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印里印外

齐白石如果在湘潭乡下呆到五十多岁,绝对成不了大师,天分再高也不行。要成为大师,天时、地利、人和等各种条件缺一不可。造就齐白石艺术高度的首先是内因,比如他的天分,一生勤勉,矢志不渝,从不见异思迁,即使为生计所迫时也不离不弃。外因涵盖各种机缘巧遇,“贵人相助”无疑是极其重要的因素。说到底,大师无一不是历史安排好的,比如高寿,这一点非常重要。分而述之,对内,有诗书画印的相互启发,对外,得到了乡贤、乡党的襄助提携。

1何要浮名

一是艺缘。

齐白石是一个印人,但又不仅仅是一个印人,诗书画印融会贯通。按照白石老人自述,8岁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并开始临摹《雷公像》。由此看来,他对艺术的兴趣是根深蒂固的。9岁开始写书法,11岁砍柴时手不释卷,回家来祖母责怪他“哪见文章锅里煮?”为谋生计,15岁开始学雕花木匠,即能够从平刀法里求圆刀法,自出新意,四年后成为闻名乡里的“芝木匠”。齐白石的篆刻技法,尤其是刀法,得力于个人的木工手艺,腕力大、手头准,分寸感强,既为个人印风的形成打下了坚实基础,也成就了其独特性。许多人熟悉齐白石是从他的绘画开始的,但齐白石自己却说他的印比画更好。综合来看,绘画中有印章的构成意识,印章时常流露出画意,二者相互渗透。齐白石的印风与书风一脉相承,相摩相荡。年近七十的齐白石没有自我满足而止步不前,尝试“衰年变法”,将《祀三公山碑》的篆法与《天发神谶碑》的刀法相结合,再借鉴《急就》一路的汉将军印刀法,仿其匆促刻凿,着意自然天趣,进而挹取、融会秦权铭文之意,终成一代大师。客观地说,如果齐白石只是一位单纯的书画家或印人,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成为大师,因为艺术“贵在深造求其通”。

二是人缘。

齐白石作为社会底层的一个木匠,如何步入上层社会,一步步地实现自身的艺术理想?诗文书画的雅好对于农民来说,尚有不小的距离。这不能不说到当时的湖湘地域文化。一些读书人即使做了大官,到头来总要告老还乡,致仕林泉。有的大文人干脆不外出做官,就在家乡安享清福,以书画文章为乐。曾国藩、王闿运、胡沁园和黎氏诸人,在乡村结成了一个层次极高的文化圈。引齐白石入金石之门的黎松庵是举人,黎鲸庵则是翰林。齐白石27岁时结识胡沁园和陈少蕃,增长了关于书画的见识。他37岁时拜师王闿运,正式学作诗,这更是齐白石成功的一个关钮。当然,除了齐白石得个人机缘而外,与王闿运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王闿运属于那种才高志大、目无余子的人物,连曾国藩、左宗棠都不在眼里,何况其他。无奈命运不济,只好去做名士。但心中块垒难平,非得有点惊世骇俗之举不足以自显,他便招木匠齐白石、铁匠张仲飏、铜匠曾招吉等三个匠人做弟子。“士人不是自命清高么,那我就偏找些底层民众来做伴”——这恰恰成全了齐白石。因为身份是行走上层社会的通行证。齐白石参与龙山诗社、罗山诗社之初,实质上就已经踏入当地的上层社会圈子。

2要知天道酬勤

齐白石40岁时结识了樊增祥,诗画并进。次年初到北京,而后游历两广,开阔视野。“五出五归”都出自高官朋友安排,不仅胸襟、学问大进,同时有了稳定的经济基础。所以说,齐白石其实一生得力于官,一生都与官在周旋。所谓“见官就躲”,只是懒得应酬那些并不能给他带来业务的官。这便有点投机,是讲实惠的农民意识。50岁左右,齐白石回家乡时曾有“不复远游”之念。民国初年,湖南变乱,樊增祥来信劝他到北京去,开始住在郭葆荪家。他们为齐白石招揽业务,治印作画,生计来源解决之后,齐白石遂定居北京。定居北京无疑是齐白石成功至关重要的一点,又先后得到陈师曾、徐悲鸿等的赏识。对于陈师曾,齐白石有“君无我不进,我无君则退”的诗。陈师曾看到齐白石的篆刻一直在赵之谦严整遒丽的印风中盘旋,明确指出“纵横有余,古朴不足”,强调“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这才有了后有的“衰年变法”。凡此种种,人生际遇不断改变,齐白石最终成为齐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