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粹,字德孺,吴县(今江苏苏州)人,生于仁宗庆历六年(1046年),卒于徽宗政和七年(1117年),享年72岁。北宋政治家、大文豪范仲淹第四子,其为人处世颇有乃父风范。他以荫入仕迁至赞善大夫、户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等。通兵事,有干略,善文艺,工书。有著作佚失不传。今所能见者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手札《故人帖》,使得后人对于范纯粹其书其人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范纯粹这件《故人帖》为行书纸本,纵30.1厘米,横43.7厘米。凡九行,每行字数不一,共102字。释文为:“纯粹启,久不见故人,每以依仰,东吴山水之国,风物秀丽,食饮佳媺,想全翁甚乐之也。纯粹守此五年矣,比再满才岁余耳,浅拙自力,无足言者,亲老得此地凉,疾体稍便。二家兄到晋,数得书,三家兄且安职。然去意常在也,何尝款语,以纾远情,余非此可道也。纯粹上。”
从行文上看,此札是范纯粹写给故人的,具体是他的哪位朋友已不可考。但就是这样一件只有百余字的短文,足以让我们领略了他的文采。此札言简朴实,毫无雕饰之华丽;情真意切,凸显出作者细腻、真实的思友之情。范纯粹居官他乡业已五年,在给故人的信札中描述了东吴山水佳丽的江南美景,以及值此繁华时节身处异乡的感慨和对故人的思念,当忆及数年间与身在山西的二家兄范纯仁和常怀去意的三家兄范纯礼只通过几封书信时,其伤感之情诚可感人。“以纾远情,余非此可道也”,行文至此,作者嘎然而止,别情离绪,纠结心头,思兄思友之情已远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看到此我们不能不为作者深厚的文学修养所叹服,为作者真挚的情感所感动。
坦率地说,范纯粹的这通手札就其品位而论,与其并世的“宋四家”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然而细细品味,此通手札仍不失为精妙之作,其中不乏绝妙之处。《故人帖》寓楷于行,用笔沉稳、果断,笔法谨严,毫无拖泥带水之嫌。如前三行,行笔沉稳,用墨饱满;提按分明、笔画凝重遒劲,显示作者娴熟的技法和驾驭笔墨的能力。放眼望去,前三行字字独立,并没有连绵一气写下来,但在每一个独立的字中,行笔时所显现的张弛、连带依然彰显出浓浓的草意。随着作者心理变化的起伏及对故乡东吴佳山胜水的眷恋,从第四行起,笔触开始灵动起来,笔法的运用轻盈而多变。不仅字内行笔的连带多了起来,如“全翁甚乐之”等字,而且字与字之间也出现了连带,如“五年”“无足”“得此”等字。特别是从第七行到最后,作者情绪的变化达到了极致,不仅连带增多,如“家兄且安”“远情”“此可”诸字,而且草字的频频出现,如“数得书”“远情”“道也”等,使得文字内容和形式达到了近似完美的统一。这也成为全篇最为精彩的部分。这精彩就在于作者无意于佳而佳,笔随心动、心随意转的自然、朴实,无刻意的造作,体势与运笔完全因意念而动。这种发乎于心、动之于情的匠心契合了宋人的“尚意”精神。
从《故人帖》中,我们仿佛嗅到了晋人王右军的气息,如帖中的前六行,无论其体势和用笔明显地带有王右军《圣教序》的遗韵,而帖中后三行则有着唐人颜鲁公《争座位帖》的踪迹。二者融合在一起,并没有显得唐突,相反在作者的笔下是如此地和谐统一,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作者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不是一味地简单模仿,而是有选择地继承。这种继承是由作者的个性和认知决定的,同时它也反映了宋代特别是北宋时期的文人士大夫在艺术的表现过程中注重意趣、强调主观个性和意境的表现。在继承前人的过程中既不简单地模仿唐人,也不是单纯地回归魏晋。如果说玄学深深影响着晋人书法观的话,那么禅宗的“心即是佛”“心即是法”则深深影响着宋人的书法观念。这一点在范纯粹的《故人帖》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范纯粹出身名门,深受其父兄的熏陶和呵护,人品、修养及学问自然是很高的。其父教子有方,四个儿子个个人中龙凤、文坛才俊,为官都颇有政绩。范仲淹评价诸子曰:“纯祐得其孝,纯仁得其忠,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可见其父对范纯粹的赞赏和器重。更何况范纯粹本人又与当时的文人才子交结广泛,特别是与当时的大文豪苏东坡相交甚厚。所有这一切为其艺术的提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通观此札亦可看出苏轼对范纯粹的书艺有着很深的影响。“才大古难用,论高常近迂。”这是苏轼在《送范纯粹守庆州》诗中流露出的对他的欣赏,以此评价范纯粹书亦不为过。可惜范纯粹所著、所书大多佚失不传,唯有《故人帖》传世,故显得弥足珍贵了。它也成了今天我们了解范纯粹文才书艺的唯一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