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近年来,书家画画俨然成为一种时尚。从书坛大腕到崭露头角的新秀,仿佛一夜间纷纷完成从书家到画家的“华丽转身”。书家习画,虽不乏功力深厚或才情洋溢的高手,但据我观察,票友、玩友居多。大体而言,这些“书画家”有几种来路:一是有学画背景或受过系统训练者,后虽以书法名世而画功尚在,因此自有一番面目;二是画院、美协系统的“体制内”书家,虽没系统学习过国画,但凭得天独厚的官方背景与专业平台,现学现用,摇身一变就成为画家,但作品大多造型粗陋、用笔呆板;三是早年取得不俗书法成就者转事丹青,看似退隐江湖,实则是看准市场,作品或为“小清新”的“文人画”,或是故作高深的“禅画”,实则简单空洞、笔墨单薄;四是近年书法稍有成就者,书名渐起后好大喜功、心浮气躁,画作或乱头粗服,或浊气满纸。更糟糕的是,有些人虽以书法名世,沉溺绘事后荒于临池,结果画没画出名堂,字反而越写越差。

当然,这种变化也许不是时间、精力分配的问题,而是心态问题。近年来,艺术市场欣欣向荣,书画也越来越火。但比较而言,书法的价位、销量、接受度等均不及绘画。书界除了名声赫赫的大腕能靠写字赚得盆满钵满,其余均“生意”萧条。但即使造诣不凡的书坛高手,其卖字收入亦恐不及三流画家,因此坊间有“好字不如烂画”的俗语。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百姓审美水平有限,对书法了解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书法门槛太低,不管政府官员、文艺明星,还是市井百姓,凡能操笔摆弄几个字,都誉之为“书法”。一时间,书家、大师满街跑,自然就大大降低了书法的专业认可度,书作不值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所以,书家习画,一是利益驱动,二是以画证明其艺术家身份。当艺术家的欲望被利益所驱使,便难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坚韧和“退笔成冢,池水尽墨”的勤奋,这也是很多书画家一成名便开始走下坡路的原因所在。

书与画关系密切,好画家必然书画皆能,而好书家不懂画则终难成气候。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陆俨少等大画家虽很少以书家自居,但若论书法水平,当代书坛恐少有人能及。陆维钊、林散之、白蕉是大书法家,画虽不及书,但其画作的品位与格调应在许多画家之上。所以,画理应是书家必修课。在技法上,书家习画可以丰富笔法和墨法,如徐渭、王铎大草中酣畅淋漓、枯湿相宜的墨色效果便得益于绘画的墨法体验。另外,绘画讲究造型和构图,注重形式和空间感。书家学画可以训练形式构成的感受力及表现力,这对于书法的结构、章法大有裨益。书法虽根植于实用性书写,但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逐渐熔铸了绘画、文学等艺术的某些审美特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品格。所以,书家习画有益而且有必要。

问题的关键在于,“画”毕竟不是“书”,书法好并不等于画画也好。从书法转到绘画,需要对画理、画法、色彩等诸方面进行系统学习和大量实践。很多书家自以为有书法功底,线条不成问题,那么画画也就不成问题。该观点有一定道理,但绘画语言不仅仅是线条,还涉及立意、造型和构图等诸多方面。如在绘画创作中发挥主导作用的想象力,传统书法对其几无要求。即使仅就书家最为自信的线条而论,书法之线与绘画用线也不完全等同。书法线条依据汉字造型设计用笔的轻重缓急。而绘画形象来自现实生活,线条须根据画面内容来计划长短、粗细和质感,以服务于形象塑造,并不能将真草篆隶的线条机械地植入。书家如果缺少绘画的造型训练和空间意识,仅凭其线条优势,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板斧,画作也就难免粗疏单调。一个颇能说明这一问题的现象是:书家习画大多染指花鸟、山水,很少人能涉足造型要求更高的人物画。也有一些书家动辄“大写意”,或故弄玄虚地玩玩禅画、抽象水墨,“画家”之名也就这样炼成了。许多名书家之画凭借其“江湖地位”虽能卖个好价钱,但在专业画家眼中根本不“入流”。

我认为,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的时代,书家应有其专业意识和专业精神。读书也好,画画也罢,都应围绕着如何提高书法创作水平与理论水平展开,把精力花在需要提高的地方。如果真想转行做画家,那非得下一番大功夫不可。否则,极有可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