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岛慎一是日本当下书画评论界权威,近期,他在参加“海派东渐”的研讨会与展览时,和中国的记者谈道:“当下中日书法界最严重的问题是不注重思想与学养,而追求表面的形式。”而近些年来,中国艺术界对抛开书法法度随意“创新”的批评也不时见诸媒体。那么,中国当代书法是否真的是太过注重形式?导致的原因有哪些?书法家的艺术个性又该如何养成?本期,书画界名家们就此展开了深入的分析。
文化缺失之故书法张扬做作
书法是什么?在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教授张辛看来,书法是修养身心的有效途径,是指向心灵、情感、道德、教养,而不是指向肉体、行为、智慧、知识,因此能让人产生内在的感动。但当代中国书法,的确如西岛慎一所言,普遍陷入了过于追求表面形式的境地。“因为文化缺失,只好用力地追求外在感官刺激,极尽所能地张扬、做作,重视外在的形式变化,重视技术性表现,忽视中国传统的审美标准和审美情趣,作品的美感是外化的,并非真正由内在修养散发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学习‘二王’,也是徒有其形而无其精神实质。而张扬形式的东西,难以做到真正打动人。”张辛指出。
“启功先生经常对学习书法的朋友讲,学写字不要学当代人。他是非常清醒的。”书法必须讲道德文章,先要有精神高度,而后要有学问,才能写好。当代有的书法家的笔下,既没有道德也没有文章,所以很难入目。
而在著名评论家、书画家梁江看来,今天所谓的书法家门槛很低,书法标准被解构,处于失范状态。“书法在当代不但没有发展,还后退了。何谓发展?发展就是在前人或者同时代人的前面多走一步,至少是半步。在南京的书法高峰论坛上,我曾直接问台下的书坛大腕们,谁敢说自己超过了王羲之、赵孟頫、吴昌硕,或者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大家鸦雀无声。现在书法家的门槛太低了,只要会写两笔,稍稍有些特点,就出书法集、办展览。书法的事业是发展了,但书法的艺术是倒退了。”同时,梁江认为,现在很多人动辄说什么艺术书法、文化书法,这完全是伪命题。“书法可以不是艺术、没有文化吗?艺术和文化是书法本体中的应有之义,一抽离出来,书法就消亡了。”
至于对今天的书法何以会走向形式化,走向“炫技”,张辛感觉有点无奈:“主要是整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功利、越来越物质,因此过于注重智力而忽视了教养,不再强调功底,怕下工夫,找省事的、容易的来,自然走向投机取巧、矫揉造作。”
梁江也谈到,今天的“眼球经济”太强大了,多年来,不少媒体将在米上刻字、倒立写字者都当成了天才、奇才,这对整个社会在书法上的审美“偏向”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另外,以前的书法家,他们写字只是附带产物,并不以此来功成名就,获得实际利益。他们本身就是学者或士大夫,并不专门为写一篇书法作品而写,后人也往往是从他们的平常笔墨中发现光彩的,譬如,像王羲之的《兰亭序》,是一篇记雅集的文章。王献之的《鸭头丸帖》,就更是日常信件了。如今,随着一些有真正国学功底的老先生离去,传统文化更加缺位,书法变成了注重一种表面的、哗众取宠的、迎合潮流的展现。”
那么,所谓的书法艺术个性、书法创新,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梁江认为,艺术需要个性,但有个性并不等于就是艺术。书法家必须在书写技巧、文化涵养上达到公认的规范,在此之上体现出个性,才能算数。梁江一再强调,书法是有标准的,而且历来都很清晰。楷书中,颜真卿、柳公权的作品,行书中,王羲之、王献之的作品,都有公认的规范。这已经成为一种传统的精髓,千百年来,谁都要遵守。如果我们不讲这些了,就会变成乱来,涂鸦、墨猪也能叫“创新”。
书画篆刻家李东也认为,完全背离传统的所谓创新,就像是在沙滩上盖万丈高楼,最后只能是摇摇欲坠,“书法是一个非常系统的艺术工程,我的老师司徒越就说过:推陈出新是必须的,但很多书法家肚子里有多少陈的东西呢,本身就没有吸收,怎么创新呢?只能是空头支票”。
“苦修”很重要回归传统更重要
的确,个性的形成,张辛认为是必须靠内在的修养和外在的功力合二为一的,属于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提高修养,并不是靠单纯地临写就能达到的。首先要有这方面的意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每天要有时间静下来,像古人一样花工夫在读书、看帖上。“归根到底是要回到国学本身,向先贤讨教,向传统讨教,回归传统、回归本体。心怀敬畏,心态不张扬,书读得多了,有了基本的功底,字还能写得差吗?真正学养的字,不是光练就行的,而是整个人要有很高的综合素质。现在有的书法家就认得那么几个字,天天练那几个字,功利心很强,目的无非为了得奖、出名。”张辛说。
学养很重要,功力也是必须的。李东认为,艺无止境,过早地形成风格,是固步自封。你的视野越宽,路拓得越宽,将来就能走得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