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彦《图绘宝鉴》云:“古人画稿,谓之粉本,前辈多宝蓄之,盖其草草不经意处,有自然之妙”,这反映出自古以来便有人对画稿极为重视。正是因为画稿本身的“自然之妙”,才使得历史上很多粉本得以流传至今,被公私藏家所追捧。近人张大千(1899—1983)所作白描人物画稿便是其范例。

张大千是一个天才横溢的杰出画家,同时也是一个文化修养极高的画家,所以,在其画稿中,可以看出其不施粉黛、依然仪态万千的白描画风格。他所画白描人物,线条如行云流水,流畅遒劲,劲健中蕴涵深意,所谓“遗貌取神”,正是其白描人物画的真实写照。
张大千所画仕女,或低眉,或踱步,或执扇,或端坐,或遐思,或侧卧,或伏卧,或出浴,或初起,或搔首,或对镜,或梳妆,或诵书,或挥毫,或春思,或养神,或划舟,或疾行,或更衣,或拂麈,或舞剑,或弹琴,或对吟,或群喧,或吹笛,或趺坐,或抱琴……,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白描仕女图轴》除自钤印“张爰”(白文方印)和“大千”(朱文方印)外,由画家程十发(1924—2007)于2000年题写画名。所画仕女手执纨扇侧面而立,若有所思;线条细而柔,且一笔直泻,劲健而灵动。人物之神态及风韵,颇有敦煌壁画之遗意。此图虽无年款,但就其画风而言,当为张大千40年代临摹敦煌壁画之后所作。其他如《弄琴图画稿》横幅、《仕女图画稿》横幅及《唐人飞天画稿》等都是以铁线描的简洁线条刻划出仕女的不同形态,画法纯熟简练,意境脱俗而清雅,彰显出张大千白描仕女画的深厚功底。张大千曾说:“画人物要打稿,画仕女当然也一样,且更要加意地打稿。工笔仕女,尤其不可潦草,一线之差则全面俱坏”,在这些白描仕女画中,可以看出张大千一丝不苟、精细准确的造型能力。所谓“一线之差”,在张大千的白描画稿中是找不到痕迹的。
张大千所画高士,或端坐执扇,或持权而立,或笠屐疾行,或拄杖漫步,或对景抚琴,或引吭高歌,或默坐沉思,或泼墨挥毫,或野外行吟,或伏案默读,或低首咏诗,或凝神观梅,或凭栏遥望……形态各异,而形神皆备。


白描如同书法中之楷书,乃其绘画之根基。以张大千白描人物而论,虽为粉本,但却与勾勒、赋色完备之其他人物相比,各有千秋,即使与隋唐以来白描人物画大家如吴道子、李公麟、陈洪绶(1599—1652)相较,亦未遑多让。他所临摹陈洪绶的《授书图》便很可说明此点。该图虽以陈洪绶原作为底稿,但就笔意及线条看,已完全是张大千自己的风貌。衣纹、褶皱及人的神态都通过寥寥数笔便活灵活现,体现出高超的传神技巧。张大千娴熟而极富创造性的白描人物技法为其人物画的杰出成就开启了门楣。在张大千一生的艺术创作中,人物画是其重要组成部分。而精湛如《白描仕女图轴》、《授书图》者等诸白描画稿,便是其人物画成就的重要基石。

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追逐张大千临摹敦煌石窟的工笔人物、或蕴涵文人意趣的山水画、或现代感极强的泼彩大写意山水、或赋色且兼有衬景的仕女高士图,再或者那些清新淡雅的花鸟画、转折有度的文人书法……,而往往忽略奠定其人物画基础的白描人物。正因为如此,当我们展开这本反映张大千早年艺术历程的白描人物画稿时,不能不为其精湛的艺术功底与优美的白描线条而折服,同时也为这本凝聚着张大千先生艺术探索精神的画卷而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