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文学、美术、影视等艺术批评来讲,书法批评显得滞后,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多少像样的书法批评文章。原因是众多的,这里仅对批评人格的独立做一些表述。
保持批评真诚、严肃、独立的学术品位是评论家立身的首要条件。真正让人痛心的是当别人蔑视批评的时候,批评家们并没有用自己的创造性劳动来捍卫批评的尊严,没有用独立的学术品格来捍卫批评的尊严,反而在依附的境况面前继续溃败。批评写作也被简化为仅仅进行表层问题的痛击,批评和理想化为只有“批”而大大弱化主体的“评”,无法用一种大的心志来肯定当代的书法价值。而“批”也成为书法创作流派相互斗争的工具,以批判别人代替理论思考,所谓学术纷争到头来只是书写派别的纷争。
书法批评要拒绝成为权力的附庸,这个权力无论来自意识形态、商业意识还是知识权力,都要高度警惕。意识形态的指令会使批评失去独立性,商业主义的诱惑会使批评丧失原则,而知识和术语对批评的劫持则会断送书法批评应该有的魅力。书法批评应该是传播书法新思潮、推动书法进入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重要文体,但随着近些年来书法文化的保守化和精神的犬儒化,本还未成熟的书法批评将自己的批判精神拱手交给了权力和商业,没有独立发声,也就谈不上参与当代书法的精神世界。书法批评只有进入一个能和当下书法共享的价值世界,它的独特性才能被人认知,它才能向书法和喜欢书法的人群发声。让书法批评能表达出对书法的热爱,深刻地阐明对书法意义的新发现。
近年来,专业媒体越来越谨慎、胆子越来越小,生怕真正的批评声音会引发各种矛盾。不敢用批评力度大的相关文章,要用也是大量删减批评的声音,以求相安无事,这在一定程度屏蔽了批评的真相。现在只见满纸讨好的言语,这与专业媒体是有一定关系的。
与批评相对应的是赞美与发现新生的审美力量与创作力量,这也是批评家的一种职责。见惯书坛秩序现状的批评家如果没有独立的识见是很难发现新的创作精神的,无法用过人的见识、发展的眼光看待“笔墨当随时代”,甚至打压新生力量。事实证明,当代书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股新的书写热潮,推动着当代书法的不断发展,这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广东李锐能在欧阳询的行楷里找到另一种畅快的书写感觉,北京李明能从“二王”里找到干净明快的用笔节奏等等,这些都缺少专业的批评家做专门而深入的评析。
书法批评追求的是通过分享书法的内在精神来重申自己的存在。一种有创造力和解释力的批评是在解读书法家与作品的想象力,并阐明书法作为一个生命世界所潜藏的秘密。最终,它是为了说出批评家个人的真理。独立的批评精神旨在寻求一种公正,但批评家必须用他的情怀和思想来阐释这种公正,公正才不会显得干枯而偏激。以人性为尺度,以富于同情和智慧的公正为前提,批评就能获得自由的精神。它不伺候书法家的喜好,也不巴结权力,它尊重个性,并以人的自由为批评的自由——从这个意义上说,批评既是自由的,也是有限制的。这个限制主要表现在对未知真理的谦卑,对正在生长的新的书法力量的观察和宽容。一个批评家应当诚实于自己的恭维,也要诚实于自己的揭露。要说公正,诚实就是批评最大的公正。
对于书法批评尊严的散失,或者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尊严,我们不能把过多的责任推向外界的文化环境,我想更应该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内心,指向书法批评的批评勇气与批评精神。一个书法批评家要有效地参与到当下书法世界里,如果要真正地有益于书法的健康发展,那就必须将自己全力投入其中,点燃自己才能照亮批评对象。如果一个批评家时时保持对自我的约束,保持对书家、对读者、对作品的负责态度,我们的批评就不会隔靴搔痒、指鹿为马、牵强附会。如果批评保持着人格的独立,它就不会沦落为获取名利的阶梯,批评的人文使命也不会被抽空了。因为学术品质的独立,我们会将更多的眼光投向作品、书家、观念、思潮、现象本身,进行耐心、深入的研究。因为人格的独立,也会让自己进行深刻的反思,然后对批评深入地思考。我们应该有勇气,当别人蔑视书法批评的时候,充分用自己的创造性劳动来捍卫书法批评的尊严,不能在人情、利益和复杂的书坛境遇里继续我们的无能。
消费主义的美学原则崛起,速度日益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角,当代书法批评如果不能把自己放到独立的学术品格中,就会带着功利的有色眼镜过滤书法的信息,简化许多生动的书法作品、书写思考。纯粹的学术眼光会让我们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复杂而阔大的现场。只有持守严肃认真的态度、足够细致的阅读、耐心的思考、真实公正的表述,才能在批评的写作中张扬出独立的学术品质。似乎唯有那些甘愿远离书法风潮的人,才有耐心和韧性愿意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看来秉持独立的批评品质,批评的写作是最为寂寞的事业。
批评人格的独立,表现在批评写作坚定地立足于学术本位,坚持高尚的心灵品质,敢于蔑视权要,勇于坚持真理,不为现实得失所扰。批评活动是及时介入当下的书法活动,批评写作一旦形成影响力,进而直接影响具体的人和事,以及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书法史与书法理论的研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坚持严格的学术批评是孤独的自由之旅,可能面临的是无助的守望和生存的艰苦。面临这种境况,批评界进行学术品格的分流,一大批批评家在生活中与日常性和物质主义思想建立了亲密暧昧的关系,将批评作为获得名利的工具,以致在作品中舍弃了任何批判性和理想品格。我想,由此派生出来的批评必定是没有骨头的批评、没有勇气的批评,使批评沉沦。在批评如此严峻的境况里,我们不需要软弱、被奴役的批评,我们需要不避艰难乃至不惜为之献身的人格精神,我们需要抗争的勇气和受难的精神。有着这样主体人格的学者,大多数与荣华富贵无缘,甚至时常忍受贫穷潦倒之类的人生磨难,或者遭到某种社会势力的迫害。
独立的批评人格让你进入一个严肃的批评角色,进入这个角色的永远只能是高贵的心灵。只有这样,批评家的精神状态才能从庸常的生活纷扰中有效地分离出来,这时批评家则必须是真诚的、严肃的,这样书法批评才能真诚地对待每一位作者、每一件作品,才能用一种精神探寻另一种精神。从这个角度讲,书法批评是以一种精神与情感的学问来理解一种生命的存在,这是批评的态度与方法。批评需要史料,也需要知识,但不能被知识和史料劫持;它不拒绝理性分析,但更看重理解力和想象力。其目的是尽可能地体验作者、作品的经验,理解作品中的精神,进而完成批评的使命。如果你没有进入批评的写作或批评的角色中,你可能谎话连篇,满不在乎,甚至无聊。然而进入批评的角色中,如果没有勇气,写作是相当艰难的,一不小心有被现实生活淹没的危险。因此,我们要常常提醒自己,批评不是用智慧来证明技法、细节以表示十分地专业和内行,更大程度是用批评家内心的勇气与眼光去发现作品的意义与价值,去证明作品现象存在的残缺与错误,以表明书法家审美与表达的关系。从这个角度上说,当代批评家面临的困难不是知识的困难、智慧的困难,也不是才华上的困难,而是勇气,即学术人格上的困难。真实、有勇气地对书坛此时此地的存在境况热烈关怀,并坚持用自己的心灵做出正义、良知的判断,自觉拒绝把理论变成一些干枯词汇或规则的推演。
一个批评家在对事物挖掘的深度中可以看出他在批评写作中有多大的勇气和信心。有谁在为生存的尊严而挺进?让谁来告诉我不幸、残缺、局限的意义?这一切是因为我们的自我完善,是因为可以帮助我们实现对精神慰藉的吁求!这些都需要健全的学术品格。
学术品格还应表现为学术韧性,即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仍能潜心以求,在精神创造的天地里安身立命,而不是悲观失望。一个真正负责任的批评家,除了明确的批判立场外,还应有一颗爱心。博爱让你谦卑地俯下身子,耐心地倾听来自生活的疼痛与叹息,进而耐心察看来自不同书法家的书法作品。爱带着善,能缝合精神深处的裂痕,付出爱心的同时也可以获得新的理解现实的方式,将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里闪光的片断聚拢起来,成为支援贫困心灵的力量。而批评家更多是在孤独的空间里裕如地活动,使生机勃勃的创造精神与独立不羁的人格意识都得以舒展,他们的工作是一种自尊的维护,这种充实的内涵使批评意识主导面立体地鲜明地凸现出来,以证实自身学术的人生价值,我们也将对批评家的精神有风采奕奕的清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