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兩晉之後的南北朝，常被史書概括為“五胡亂華”，書法史更狠，只濃縮成倆字：魏碑。
其實中國歷代的梟雄加起來，也不如這壹時期多。在公元6世紀，北方就出現了兩位曹操式的人物，高歡、宇文泰。
他們短暫的風光很快為隋唐所掩，但當年很多曲折好玩的故事等著我們去發掘。
比如湖南衛視正在熱播的《陸貞傳奇》，講的就是陸貞和高歡的兒子高湛的愛情故事——
這部青春偶像劇，劇情八成都是杜撰的。高湛確有其人，陸貞的原型確實也姓陸，可他們的故事卻要有賴後人的想象力了。
不過，陸貞雖不可考，但她的前任——高湛第壹位夫人的簡歷，卻十分鮮活地擺在我們眼前——
這就是高歡兒媳、高湛妻子的墓誌——《茹茹公主墓誌銘》，1979年出土於河北磁縣。
東魏武定八年，也就是公元550年，茹茹公主去世了，年方十三，此時她已給高湛當了五年老婆。
北魏分裂為東魏和西魏後，高歡之於東魏，就像曹操之於東漢，他們的外號都是“丞相”，上面有董事長，但他們是說了算的CEO。
高歡就是東魏的CEO，誰都看得出來，東魏不是他註冊的，但實際屬於他。也就是說，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把東魏過戶到自家名下。
可那時候，東魏的周圍全是對手。
為了做大做強，高歡想盡壹切辦法，比如合縱連橫，遠交近攻，當然也包括和親。
茹茹公主，就是來和親的。初見這個名字，我們很容易認為茹茹便是這位小公主。實際上，茹茹是個民族，他們自稱柔然，但中原音譯為茹茹、芮芮，還有叫蠕蠕的。
柔然是繼匈奴、鮮卑之後興起於漠北的又壹遊牧民族。他們出現於4世紀末，到了東魏時期，有了壹位比較能幹的頭領，叫阿那瓌(瑰)。
高歡為了籠絡阿那瓌，把東魏安樂公主嫁給了他的兒子，作為回報，阿那瓌把自己的孫女許配給高歡的兒子高湛。
這壹年，小公主才五歲，與高湛同齡。阿那瓌是親自把孫女送來的，見到高歡，老頭贊嘆不已，他對這位東魏的CEO說：我今年把孫女嫁給妳兒子，明年還要把閨女嫁給妳。
阿那瓌是個老狐貍，他把女兒和孫女嫁到東魏，同時還與西魏通婚，還和南朝做買賣，而且跟西域有往來。送孫女來高家時，他還帶了兩枚拜占庭金幣做陪嫁，後來小公主死了，金幣成了陪葬。
小公主在高家應是備受寵愛的，但遠道而來，各種水土不服，小公主終於染病去世了。
就在小公主去世當年，高家終於自立門戶，建立北齊王朝;而兩年之後，阿那瓌被突厥打敗後自殺，柔然被滅掉了。
所以茹茹公主，也是柔然最後壹位公主。
茹茹公主死的時候，她的夫君高湛也是十三歲。但此時的高湛已經壹表人才了，史書說他“俊美奇偉”，氣場很足。電視劇將他打扮成偶像，倒是符合歷史真實的。
茹茹公主葬禮時，他還是東魏長廣郡公;但沒多久，他就成了北齊的長廣王。11年後，他做了北齊的皇帝。
在歷史上，高湛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殺兄弟，害侄子;即位後，荒淫無道，霸占自己的嫂子;他寵信奸臣，奸臣還與他的皇後私通。後宮弄得亂七八糟，他也因酒色過度而死，年僅三十二歲。
茹茹公主十三歲去世令人惋惜，但她如果不死，會遇到些什麽呢?我們不禁要為她的早亡而慶幸了。
講完了故事，再來看書法。《茹茹公主墓誌銘》的書法，已經與我們熟知的那種雄強的魏碑有了較大差異，而與那些天真爛漫的小墓誌相比，它又多了幾許端莊。
都是墓誌，檔次是不同的。這塊墓誌雖然不大，但是寫得精彩，刻得也精致，看得出高家對這位小公主的重視。當然，他們更重視的是政治，她是政治的壹部分。
仔細看放大的局部，某些筆畫還有篆隸的影子，很多豎鉤將鉤省去，因此顯得疏朗古樸。但此碑書法的起筆轉折，通篇氣息已經接近楷書，甚至與歐陽通的字有些小小的神似。所以這塊碑被認為是魏碑向楷書過渡的典型模樣。
算算也是，再過31年，梟雄們的混戰即將終結，隋唐的大時代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