清标(号棠村,1620-1691)收藏,梁氏之后入清内府归乾隆收藏。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左右,此图从溥仪“伪满洲国”的长春皇宫中流出,被北平书画商人郝葆初购得再转售给张伯驹先生。张先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左右将之捐赠给了北京故宫博物院。
明清以来曾著录过《雪江归棹图卷》的主要书籍有:孙鑛《书画跋跋续》、汪珂玉《珊瑚网名画题跋》卷三、张丑《清河书画舫》溜字号、吴其升《书画记》卷四、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八、吴升《大观录》卷十二、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画卷之十一、乾隆《石渠宝笈续编·重华宫》、阮元《石渠随笔》卷二、庞莱臣《虚斋名画录》卷一、张伯驹《丛碧书画录》等。有些书籍记载了图卷尺寸,但多有不同,是否是有些合计了拖尾纸的尺寸?其中庞莱臣《虚斋名画录》卷一中还记录了一幅宋罗纹纸本《雪江归棹图卷》,高同绢本,长一尺九寸九分,后亦有蔡京、王世贞二跋、王世懋、董其昌跋,后被庞莱臣售于日本收藏家。
宋徽宗在绘画笔墨方面的造诣,应该属于“丹青票友”。所以他画些小写意或工笔设色之类的花鸟小品,应该是有可能的。但要让他达到像画院职业画师的水平,尤其是山水画方面,则恐怕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从了。宋徽宗常常将画院画师们进呈上来的作品,稍加点染或设色,再加上自己的名款和印鉴,此举纯属是自娱自乐和自我玩赏而已。以我的浅见,《雪江归棹图卷》应该是属于此类作品。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可以推翻此图不是宋徽宗所作的前提下,应将此图暂归于宋徽宗名下。
但《雪江归棹图卷》确实还有许多难解的疑点:卷首“瘦金体”题签和“双龙”小玺、卷尾“宣和御制”、“御书”瓢形印和“天下一人”画押,其真实性究竟如何?是否有后人(明代)仿制的可能?此图为什么会有近五百年左右的收藏“空白期”?蔡京的题跋是否有可能是从真迹“割移”而来?明清以来各家所著录的《雪江归棹图卷》究竟是否是同一件作品?
当代一些著名鉴定家对《雪江归棹图卷》真伪意见是:谢稚柳、杨仁恺、傅熹年等先生都认为是宋徽宗真迹。徐邦达先生在《宋徽宗赵佶亲笔画与代笔画的考辨》(《故宫博物院院刊》1979年第1期)一文中,将此图归入“院人的代笔画”。但他在《重订清宫旧藏书画录》(人民美术出版社社1997年8月)一书中,又认为此画:“有押。上上。”是否是说此图卷应该是宋徽宗的“真迹”?其实在近百年来,海内外的中国美术史学界对宋徽宗这件唯一传世的山水作品并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深入研究,只仅仅局限于“代笔”或“亲笔”的探讨,且大多语焉不详,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山水画史研究中的又一个“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