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朋友送来一本册页,全部是李苦禅先生的书法,极为少见。更令我惊讶的是这些作品内容全部都是毛主席诗词,完成于1964年。
李苦禅先生没有沿袭齐白石老师诗、书、画、印四马齐驱的路子,没有去捉刀篆刻,而是执行了“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师训,转而广泛地收集、整理和临摹大量的碑帖与金石拓片。他用大量的时间反复体会其笔意,从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分,一辈子临帖摹写,直至临终前6个小时。书法与绘画的融会贯通和实践积累使他成竹在胸,从而归结出了“书至画为高度,画至书为极则”的精辟观点。
从律诗《长征》(见附图一)通篇的书写来看,风格古拙雄浑,完整大气。行草章草兼施,汉隶魏碑相糅,以写意美之灵魂施于全诗的书写之中,似如古贤人之遗韵,又含当今人之气概,与起首“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这势如破竹的诗句一并进入眼帘和心中,“诗”与“书”的合璧与和谐,犹如一支荡气回肠的世界名曲摄人心魄。

李苦禅先生年轻时在北大“赴法勤工俭学会”以半工半读的方式,边干“铁床子”活儿边学习。巧的是他的铁床子和毛润之的挨着,“润之先生经常去干革命了,我的铁床子磨热了就到他的床子上去干。”苦禅先生如是说。正因为这段同学之谊,给先生提供了胆量和机会。
解放初,中国画被边缘化,尤其是花鸟画,被认为“不革命”“不能为人民服务”,所以苦禅先生就被派到工会负责购买电影票,买回来要负责分,多出来的要负责退,很难想象连油票、面票都分不清的苦禅先生是怎么样完成这项工作的。平均每月10块钱的“工资”不够花,常常是上顿接不上下顿,苦禅先生为此经常借酒浇愁。此时他想起了老同学毛润之——新中国主席毛泽东,于是借着酒力,执笔挥毫,狂草长书,一封请毛主席帮助安排工作的“陈情表”完成了。当然结局是圆满的,毛主席派秘书田家英去看望,并给徐悲鸿院长写了一封信,请他解决了。

在这本册页的尾部,苦禅先生写了很短的跋(见附图二),更增添了文化内涵。他是书写给谁的呢?是君秋先生!在苦禅先生的友人中,只有张君秋名“君秋”,更何况苦禅先生酷爱京戏,与梨园行朋友交往甚多。
“文革”后期的一天,苦禅先生应张君秋先生之邀到他家(红士店宿舍)去做客,我和李燕陪同前往。张先生尽力想把这难得的相聚安排得好一些,只见他把两个宽窄不同的桌子拼在一起,铺着新买的桌布,小布碟和碗筷质地都是好的,但搭配起来却不成套。张先生笑着表示歉意:“这些都是抄家剩下的,有什么就用什么吧!”这些“不足”并没有影响欢聚的气氛,两位老友谈戏、聊画,连说带唱不觉过了几个小时。事后,苦禅先生给张先生特作画一幅相赠。
1980年,文化部批示中央美院拍摄四位老师(李苦禅、李可染、叶浅予、蒋兆和)的教学片。《苦禅写意》是以苦禅先生为主角的教学纪录片,按老人的说法:“不懂京戏就不懂写意艺术”,所以导演在李燕的建议下拍摄了一组苦禅先生与张君秋、李万春、何顺信等人清唱的镜头,十分生动自然,也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今年是中央红军长征出发80周年。在回望这一幕艰苦卓绝而又辉煌无比的历史时,翻阅这本册页,面对着苦禅先生的书法作品,吟诵着毛主席的诗词,我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仿佛又站在这些老人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