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江焦山,最为著名的石刻法书当属南朝梁代之《瘗鹤铭》,后世推其为大字之祖。它圆融浑穆的笔法与恢宏博大的气魄受到了黄庭坚、王世贞、李瑞清等历代书法大家的极度推崇,以清代汪士鋐为代表的众多学者更是全方位地对其进行了专题研究,由此,足以感受到此作在中国书法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如此,大家提到《瘗鹤铭》时心中还充满了长久以来的疑惑和殷切期盼,即对于作者的最终归属以及江中残石在未来打捞可能性的预期。其实,在焦山西麓的崖壁上尚有多处唐宋以来的名家石刻,如南宋吴琚、陆游等人的作品。这其中尤以陆游所作《踏雪观瘗鹤铭题刻》(亦称《焦山题记》)最为精彩,可谓焦山之上除《瘗鹤铭》外的又一名迹。

在了解了当时相关的时代背景后,这更有助于我们从陆游的政治抱负、艺术审美内因及创作心态等多个角度对其题刻进行解读。此作宗法颜鲁公《大唐中兴颂》,笔法含蓄古厚,点画中截沉劲坚毅,起收处不露圭角,一派篆籀遗意。结字宽博稳健,收放得体,字内空间依靠笔势的角度加以调节,营造出欹侧相生之趣。如“置”“尽”“醉”等字略呈险势,融入全局却又摇曳多姿,生动且极具性情。陆游曾云:“学书当学颜鲁公。”其含义不仅仅是对颜书的喜爱,更有着对颜真卿忠义品格的尊崇,甚至还包括对他在遭遇国难时冲锋陷阵、从容就义的羡慕之情,因为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与三五友人踏雪观前贤石刻,把酒言欢,本是人生快事,怎奈驰骋疆场的理想已然落空,宋金合议势在必行。故而,在他的心中便有了一个战场,且还“烽火未熄”,但所谓“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毕竟不是眼前所见,遂只得借“慨然尽醉”一解愁怀。清代大书家何绍基曾在《东洲草堂文抄》中对此作评道:“放翁此书,雄伟厚重似蔡君谟,而非君谟所能及。”纵观有宋一代,习颜书者不乏大家,如蔡襄、苏轼、黄庭坚莫不得力于此。然就陆游此件楷书同蔡襄《万安桥记》相较,陆书之风神的确胜出一筹。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即在于蔡襄是以书家的心态去效仿颜书,其所获往往流于表面,而颜真卿对于陆游而言,则是首先敬其人,进而学其书,在体会颜体博大气象的同时融己意于古法之中,将内心的怅然与期望在挥洒笔墨间宣泄释放。这种创作状态,对比谨小慎微、恪守法度者,其高下也就无须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