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寿平关于“写生”有自己的理解和主张,上海博物馆藏《画跋册》墨迹: “写生有二途,勾花范叶细染细开,黄筌神矣;不用笔墨,全以五彩染成,谓之‘没骨’,徐崇嗣独称入圣。后世写生家稍能操觚者,悉祖述黄法。大谛以华赡工丽为宗,而徐崇嗣没骨一宗无闻焉。盖不用勾勒,则染色无所依傍,学者殆难为工。故研精其法者鲜也。挽近以来,先匠名迹蘦落罕观,含丹吮粉之途,率沿于波流,攻其谬习,即黄筌遗法,亦汩于工人,晦蚀已久,间尝考之前古,研思秘赜,惟徐崇嗣创制没骨为能,深得造化之意,尽态极妍,不为刻画。写生之有没骨,犹音乐之有钟吕,衣裳之有黼黻,可以铸性灵,参化机,真绘画之源泉也。因斟酌今古,而定宗于没骨云。”[17]

从恽寿平上面的这段论述表明 古人是将“勾染”和“没骨”这两种技法类型都可以归为“写生”,但又有所区别,没骨是“不用笔墨,全以五彩染成,谓之‘没骨’,徐崇嗣独称圣。”“而徐崇嗣没骨一宗无闻焉。”说明此种‘没骨’画法并没有画迹流传,仅有文字描述是很难把握学习的。 “间尝考之前古,研思秘赜,惟徐崇嗣创制没骨为能,深得造化之意,尽态极妍,不为刻画。”因此自己根据文献和实践创造了这种画法,恽寿平称之为“没骨写生”,他将这种画法归结于徐崇嗣,主要是为自己的画法寻找到一个源头和来路,也就是恽寿平所创立的“没骨写生”之根。“写生之有没骨,犹音乐之有钟吕,衣裳之有黼黻,可以铸性灵,参化机,真绘事之源头。”在这里恽寿平抬高了“没骨写生”的地位,是可以融注自己的性灵,得天地之造化是绘事的源头,其中“得造化之意,尽态极妍,不为刻画。”就是恽寿平没骨写生的基本立场,恽寿平将“没骨写生”作为一种立场,一种行为来追求和执守。他认为这种“写生”是通过对物象的感悟和传写,画面所“写”与自然中的“物”是密切相关联的;而明人所说的写意所表达的是画家主观成分较多,势必造成对物象的损失和减少,就会与写生的本意疏离;如果进一步深究的话,恽寿平是将不求形似的写意排除在“写生”之外的。恽寿平在其好友唐炗的《红莲图》上有两段题跋更进一步说明了自己“没骨写生”的立场。

“没骨图成敌化工,药房荷盖尽含风。当时画苑徐崇嗣,今日江南唐长公。石谷先生属题,南田弟寿平。”又题“余与唐匹士研思写生,每论黄筌过于工丽,赵昌未脱刻画,徐熙无径辙可得,殆难取。则惟当精求没骨;酌论古今,参之造化以为损益。匹士画莲,余杂拈卉草,一本斯旨。观此图可知余两人宗尚庶几有合于先匠也,取证。石谷幸指以绳墨。寿平又识。”

1清 恽寿平荷花双鹭图

尖染以深红,渐渐变为浅红,花瓣环抱浅黄绿色的鲜嫩莲房,花蕊则以红黄色围绕莲房,依其物理结构以柔嫩的曲线传写,精妙地表现了富含水分娇嫩花蕊之质感,三种花展现了不同生长时段的物理状态。五片莲叶,未放之叶以墨线勾出大的叶脉,以墨渗以绿色由其外部向中间染出,渐渐变为淡赭红色;其两片正面尚未全放之荷叶,自叶柄连接处向叶边勾写出叶脉,以墨渗以嫩绿由中间向叶边渐染渐淡至变为淡赭红色;另一正侧面之荷叶颜色比之前叶略深,两片尽展之叶,仅勾写出叶脉,以墨的浓淡和嫩绿之多少来表现叶的正反和老嫩。荷茎以淡墨渗以淡绿缓缓中锋写出,表现了荷茎之圆润和筋骨内含之态,茎上以深墨点写出小刺,以呈质感。画幅下方之水草,据题跋可知是恽寿平所作,质感柔润与花、叶呈现不同质感和形态统一而有区别,丰腴润泽曲尽姿态。整幅画正如恽寿平题跋中所说“没骨图成敌化工,药房荷盖尽含风。”确实让观者有清风阵阵拂面之感,似乎嗅到荷的清香。

2恽寿平在题跋中表述了自己和唐炗“研思写生”的创作过程,“每论黄筌过于工丽,赵昌未脱刻画。”对古人“黄筌、赵昌”的技法流露出不满和批评,这种写生方法即如沈括所论 “妙在赋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成。”的写生方法,已经无法满足恽、唐二人对写生的要求,这就需要另寻他法,“徐熙无径辙可得,殆难取。”说明徐熙的画法只是有文献记载,其实并没有画迹可以参照,“酌论古今,参之造化以为损益。”表明他与唐炗的“没骨”之法是以古人的文献作为研究线索,“参之造化”作“损益”的尝试摸索出来的;也就是说恽寿平、唐炗的这种“没骨写生”并不是古来就有的画法,实际是两人的一种新创。从《红莲图》可以看出荷花几乎全以色彩轻色染成,而荷叶则是有墨有线,古法是“殆不见墨迹”的,这是他们所倡导的“没骨写生”创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