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是书法辉煌的时代,因此相关的著述也不少,其中大部分收集在流传至今的唐韦续的《墨薮》、宋朱长文的《墨池编》、陈思的《书苑菁华》中。初唐至中唐盛行魏晋以来的书风,张旭、颜真卿的出现,书风又为之一变。唐代的这一类著述,几乎全是记述魏晋以来传统书法的传授口诀,中唐以后所变生的新书风,全然没有提到。


稍晚,徐浩的《法书论》,谈到初学书者筋骨当为第一,若筋骨不具肉便无所依附。用笔必须藏锋,若笔锋毕露其字即生缺点。缺点要能避免,字才端庄。字形疏密大小、笔势徐疾、平侧都不能有所偏颇。此二说皆墨守魏晋之古法,同样主张书法中的自然中和之道。另外,李华《论书》(《书苑菁华》)认为,大抵字不可拙不可巧,不可今不可古,华质相半即可,这种见地大概也是基于类似的想法而产生吧。由此看来,唐代书法之特色,乃是完成其调和之美为其规范的。

关于技法,论述得更为完善详尽的当属张怀珑、他的著述有《玉堂禁经》、《用笔法》、《书诀》(《墨池编》)及《用笔十法》(《书苑菁华》),著者不详的《翰林密沦二十四条用笔法》(《书苑菁华》)也依附了他的说法。据《玉堂禁经》,写字第一要学用笔,第二为笔势,第三为结法,三者兼备方能谈论书法。用笔之法,张怀瓘列举了“永字八法”、“永字八法”是所渭侧勒弩超策略啄磔(弩或作努,略或作掠)的八种写法,其起源于隶书,由后汉的崔瑗(子玉)历钟繇、王羲之以下,代代相传;所以说,如果遵循这八种写法,什么宇部可以写好至于笔势,又举出钩里势、钩弩势、兖笔势、怡笔势、奋笔式等五势。用笔法,则有顿笔、挫笔、驭笔、蹲锋、衄锋、赶锋、按锋、揭笔等九用。偏旁笔画,按笔势不同,分力烈火、散水、勒法、策变、三凶、啄展、乙脚、宀头、倚戈、页脚、垂针等十一条。结裹法,则又分列十种结体之法。上面提及的“永字八法”,传承虽有种种说法,而且诸家间存异论,然而,以其楷书书法之根本原则,仍受到后世褒议。

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墨薮》、《墨池编》)讲述了颜从张处得授十二笔意,即平直均密锋力转决补损巧称,然而,这与张彦远的《法书要录》所载梁武帝《观钟繇书法十二意》相同,因此,张旭不过是将所传的笔意授给颜真卿罢了。还有传为蔡邕所著的《九势八字诀》中八字诀部分,实际上是伪托颜十二意中八意而作的。这些都是以传授的形式写成的文章,究竟属于原作者否,是颇可疑的-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颜于张这里传授的书法,其实也是主张调和之美的。所以还是属于古法。
到了唐后期,注重精神修养方面的有梆公权的心正则笔正之说,不过这类著述极少,主要还是以关于笔法的秘传为多+韩方明的《授笔要说》(《书苑菁华》、《墨池编》中执笔五法或为韩方明所作)论述把握笔管有五种方法,即执管、掀管、撮管、握管、搦管、日本空海的《书诀》,其执笔法与使笔法之说,一般认为是依据这五法,卢隽的《临池妙诀》(《书苑菁华》)论及了双苞和单苞。林砠的《拔镫序》(《书苑菁华》)中,关于指法的论述,有推拖捻拽四字的秘诀、陆希声的《传笔法》(《墨池编》),记载了撅押钩格抵五字的拨镫法;南唐李后主《书述》(《书苑菁华》)中的拨镫法,也见有撅压钩揭抵拒导送八字秘诀(《书史会要》少一「拒」字,成为七字决)。至于拨镫法的解释也存诸说,王澍比作拨灯火,理解为逆笔之意。段玉裁所著的《述笔法》,沿用了此说?
张旭、颜真卿之后,魏晋的书风日渐衰微,代之的是新书风的蔓延:魏晋书风尊重典型,所以传授口诀为其必要,而新的书风除却师承之外,注重个人体验,所以几乎抛弃了从来的传授口诀形式,再不积习相沿,颜真卿说学褚遂良锥画沙、印印泥藏锋之法的陆彦远,与所言古法的藏锋是有区别的,那是一种由忠诚之气象所酿育成的新一代书风。所谓屋漏痕之法,普遍认为隐匿于他独开异境的《裴将军诗》中,可以以此引为事例加以说明。这种笔法,宋姜夔解释为,其起笔与止笔无迹可遁,如果按清康有为解释蔽锋的话,那也许可以理解成贯穿全部作品的全部特性吧。
张旭和怀素以醉中率意草书刷新人之耳目-张旭用的是“折钗股”之法,怀素用的是“壁坼”之法。坼钗股指的是张旭的草书帖,譬如长尾雨山旧藏真迹中的“道”字、“观”字、“耳”字,能窥见钗脚之形,这是就笔法而言的。
不过按姜夔之说,又似乎是指屈折而至劲健圆润这种笔法。所谓的“钗股”,李阳冰在议沦篆书时也触及过,想必是意味着由篆书之法而创造出的另一种方法吧?怀素的壁坼,应也是相对于屋漏痕,好像含有墙壁裂痕的意思,但是依附姜夔,则是一种不见布置技巧的方法,这或许是针对怀素连绵游丝的草书中,所见的笔路自然而浯吧。屋漏痕、折钗股、壁坼,无非是凭籍自然物象来暗示其特有的技法,但同时可以得出诸家在用笔的丰富性中所表现出的特殊性格。南唐后主的金错刀,指的就是用颤笔写出欹斜不一之字形,作为笔法,抑可归于同类。
唐代书法的技巧,虽然传统书风和革新书风大异其趣,但是,有关传统书风的记录,占大部分的是以传授口诀形式流于世上,至于新的书风,其程度大体上在上面的述说中已所囊括。
此类内容,与其说是在唐代,毋宁说是在宋代论述得更为丰富和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