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的章法犹如绘画的构图,在形式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一方印章的篆法、刀法无论有多精彩,章法平庸,就会前功尽弃。章法,是把所要刻的文字,根据印面位置一字一画地置于印章之中,使其各得其位,整体虚实相间,顾盼生情,妙趣横生。
篆刻的章法千变万化,方寸之间气象万千,但也不是玄妙到无法捉摸的地步,只要我们从先贤的作品中深入研究,不断总结,找出基本规律,掌握基本的表现手法,也不是十分艰难的事情。至于形成自己的风格,则要在前人的基础上,在各方面的素质不断提高后,方能逐步形成。下面根据前人常见成功的印例,对印文布排、章法布局作一简要的介绍和分析。
(一)印文布排
印文的字数多少不一,少者一二字,多者数十字。在布排的顺序上古今基本相同,一般均是按照先上后下,先右后左顺序进行的。在相同字数的印中,又有各种不同的排列方法,这是因为文字结构笔画繁简的不同,为了章法的需要而进行的变化。
1.一字印,常见的有置于中央,或靠上或靠左、右。
2.两字印,布排方式有两种:
8.八字印,布排方式更多,只要按照顺序规律,容易顺读就可以了。
(二)章法布局
篆刻的章法布局,基本方法如下:
1.平均法
平均法在印章形式中属最工整的一路。字数二至六字,每字在印面上所占位置相等。章法工整平稳,线条与线条之间的留朱宽度基本相等,横平竖直,转折处或方或方中寓圆,给人以静雅稳健、自然得韵之感(见图8—19)。平均法初习刻印比较好掌握,不过选择内容文字的笔画多少要基本相等,过于悬殊,章法也就无平均可言了。
入印文字的笔画有繁有简,把它们安排在一印中,各字面积均等,形成自然的疏密对比;或者是根据文字特点,作适度的调整后所产生的疏密对比。古人所说的“宽可走马,密不透风”,在疏密法中即能得到体现。疏密法在传统的印章中有四种表现方法。一种为本身入印文字特定笔画造成的疏与密的对比。图8—20“傅捐之印”,四字在印面各占四分之一,“傅捐印”三字笔画多,在所占的位置中线条密集白多红少,形成了三繁一简的疏密关系;图8—21“殿中都尉”印,图8—22“人间何世” 印,同属此类。第二种是顺其文字笔画的繁简,生成上下或左右的疏密呼应对比。如图8—23“王凤之印”四字,文字布排为顺向,四字各占四分之一,“王”、“之”笔画简,“凤”、“印”笔画繁,上下各半,形成了上下疏密朱白对比。如果此印四字采用回文法布排
,可产生对角疏密呼应;图8—24“千人督印”,图8—25“侵骑千人”印,为左右疏密对比法。第三种疏密法是印文中某字的笔画过多,又无法省减,只能随其形,加大其所占面积,而让下一字紧缩,造成左密右疏或右密左疏的关系,如图 8—26“王奉熹印”即属此种。第四种为随形就势。图8—27“丁若延印”中的“丁”字,其形似蘑菇,上部笔画密集,下部一足顶立,“丁”字四周形成了自然的空白,毫无造作之气。
轻重是物理学的名词,造型艺术由于线条所占面积有大小的区别,给视觉造成轻重感,后来艺术家们便把这一名词引用到了艺术上。印章章法如能巧妙地安排出轻重的对比,将能赋予作品以虚实相生,轻重相间,协调呼应的节奏感。轻重在印章中以线条的粗细所占的空间论之,粗者重,细者轻。线条粗细的把握,通常是根据入印文字笔画的繁简而决定的,字的笔画多,线条细;笔画少,则线条刻得粗些。图8—28“晋率善羌佰长”印,其中“晋”、“善”两字笔画繁,所刻线条只有其他字的二分之一粗,而其他字笔画少就刻得粗,全印六字,呈二轻四重。图8—29“晋归义胡王”印,图8—30“赣榆令印”,为四重一轻和两重两轻,均能给人以轻重相间的节奏美感。
呼应是朱白或疏密在一方印中相互照应的一种方法。一方印经过合理的呼应安排,能产生左顾右盼、遥相呼应的效果,增强整体的韵律节奏。但呼应安排不能生搬硬套,要根据字形结构特点和笔画的繁简灵活变化。
呼应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为入印文字依固有的笔画繁简;另一种是根据印面艺术氛围的需要,人为地创造呼应,达到天然浑朴的艺术效果。图8—31“杨士骧印”中的“杨”、“骧”笔画繁,“士”、“印”笔画简,用回文法布排
,形成了朱白的对角呼应。图8—32“长水司马” 图8—33“新会伍氏藏书”印,均属此类。图8—34“鑾坡一字泽广”,图8—35“颍孙”印,为上中部与右下角呼应。图8— 36“太医丞印”四字中,除“太”字外,其余三字的笔画均不算少,为了使印面轻重呼应,虚实相间,此印把“印”字的上半部“爪”字头向下延伸,下面的“卩部紧缩,与“太”字形成了呼应。图8—37“修盦”印,是把两字一上一下进行错位后形成右上与左下的空白呼应。图8—38“丁敬之印”,图8—39 “群众未县”印,通过印边、角的残破处理而呼应,使印面达到了开朗透气、轻松活泼的效果。
借边是在文字有较长的线条与印边栏重合时,为了打破平行线而使用的一种方法。图8—40 “湖州安吉县”印,“湖州”两字的右边均有长竖直线,为了避免雷同,造成章法的呆板,此印把右边边栏去掉,用“湖州”两字的长竖画代替借边,达到了章法的变化和谐;图8—41“祖金轩”,图8—42“处其厚”印同属此法。图8—43“豫卿”印中“豫”字的最后一笔,利用借边法,处理得恰到好处:第一,打破了与印边的平行,减少了一个间隔的空间;第二,变化了两字下部垂足之间的空隙,使章法灵动多姿,匠心独具。
增损是对文字笔画在不悖“六书”的前提下,根据章法要求,对笔画简的字适当增画,对笔画繁的字酌情减笔。增损,在一方印中最多一二字,一字中最多一二笔;如果字字增损,字法虽无乖谬之处,定会招来牵强附会之嫌。图8—44“五威将焦掾并印”,“并”字篆作两个立字,此印的处理法是把左“立”的中间两竖并作一粗竖,两个立字的下横并作一长横。一字减去了两画,既减少了印面留朱过碎的现象,增强了印章下部的重量感,又与“威”字中女部的并笔相呼应。
字形的收与放,本是汉字书法美的特征之一,在篆刻中为了章法美的需要,求得整体紧凑生动,可根据印文特点,让笔画进一步夸张和收放。图8—46“雅初”印,“雅”字的“牙”偏旁基本是上下顶边,“佳”旁的上部延伸夸张,形成左右两处不等高的空白;“初”字“衣”偏旁下部用长垂足夸张抵边, “刀”旁上提紧缩。全印章法布局形成了合理的疏密变化,留白处又相互呼应,十分生动。图8—47 “梅垞”印,两字的横向线条紧收上部,四条不同形态的竖线夸张至底边,切割出不等距的空白,由于线条巧妙的收放搭配,此印章法呈一幅“梅垞”的诗意图。图8—48“书徵氏”印,“书徵”两字满布右半部五分之三的印面,如左面的“氏”字仍用满布之法,章法定有松散之嫌;然而作者匠心独运,把 “氏”字的斜钩加长,呈顶天立地之势,其他笔画紧收上沿,为了使印的左部无单薄感,又把“氏”字的反钩加以盘曲,形成了大起大落的朱白对比,章法生动活泼,妙不可言。
改变篆书固有结构的形态,适应章法的需要,叫做挪让。挪让常见的有文字占地大小,偏旁部首穿插和移位两种。图8—49“王遂”印,图8—50“騃人”印,由于印文两字笔画繁简过于悬殊,却又无法用增损来协调,故用挪位变化两字所占的面积。图8—51“孺子牛”印,“孺”字偏旁与“子”为同一写法,均有向左弯曲的竖钩,“牛”字的造型上大下小,这三字组合一印,章法较难安排。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作者把“孺”字的“子”偏上提,让出下部,再把下部“而”向左挪伸,改造了“孺”的固有结构,同时又把“子”字的竖钩变换了方向,形成了两个“子”一曲一直,好似俩人携手同行。章法出奇制胜,精彩至极。图8—52“俯首甘为孺子牛”,印中“俯”字的单人旁与“甘”字的组合,“首”、“甘”、“子”、“牛” 四字的挪让,均是挪让中的高明之举。
在一印中作方圆变化的处理,也是避免章法呆板和雷同的有效方法。图8—53“明中大恒”印, “明”字的“日”偏作大篆写法,圆形,右旁的“月”和“中”字用方中寓圆法,“恒”则纯用方折,给人以方圆多变之感。图8—54“风隥吹阴雪云门吼瀑泉”,图8—55“匋庐”,这两印的方圆对比更加强烈,生动活泼又无生硬唐突之嫌。
在一方印章中出现重复字或一个内容刻两方以上的印,在创作中是常遇到的。字重和印重复,必须在字法、章法或形式上进行变化。若千印一面,凡字定式,那是印匠所为;高手刻印,以变化为能事。图8—56“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图8—57“关山阵阵苍”两印,为邓散木之力作。两印中“星星”和 “阵阵”的重复,在篆法造型上很难变化,故用两短横代替,避免了雷同。图8—58黄士陵的两方“杨 士骧印”,同作拟汉印,其中一印作满白文,另一作细白文,“杨”、“骧”两字的篆法结构均有所变化。两印粗看相似,细品奥妙无穷。图8—59三方“千寻竹斋”印,均出自吴昌硕一人之手;三方印用两种刻法(朱、白),三种章法,三种文字布排方法;在篆法上,“千”字变化三次,“寻”、“斋”变化两次,足见吴昌硕的匠心和变化能力的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