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赦,一九六○年生于湖北麻城。一九八七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现为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省美协副主席,江苏省文联委员,江苏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美协美术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作品参加第七、九、十一届全国美展及中国当代工笔画大展等。出版有《近代名画》《中国历代国宝精品100例赏析》《中国画教学大图典》《铅笔风景速写》和《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集——刘赦》等。
“新水墨”一词流行多年,是当代美术颇为自负的概念之一。然其边界却相当模糊。从抽象水墨实验,到具象表现水墨的拓展,乃至零星的水墨装置探索,均可以“新水墨”的名称而括之。时至今日,“新水墨”的边界扩张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每位具有“维新”愿望的艺术家都试图将其引入更为广阔的疆域。近日读了刘赦的百余幅水墨山水作品,此念更为笃实。初观刘赦的作品,即觉其气弥新,时代气质鼓荡其间;复观其作,但觉其义峻远,洋溢着当代鲜见的文人理想与品质;又观其作,深觉其湛于技而合于道。有意无意之间,刘赦辟出了一条新路径,悄然改变了“新水墨”现有的格局。
刘赦198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系,所居金陵之地是“文人画”的大本营。值得注意的是,刘赦虽极重传统学养,但于“文人画”摹习一途,却不过是尝鼎一脔,染指而已。刘赦尊崇传统,却从来不是一个暮气沉沉的传统主义者;他痴迷水墨探索,却与实验水墨枯燥的理性和形式游戏毫无干系。
精神上的古典主义,方法上的现实主义,形态上的现代主义——这也许是刘赦对个人笔墨新体智慧的构想、深思的谋略、精妙的设计。在此,我们不妨通过对结构、笔墨、光影诸点的详察,来领略一下“刘赦新体”的魅力。
在空间营构上,刘赦采取的策略是:以“截景式”的构图替代传统山水全景游观式的空间结构,着意于单一的平线与固定视角空间的经营与摆布。从根源上讲,这种空间结构方式主要导源于南宋山水的“一角”“半边”之景。刘赦之所以醉心于“截景式”空间,不单是考虑到跨文化语境中人们的视觉需求,也不单是为图式的“现代感”所计,而是在“截景”的空间内,以精心的置陈布势、笔墨的勾染渗化、光影的虚实变幻,使一草一木、只丘片壑、汀水房舍始终处于盘桓、彷徨、周流、既吞又吐的状态中,极尽曲婉之能事,渐成缅邈幽深之境界。缱绻之间,平添了几许枨触无边的生命感怀与诗意。其作品虽拘囿于一隅,却尽纳大千世界,真可谓在“截景”中达到了游观的高度。
笔法上,刘赦善用散锋,充分发挥蒜头笔、排笔毫芒平展的特点,以干笔焦墨铺排皴擦,丝丝入扣,再辅之以中锋勾染,成功地刻画出物象蓬松、葳蕤、蔓延无边的质感与风貌,并形成“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审美意趣。墨法上,刘赦部分吸收了黄宾虹“阴面山”“行夜山”的画法,以大面积的晕染与积墨表现逆光中的山峦,尽得深邃幽玄之趣、阴阳开阖之奇。而对于草木的描绘,他主要运用干、湿笔交汇融通的方法:墨渍漫漶处,幽澹清虚,神采浮动;破笔轻皴处,洁净通透,元气沛然。
光影的游移徘徊,幽灵般地闪烁于物象、墨色的变幻之间,一如混沌里放出光明——这是刘赦水墨语言最为摄人心魄的部分。中国画用“光”极为考究。其乃是基于阴阳观念而内含哲理意味的心性之光。在古典中国山水画中,“光”通过笔墨的浓淡、干湿变化而转换为抽象的黑白、明暗关系。至清初龚贤,借积墨之法强化物象的晦暝变幻,方使“光”焕发出某种物性化的意味。从民国时期陶冷月对幽淡月光的引入,林风眠对印象派光色的运用,到新中国建立后李可染对逆光积墨法的营构,宗其香、李斛对夜景山水用光的拓展,生动地勾勒出近现代中国画用光的历史轨迹。可以说,刘赦的用光赓续了这一脉绪。不同处在于:在先贤那里,“光”是辅助性的;而在刘赦的笔墨语言体系中,“光”则是主导性的。另外,先贤们的用光多偏重物性,而刘赦的“光”则更重心性。从形态上看,刘赦作品有西方绘画的光影效果,但在性质上却更接近于南宋山水光线晦暝的调子,画面上始终弥散着游雾般的光感。
更为重要的是,在跨文化语境中,“刘赦新体”再次确认了东方美学价值的当下意义,意味深长地指出了中国美术、中国画特有的现代性之路。如果说十年前这条路还是迷径纷呈的话,那么今天,它竟然是如此地清晰、如此地通达。
用鲁迅1932年信中的一句话来结束本文、寄语刘赦再适宜不过了:
向曼远之将来,构辉煌之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