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西方现代主义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于异文化成果误读的基础上的:对于非洲雕塑的误读催生了立体主义,对于书法的误读很大程度上激发了20世纪50年代的行动绘画和构成主义,而对于禅宗的活剥生吞则成为20世纪60年代以来各种总体艺术运动—新达达、激浪派、偶发艺术的营养。在书法的故乡,这种误读让人们有些沾沾自喜。但毋庸置疑,在文化自信已经被抢掠者的坚船利炮打得七零八落的故乡,书法正在渐入困境,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西方的误读,反向地诱发了东方的误读:一方面是对西方现代主义的再次误读,一方面是无意或有意的自我误读。书法开始杂交,开始挥刀自宫。日本前卫书法在解读抽象表现主义和行动绘画的基础上发展出可以放大瞬间情绪和偶然性的表现派书法,在误读抽象构成主义的基础上发展出“少字数派”。说来简单,那就是,不要写一长串的字,而是只写一两个字,让它撑满经常是方形的纸幅,让纸的四边和字形互相切割。这样,看上去就有点像是抽象构成绘画,看上去很适合用来装饰方盒子状的现代居住空间。

有论者提出,中国书法的发展,离不开对于抽象表现主义和日本前卫书法的参照;有论者提出,书法的主要困境在于外人读不懂汉字,西方人只能将之归诸抽象美,所以书法至今依然是一种东亚的艺术;更有人提出,应该西学为体,中学为用,把书法传统彻底格式化,然后从中取出沧海一勺来进行放大或者组合。

如果求助于绘画不是一个事儿,那么直接带着书法的遗产去混“当代艺术”的江湖呢?不用笔,不用纸,不用墨,用装置、录像或者行为艺术这样的媒体,似乎很适合用来讲解书法常识,表演作者对于书法文化的理解,把书法变成一种仪式来呈现。内行人因为勾起了文化记忆而有一些小小的温馨,外行人因为看懂了自己所能粗略了解的文化隐喻而有一些浅浅的快乐,有了貌似“当代艺术”的外观,大家似乎皆大欢喜。虽然这些快乐其实并不是我们曾经在笔酣墨畅时体验过的那种陶醉,体验过的内行和听说过的外行都知道眼前的这些快乐并不是书法的快乐,但是以开放的名义,大家心照不宣。

我们需要一种“拿去主义”。我们要考虑的决不是书法要从当代艺术里拿来什么,而是我们能拿什么给当代艺术。要知道,某些书法家们所一厢情愿期待着的当代艺术,自己也正在做着困兽之斗。他们中的某些聪明人,早就在等着书法家给他们支招呢!如果清点之后,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拿出来的宝贝,那就研发新产品。

在研发新产品的过程中可以借鉴和杂交,只是目的并不是化掉自己,而是要获得自己的独到之处,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助益于他人。